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恩警官,毫无疑问你是个优秀的警探,但我认为你在为人处世上略有欠缺。”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不过提醒你一下,大多数人都会在开头加一句恕我直言。”
罗克并不在意他尖锐的评价,艾斯卡继续说:“我们应该共同处理这个案件,这个案子虽然简单,可其中仍有些容易被忽略的疑点。”
“是吗?”
“根据物流运送中心的记录,遗失的包裹分别来自四个发货人,其中一件价值高昂,因此失主首先报警,另外两件是衣物和日常用品。”
罗克还挺欣赏艾斯卡能抛开情绪理性分析案情的性格,对于新搭档,他反感的是亨特局长自作主张的安排,还有一点失去托比的创伤性综合征在起作用。艾斯卡就事论事的脾气让他很难有机会刁难对方。
“剩下的那个有什么问题?”
“没有案值记录,遗失物不详。”
“一般来说我们会把重点放在如何抓到犯人上,只要嫌犯落网,其他问题迎刃而解。”
“是的。”艾斯卡望着他:“我相信你也已经留意到这一点,布雷恩警官。我能理解你刚才所说的考验,在融入一个新团体时,人们常常会通过让对方解决问题来考验他的办事能力,不过我坚持请你和我一起去追查这个案子。”
要说这是邀请都不为过,罗克甚至感受到其中带着几分期待之情。
“好吧,一开头就让你见识凶案现场肯定会把你吓得尿裤子,抓小偷最适合新人来干。”罗克拿上钥匙说,“我开车,记得不准碰任何东西,不要问和工作无关的问题。”
“好的。”
车上还有托比留下的气息。
今早开车上班时罗克就觉察到了,气味不过是分子,只会改变,不会消失。
他觉得自己闻到的是对故去好友的思念。
艾斯卡自然而然地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时,罗克有种难言的抗拒,这个陌生人正在夺走他的思念,嗅吸托比仅剩不多的部分。
他会取而代之,然后也许另一次意外再把这个年轻的生命也夺走。
“你在想什么?布雷恩警官。”
“没什么。”罗克回答,“我说过不要问和工作无关的问题。”
“你说过,不过我很难界定这个问题是否与工作有关,也许你刚才在思考案子。”
“我在想私事。”
“哦。”
一路气氛沉闷,罗克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不是刻薄得令人厌恶,如果这样能让身边这个年轻人不愿和他搭档,感觉会轻松很多。他想先查清楚托比是怎么死的,还有脑中那些因为撞击而变得模模糊糊的记忆。无论如何,暗中查案是一项风险十足的行动,不可能瞒过朝夕相处的同事。
前方亮起红灯,罗克停下车等待,左手食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方向盘。
艾斯卡回过头来望着他,似乎对这个平常的举动很感兴趣,不过出于对不聊工作以外的话题的约定,他什么也没说。
运送中心的管理员名叫鲍勃,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十分符合人们对这一行从业者的印象,不过这里几乎是全自动运营管理,因此几乎不存在需要人工搬运的“力气活”。
罗克看到艾斯卡规范地向管理员出示自己的证件,对方毫不关心地扫了一眼就开始抱怨。
“这种事经常发生,就算有监视器也免不了被偷,都是些流浪汉、浑小子,有的人去店里抢收银机的钱,有的人就偷东西。或许我应该养一条狗,或者买一个机器看守。”
艾斯卡问:“报失记录上显示有四个包裹,其中一个没写物品,你对此有印象吗?”
“我建议你们参观一下这个运送中心,每天有成千上万包裹在这里运转,除了电脑没人记得一个包裹里装的是什么,通常来说只有某一方提供运送单上的号码才有可能去找,否则就像某人失踪一样,人间蒸发。”
“东西没有按时送到,总该有人投诉吧。”
“这得去问客服部了。”
客服部门的主管是个娇小的女性,名叫艾米丽。她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警察不照着监控里的照片去抓那个偷包裹的小偷,反而想听投诉电话录音。
“这很难找。”艾米丽的金发梳得一丝不苟,表情严肃仿佛对每个人都不满意,可是说话声音却很温柔。
“配送单号、电话和时间,至少得有一个才能查。”
“有没有让你印象深刻的来电?”
