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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江炘遥走出高铁站，杨锦站在门外朝他挥手。
“师弟，这里！”
杨锦笑容灿烂，指着他身边的短发圆脸杏眼，皮肤白皙，脸上还有几颗小雀斑的清秀女生朝江炘遥介绍，“师弟，这是我女朋友，唐杏。”
江炘遥目光落在女生头上鲜红的标记上，接着朝她打招呼，“师嫂好。”
听到江炘遥的称呼，杨锦脸都要笑烂了，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唐杏原本白皙的脸瞬间变得通红，白了杨锦一眼，朝江炘遥露出腼腆的笑容，“师弟好。”
两人显然是刚交往不久，一路上杨锦连女生手都不敢牵，两人显得格外客气。
把江炘遥送到酒店，杨锦问道：“师弟，你还没吃午饭吧？我们准备去吃一家烤肉，你也一起？”
“我出门时刚吃过，现在不饿，你们去吃吧，我休息会下午直接去学校。”江炘遥说道，“我就不打扰师兄师嫂约会了。”
听到江炘遥的话，两人都有些脸红，杨锦咳了一声，“那好，你下午直接过去找我爸就行，他给你留了个实验室，我们就先走了。”
走出酒店，唐杏好奇地问道：“你这个师弟是什么来头啊？杨老师竟然给他单独留实验室。”
杨锦说道：“是个天才，听我爸说这六年的物理国赛第一都被他包揽了，除此外，还有化学，生物，各种竞赛大奖都是他拿的，如果不是他曾经放话不到高三下学期不考虑保送学校，恐怕他初中时就已经被各个学校的天才少年班给招揽了。”
“这么厉害？那我怎么没在报道上看过他？”唐杏惊讶道。
“他家里背景不简单，应该是不想孩子出名，给压下去了。”杨锦说道，“听说燕大是第一个出手发录取通知的，不知道咱们学校还有没有机会。”
“他不是杨老师的学生吗？”唐杏不解。
“是啊，不过这只是个称呼，其实也没什么师徒名分，只是当年师弟来参加竞赛，他班主任恰好没空，就让我爸帮忙带一带他，就一直到了现在。”杨锦说道，“好了，不说他，我看你今天出来时心事重重的，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没什么，女孩子嘛，心情偶尔不好很正常。”唐杏露出笑脸，“我们去吃饭吧。”
“那好，要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说。”见唐杏不说，杨锦也不好再问，毕竟两人才刚交往，要是问多了说不定她会反感。
“好。”唐杏主动伸手牵住杨锦的手。
感觉到手里传来的触感，杨锦顿时从脸红到了脖子根，根本不敢转头看女朋友。
因此他并没有看到唐杏欲言又止的表情。
吃过午饭，杨锦提议去看电影，不过被唐杏以家里有事为由拒绝了。
告别杨锦，唐杏去奶茶店上了半天班，下班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她拎着一盒炒面回到城中村的家，刚到门口便听到屋里传来的打骂声。
唐杏表情一变，当即把手里的炒面放到门口，推开门冲了进去。
简陋得没几件家具的屋里，醉醺醺的男人揪着女人的头发，不停往她脸上扇耳光，“钱呢？家里的钱哪里去了？”
“臭娘们！快把钱拿出来！”
女人鼻青脸肿，嘴巴鼻子流出来的血糊了一脸，她眼神麻木，任由男人打骂。
“爸！你别打妈了！”
唐杏冲上去拉男人，但她体型小，力气也不大，哪里拉得动壮硕的男人？这一操作，不但没有撼动男人分毫，反倒吸引了他的注意。
男人视线转移到她身上，突然眼睛一亮，当即松开女人，歪歪扭扭地起身，拉住唐杏的胳膊。
“正好……家里没钱了，我姑娘长得好看，还嫩，有老板喜欢。”
“你跟我走……”
听到男人的发言，唐杏只觉得一个晴天霹雳打在头上，怔愣当场，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男人拉到了门边。
她死死抓住门框，大声哀求道：“爸，我是你女儿啊！你放开我！”
男人闻言啐了一声，“老子当然知道你是我女儿，养了你二十年，也该你为老子做出贡献的时候了，赶紧松手！”
唐杏白着脸，眼泪止不住的流，抓在门框上的手都被抠出了血，她扭头朝女人求救，“妈，妈！你救救我……”
听到唐杏的喊声，女人眼神终于有了焦距，她猛地站起来冲到门口抱住唐杏，“你放开我女儿！”
男人一脚踹到女人胸口，“臭娘们儿，这是我女儿，老子想卖了她你管得着吗？长这么大不就是为了拿出去卖的吗？”
这时女人突然从兜里掏出一卷纸币，摔在男人身上，声嘶力竭道：“你拿去！放开我女儿！”
男人看到钱，便松开了拽着唐杏的手，低头捡起纸币，“这就对了嘛，有钱早点拿出来，非得让人动粗。”
