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渊瞥了他一眼,没有计较他离开太久这件事,他一言不发地从殷千星的手上拿走了自己的衣服到屏风后去换,殷千星看了屏风后的影子一眼,心思活络了起来,他转身想出去看看姜林到底怎么了,不想他才踏出一步,身后便传来殷九渊的声音,他说:“不该知道的就不要去好奇。”
殷千星浑身一僵,迈出去的步子顿在了空中,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什么恐怖的存在盯上了一般,浑身战栗不已,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殷九渊了,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后传来很轻微的脚步声,他想到自己没有给段渊准备鞋,此时他应该是赤脚的,他现在很希望对方开口说要他再去拿一双鞋来,他好借此离开这个让他感到压迫的地方。
殷九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发现他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小腿肚子都开始隐隐抽搐了,他忽然一笑,问:“你在怕我吗?”
殷千星立刻转身看向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然后他看到殷九渊已经寻了一个地方坐下,闭上了眼睛支着下巴,似乎之前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他到底能不能回答,然后又指使他道:“我有些困了,给我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
“就在这里吗?”这件事对他而言的难度很大,他并不擅长做什么打扫的工作,这些事向来有侍者去做,他怕自己做事出岔子,惹得现在的殷九渊,万分纠结之后,他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道:“可以让侍者去弄吗?我做事不仔细,还慢,怕你等太久。”
殷九渊发出了一个很轻的气音,算是答应了,殷千星在那一瞬间竟然觉得殷九渊和以前可能还是一样的,他并不会主动去为难人,但他深知不可能,无论谁遭遇了大变,性格不会发生变化的,他虽然对姜林对他做的事知道的并不清楚,但也不是真的一无所知,若殷九渊此时真的无怨无憎,和曾经没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他过去的几十年便只能用姜林的一句“白活”来评价了。
但现在的殷九渊捉摸不透,除了他对姜林不知做了什么让他感到担忧惶恐之外便也没有什么别的出格的了,至于殷九渊给他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就是另一回事。
虽然收拾房间的事让侍者去做了,但是他不想和殷九渊共处一室便借着监工的由头跑了
,殷九渊也没有阻止,由此看出他的心思更难琢磨。
殷九渊睡下了,天一直没有亮,殷千星有心想再找个机会去看看姜林,至少确认一下他还有没有活着,但每一次踏入姜林所在的院子的时候,脑海里便响起殷九渊之前给他的警告,怎么甩也甩不掉,像一个诅咒一般,靠近一点,便心慌惶恐一分,最终他确定自己无法战胜这种莫名的恐惧,放弃了自己的好奇心。
天一直没有亮,他蹲在刻漏前算着时间,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天该黑了,可外头的星空还定格在寅时,他思忖着外面的天会不会在次日的寅时开始重新流动呢?
一夜过去,星空仿佛贴在天幕上的画布,星辰的闪烁都看不到了,若是说昨天的夜空像是时间的定格,那此时的天空,更像是一片遮挡了真正天色的幻象,操控异象的人或许终归不是神,实力有限,夜色存在得越久,露出的马脚越多。
殷千星不再守着刻漏,而是站在了室外,仰着头看太久,脖子酸痛不已,于是他又找了一个地方躺着观察,似乎那人的力量终于到达了极限,他在日出之地看到了一丝别样的光芒。
橘黄色宛如日出,光束一瞬间划破了夜色,落在了千里之外的一小片地方,格外的耀眼,殷千星敢断言自己或许一生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光明,它并没有照亮黑夜,这束光亮孤零零的,仿佛从天幕的一处破洞窥下来的一缕,突兀的出现,没有改变任何现况,然后落寞地离开。
殷千星感到有些失望,但好歹他确定了一件事,这场长夜确实是幻象,这幻象是真实的遮天蔽日,他心惊胆战,不知道这种存在到底要做什么,白日何时到来。
殷千星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那他就没有留在这里继续观天的必要了,然而他没想到自己一转过身便看到远处屋檐上坐着一个青衣散发的人。
在这里并不是没有别人穿青衣,但只有殷九渊,只远远看一眼便知道只能是他,这里离那屋子有一些距离,可也在他的感知范围内,他是何时来的?来了多久?是和他一样的目的观察这天上的异象吗?
