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他又看向段秩:“那你呢?”
苏青竺都这么会夸了,段秩肯定更会夸!
不料段秩只是微微低了低首,道:“臣被皇上封了常胜将军。来上早朝也是分内之事。”
周归心:“……”
他等了一会儿,段秩也没再说话,周归心不可置信地看了下他,没、没啦?明明之前都会夸他的!
周归心委屈地抿了一下嘴唇,偏过去了头,只应了一声:“朕知道了。”
倒是镇国大将军万分震惊。怎么皇上真允许他上朝了?明明他才是皇上最重视的将军!段秩这黄头小儿,打过几场仗啊还“常胜将军”?!皇上明明只是哄他才给他这个称呼的,连诏书都没有写!他怎么还当真!无耻!
他心里不爽,连带着眼神都变得锋利危险起来。段秩不为所动,依旧笔挺安静地站在原地。
镇国大将军:“……”当真可恶至极!
周归心看了眼福公公,福公公心领神会,喊道:“有事请奏,无事退朝!”
太医和陈御厨只是来刷个脸,在周归心面前证明自己的忠诚与勤奋,涉及前朝的事情是一点也不敢听——万一回去之后皇上追究他们的责任呢?听见福公公这句话,两个人迅速给周归心行礼告退,一并去了厨房做膳去了。
周归心悄悄看了他们的背影,真好啊,朕也想走qaq!
“皇上!”太傅率先出列,他道,“臣这几日翻看这儿的史书,发现王朝强大繁盛在于开放,臣认为……”
周归心认为前朝有三人讲话最能催生睡意,首当其冲的是御史大夫,御史大夫有些年老了,讲话总是慢吞吞的,以“这个……臣认为……如此……”为句式开展长篇大论,声音毫无起伏,给人一种乌龟慢悠悠地往前爬之感;其次是吏部尚书,此人说话的声音音量小,提高后既不会尖锐也不会大声,他的声音好像是一口闷闷的钟,音量有波澜音调却无波澜;最后一个就是太傅了。
太傅声音温润平缓、音调也正正好好,就是给他讲过太多枯燥无趣的知识了,以至于周归心一听他这个语调就开始犯困。
现在也是,本来他就起得早,太傅说的这个点他在上课的时候又背过,合起来简直就是对他眼皮的重大考验。
周归心咬了下舌尖,试图以疼痛来唤醒清醒。
他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熬了多久,太傅才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
周归心深吸了口气,终于完了,他问道:“还有人要说吗?”
他问这话,就是想让人说“没有了”的意思,可惜他的臣子完全没get到,反倒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想表现一下。
周归心:“……”
他心底含泪无数,好吧,看来朕也补不了觉了。
于是周归心吊着一口气听完了礼部尚书和刑部尚书的《从苏家公司人力管理中悟出的对我朝人员制度的反思与报告》,镇国大将军《关于训狗的心得,以及对未来在在大周军队中编入狗作战的畅想》,太尉《此高档小区保安制度于我大周的可借鉴之处》……
当然,他们肯定是不会编写题目的,这都是周归心从他们发表的小作文里提炼出来的,顺便给他们一个人安了个题目。
更恐怖的是,周归心因着认真听了、还给他们商讨了一下可行之处,等回过神的时候睡意已经彻底散作云烟。
周归心:“……”
朕就说了,朕肯定睡不了回笼觉了。
右相此刻上前一步,行礼道:“皇上!”
周归心一边生无可恋地吊唁自己逝去的睡眠,一边给他道:“你说。”
“臣是想提醒皇上,已经7点了,该用早膳然后去上学了。”右相淡定道。
周归心:“……”
陈御厨忙给福公公点了点头,示意早膳已经做好了。福公公又看向周归心,周归心听见右相那句话脑子都轻松了,他松了口气,站起身,道:“今日先到这吧,退朝!”
“臣恭送皇上!”他身后的大臣齐声道。
周归心语一噎,恭送啥啊,被迟来的起床气拉垮了脸,脚步都快了不少,从客厅到餐厅走几步就到了。
好在陈御厨做的早膳还是很香的,大大抚慰了周归心被早朝伤害的心神。
陈御厨来之前,这的饭菜一向是由保姆阿姨做的,阿姨做的饭菜和甜点都很可口,陈御厨来的第一天便有了冲突,非要自己做饭。
保姆说她受聘于苏家,自然要做好分内之事。
陈御厨就比较生猛了,他说自己大半生都在皇宫里给皇上做饭,皇上的膳食合该他来做才是!
