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禺神……”段渊张了张嘴,才恍然想起在黎族时祭拜的神明,正是名为禺的巨鸟。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相信他们所信仰的是真神,因为禺死了,所以他们信仰的神从来不回应他们。
但是他分明记得族里前辈说的那件神器是飞升先人留下的,怎么会是妖的眼睛所化呢,他们信仰的神是妖?
妖怎么可能是人类的先祖?
姜林说道:“人为利益所驱使,殷非更是如此,你生在黎族,无人告知,你便什么都不知晓,所以你不知多少人对你们虎视眈眈,不知黎族本是固若金汤,不知你的出生就是一个错。”
段渊一愣:“……你是什么意思?”
“你的母亲未曾斩断你与黎族的联系,又抱着侥幸心理让你成为黎族人,但你是殷非的儿子,所以一旦有人将你们的下落告知了殷非,你就成了黎族被攻破的关键。”
“殷非要那件神器,但只有黎族人能使用,他屠尽黎族是因为有你就够了,他留下你的母亲,是因为他需要你的母亲将你留在泛叶宫。”
“……”段渊脸上血色尽退,他站在那儿一
动也不动,像一块木头,失去了声音,失去了感知,只有姜林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每一个字都砸得他头晕目眩。
“你知道殷非为什么会毁了你的灵丹吗?”
“……”段渊呆愣地看着,张了张嘴,却哑了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因为你的母亲怕你真的能够使用神器,虽然现在看来你并不知道怎么用,但如果你的灵丹破碎,重修别的心法,便可以彻底断绝你的可能。”
姜林轻笑一声,然后盯着段渊,一字一句说无情地道:“是你的母亲,唆使殷非毁了你的灵丹。”
段渊如五雷击顶,浑身都麻木了起来,他感到喉咙发干发涩,好似前不久喝的那杯茶返了上来,令他作呕,他嘴唇微微颤唞:“我不信!”
“你当然可以不信,你是唯一的黎族人了。”姜林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附在他的耳边,道:“你的母亲让你杀了她,除却摆脱痛苦之外,便是让你成为唯一的黎族人。”
姜林叹息:“她或许最后还是心软了,她卖给了我一个人情,将这一切告诉了我,而我只需要帮你恢复灵丹破碎造成的后遗症。”
段渊推开他,耳边嗡鸣作响,世界突然好似模糊了起来,他低声喃喃道:“你骗我……”
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人教过他如何使用神器,他也不会与神器对话,只因他修习了黎族的心法,他就要被如此算计?
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段渊失魂落魄,看着姜林,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
“你不想知道真相吗?”姜林一把捏碎手中的小人,他说道:“我们是朋友,此行刀宗,我是为了你好,可你怀疑我,这让我有些伤心呢,所以我想,不如让你知道这一切,明白我的目的。”
“你故意的……”段渊怒形于色,不顾灵丹的脆弱,灵力爆发出来,夺目的金色灵阵将姜林封印住,他动弹不得半分,下一刻,修长金色的长矛瞬间刺穿他的四肢,而段渊灵力附着于手,捅穿了姜林的胸口,捏住了他的灵丹。
段渊眼底黑雾升起,金色灵力渐渐被黑色侵蚀,他手上施力,看着姜林痛苦的神情,内心的痛苦竟减少了些许,他轻吐出一口气,缓声道:“你要毁我道心,可真是居心不良呢!”