“怎么叫印象深刻?比如,有人打电话来说他的包裹在路上耽搁了,会比预计时间晚到,里面是只小狗,希望我们能打开箱子给它喂点吃的?”艾米丽说,“我可以让当班的接线员回忆一下,不过你们得等到午休时间才行。”
中午前,艾斯卡和罗克都待在运送中心对面的餐厅里。
罗克要了杯浓缩咖啡和一份三明治,艾斯卡在服务生亲切的微笑中接受了一杯漂浮着柠檬和薄荷叶的冰水。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那个没有记录的包裹?”罗克问。
“因为有不合理的地方。”
“有些东西本身不值钱,本人嫌麻烦,又或者不想被打扰,这都很合理。我们警察天生就该疑神疑鬼,但你得抓住重点,重点是找到小偷,追回失物,然后再去计较其他细节。”
“但这不合理。”艾斯卡坚持己见。
罗克觉得一杯浓咖啡也解决不了自己的头痛。
“你就这么想知道那个包裹里是什么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在客服部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就听我的先去找人,我看他多半都已经销赃了。”
艾斯卡似乎还在思考,罗克决定不能让他自由发挥。
他没有觉察到自己从一心排斥新搭档开始的微妙转变。
第3章 非正式调查
“两位警官想知道这一两天里有没有什么令你们难忘的投诉。”
艾米丽或多或少曲解了艾斯卡的用意,短短几分钟,警官们得到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抱怨。
“满足了你的好奇吗?”罗克问。
“这是我应该做的。”艾斯卡回答,“并非出于好奇。”
“让我教教你有经验的警探怎么找线索。”
“我很乐意向你学习,布雷恩警官。”
从某方面来说,艾斯卡算得上是个乖巧的新人,即使故意挑刺也很难从他身上找出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缺点。但罗克更怀念和托比搭档的日子,怀念他们一个在小巷外望风,另一个把线人堵在死角里问话的默契。
这是个混乱的街区,把堆满包裹的仓库设置在这里就像落入盗贼地盘的宝藏一样危险。
罗克开车经过一条小路,看到几个穿着骷髅图案皮衣的年轻人在转角吞云吐雾。他停好车,推开车门。艾斯卡跟着他,他说:“不管发生什么都别管。”
“会发生什么?”
“说了让你别管。”
罗克向那群年轻人走去,对方警觉地看着他。
“味道不错。”罗克走进烟雾里。
“你是谁?”其中一个家伙问。
“警察。”
艾斯卡本能地想出示证件,但被罗克挡在身后,他从口袋里拿出来的只是自己的手机,上面是监控拍到的窃贼最清晰的一张照片。
“有谁见过他?”
每个人都向屏幕扫了一眼,脸上带着嘲弄的表情。
“看不到脸,警官,没人见过他。”
“我对这条街很陌生。”罗克的目光先落在彼此间的空地上,然后又投向外面的街道。
“我们也没见过你。”
“这是好事,不过我应该很快就会熟悉你们每个人,几个月前我还在巷子里给你们认识的某人收尸,从一团烂肉上找线索看看他是死在谁的手里,现在我却在这吸着毒雾,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偷包裹的小偷。”罗克说,“我有一肚子火,如果你们认识照片上这家伙,我就当没闻到这里的臭味,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
“要不然事情会变得有点复杂。”
“我怀疑你不是警察。”
“这个怀疑很合理,但又怎么样?”
他一点也不像警察,比街头混混更无赖,不过奇怪的是听到这么不合警察身份的话语,对面几个年轻人反而不再质疑他的身份。或许有些警察在他们的印象中就是这个德行。
“他外号叫查客,真名不知道,经常在附近的酒吧和赌场鬼混。”
“最常在哪?”
“不清楚,我们和他不太熟。”
“那他去过的酒吧和赌场叫什么?”
“有个叫鱼之吻,还有金莺,其他我不知道,你可以再去别处打听一下。”
“要是我在附近没找到他,还会回来找你们。”罗克的言下之意并不难懂,年轻人们不答话,目送他和艾斯卡离开。
“这不符合规定。”远离了那个烟雾缭绕的巷子后,艾斯卡对罗克说。
“什么规定?”
