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接触到,这个还是跟自己多年来最为亲密的人。
二十年前的那件事过后,他仿佛跟这个世界彻底隔离开了一般,活在了自己的幽闭的小区域里,将所有人都排斥开来。
这么多年的孤寂过后,居然是一个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人,强势地闯进了自己的这块角落里。
艾文想不明白这一切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看到了自己最不愿示人的记忆吗?
艾文坐下来,微微凑近苏郁的脸。
他的鼻尖有细密的汗珠,眉头也微微地皱着,似乎正沉浸在不太美好的梦境里。
艾文也不禁地皱起眉头来,这种表情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苏郁忽然惊了一下,清醒了过来。
艾文忙直起身子来,状似无意地打开饭盒,淡淡道:“醒了就吃点东西吧。”
苏郁从迷蒙中清醒过来,松松酸痛的筋骨。
“多蒙的手艺是真的好。”苏郁看着饭盒里的东西,心情难以抑制地沉下来。
听到他提到多蒙,艾文就感到一阵遗憾混杂着烦躁的复杂情感,他冷静了一下,递了一碟小面包给他。
“你不吃吗。”苏郁无味地啃着小面包,见艾文不动,便问道。
“对这些东西没兴趣。”艾文道。
苏郁点点头,没再多问,继续啃着。
“我是吸血鬼。”艾文忽然又道,眼睛盯着苏郁,“所以对你的血比较有兴趣。”
苏郁停止了咀嚼,叼着半块小面包,看向艾文,反应了两秒以后,嘴里的小面包啪得掉下来。
“……”艾文猛然感到一阵不自在,他别开眼睛,有些磕磕绊绊地挽回,“开玩笑而已,我才没堕落到喝人血。”
“…呃…”苏郁惊愕地看着艾文的耳朵缓缓变得通红,纠结了半天也没想出该接什么话来。
第15章
惹上一只吸血鬼(六)雨夜来客
气氛有些尴尬,艾文红着耳朵不看他,苏郁则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只好装作自然地继续啃小面包。
“那天…”艾文忽然开口,语气有些犹豫。
“在回忆洞穴中看到的事,你是怎么想的?”艾文转过头直视他的眼睛,装作很坦然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已经忐忑得不象话。
这件事已经尘封了快二十年,虽然这对于吸血鬼而言不过是一段短暂的年岁,但对于普通人来说,都已经是小半辈子了。
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这件他一直在愧疚与无奈中被反复撕扯的一件事。
“我也…不清楚。”苏郁低下眼。
艾文猛地握紧了拳。
“但如果我是那部分被牺牲的人,我不会怪你的。”苏郁的话很坚定,抬头平静地看着艾文。
艾文的呼吸错乱了一下,眼神里透出一丝惊讶。
“而且我也会希望,你不要再为此折磨自己。”苏郁的话字字是自己最想说的,他能感觉到艾文这么多年来承受的痛苦,甚至都仿佛能切身体会。
苏郁把一整个小面包塞进嘴里,想压住翻涌的心酸感。
艾文看着他的脸,忽然抬手过来拿下他嘴角边的面包屑。
然后仿佛脑抽一般,把面包屑放到自己嘴边吃掉了。
苏郁:“……”
艾文:“……”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被雷劈一般的表情,等艾文反应过来以后,忽然直直站起来。
接下来,从耳朵红到脖子的王子殿下,一言未发地夺门而逃,留下苏郁呆坐在桌边。
.