保姆震惊了,悄悄告诉福公公新来的厨子似乎有神经病,或者臆想症。
福公公哭笑不得,去给陈御厨说这的注意事项,陈御厨说他有数,结果转脸就冲到周归心面前声泪俱下,言辞恳切,说皇上的膳食那么多年一直都是臣亲手所制,臣穿来这数月又未曾见过皇上,皇上若是不肯让臣来做膳食,臣实在良心不安啊balabala,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周归心头都大了,只好去给福公公吩咐,让他把那做饭的保姆辞了就好。
保姆本就因为陈御厨那神经兮兮的模样心慌得厉害,眼下福公公把她辞了她也不含糊,结了钱就走了。
虽然这家的待遇确实好,那小少爷也嘴甜事少惹人喜欢,但有个神经病同事,还是走为上策吧。
陈御厨竞选成功,一抹眼泪,威风凛凛地杀回了自己的战地,在厨房里高歌猛进。
即便是已经投诚的苏青竺看了都叹服不已,你们大周,真是上至高官下至御厨,各个都身怀茶艺啊。
不过陈御厨到底是陈御厨,每天的膳食都在周归心的胃口上,周归心连心情都好了不少。眼下也是,他吃一口熟悉的虾饺,被早朝折磨得皱巴的额头都舒展开了,他将一整个虾饺都咽下去,才看向福公公:“喊他们一起过来吃饭吧。”
他坐了一整个早朝都心疲力尽了,他站了一整个早朝的大臣肯定也饿了。反正陈御厨做得饭菜多,一起吃也没什么。就当是个小宫宴了。
更何况大家一起吃饭多热闹呀,周归心特别喜欢热闹。
有他的允许,除了镇国大将军有专门的粮食外,其余大臣自然都告谢落了座。
段秩坐在周归心旁边,十分熟练地帮他布菜,他轻声道:“我猜到皇上上早朝时,肯定与平时不太一样。因为没见过,所以不敢贸然下结论,方才一见,才知猜测终归是猜测,远不及亲眼所见带来的震撼大。”
本来在剥鸡蛋的苏青竺:“……?”
就知道段秩这死绿茶说不出来什么人话!他看了眼手里剥了一半的鸡蛋,十分冷淡地放回了自己的盘子里。
周归心后知后觉他是在解释方才接到自己暗示却不夸赞他的事情,他轻哼了一声,含糊道:“朕一直这样。”
段秩含笑看着他,道:“皇上认真的模样,当真美到极致。”
方才周归心坐在椅子间,许是习惯的原因,早朝开始没多久就把胳膊撑在了椅子把上,身体微微侧躺,托着脸,半阖着眼听他们讲话,睫毛在他下眼睑处投下一片灰灰的阴影,以往漂亮又灵动的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教人看不透。随意又冷淡,自带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矜贵气场。
与平日撒娇吃甜品的可爱模样判若两人。
惹得段秩心痒好久。
周归心被夸奖时的开心是藏不住的,他嘴角轻轻勾起,含着小米粥轻轻应了一声。
“见识短浅,”礼部尚书鄙视地看了一眼段秩,转而道,“我们皇上可是真龙天子,上早朝时只是正常发挥。皇上点兵、祭祀时,那才叫气场全开、艳压群芳,让人震撼不已、此生都难以忘怀。”
他与有荣焉,语气里都带着十分的骄傲。
“皇上即位时,百官行礼、万人朝拜的场景也是很壮观的,当时皇上才是美极。”福公公笑着道,难得有了他能说得上的话。
周归心即位时用的是宫中最高级别的礼仪,明黄色的黄袍上用金线绣着的腾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发饰华丽,坠下来的珠子随着走动都微微作响,摇曳在地上的影子忽大忽小,太阳高悬,金光灿烂,绚丽耀眼,他随着宫廷乐响走的每一步都万众瞩目。
苏青竺适时道:“皇上生得漂亮,无论何时都是美极,便像那阳光下的三棱镜一般,每一个角度展现的美丽与光彩都是不一样的。”
周归心再喜欢赞美也被他们这一连串的夸赞弄得不好意思了,他连忙阻止他们:“好了,都快吃饭吧。”
他说完,率先低头去喝他的小米粥了,抬起头,才发现段秩还在看他,目光专注,又温柔缱倦。
周归心手一顿,莫名被他看得脸热,忙偏了偏头:“不吃你的饭,看朕作什么。”
段秩低下头笑了一下,温声道:“我不太茍同苏青竺的说法。”
自认为扳回一城的苏青竺心情十分美丽地把鸡蛋重新拿了起来,正心情愉悦地剥鸡蛋壳呢,闻言,一下子就警觉起来了。他锋利地看向段秩,死绿茶,没完了是不是?
