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我本来很嗑简总和余美人的,甚至有点嫌弃余美人矫情,嫌他们进度慢……”助理哀嚎道,“但我现在和广大群众一样,只想骂简总渣男,只想他追妻火葬场,只想他知难而退!”
助理这番话,犹如一把钥匙,打开了穆洁思维里那扇仅落了一把锁的门。
年纪轻轻就能担起总导演大任的她,本就有着超越常人的敏锐。
此时她终于顿悟,自己为何分外在意那两人的反应——
简昭阳来综艺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挽回余林深。
但他最后那段伤人的话,不但不能挽回,还只能讨观众的骂。
在观众和工作人员们最同情简昭阳的时候,这人却故意引火上身……
目的只有一个,在舆论压迫余林深时,简昭阳第一时间选择了牺牲自己。
而余林深分明感受到了现场氛围,越被压迫,却越是沉默……
若非最后苏桥忍不住,余林深怕她受牵连主动开口,他可能真的会溺毙在这场风波中,也不出卖简昭阳。
过往尚且不论,如今危机当前。
简昭阳明知,说出来自己会承受什么。
简昭阳选择了说出来。
余林深明知,不说出来自己会承受什么。
余林深选择了不说。
理清这一切,穆洁内心的酸楚达到了顶峰。
她感受到一股酸楚的宿命感——
二人病情互斥,看似绝对不适配……
可二人却都默契地选择替对方背负舆论。
穆洁不信这不是爱情。
助理拿起流程单,言归正传,询问穆洁:“对了穆姐,按照惯例,是不是该再次跟嘉宾强调这条规则?”
穆洁看一眼条例,叹一口气,拿出手机,给嘉宾群发出那条消息——
“非直播时间不得私下碰面。天色不早,大家早点休息吧。”
消息刚发出,嘉宾群里还没人回应……
穆洁的眼角余光就瞥到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她转头看去,发现是本静坐在原地、众人散场也不曾动弹的简昭阳。
此时简昭阳神色匆匆,所向之处并非节目组给他安排的休息处……
而是余林深房间的方向。
“穆姐!简总原本坐在那,我以为他在考虑放弃的事……”助理忙示意穆洁,“现在看来,他是不是要去找余美人啊?”
是的,简昭阳一定是去找余林深。
穆洁如此确信。
共事一年,共同创业,堪称朝夕相处、患难与共。
穆洁对自己这位上司的为人处事,算是摸出了点门道——
冷漠时攥着那些情,任何人分不到一星半点,甚至能做出婚内一年未察觉爱人恐惧反应的混账事。
可一旦动了真心,那么像今晚这种程度的自我牺牲,就只是开篇而已。
穆洁沉默地看着简昭阳离去的方向,突然低头,撤回了发在嘉宾群的那条消息。
见状,助理一脸懵,“啊?规则不发了吗?我们也不用阻止简总吗?”
“这条规则最开始就只是防他才设的。”穆洁镇定道,“至于简哥要去哪,你就当没看见吧。”
第27章
生在顶级豪门, 简昭阳注定不被理解。
在他自小接受的教育里,这世界本就不公平。
世间的资源分配不均,人的身份因资源而不均。
穷人身边的人, 背负更多身份:
厨师、司机、园丁、老师;爱人、朋友、同事……
这些不同身份,甚至可能同时被一个人承担。
富人身边的人, 身份更加单一:
厨师、司机、园丁、老师;爱人、朋友、同事……
这些不同身份,应该由更专业的人来担任。
这对于简昭阳而言, 是理所当然的事。
爱人的职业守则,是情感专一,是物质富足,是肢体安抚。
只要达成这些守则,就是合格的爱人。
在简昭阳过去的定义中, 仅此而已。
可此时此刻, 站在余林深的房间门口, 一只手抬起又放下, 不确定何时叩响那扇门时……
简昭阳才恍然明白,自己过去的想法有多荒谬。
如果“爱人”只是个身份而已……
为什么余林深提出离婚后消失,他还要满世界去寻找?