三日之后,苏郁被带到了王座下,再次接受审判。
多蒙的意识已经被读取完毕,放在了维娜的水晶球中。
苏郁看着那水晶球中混沌的颜色,感到一阵心颤。
那个会说会笑的多蒙,已经变成这点冰冷的意识而已。
水晶球中的意识开始翻滚,一幕幕景象展现了出来。
苏郁的呼吸逐渐急促,瞳孔缓缓放大。
意识读取完毕以后,苏郁喘着粗气试图冲上前去,却被守卫一把控制住。
对于刚刚看到的一切,他感到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些意识能够证明的是,多蒙原本要放在蛋糕中的只是些许迷药,不会对食用的血族产生身体的伤害,顶多只会晕厥片刻,但却不知为何成了伤害性极大的骨木粉。而他之所以会替人马族做事,则是因为他生前,拥有人马族的一半血统。
塞尔告诉他,他要绑架艾文来索求都德华答应在饥荒季节提供人马族的食物,以维持人马族在越来越贫瘠的黑森林中的生活。
多蒙是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更何况还是自己的一半同胞,即使他知道绑架索求并不正义,但是怎么也不能看着同胞在生存多年的栖息地中面临饥荒。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塞尔却把迷药偷换成了骨木粉,害王族中有两位伯爵身亡。
同样的,塞尔谋图的也远不止他告诉多蒙的那些,但多蒙显然没意识到。
“他自愿被读取意识,是为了证明我的清白。”
多蒙知道因为两位伯爵的离世,国王绝对不肯手软放过任何一个嫌疑人,如果没有有力的证据,秉着宁可错杀不了放过的原则,苏郁定将难逃一劫。
事到如今,苏郁知道多蒙是做了不可挽回的错事,但即便如此,也不至于面临被彻底分解,魂飞魄散的结局。
而他之所以不愿意再争取有力的证据保命,只是为了用最简单的方法,最大限度地保证苏郁的安全。
他抬起头,看着高高的城堡天花板上百根蜡烛组成的吊灯,明晃晃地模糊了他的视线。
半人马族全族剿灭,多蒙彻底死去,以此来偿还两位血族王族的血债。
事到如今,所有人对这个结局,都算满意了。
只留下苏郁这一具空壳。
.
中心大街依旧是以往的繁华热闹。
苏郁关了店门,趴在柜台上,昏暗的店面里只有滴滴答答的钟表声响,大街上的喧嚣人声,仿佛都被锁在了外面,与这个店里的人毫无联系。
被证明清白,解除软禁以后,苏郁回到店面里,日复一日地混日子。
对于这个世界他几乎没有了留恋。他欠了两笔人情债,还是生命之重的人情债,偏偏这两笔债还都跟艾文有关。
现在艾文仍旧是血族的王子,而他不过是一个小小商人,还算是有污点的商人。这段巨变中有无数的原因,让他们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
店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
来人静悄悄地走进来,关上了门,店内又一次陷入了沉寂与昏暗。
一个包裹被放在了柜台上,苏郁眼都没抬,淡淡道:“本店不营业。”
“多久没吃东西了?”
苏郁听到这个声音,鼻头一下子酸了。
要说自己完全没有想见他的想法,根本就是自欺欺人,然而他根本没有再接近他的理由和机会。
艾文解开包裹,把里面的各色吃的拿出来摆在他面前,摆好以后就静静地看着他。
苏郁已经将近两三天没吃过正经的东西,他没说话,而是默默把食物塞进嘴里一阵狼吞虎咽,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湿了。
流泪什么的实在太丢脸,苏郁粗暴地擦去眼泪,却被艾文轻轻捏住了手腕。
“难过的话,不如哭出来好。”
苏郁愣了一下,这句话一下子冲破了他最后的防线。不论是莫娅还是多蒙,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朋友之间的交付生死,甚至于最后连几句话都没来得及留,似乎做这一切的意义都只是保他平安。
苏郁无声地泪流满面,艾文微微低下身子,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缓缓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
就这样沉默了片刻,艾文抬起手,犹豫地悬在半空,许久终于落在了苏郁湿透的脸颊上。
他替苏郁擦去眼泪,忽然一阵冲动上头。
他歪了歪头,凑到苏郁的眼睛边,吻去了他眼边的泪水。
五秒钟过后,苏郁听到了脑袋里齿轮卡住的咔嚓声。
.
艾文觉得自己最近总在做脱线的事情。
他抬起头,貌似自然地继续把吃的摆出来,还好光线很差,两个人都看不清对方尴尬的脸色。
苏郁大脑当机,觉得这个人的想法有些看不懂了。
等他吃到觉得不那么饿了以后,艾文终于又开口了。
“你肯不肯跟我去城堡住?”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他躲开苏郁猛然投过来的目光,感觉自己耳朵又开始发烫。
“同情?”苏郁反问。
“不是!”艾文抬高了音调否认。
“多蒙不在,你一个人住在这,早晚饿死。”艾文莫名地感到有些紧张,心跳都加快了。
一提到多蒙,苏郁的心又整个沉了下去。
他对于国王和维娜公主,是有怨恨的。
虽然多蒙理应处罚,但是他们这样不尽量彻查,而是直接读取多蒙意识,也不是什么负责任的行为。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本来就对多蒙存有偏见。
“不了,我一个人挺好。”
苏郁这样回答以后,内心禁不住一阵忐忑。
就这样推开艾文,并不是理想的做法,有可能会让他永远完不成攻略任务。但是他还是无法开口答应跟他走,仿佛说了就像是背叛了多蒙一样。
真的烦躁,怎么都是这么复杂的情节走向?
