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你的灵珠。”段渊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往后的日子没那么容易过,还是好好修行吧,我们今晚找到住处休息一晚,明日就走,省的被你师父找到了。”
楚宁却突然心生一计:“此处发生这么大变故,我说不定可以借此脱离清灵山。”
段渊从未加入过什么正道门派,不知他们宗门弟子如何与宗门建立联系,他不多问,楚宁能想到诈死,想必也是没办法去追寻弟子生死的。
却不想,楚宁下一秒就推翻了他的猜想:“当初子虚临时收我为徒,将灵魂玉碟一事糊弄了过去,如今倒也便宜了我。”
段渊说:“你就算被找回去,这幻境一险的经历也可以为你性情大变的原因开脱。”
“……”楚宁一笑:“你倒是极快地接受了我的情况。”
段渊嗯了一声便不再与他搭话了。
二人从药铺出来时,发现街道喧闹了起来,楚宁似有所察,他拉着段渊又回了药铺,藏在了门后。
他们前脚藏起,后脚便有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因为惯性那少年还向前冲了几步,正巧停在了药铺前。
“都过去三日了,矿脉去向毫无线索,被卷入其中的人也没有回来一个,谁知他们是死是活?我就知道这偏僻寒酸的小地方出了个什么血石是陷阱!”他气冲冲地不知对什么人抱怨。
周遭的普通凡人已经散的七七八八,留下的大多是来此处找什么异宝的修士。
有人说道:“我也觉得是陷阱,如今那些人怕是都死了,那异宝说不定也是个幌子。”
这话被他身边的人反驳:“那你还来?”
“我瞧清灵山的人也来了,就跟过来见见世面,清灵山消息该比我灵通多了吧,怎么也能被忽悠过来?”
“我怎么听说是他们一个长老的爱徒也在这里失踪了?”
“是子虚长老,他半个月前就为他那个徒弟特意出关了,却没想到还是没来得及。”
“那个徒弟是什么人?还能让子虚出关?”
“以刀入道的奇才,叫楚宁。”这里头似乎有不少知情人士,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至于引起混乱的那个少年反而因为这群人的遮掩而不知去向了。
楚宁不知段渊为何要躲,便问他:“你在躲那个修士,还是那些散修?”
“不是我躲,是你躲。”楚宁拉着段渊趁乱离开,他边说道:“我不知你记不记得小琴的家人,他们倒是对你意见不小,现在你我谁都不适合与人起冲突,我先不管你现在与他们有没有矛盾,避开总是好的。”
段渊错愕:“小琴还有家人?”
楚宁震惊:“你认为没有吗?”
段渊皱眉:“她若还有家人,我怎么会带着她离开?”
“此一时彼一时。”楚宁倒不以为意,他说:“人的想法是会变的,你是何时带着她的?那时她应当也不小吧,上回与她聊天,她可记得你和她初遇的时候,这就说明她是自愿随你离开的。”
段渊并不太赞同,他坚信自己不会带一个孩子离开她的家人身边,毕竟当时他自己就自顾不暇,带一个孩子更是困难重重,他怎么会为自己找麻烦?
他跟着楚宁,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少年早就不见踪影了,但他却看到了一个女子,盘发红衣,披着一件鹅黄色的披帛格外显眼。
那女子微微侧身,让他瞧见了女子的侧脸,他心头不由一震,那女子让他感到万分眼熟,行走的人群遮挡了他的视线,但那震撼之情却难以平复。
他挣脱了楚宁的手,想要回去看看清楚,却又被楚宁及时拉了回来,楚宁看他表情失魂落魄的,
不由得担忧:“你怎么了?”
“……”段渊被楚宁这么一拉,才怔怔回神,他难掩眸中情绪,垂下了眼帘,然后摇了摇头,仿佛清醒了许多:“走吧。”
楚宁牵住他的手,段渊没有任何的表示,既不挣扎,也不呵斥,于是他心中更加担心起来,现在的段渊可太正常了,他回想方才段渊的行为,猜测道:“你是看到了什么人吗?”
“看错了罢。”段渊依旧摇头:“此时来往人群鱼龙混杂,看到几个相似的人再正常不过了。”
话虽如此,但段渊却依旧心事重重,没有释怀的样子,楚宁于心不忍,他提议道:“那我们回去看看?说不定那个人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段渊看着他,突然就笑了,他挣脱楚宁的手,说道:“就是一个相像的人,不必回头去看了,我想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绝无活着的可能。”
“……”楚宁愣愣看着他,突然觉得段渊这个笑似乎在极力掩藏着什么,他迟疑了一下,问他:“我能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段渊沉默片刻,似乎觉得这不是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事,便回答道:“……我的母亲,兴许是在幻境里见到了他,我又记起了她的模样,所以才会注意到别的像她的女人。”
“我不该多问的。”楚宁说。
段渊说:“我并不为她的死而感到悲伤,你不必如此。”
“你们……”楚宁欲言又止,段渊看起来并不像是不在意他母亲的,可为什么却说不难过呢?难道他们其实相处得并不好?
