“臣，遵旨。”
唐浩清转身离开，微微垂眸，若有所思。
从说书人讲述的内容中，可以得知写信揭发赤狐身份的那个人，十分了解千面影。
里面甚至提到了很多，他以为是意外死亡的人，结果却是出自千面影的手笔。
而千面影做事一向神出鬼没，能这么清楚千面影做所作为的，除了千面影本身，还能有谁。
要么是千面影里面出了叛徒，要么，就是容璟自爆。
自爆的原因，无非是祸水东引。
伪造出和明绪帝决裂的假象，进一步获取洛煜北的同情和信任。
随之而来的，自然还有数不尽的危机。
唐浩清站在宫墙旁，仰头去看开得正艳的红梅，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安和王府里。
红梅枝条上的雪忽地落下，容璟折断其中一枝，回到房间寻了个花瓶摆了起来。
洛煜北坐在桌边，静默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的身影。
容璟摆好花枝的方向，见洛煜北面色凝重，便故作轻松地说：
“即便是千面影惩奸除恶，我们也是讲究证据的，所以不用为我担心，若有人敢报复，届时我自有办法煽动舆论，而到了那个时候，就不是简简单单死个败类那么简单了。”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把事情闹大。
轻则抄家，重则让那些败类的全族流放，容璟有的是办法惩治那些人。
“即便这样，那刑部呢？”洛煜北反问，“刑部只知你是朝廷重点通缉的对象，他们可不管千面影是为何杀人。”
私下杀人，便是重罪。
何况，千面影杀的人还不少。
而赤狐作为千面影首领，自然也就成了刑部观察的重点。
容璟张了张嘴，垂下眼眸无奈地把头靠在洛煜北肩膀上。
“眼下的麻烦只有刑部了，如果刑部来抓人，我不会反抗，反正，我也没几个月能活了。”
他体内的蛊虫无法逼出，一旦逼出，本就心脉有损的他，会立即死亡。
而一开始吃了可以管三十天的药，现在他每隔三天就要服用一次。
再过不久，或许就会变成，每天都要服用。
再之后呢？
解药彻底无效，他会被蛊虫蚕食成一具白骨。
魏伯此前推算，离这一天的到来，最多还有半年。
若是在魏伯的悉心照顾下，或许能撑到一年。
可一年光景转瞬而逝，新年伊始，容璟也才二十二岁。
“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洛煜北眼神沉寂，紧紧抓着容璟的手，“魏伯不是说，会去寻找让白骨彻底沉睡的办法吗。”
“将军，”容璟浅笑望着他，眸中水光滟潋，已然不对自己的未来抱有期待，“白骨出自巫族，连巫族尚且没有让它彻底沉睡的办法，纵使魏伯医术高超……”
“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洛煜北重复着。
这话，洛煜北是在安慰容璟，也是在安慰自己。
他想知道，那次两国交战，年幼的容璟为何要借他的手自尽。
当时的战场，距黎国西南部的巫族，相隔数百里。
若不是巫族之人，提前混在军营中，容璟根本不可能依靠白骨死而复生。
可容璟不愿提及蛊虫背后的故事。
洛煜北心里的刺，也始终无法完全去除。
“好，我相信将军，”容璟温柔地看着洛煜北，眼眶却悄悄红了，“我还没嫁给将军呢，我可不能死。”
“嗯，”洛煜北撇过头，忍住眼里的酸涩，轻声应着，“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夜里，安和王府又恢复成了年前的戒备状态。
果然，一晚上的时间，亲兵们就抓住了六个妄图潜入王府行凶的人。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刑部的人又来了。
领头之人脸上带着明显的职业假笑，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面善心冷的笑面虎。
“在下刑部侍郎尚文奇，见过安和王。”
尚文奇只带了两个人，好似根本没想过一旦容璟反抗起来，他们能不能把人制服。
“尚大人。”洛煜北简单点头回礼。
“在下也不爱绕弯子，此次前来，正是因为刑部收到准王妃是赤狐的消息，前来捉拿问审的。”
他说着看向站在一旁的容璟，依旧带着礼貌的笑。
“准王妃，还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容璟无声地看向洛煜北，随即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拒绝。