为什么余林深让他另结新欢, 他会那么心痛抗拒?
为什么参加综艺后,他会不由自主观察、在意, 试图理解余林深?
为什么因余林深而妥协、吃醋、气恼、懊悔时, 他比过去得到定义中稳定的“爱”,反而更加心动?
“叩叩”——
颤抖的指节,终于还是叩上了门扉。
门板坚硬且冰冷的触感,反馈在指节, 带来些微的疼痛,导进那颗躁动不安的心里。
领悟到过去的荒谬, 简昭阳更明白:
自己没发现余林深的病情这件事,有多么荒唐可笑。
下午余林深突兀发病,简昭阳第一次主动推理出,爱人的恐惧因素,是接触。
那一瞬间,简昭阳感受到自己的大脑在下意识逃避。
这逃避反应如此习惯和自然,是不是证明,过去面对余林深恐惧症状的蛛丝马迹,简昭阳的大脑都在自动过滤和屏蔽?
简昭阳的大脑为了保护自身的利益,选择牺牲余林深。
这种逃避反应令人作呕,必须受到惩罚。
所以简昭阳刻意引导,在众人面前,让余林深宣判了自己的罪行。
这样的惩罚很有效,它逼迫简昭阳此时站在这里面对。
不管余林深多么厌恶他、拒绝他,甚至恨他,都是简昭阳应得的,都是他活该。
门开了。
简昭阳期待的那张脸出现在门后。
预料之中冷淡的表情,抬眸看清他时眉眼的抵触……
余林深的反应刺伤了简昭阳的心,又让他受虐倾向般觉得痛快。
“林深……”简昭阳开口。
余林深垂眸,把门掩上,“节目组不允许私下交谈。”
简昭阳忙把手挡在门上。
两股轻微的力量隔着门板推拉。
“我可以跟他们道歉赔罪,但在那之前,我只想和你谈谈。”
“没什么可谈的。”
“我知道我错得很离谱。能不能先给我一个机会,我们聊一聊?”
“除了离婚,我没什么想聊的。”
余林深的抗拒十分彻底。
对此,简昭阳毫无办法——
当他意识到对方是自己的软肋,他就连勉强对方都做不到。
脑中闪过一个细节,简昭阳不抱希望,但还是做出最后尝试,问:
“下午你答应过的,欠我的那个约会,我可以现在讨吗?”
“……”
余林深本坚定拒绝的目光微微动摇。
本来只是节目组都放弃的自由约会,只是个不作数的口头敷衍。
可鬼使神差地,余林深居然真的愿意兑现承诺——
“去哪里?”
简昭阳喜出望外,“都可以。你想在房间里聊,还是去户外散步?”
听到选项,余林深用手背测了测自己脸颊的温度,还是说:“出去吧,刚好吹风让我清醒。”
毕竟饮酒新手,刚才直接灌下去大半瓶高度数的白酒。
如果待在房间里闷着,他怕是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录制挑选的民宿坐落在山间,往前走几步,便是一条林荫小道。
夜里带着湿气的林风蹿上小径,吹得行在路上的两人衣袂翻飞。
余林深身材纤瘦,单薄的衬衣被掀动,显得整个人都脆弱易碎。
走在他背后的简昭阳看得鼻酸,脱下自己的轻薄长款风衣。
他不能像过去一样理直气壮给人披上,他只能名不正言不顺递过去,暗暗期待对方不要拒绝。
好在,余林深没有拒绝,无声接过外套,虚披在肩头。
过去对人如何为所欲为都不餍足,如今只是看到人沾上自己衣服的气味,简昭阳就感觉心满意足。
“林深,你的病……能治好吗?”简昭阳终于抛出了话头。
余林深没有回头,径直走着,但认真回应:“我现在的
状态,不妨碍生活,已经算是治‘好’了。刚治疗时,才叫严重。”
“多严重?”