接着他笑呵呵朝唐杏说道：“杏杏别怕，爸爸刚才就是开个玩笑，爸爸那么爱你，怎么会卖了你呢？”
说罢，男人踉踉跄跄地走了。
母女俩惊魂未定，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哭过之后，唐杏心疼地给母亲上药，看着她惨不忍睹的脸，再一次劝道：“妈，你和他离婚吧。”
女人捧着红肿的脸，垂着眼睛说道：“他不喝酒不赌博的时候，对我很好的，杏杏，你别怪你爸爸，他只是生意失败有些颓废，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唐杏有些激动，手里的棉签啪的一声折断了，“可是他刚才说要让我出去卖！”
女人抱住唐杏，垂泪道：“杏杏你别生气，你爸爸刚才不是说了吗？他是开玩笑的，你是他唯一的亲女儿啊，他怎么舍得卖了你呢？”
被女人紧紧抱着，唐杏死死抿着唇，没有说话。
见唐杏不说话，女人继续说道：“杏杏，你爸爸只是一时歧途，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的，你要是生他的气，妈妈替他给你道歉好吗？”
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唐杏喉头动了动，心里是说不出的委屈和愤懑。
她的家，她的爸爸妈妈……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忍着无法言说的悲痛，唐杏继续给母亲上完药，送她去休息后，她把门口早已凉透的炒面拿回屋里，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吃起来。
面黏成了一坨，她小坨小坨的夹着往嘴里塞。
塞着塞着，泪水就忍不住簌簌往下掉。
她吃着吃着哽咽起来……平时正好合适的炒面，今天怎么这么咸啊？
一碗面还没吃完，唐杏便听到母亲的房间有声音传来，她连忙把脸上的泪水擦干，看向急匆匆走出房门的女人，“妈，怎么了？”
“杏杏，你爸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抢救！”女人六神无主，望着唐杏泪眼涟涟，“怎么办吶杏杏？”
有那么一瞬间，唐杏是希望那个男人干脆直接死掉的，但她知道，如果他死了，她母亲多半也活不下去。
她不想一次失去两个亲人。
唐杏站起来，“去医院吧。”
半个小时后，两人来到急诊手术室门外。
“唐明毅家属来了吗？”医生喊道。
唐杏看了眼身边眼睛直勾勾盯着手术室，失魂落魄的女人，上前应声道：“我是。”
“伤者全身多处骨折，失血过多，正在手术中，请过来补签字。”
“是。”唐杏走过去，“他有生命危险吗？”
“目前无法保证是否能够安全，但我们一定尽全力……”
听到这里，一直处于恍惚中的女人突然回神，她猛地跪到医生面前。
“医生，医生！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他！”
她大声哭求。
“求求你们了！救救我老公，他不能死，我不能没有他……”
第32章
“这位女士，您别激动，我们一定尽力，您先起来好吗？”医生被她吓了一跳。
“妈，你快起来！”唐杏上前去拉沈柔。
然而此时一直柔弱的女人却爆发出强大的力道，唐杏拉了几下，也没有把她拉起来。
沈柔不断地朝医生磕头，加上她本来就是鼻青脸肿的模样，一时引来许多人围观。
医生手足无措之下，也扑通跪下，和她对拜起来，他放大声音说道：“我们一定会尽力抢救，女士，您冷静一点！”
见到医生动作，沈柔稍微冷静了一些，到底没再磕头，不过目光还是呆愣愣的。
医生看向唐杏，“小姑娘，快把你妈妈扶起来吧。”
唐杏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边朝医生道歉，一边连忙再次去扶沈柔，好在这一次她很顺利就把她扶了起来，搀到手术室对面的等候椅上。
围观群众见几人冷静下来，也都各自散了。
见沈柔起来，医生才站起来，继续把各项文件拿给唐杏，“麻烦签下字。”
唐杏看了眼直愣愣盯着手术室的母亲，低头飞快在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收起单子，医生检查了一遍，说道：“由于肇事车辆逃逸，目前伤者手术费用还没有缴纳，稍后你们拿着单子去挂号窗口缴费就行。按照伤情判定，暂时先交两万元押金，后续费用等手术结束再做结算。”
听到要两万块，唐杏脑袋有些眩晕，他们家哪里还有这么多钱？
她咽了咽口水，“医生，如果我爸手术成功做下来，后期大概还要多少治疗费啊？”