这是洛煜北教他的，面对刑部之人，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外露任何情绪。
“不过是坊间传闻，无凭无据，尚大人怎可因这捕风捉影的事来抓人？”
洛煜北缓缓往一旁挪了半步，挡住了尚文奇打量容璟的目光。
二人的视线恰好交汇。
尚文奇维持着笑容，上前一步朝洛煜北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
“准王妃是赤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赤狐是我们刑部的头号通缉犯，宫里施压，让我来抓人，我不敢不从啊，王爷放心，我们不会对准王妃动刑的。”
洛煜北微抬下颚，冷淡的眼神没有丝毫退让。
“本王只知，刑部代表的是绝对的公正，办事讲究的是证据，若仅仅因为宫里施压，而抓人交差，那本王觉着，刑部侍郎之位，或许不太适合尚大人。”
尚文奇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僵硬的脸上几度抽了抽。
“哈哈哈，瞧王爷这话说的，在下今日过来，也不过是为了给宫里一个交代，您看我只带了两个文人，就知道意不在抓人，只是想要先调查取证罢了。”
第44章 逼洛煜北交兵权
“既然如此，尚大人怕是要白跑一趟了。”洛煜北缓缓勾起一抹，用于社交的得体笑容。
“也不算白跑，”尚文奇眯起眼睛，看向容璟，“只是听闻赤狐心口有赤狐印，若容公子不介意，可否让他们查验一下。”
容璟再次看向洛煜北，见他点头，才跟着点了点头。
洛壹领着他们进了间屋子，没一会，尚文奇又领着那二人出来。
“既然容公子是清白的，那在下便回宫交差了。”
说罢，带着人转身离去。
“刑部的人就这么被打发走了？”容璟着实有些意外。
“刑部尚书清正廉明，是为数不多的好官，他凡事讲究凭证据说话，抓人如此，定罪也是如此，眼下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你是赤狐，刑部不敢随便抓人。”
洛煜北和容璟并肩往书房去。
这一路上，洛煜北沉默不语，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按照明绪帝的性子，要想出动刑部捉拿容璟，就一定会提前，把能证明赤狐身份的证据摆出来。
可是并没有。
如刑部侍郎所说，他这次只带两个文人来，意不在抓人，只是来应付交差。
这可不像是明绪帝的做派。
“将军，有什么问题吗？”容璟看出了他的疑虑，出声问道。
“嗯，既然明绪帝要彻底和你翻脸，这一次尚文奇就该带着证据来才对。
你身上的赤狐印虽是被遮住了，但刑部里也有懂这方面的人才，尚文奇如果把那人带来，你赤狐的身份也藏不住。”
“这确实不太符合明绪帝一贯的手段，”容璟也沉思着，随后不太确定道，“难道说，他还有其他目的？”
这话倒是点醒了洛煜北，他下意识拧眉，同意了这说法。
“没有证据，却还是让刑部来，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洛煜北转而看向容璟，“这是明绪帝给你的警告。”
容璟顿时做出了然的模样，也恍然大悟起来，“他是想逼我主动回宫找他？”
“恐怕是的，”洛煜北看着前方，眼眸深沉，“他不会就这么放过你。”
“无所谓，”容璟抱住洛煜北轻轻抚慰他的背，露出向往的笑，“反正再过两日，我们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到时候随便明绪帝怎么编排我，我都不在乎。”
洛煜北仰头看他满脸单纯的模样，怎么都无法安心。
原定两日之后离京的计划，恐怕得提前了。
当晚，洛煜北就让府中众人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可还没踏出王府，洛壹就急切地跑回来说：“将军，城门被关了，现在禁止任何人出入！”
“城中发生什么事了？”容璟手里还抱着他和洛煜北的包裹，开心的笑容僵在脸上。
“守城的官兵说，有敌国密探混了进来，现要封城，等抓到密探为止。”洛壹如实解释。
“无中生有，”容璟撇头去看洛煜北，声音有些委屈，“将军，我们还走吗？”
“走不了了，”洛煜北敛眸沉声，“洛壹，让他们不用收拾了。”