“咳!”姜林咳出一口血来,灵丹在他人手中可不是什么好的滋味,他感知到段渊的力气缓缓加重,若以段渊果断的性格,早在他触碰到自己灵丹的一瞬间便该打碎了,现在段渊只怕是在折磨他。
他的目的正如段渊所说的,即使极度痛苦,他依旧愉悦了起来:“我成,功了呀,九渊……”
殷千星此时发觉了段渊的问题,终于不再作壁上观,他忍不住开口:“九渊,你堕魔了。”
段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捏着姜林的灵丹,将其扯了出来,他垂眸看着手中暗金色的灵丹,用手指碾了碾,然后扔在了地上,一脚踩碎,灵丹化作尘粉消散,他露出一个笑容来,对着痛苦地姜林说道:“现在,你应该好好想想,怎么在泛叶宫活下去。”
说着转移灵阵再启,回到了泛叶宫。
他放开姜林,见他像条死鱼一样无力地趴在地上,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殷千星看看离去的段渊,又看看地上的姜林,原地转了几圈,一咬牙,俯身将姜林扶了起来,他心有余悸:“看不出来你们两个都是疯子,我原以为你们真的是朋友,真行啊你们!”
“……哈哈哈!”姜林听着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可没一会,他又痛苦地剧烈咳嗽了起来,血不要命似的从嘴巴里涌出来。
殷千星难以置信:“你还笑得出来?”
“九渊看,看人的眼光,当,真不错。”姜林虚弱地说着,也感到惊奇:“你在,这里,能,能活到现在,真的很奇怪啊……”
“……”殷千星脸色变了变,没再搭话。
离去的段渊皱眉,这个殷千星竟出乎他的意料有些蠢笨,姜林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多年他一点看不出来?居然救他。
他揉了揉太阳穴,回忆着姜林所说的话,他不知道那些是不是真的,但不置可否,他信了,如最开始所说的,姜林不会在这件事上骗他,或者说,姜林从来不骗他,他只会隐瞒。
“小娃娃,黎族只剩你一个人了吗?”
段渊一愣,方才他好像听到了什么,是幻觉吗?因为他堕魔,所以产生了幻觉吗?他暗自思忖,都道修士堕魔皆因心魔,他的心魔一念而起,还未曾明白是什么,他听到的声音来自心魔吗?
但下一刻,黑雾从地下飘起来,推翻了他的猜测,那黑雾想靠近段渊,段渊身上又浮现了那灵力屏障,黑雾只能停下:“你们跑得太快,我对你并无恶意。”
段渊瞬间明白了过来:“你是藏刀阁的妖兽?”
黑雾晃了晃:“妖兽?应该是吧,我沉睡不知岁几,一觉醒来,天地已变,故友不存一二,我与人类契约,寄居于刀中,后来那人类未能打开通天之门,不多时日便命殒了,如今过去多少年了?”
段渊一惊,猜想这可能就是昆吾刃里传言被封印的妖兽,他思索片刻,但:“两千一百年。”
那黑雾问:“这两千年可有人打开通天之道?”
“未曾。”
“哎!”黑雾重重叹了一口气,似乎有所遗憾,随后他又注意到段渊,有些惊讶:“片刻不见,你怎的堕魔了?”
段渊:“……”
黑雾围着他绕了好几圈,突然说道:“小娃娃,你是黎族后人,你们的先祖禺是我的好友,我有一件事想叫你帮忙,我替你消魔如何?”
段渊诧异:“你想怎么帮?”
黑雾道:“与我契约吧,我告诉你我想要什么。”
段渊没有立刻答应,又问:“你叫什么?”
“魂崩。”
第62章
相传昆吾刃内所封印的妖兽,喜食人饮血,这倒也没有错,但过去几千年,妖兽早已没了肉身,无需进食,血肉不过是打口祭的玩意。
“你若愿意送我一些人来尝尝,我也不会拒绝就是。”魂崩喜潮阴暗,它寄宿于段渊的影子之中,影子背光,却到底不是适合寄宿的地方:“在那之前,你倒可以先弄一件称手的武器,最好是那种杀人饮血的,我待着舒服,杀人也容易。”
“昆吾刃?”段渊坐在自己阁楼之上,望着泛叶宫外荒寂无边的辽源,想到它曾经寄宿的刀,那把刀现在或许还在刀宗的藏刀阁之中:“您并不受刀器的限制?为何会寄宿于昆吾刃中千年不曾离开。”
黑雾浮起一团,“小娃娃,你可知昆吾刃是什么所制?”
段渊并不想知道,但还是顺着它的话头问道:“是什么?”