段秩没有看他,继续看着周归心,他似乎是在讨好周归心,又似乎是在认真陈述情谊:“我觉得,那日在校园中撞到皇上——我第一次见皇上时,才是皇上最漂亮的时候。”
彼时周归心茫然又警惕地吃痛抬头,眼里澄澈一片,阳光照满了天地,剎那间,人潮喧闹着往来的声音都模糊不清,他一眼便沦陷。
第48章 请假
周归心愣了一下:“第一次?”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随即羞耻又生气地看向段秩。那日他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脸都没洗,甚至是穿着睡衣去的,别说和即位大典,就是和现在比,也是万万比不过的。这个段秩,怎么老是讨他的趣。
“朕讨厌你。”周归心把粥碗放下,赌气不理段秩了。
苏青竺这会儿也不敢说话,周归心刚来这那天他还找他的事呢,要是让周归心这把怒火要是烧到他身上就完蛋了。苏青竺像个巨型鹌鹑般坐在原位剥鸡蛋,生怕周归心生他的气。
都怪这段秩,神经病吧,自己搞新意争宠不成还连累别人!苏青竺咬着鸡蛋愤恨地想,同时开始急速地思考怎么化解这个问题。
这事不解决总归是个疙瘩,迟早要解开的,总不能一直这样害怕周归心知道吧。苏青竺叹了口气,按他对周归心的观察来看,周归心看似天真可爱,实则很多事心里都门清得很。而且他是皇帝,在他没问之前主动道歉应该都可以得到赦免。
段秩全当看不见那一众大臣警告和危险的目光,十分自然地抽了一张纸帮周归心擦嘴。周归心还生他的气呢,自然是不肯的,他扭了扭头,自己抽了一张纸巾擦了嘴。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这么轻易地就和段秩和好,那他皇帝的面子要不要啦!
段秩笑了一声:“怎么又讨厌我?我天天惹皇上不开心,我是罪臣。”
周归心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还是不理他。
猫哼哼似的。段秩下意识用指尖揉搓了一下手里的卫生纸,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说过的话,意识到周归心误会他的意思了。
“我没有打趣皇上的意思,”这误会可不能留着,段秩果断开口澄清,“我只是觉得,只皇上的衣着和配饰的话,那未免太肤浅。”
肤浅的礼部尚书:“……”
肤浅的福公公:“……”
肤浅的苏青竺:“……”
周归心抬眸看了他一眼,直觉告诉他段秩接下来又要说一些讨人羞又大胆妄为的话语了!
果不其然,段秩道:“我的意思是,皇上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便是这个世界最美的景象。也是我见过的这个世界最美的一幕。”
周归心:“……”
还好,还好不是什么“因为是皇上”“看见皇上我便欣喜”这种话,不然他在他的大臣面前真的无地自容了。
周归心微微颔了颔首,勉强原谅了他:“朕知道了。”
“皇上,”段秩坐直了几分,认真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说。”
周归心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事?”他若是敢说一句乱七八糟的话,朕绝对会处置他!
段秩被他警惕的目光惹笑了,他一笑,周归心就更警惕了,若是只小兔,恐怕此时耳朵都已竖得直直的,耳朵尖都绷紧了。
“嗯,”段秩压下逗他的心思,转而道,“我觉得,早朝的时间太早了,不然晚一些?”
周归心都跟着一愣,没想到段秩要说的事情居然是这个。
太傅不轻不重地看了段秩一眼:“大周的早朝向来如此,岂是说改就改的?”
“事从权宜,”段秩很明显是做足了准备,面对太傅的反驳也没多大反应,只是看向周归心,“五点早朝,四点多就要起,太早了。”
“皇上在大周时也是这个时辰上早朝,”左相幽幽道,“现在调到这个时辰也是为了以后回去皇上可以适应一些,你在这里找什么事?”
周归心听了太傅和左相的话,心里止不住地心酸,朕好可怜,朕年经轻轻就开始上班了,还是强制性早五。
他故作淡定地给段秩说:“无碍,朕……都习惯了。”tut!
“段少爷生在现代,自然不知道古代的情况,”太傅还记着段秩抢了自己周归心老师的职位的仇,眼下听见他不顾一切地要推迟早朝自然淡淡地报复了回去,“皇上起得虽早,但上过早朝后是可以休息的。更何况大周前朝事务只会比现在更多——方才只是报告,也有大臣未能说完,更何况是政务?”
“今日报告多是因为你们把这些天经验都说了,那明日呢?后日呢?日日都有那么多话吗?”段秩偏头看向太傅,他好似变了个人,全然不像哄着周归心时那般温柔体贴,眼神淡漠地像是在看什么死物,“莫非你们要他早起来这儿干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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