他想当作什么都没看到,转身走,反正对方也没有叫他,但在他准备转身的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冰冷的视线在他身上一扫而过,他被惊出了一身的汗。
不得已去给殷九渊打招呼,殷九渊并没有打算从屋顶上下来,也没有看他,他的头发被全部拨到了胸`前,他一点点地顺着,殷千星感觉他在头发上找什么,他犹豫着要不要出声,之前看到的光束再度出现,这回落在了他们的眼前,段渊垂下的一截头发被那光束照亮,他的头发仿佛吸收了所有光亮,竟比在暗处的发丝还要黑。
殷千星和殷九渊的动作同时顿住,都看向了那缕光束。
殷千星这一次近距离观察这光束,有些惊讶,道:“这是阳光?”
“破洞了。”殷九渊回了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但那一瞬间殷千星却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心里顿时惊起了惊天骇浪。
这异象是殷九渊干的!
第252章
殷九渊瞥了殷千星一眼,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看得殷千星压力山大,下一瞬,那一缕光束和上一次看到的那一束一样消失了,他的目光下意识转向殷九渊,发现他正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看,他后脊发凉,说道:“殷九渊,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怎么会有力量改天换日?”
殷九渊微微抬头,嘴角下撇,垂眸看他,语气中略有不虞,他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力量?”
殷千星心中一突,他猛然意识到现在的殷九渊可能比自己印象中的他要难相处了,自己这话在以往并不会引起殷九渊的任何不满,他斟酌了片刻,道:“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你在那下面待了那么久不需要好好恢复一下吗?改天换日这么难的幻术纵使是一般的元婴修士也很难做到吧?”
殷九渊眯眼笑了笑,他说:“你知道我在寒潭被封印了很久呀。”
阴阳怪气的,殷千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他沉默了下来,殷九渊也不说话,似乎就是想看看他到底还会说什么无聊的话。
殷千星芒刺在背,他感受到殷九渊对他也格外的不满,初步猜测是因为自己和姜林是一伙的,被恨屋及乌了,自己现在与姜林割席还来得及吗?不过他这见风使舵的行为在现在的殷九渊看来更像个跳梁小丑吧,而且自己之前对姜林还那么关心,就算想自己割席也已经晚了。
他沉默不下去了,他敢肯定,自己今天若是没有办法找到合适的借口离开,殷九渊可以和他在这里耗到下一次的寅时,他说:“你将这天地换成夜晚有什么目的呢?总不能是为了向将姜林报复吧?”
“怎么不能是?”
“那也太浪费了。”殷千星呵呵笑着。道:“我虽然觉得姜林深不可测,但也不得不说,他的实力其实没有那么值得人忌惮,否则他也不会用阴谋诡计去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直接杀了殷非夺位就是了。”
殷九渊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片刻,他一移开了视线,看向了天上越来越虚假的星空,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殷千星站在下方看不见他的神情,他说:“这个夜空快要无法继续以假乱真了。”
“是吗?”殷九渊随口应了一声,他说:“你看了那么久,你觉得最初的夜空和真正的夜空相比如何?”
殷千星说:“假的如何与真的比较?”
“若你往日所见的也是假的呢?”
“怎么可能啊。”殷千星这句话连反问和疑惑都不是,语气中甚至对殷九渊有一些无语。
殷九渊没有再说话,他望着天空,此时远处又有一束光亮落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我有些累了。”
“累了那就去休息。”殷千星皱眉,感觉自己见到殷九渊的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很疲惫似的,和他实战偷天换日的术法有关吗?他说:“你才睡醒吧?”
“只要我没死,我就还会醒来。”殷九渊说道,然后他又开始看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道:“如果这一切结束了,祂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还舍得让这一切重新来过吗?”
“什么?”殷千星一头雾水。
“没什么。”殷九渊将头发挽起,他说:“我好像长白头发了。”
殷千星没有说话,他看着殷九渊,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对方很悲伤,他思索了很久,殷九渊最近应该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悲伤的事或者人,他看起来很强大,悲伤是弱者才有的可怜样子,他想了想,感觉殷九渊说出这种话应该是想要自己做些什么的,毕竟他记得以前殷九渊就挺宝贝他的头发的。
等等,他不会是为这种事悲伤吧?