“不仅仅是人不能碰我,东西也不行。医生得专门给我腾出病房,绝对空白的空间,别说床了,连窗户都不能有。”
“……”
“否则我可能会盯着窗户失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跳下去了。”
锥心的刺痛,令简昭阳险些窒息。
爱人陈述过去时语气平淡,好像一切已经过去。
但那惊心动魄的情节,简昭阳只是想象,都觉得魂飞魄散。
原来,余林深的病情曾经这么严重?
自己却从来不曾得知,更遑论打听这一段过去。
作为皮肤饥渴症患者,简昭阳在接触中获得的快感,比常人更甚。
难过的人可能靠吃甜食补充,而他只要抱一抱余林深,甜食的作用就被完全代替。
可那个拥抱中,自己获得了多少快乐,是不是就意味着,余林深承受了多少痛苦?
简昭阳清楚自己多快乐,所以对应的那个痛苦,足够令他现在疼得肝肠寸断。
安静走了几步路,余林深突然又补充,“但那种状态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我真没事了。”
这种“没事”的强调,明显是为了安慰别人。
哪怕作为“受害者”,余林深依旧善良到在意“施害者”简昭阳的心情。
“林深,你不用担心我听了会难过。”简昭阳声音微微哽咽,“你可以再胡闹一点,再委屈一点,再任性一点,不管怎么对我,都是合理的。”
“……我没怕你难过。我是真的没事了。”
“你明明害怕被触碰,结婚一年以来,为什么几乎从不推开我?”
“我和你结婚了。满足你的需求,是我的义务。”
“……”
余林深的回应,冷淡且理智。
如果是过去的简昭阳听到,一定会觉得合乎心意。
但现在的简昭阳,感受截然相反。
他强迫自己笑着给出回应,口腔内却泛起难言的苦涩:
“林深,与其说我们是‘离婚’,对你来说,更像是‘离职’吧?”
余林深没有回答。
天高地阔,林上弦月明亮。
淡淡的月光将走在前面的身影衬得孤寂。
无可依靠,余林深只能一人倔强地独行。
哪怕现在有简昭阳跟在身后,也是一样。
简昭阳不知道此时的余林深在想什么。
如同过去结婚的一整年一样。
“如你所愿,我本应该放手,本该和你离婚……”
简昭阳这句话,让余林深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来,与身后的人对视。
额前的碎发凌乱,遮住他的眼神。
简昭阳站在原地,隔着距离,说:“可如果离开我真是你所愿,如果满足我真的只是你的义务……那么为什么,提了离婚后,你还是惯着我?”
在初次相逢车上,那个隐忍的拥抱。
在厨房他被烫伤后,那个无奈的吹哄。
在餐桌边他焦虑难安,那个无人知晓的牵手。
在乡间车上他耍无赖,那个心甘情愿让步的衣角。
诸如此类。
不胜枚举。
如果只是“爱人”身份限定……
为什么摘下这个身份牌后,他看起来还是“爱”着他?
余林深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他似乎无法回答。
道旁榆树斑驳的叶影,落在简昭阳的脸上,掩盖了他似有若无的表情。
可他颤抖的声音,却将他的情绪昭然若揭。
“我们的病情互相排斥,或许我们注定不合适。”简昭阳说,“但是,如果我愿意不碰你,别离开我,可不可以?”
呼啸的夜风吹过,吹走简昭阳脸上的阴影,吹动余林深额前的碎发。
两人在暗淡的月光下,清楚地看到了彼此的感情。
一个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脏,献给它属于的人。
一个对那血淋淋的爱意,表示难以置信。
皮肤饥渴症患者,决定不再触碰一个人。
那个人就对患者没有任何价值。
可就算没有价值。
患者也希望能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呢?
还能是为什么呢。
余林深没有回应,但他蹲了下去。
他抱着自己的身体,缩成小小一团。
像是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像是刺猬把肚子藏进刺衣里。
余林深这个动作,很像是逃避现实,保护他自己。
简昭阳行过去,蹲在他的边上。
没有碰他,只静静地看着他,陪着他。
脸埋在臂弯里,余林深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你别这样……”
“别怎样?”
“别对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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