“是。”
洛壹退下，容璟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
“将军，那我们只能按原计划，两日后再走了。”
两日后的行程，是上书请过旨的。
可关键就在于这两日，要如何顺利的度过。
洛煜北反握住容璟，神色认真，“我会保护你的。”
到了第二日下午，城中忽然流言四起。
甚至流传出千面影之前所杀的人，都是洛煜北指使容璟干的。
其目的，是铲除异己，好巩固自己的地位。
也是这日下午，城中忽然涌现出许多装束一样的千面影。
听到谁传谣，就会把谁绑起来扔马路边。
连路过的小娃瞧了，都要往这些传谣的人脸上扔菜叶子。
骤然涌现的千面影，都戴着纯黑面具。
只是他们的身手参差不齐，有的武艺高强轻功了得，有的却连一点功夫底子都没有。
官府抓了不少跑得慢的千面影，揭下面具后，才发现那些人，都只是城中的普通百姓。
经调查，原来是这些百姓，听到不利于洛煜北和千面影的流言后，心中有气，便自发组织了这次行动。
【别想着给安和王泼脏水，那些人就是该死，就算真的是安和王指使的，我们也只会更加敬重安和王！】
官府把从伪装成千面影的百姓嘴里问出的话，原封不动地写成奏折上书。
又快马加鞭送进了皇宫，交到明绪帝手上。
明绪帝本就忌惮洛煜北在民间的威望，眼下看到这封奏折，当即怒火中烧。
很快，洛煜北连同容璟一起，被传唤进宫。
太监领着他们入殿，里面除了明绪帝，还坐着跟洛煜北一直不对付的叶危，叶太傅。
“京中有关赤狐的流言不断，朕听闻，有百姓高呼，如今安和王不仅手握二十万骁勇善战的白虎军，又得赤狐一良人，收编了千面影。
不如干脆做了这启翎国的皇帝，必能保启翎百姓，幸福安康，百年无忧。”
明绪帝面色阴沉，目光死死盯着洛煜北。
洛煜北眼眸微动，随即故作惶恐道：“此等谣言，陛下万不可信。”
明绪帝：“哦？安和王觉得这只是谣言，而不是百姓心之所向？”
“今日谣言四起之前，臣听闻已有敌国密探潜入了京中。”
洛煜北微微垂眸，声音不疾不徐。
“我泱泱启翎的白虎军，素来被周边邻国所忌惮，密探前脚入京，后脚京中就流言满天飞，这如何看都是敌方的圈套，陛下若信了，岂不是正中敌人圈套。”
“……”
明绪帝脸部肌肉抽了一下。
没想到他为了防止洛煜北提前离京，而随便编的封城理由，会被洛煜北用来化解这次危机。
便不满地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叶危。
叶危当即开口：“先不管这流言是否是敌人的圈套，安和王手握二十万白虎军是事实，容公子也的确是赤狐，想必安和王也不愿被谋逆的流言所扰，不如就交出容公子，好平息舆论。”
终于听到了唤他们来的目的，洛煜北抬眸看过去，声音平缓，却态度坚决。
“容璟乃当初陛下亲赐，现在仅仅为了一些不实流言就要抓他，叶太傅这是置天子威严于何地？”
叶危知道洛煜北不会轻易交人，只是没想到会反过来被洛煜北扣了一顶帽子。
可他还要假装镇定。
“是微臣考虑不周了，既然交出容公子不妥，那臣还有一个法子。”
叶危说着起身，朝明绪帝跪了下来。
“民间百姓多为无知，他们见安和王手握重兵，眼下又有千面影相助，自然会觉得安和王终有称帝的一天。”
叶危双手交叠，贴于额头，行叩拜礼。
“而无风不起浪，流言并不会凭空出现，还请安和王自证清白，上交虎符！只要陛下收回兵权，舆论自会平息！”
第45章 想造反，轻而易举
叶危垂着脑袋，死死盯着地面，周身气息无不透着紧张。
“胡闹！虎符是能随便易主的吗？！”明绪帝呵斥出声，目光却不动声色地看向洛煜北，观察他的反应。
叶危眼睛一闭，再次大声谏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别说区区虎符了，这启翎国土上的一切都是陛下的！
白虎军本就先是启翎士兵，后才从属安和王，与其说上交虎符，不如说是归还！还请陛下收回虎符，平息舆论，还安和王清白！！”
眼看着二人又演起来了，洛煜北倒是神色淡淡，朝明绪帝行了一礼。
“这虎符，臣自然可以上交，只是半月城已有动乱之相，白虎军原定后日启程，去往半月城驻扎，陛下想将这虎符交由谁，来带领这二十万白虎军作战呢？”
明绪帝眼里燃起的欲望，又因洛煜北这话忽然被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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