“不好说，得看后期恢复情况，保守估计至少得十几万。”看到小姑娘一脸惨白的模样，医生有些于心不忍，“警察已经在找肇事车辆了，肇事逃逸全责，届时司机会补上医药费，别太过担心。”
但此时唐杏哪里听得进安慰，他们居住的城中村附近偏僻，十个监控有十个都是坏的，要找到肇事车辆谈何容易。
“你母亲脸上的伤口看起来有些严重，需要包扎一下吗？”医生问道。
唐杏此时脑子里嗡嗡的，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医生在关心沈柔，她推了推沈柔的胳膊，“妈，手术没这么快做完，你要不先把自己身上的伤处理下吧？”
沈柔这时回过神来，但她目光一直没离开手术室，“我不去，我没事，我要在这里等你爸出来。”
唐杏朝医生投去抱歉的目光，“不好意思，不用了，谢谢关心。”
医生点点头，留下缴费单，拿起资料离开了。
周围安静下去后，唐杏的有些茫然，她看了看手术室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眼身旁的母亲，最后目光落在手中轻飘飘的缴费单上。
脑海里浮现出曾经的一幕一幕。
唐杏出生的前十几年里，他们家虽然算不上大富之家，但也算小有资产，父母恩爱，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但自从三年前，唐明毅被投资商欺骗，公司破产，染上赌瘾，就什么都变了。
父亲变成大赌鬼家暴男，母亲变成恋爱脑晚期。
以往在电视里才会出现的桥段每天在她身边上演。
而就在一个小时前，她还险些被素来疼爱她的父亲拉去卖身。
想到唐明毅当时狰狞丑恶的嘴脸，还有沈柔犹言在耳的劝说，唐杏真想一走了之，再也不管他们了。
但不行，他们是她的父母啊。
无边的无力感充斥着她全身每一个细胞，再转眼变成眼前的缴费单上的一排数字。
两万，对于目前的唐杏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她打了一年的工，给自己攒的下学期学费和生活费，如今存下来也不过一万多一点。
“妈，你那里还有钱吗？”唐杏问了一句，见她没有反应，又说，“我爸的手术费要预缴两万元，你那里有钱吗？”
果然，听到关于唐明毅的信息，沈柔立刻就回了神，她眼里满是泪水，“我哪里还有钱啊？杏杏，之前不是有个男孩子在追你吗？你找他借一点。”
唐杏知道沈柔说的是杨锦，杨锦曾经送过她一次，被沈柔看到过，不过她没告诉沈柔他们交往了，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妈，那是我同学，我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啊？再说他也不一定会借给我。”
“杏杏，算妈求你了！”沈柔拉住唐杏的手，声音哽咽，“那是你爸啊！你爸的命难道还没有你的面子重要吗？”
看着眼前的不断哀求自己的母亲，唐杏死死咬住牙关，才忍住没有让自己哭出来，她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好，我想想办法。”
听到唐杏答应，沈柔收回抓住她的手，“快去吧，多和同学说说好话，他喜欢你，一定会答应的。”
拿着缴费单，唐杏走出医院大楼，她漫无目地走着，看着匆匆忙忙的人群，竟不知哪里才是自己的位置。
“滴滴！”
耳边传来刺耳的喇叭声，唐杏恍然回神，胳膊突然被人拉了一把，整个人朝后踉跄了几步，撞到马路牙子上，小腿肚传来刺痛，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竟然无意识走到了马路中间。
拉住她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妈，唐杏转头朝她道谢。
大妈摆了摆手，劝道：“小姑娘，就算是有什么难事，也要珍惜生命，别想不开。大马路上多危险吶！你还年轻，年轻就是希望，遇到困难回家告诉爸妈，大家一起解决，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等你以后老了，回过头来，说不定还会感谢今天遇到的挑战……”
家？
唐杏心底黯然，不过还是朝大妈道谢，“谢谢您，阿姨，我刚才只是在想事情，没想寻死，害您担心了，对不起。”
“没事，没那想法就好，以后走路可要注意了。”大妈又絮叨了几句，才匆忙离开。
唐杏站在马路边，目光落在眼下不息的车流中。
只要迈进去，那眼前的一切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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