“你看到他们正在犯罪,他们吸食了法律禁止的烟草,可是你却什么都没做就走开了。”
“我看到了,你想让我怎么做?逮捕他们,让他们记住有个无赖警察每天在街上找麻烦?”
“这是你的职责。”
“我的职责是为无辜的人找回公正,过分恪尽职守只会让人寸步难行。”
“我不明白。”艾斯卡说,但他没有继续争辩。
罗克带他去了三个酒吧一个赌场,还在街边女郎鱼钩似的目光下若无其事地打听消息。
“十四号大街往西一公里有个回收站,有时人们弄丢了东西就去那里找。”
“你是说垃圾场?”艾斯卡问。
女郎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新来的?要不要我带你熟悉一下这个街区。”
罗克打断她的“邀请”,把麻烦的新人领回车里。
“小偷会把偷来的东西扔在垃圾场吗?”艾斯卡在车里追问。
“不会,她说的不是垃圾场。”
“可我听得很清楚,她说的就是……”
“销赃窝。”罗克说,“销赃这个词不能光明正大对着警察说出口。”
“为什么?又不是她在销赃。”
罗克看出艾斯卡实在有很多难以理解的事想问个明白,这也是新人头一天最容易犯的毛病。
要学的还多着呢。
回收站有个正式名字——考克斯资源循环利用中心,在一公里外就能看到堆得比天高的废弃物和生锈的汽车外壳。回收站管理员有着两颊下垂如同纽波利顿犬般的长相,穿着身灰色粗布工作服,坐在一张褪色的旧沙滩椅上看球赛。
“我没见过这个人。”他瞥了一眼罗克送到眼前的手机说,“我也不会收购来路不明的东西。”
“那你收什么?”
“旧车,报废电器,只要零件能拆就可以。”管理员指指身后一台面目全非的铁罐子说,“最好是工厂不要的机器,替他们把东西拉走就行,有时还会再多付点搬运费。”
“除了你还有别人在这工作吗?”
“没有,谁愿意整天被垃圾围着。”
罗克说:“我知道找你麻烦的不止我一个,但我只想找这家伙,其他事和你无关。”
管理员无声地笑了,沙哑的嗓子和这里的破铜烂铁很般配。
“什么人会来这里卖东西呢?都是些生活不如意又缺钱的家伙对吧,这样的人就算犯点罪也不怕被抓,在外面流浪和在监狱坐牢说不准哪个更好。你瞧,天气不太冷的时候我都睡在外面,有人趁我睡着时把我干掉很容易。”
他不愿出卖来销赃的人,罗克知道沆瀣一气的混蛋们背地里有什么不成文的约定,对付眼前这家伙不像对街头混混那么简单。不过既然这里是个出名的“销赃窝”,要找点违规的东西并不难,罗克在迷宫般的垃圾山中穿行时早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这些报废的机器是从哪来的?”
管理员很擅长应付诸如此类的问题:“我说过是从工厂运来的。”
“那边的也是吗?”罗克用拇指往某个方向指了指,“据我所知赫菲尔斯公司的设备即使报废也会送回工厂销毁,还是说他们通知你开着皮卡去把那台小型机器拉来这里拆卸?”
管理员看看他,罗克看到他下垂的脸颊在抬头时不自在地晃动。
“哪有赫菲尔斯公司的机器,都是些破铜烂铁,警官。”
“我怀疑你收购不明来源的物资,有必要进行调查。艾斯卡,去申请搜索令,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好的。”艾斯卡言听计从。
“等一下。”管理员没有反抗,没有像那些受了冤屈的人一样声称这是卑鄙的栽赃。在旁观者看来,他甚至是带着种了然于心的默契在面对罗克。
“我想起来了。”他说,“是有这么一个家伙来过。”
“他叫什么?”
“他们叫他査客,真名嘛,可能连他自己都忘了。”
“他有卖东西给你吗?”
“他想卖给我,但那东西我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所以就回绝了。”
像管理员这样经验丰富的销赃者目光独到,很少能遇上无法估值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罗克追问。
“一个金属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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