段渊没有做过多解释,他并不难过自己失去了母亲,他只是难过母亲所遭受的一切,那么一个豪放不羁,自由洒脱的女人,她应该有一个更合适的结局,行走天下也好,隐居山野也罢,都不该变成只能向年幼的儿子求死的模样。
他们找到了客店掌柜所说的黑店,价格确实高得离谱,房间普普通通,比得上中原繁华地带的上等房,但店家却自称这是为修士特供,完全经得起修士们在房间里胡作非为。
说到底只是在墙壁上铺了几个灵阵,中原的客店哪家没有?
段渊还是把自己的弓交了出去当做了房钱,原本该是两间房,楚宁却劝道:“现在时期特殊,城里的客房已满,少不得有修士过来,我们一强一弱,还是住一块好照应一些,为了以防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来不及找你。”
“……”段渊哪看不出他的心思,但他感到有些疲惫,也懒得和他计较,毕竟楚宁是正常修士,即使是受了伤也不用和他争床睡觉。
楚宁换药时突然想起来一件被他忽略的事:“我们至少进入幻境十多天的样子,小琴回去没看到我们,我们又这么多天没回去,她会找到这里来吗?”
段渊并没有上手帮忙,而是坐在一旁看着他,听到他问,便回答:“不会,我们有彼此的灵魂玉碟,我只要没死就会回去,她会在家里等我。”
“……”楚宁听着心里不是滋味,绷带缠得也越发不顺手了,最后还越缠越乱,他压下心中的委屈,手指在段渊面前的桌子上点了点,卖乖道:“段渊哥哥,帮帮我呗。”
段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回忆着在幻境中看到的楚宁,此时对照,性格完全像两个不同的人,反差之大,不禁让他怀疑哪一个才是真情流露?
最终他还是帮楚宁重新包扎伤口,他检查了一眼伤势,比之初见的时候,只有更差,这全拜楚宁的不安分,再这样下去,这伤怕是会溃败。
当一日琐事皆毕,天色也暗了,楚宁还未到休息的时候,他坐在窗前等着月亮,倒是段渊先躺下了,他没提醒那个窗户只有后半夜才有可能看到月亮,只是闭上了眼睛。
观世镜并非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
段渊不知何时睡去,楚宁脸上才流露出恍惚之色,他走到床前坐下,仔细端详段渊的睡颜,段渊此时脸上还有几分血气,虽然已经渐生白发,但到底还是黑发居多。
那支他常用的簪子放在枕头旁边,段渊睡觉无需使用安神香,他只要不使用灵力,就能安然无恙。
这是真的,不是梦,不是幻境……
此处楚宁挣扎在真实与虚幻,段渊也一个梦境回到了身在部落之时。
第21章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但这个梦太真实了。
调皮的孩子用石子在灵湖打着水漂,他们数着跳数,一,二,三…十二,十三。
他的视线随着石子移动,直到它来到他的身边,他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了石子,石子在他面前跳完最后一跳,然后晃晃悠悠地沉入水底。
水漂的波纹一圈圈荡开,越来越大,越来越浅,随后湖面又陷入了平静。
远处的孩子们却发出了欢呼的声音,他们为打破记录的孩子庆祝,也将段渊的视线吸引了过去,但他只是远远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那些孩子的面容模糊,发出的声音也空荡森然,梦境到底不如幻境,很多东西他想不起来,也没办法补全。
那群孩子一时四个,一时五个,像他在水中的倒影,无风也动,怪诞万分。
云层飘到他们上方,正巧挡住了阳光,世界一下阴了下来,凉意像针一样扎在骨头上,疼得他恨不得就此睡死过去,他想躲藏起来,却发现自己依旧站在湖面上,自己的行动完全不受控制,也无处可藏。
他恍然想起自己最初中毒时,被镇压在水下的牢笼里,灵力将他与水隔开,却也束缚着他,毒液渗出皮肤,像火一般。
毒液灼烧着他,水中的寒气透过灵力又侵蚀着他,两极交替,偶尔他能够平静地看着水面波光粼粼,思绪却难以集中,他那时总是想,阳光是什么温度呢?