如果真是这样,殷千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要劝解安慰的必要了,这样太矫情了,他说:“如果不喜欢白头发其实可以染的,我认识一个因为曾经伤心过度而白了头发的人,他对染发很有心得,他还有绿色的燃料。”
“……”殷九渊愣了一下,随后他无声地笑了起来,殷千星不得不承认,殷九渊很好看,是那种不会认为他有坏心思的那种好看,他曾听以前见过他小时候样子的修士说过,他长得很乖,白白嫩嫩的,还爱哭,招人喜欢,但在魔教效果不一样,不过后来可能被吓得多了,不哭了,表情也少了,冷淡的样子乍一看还真挺唬人的。
殷千星的心因为这个笑很短暂的荡漾了一下,然后他便听到了与这个笑容截然不同感受的话:“我决定不杀你了,你或许还有点用。”
“……”原来殷九渊一直想着杀他?他的心一瞬间凉了,人也清醒了。
殷九渊收敛了自己的笑容,他问:“我不在的这几年,姜林身边有没有一个白色衣服,戴面具的修士?”△
“他的身边修士很多,白衣服,戴面具的也很多,有更具体的特征吗?”
殷九渊想了想,那个人的样子在他的脑海里已经开始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最开始搞不清现世梦境的原因,他把这个人相关也一道整理到了梦境里,有关他的记忆不如别人的清晰,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只回忆起了一个,道:“用刀。”
殷千星道:“这也有很多。”
殷九渊有些不开心了,他皱眉,道:“他身边有那么多人吗?”
“很多,有求于他的,被他利用的,与之合作的,你要找的那个人,知道名字吗?”
“叫……”殷九渊脑海里那个本该脱口而出的名字在那一瞬间消失了,他的话卡住,半天说不出那个人的名字,他神色恍然,最后沉默了下来,道:“我……忘了。”
他怎么会忘掉这个人呢?即使他在自己的记忆里出现的次数不多,但也不该直接忘记名字才对。昨天忘记样子,今天忘记名字,明天他是不是该将这个人的存在直接忘记?
为什么?自己会忘记的只有他吗?
他不安地咬了咬下唇,然后他对殷千星说道:“你替我记住两个人,一个叫楚宁,一个就是我刚刚问你的那个人。”
殷千星有些为难,他说:“楚宁?哦,只要记住这个名字就好吗?你问我的那个人我都不知道是谁,你叫我怎么记?”
殷九渊说:“你只要记得我曾向你打听过这么一个人就够了,听到了没?隔一段时间问我一次。”
“问你什么?”
“白衣服戴面具,用刀。”殷九渊皱眉不耐烦道:“你直接问我还记不记得这个人就够了。”
这么古怪地要求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殷千星一头雾水地点头答应,道:“哦……好。”
“……”殷九渊再一次沉默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他从屋檐上跳了下来,轻飘飘地,仿佛没有体重一般,殷千星感叹,他怕是一棵草都没有踩坏吧,于是他低头看去,发现殷九渊踩在一颗圆圆的小石头上,还真的没有踩坏一棵草,最重要的是,殷九渊没有穿鞋,脚下也还是干净的,他是不是没有走路?
他小心地偷看殷九渊怎么走路能不沾泥尘,便发现殷九渊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他抬头看去,猝不及防地与殷九渊黑洞一般的眸子对视,吓得他心脏都要停跳了,他慌张地移开视线。
“看什么?”殷九渊却不放过他。
他一直听姜林说殷九渊爱计较小心眼,但从来没有真的见识过,他连忙问他:“你没有
让侍者给你准备鞋吗?”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殷九渊竟然倒打一耙,指控他道:“你之前不是注意到了吗?为什么没有给我准备?”
我去,这是小心眼吗?不是胡搅蛮缠?
“我现在就去给你准备。”虽然心里吐槽,但也觉得这是一个离开的好时机,他连忙答应然后转身就跑,他希望殷九渊随后是回自己的院子,他提前将鞋送到他的院子里,避免和他再见面。
路上他敏锐地察觉到天色似乎在渐渐转亮,他疑惑地抬头看去,星辰还在,但点缀星辰的夜色却由深黑转为了湛蓝,甚至开始看清丝丝缕缕的云絮了,天终于要亮了?殷九渊终于要收了他的神通吗?
他还未走远,他脚步不停,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殷九渊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面比人还要高一分的铜镜,他见过那面镜子,还没来得及多想,他便感到天彻底亮了,他再抬头看,星辰被灼日所替代,时间似乎中正常了。
他的目光再下移,发现殷九渊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这边,他遥遥看着,心中闪过一丝感慨,他都头发真的很特别,就像姜林的红发一样,一个似火,一个如墨……
不过殷九渊以前就是这样吗?
殷千星有些不确定,想再细看回忆回忆,便发现殷九渊转身走了,他都动作依旧是轻飘飘的,好似并没有在地上走,像是在飘。
那边殷九渊好似也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跟随着他的铜镜换了一个位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翻了一个白眼,小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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