“是因为…多蒙?”艾文的声音有些颤抖。
苏郁没回答,听到艾文变了调的声音,他蓦地又有些心软。
“等我冷静几天……”
“我知道了。”艾文突然打断他。
苏郁惊讶地看着艾文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只留下店门空荡荡地晃动。
这么轻易就走了吗?苏郁苦笑。
他数了数艾文带来的东西,感觉大概够自己吃五天。
苏郁开始认真地思考自杀的可能性,不知道这样会不会直接前往下一个世界。
【喵主子:百分之五十二了呢,进步很快。】
喵主子的声音很欢脱,跟苏郁此刻的心情极为不符。
苏郁黑着脸,打算把自己的想法跟喵主子商量一下。
【喵主子:驳回。】
“……”
.
苏郁把艾文带来的东西吃了两三天,终于腻味到受不了了。
深更半夜最是想肉吃的时候,虽然外面大雨倾盆,但却不能阻碍苏郁出门买烤鸡吃的步伐。
他把还热乎的烤鸡捂在怀里,打着几乎没啥用的大雨伞,在狂风暴雨中艰难地回到店面门口。
正当他掏钥匙的时候,就看见门口的积水里,倒着一团黑乎乎的阴影。
天黑雨大看不清,凑近以后也只能勉强看出来是一个人形,苏郁提高警惕,离远了小心翼翼地查探。
那人一身黑衣,脸朝下的蜷缩着,苏郁抬起脚,迅捷地把那人翻了个,接着快速退后了一步。
第16章
惹上一只吸血鬼(七)是一只醉鬼
苏郁看清了这只落汤鸡的脸,登时吓了一跳。
他忙上前蹲下来,稍微靠近就是扑面的酒气,他用手拍着艾文已经有些冰冷的脸:“喂!醒醒!”
想着这么在外面淋着早晚出事,苏郁便先把门锁打开,把他架在肩膀上,一脚踹开房门,把他一点点往里拖。
看着挺瘦的…怎么这么重?
苏郁咬牙腹诽着,终于把醉成烂泥的艾文给拖进了家门。
“……你?”
艾文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想说啥,苏郁一面看着哪里能把他暂时放一下,一面没好气地回道:“对,是老子。”
“我这么想接近你…你会不会很烦?”艾文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道。
苏郁愣住,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莫名有些可怜。
然而艾文的话音刚落,苏郁便觉肩膀上一轻,整个人翻了个个被抵在柜台上。
怀里的烤鸡没抱住,掉在地上滚了两圈,苏郁心头一颤,感觉心在滴血。
艾文不知道怎么就恢复了点意识,正按着他的胳膊抵着他,眼睛微眯,表情捉摸不定。
“你…你干嘛?”苏郁觉得走向有些不太对,忐忑地发问。
艾文看了他一会,忽然凑头过来。
苏郁吃了一惊,本能地想躲一下,然而艾文的头却蹭着他的耳朵垂下去,搁在了他肩膀上,就没了动作。
“……?”苏郁耸了耸沉重的左肩,确认这人只是在自己肩头彻底睡过去了。
苏郁可谓是花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把艾文给拖进了自己的房间,三两下把他湿透的外衣给扒了下来,只留下一条最后的底线,接着把他塞进了被窝。
做完这一套,苏郁已经累得筋疲力竭,坐在地上喘了半天气,才终于爬起来把满地的衣服抱起来一件件晒好。
苏郁坐到床边,决定等他醒来以后向他索要劳务费,又想到自己看到了他的半果|体,决定再加一条精神损失费。
唯一的床让他占了,苏郁就没了地方睡,只好回到柜台边,把滚在地上的烤鸡捡起来找了找能吃的部分,填饱了肚子。
吃饱以后,苏郁趴在柜台上日常思考人生,由于刚刚消耗了太多体力,没一会就趴着睡着了。
一夜换了无数个姿势睡睡醒醒,等到天边蒙蒙亮的时候,苏郁才彻底醒过来。他直起腰来,揉揉快断了的脖子,然后便发现了披在身上的一件外衣。
苏郁愣了一下,注意到厨房里有动静,心微微一沉。
多蒙走后,厨房已经沉寂了好多天了。
他转着酸痛的脖子和腰背,来到厨房门口,果然见穿着白衬衣的艾文正在灶台前忙活,衣服上还有点未干的水渍。
10/26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