可阳光透过深深的水层,再落在他的身上时,也依旧是冰凉的,就如此时的感受。
它钻进了骨子里了,又疼又冷。
“渊儿。”他听到母亲的声音,未等他回头去看,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段秋水将他抱在怀里,搓了搓他的背,说道:“渊儿很冷吗?娘亲给你暖暖。”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又变回了小孩的模样,段秋水抱着他绰绰有余,他心中酸苦,幻境之中自己全然是个孩子,不知后面会发生什么,等明白之际,一切就消失了,而在梦境,他心中的思念才翻江倒海的涌出来。
他缩进母亲的怀里,只在梦中才敢流露出真正脆弱的一面,他抓着母亲领口,死死地攥着:“娘……我疼!”
段秋水将他抱的更紧,仿佛要将他融进血肉里,好分担他的痛苦,分享给他自己微薄的温暖。
“娘……”段渊感到安心,痛苦似乎褪去了不清,他意识昏沉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一直这样下去,再也不要醒过来了。
但太阳重新出来了,他被迫清醒了起来,湖面的亮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离开母亲的怀抱,此时凌音从身后凭空出现,他赤脚行走于水面上,而他与母亲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岸边。
梦就是这样混乱难琢磨。
凌音一步一涟漪,湖面渐渐变成金色,他回头看段渊,说道:“你记住,神器唯我们所用,却非唯我们独有。”
“什么意思?”段渊愣住,神器?他回过神来,是了,部落用以年幼的孩子们祭祀礼的湖泊之下,有一件神器。
并非观世镜那般的伪神器,而是真真正正的神器。
凌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或许是记忆里没有答案,当年他太年幼,并未理解过凌音的话,自然也没有提出过疑惑,他听到凌音说:“若是不正确的使用神器,其代价并非一个人能够承受的。”
什么是正确的用法呢?
他想不起来,甚至不知道湖下的神器是什么,他的梦境并不愿意为他补全记忆,他急迫地想要知道。
但此刻他却越来越清醒,梦境变得缥缈朦胧,他从梦境中脱离了出来,在睁眼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来了一些,凌音并没有告诉过他神器是什么。
泛叶宫的人侵入了部落,一切都在一场混乱血色中结束了。
他睁开了眼睛,天已经亮了,身体的感知也在慢慢回归,但他还是过了好一会才真正清醒过来,但他却猛的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人的怀抱里。
那人搂着他侧躺在床沿边,自己的头抵在他的颈窝,手抓着他的衣领,一副全然依赖的姿势。
“……”段渊怔住,这是发生了什么?楚宁为什么抱着他?等他彻底反应过来以后,他顿然挣脱坐了起来,再去看楚宁时,正巧与他的视线对上了。
段渊黑着脸:“你为什么会在床上?”
楚宁就着侧躺的姿势,一只手支着脑袋,好一副意得志满的模样,却又喊冤叫屈:“分明是段渊哥哥你拉着我不让我下床,这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又不给我让地儿,我就只能抱着你了。”
段渊不信他的话:“胡说,你坐在那边凳子上,我怎么会拉着你?”
“好嘛……”楚宁趴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他眯着眼,一副餍足的笑道:“哥哥睡得太死啦,我无聊都找不着人说话,无聊就困啦,也想躺下睡觉,可是哥哥不给我让位子呀。”
段渊揉了揉太阳穴:“这还是我的错了?”
“我的错,下次我们订个有大床的房间,我们一块睡也不会挤,中原的双人房睡三个人都绰然有余。”
段渊头更痛:“你还想有下次?”
楚宁笑嘻嘻道:“想!我想每一次都和你睡一块呢,其实修士也是需要睡觉的嘛。”
段渊懒得再理他,越过他下了床,却不知身后嬉皮笑脸的楚宁突然收了笑容,神情默然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而楚宁将自己的脸埋进了被子里,拳头紧紧地握住微微。
他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困了,他只是有些分不清这一切是梦,还是上一世是梦,观世镜带给他的影响太大了,他的认知出现了障碍。
最让他恐惧的便是夜里段渊无端毒发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魔宫,他守着逐渐多眠的段渊,他身体里的毒素随时可能发作,在他清醒的时候,在他沉睡的时候,不分昼夜,不分时段,这似乎就在预示着他的生命在日趋终结。
无力感几乎溺毙了他,他现在除了用唯一会的灵术为他缓释痛苦,什么也做不了,耳边好似又回响起了段渊的梦呓,他会疼的,怎么不会疼呢?毒素日夜侵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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