“是我的骸骨,那是我的躯体,我不待在那里,待在哪?”
段渊一愣,昆吾刃是魂崩的骨头所制,于黎族的神器一样,是妖躯,他有些惊叹:“你们是什么妖?怎么肉身化器,皆比世间法器之极?”
魂崩长长叹了一口气,它坐到段渊的身边,沧桑地说道:“在我的那个时代,人类只是我们的附庸罢了,若无我们庇护,哪里能存活,彼时人类向我们献祭,与之结契,禺最亲近人类,也最先结契,庇护黎人千千年,如今不想却只剩了你一个,现人类唤我们为妖,怕是已经彻底遗忘了那个时代了。”
段渊有些出神,它问:“您会觉得遗憾吗?被曾经庇护的人类遗忘?”
魂崩并无所谓:“举手之劳罢了,若我等这般小气,人类早该不复存在了,至少禺还有人记得,但被人记得与否并无意义。”
“当真大度啊。”
“……”魂崩化作遮天蔽日般的乌云,它探出一缕黑雾,点了点段渊的头,它看着渺小的人类:“小娃娃,人类之于我们,同狸犬之于人类,铭记也好,遗忘也罢,我等不在意,无关大度与否,何况你们并非我们圈养的那些人类,更无关系了。”
“我未曾养过狸犬,不懂你们。”段渊叹了一口气,转身下了阁楼,魂崩追了上来,它问:“数月过去了,你何时能够去黎遗址啊?”
“再等等。”段渊望了一眼向他跑来的殷千星,他说:“殷千星的傀魂失败了三池,这是第四池。”
魂崩感叹:“锲而不舍啊。”
“可这与你去不去黎有何干系?”
段渊没有来得及回答,殷千星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段渊打量着他,见他面色有些憔悴,眼底黑了一圈,略有些不满:“你最近一直在姜林那里?”
“嗯?”殷千星一愣,似乎没想到段渊突然这么问,他一慌,便看向了别处:“也没有,我最近总在想傀魂失败的问题。”
段渊抿了抿唇,忍不住提点道:“人血。”
殷千星茫然不解:“什么?”
段渊重复道:“你还没用过人血饲养。”
听到人血饲养四个字,殷千星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连忙摇头:“不对不对,无论是我的族人还是典籍之上,都未曾提过需要人血,我再想想,或许是遗漏了别的什么东西。”
段渊叹息:“随你吧。”
殷千星看着段渊沉默了片刻,道出了他来找段的原因:“九渊,姜林的伤已经好了很久,他想见见你。”
段渊不满看了他一眼,警告道:“殷千星,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他会害死你的。”
殷千星低下头,静了很久:“我知道。”
“……”段渊不解,既然知道为什么屡次不改,他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打心底不想在管这个人了。
他不太想见姜林,毕竟彼此坑了一把,关系已经闹得很僵,虽然父亲问起他堕魔的原因时,他没有提起姜林,但姜林的灵丹被他毁了,殷非不难猜出这一切和他有关。
既然伤已经养好,那下一步应该开始准备重新修炼,为什么想见他?交流碎丹经验吗?
他来到姜林的院子,见姜林摆了茶酒,就等着他了,他一扫桌上的被烧得咕噜作响的水壶,忍不住讥讽道:“怎么碎了一回丹,也会附庸风雅,开始学着品茗了?”
姜林轻哼了一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道:“这是殷千星为我从中原带来的茶叶。”
说着他指了指另一个壶,道:“有酒
,若喝不来茶,就喝酒吧。”
段渊皱着眉瞥了一眼酒壶,坐在了姜林对面,没有去碰他的酒,只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你最好找我有什么事。”
“呵!”姜林忍不住笑起来,他支着脑袋,看着段渊:“少宫主,你不过是堕魔,我可是被你碎了灵丹,两厢比较,我要更严重一些,怎么这些天了,你气性还这么大?”
段渊抿了一口茶,道:“这不是你活该吗?这两者有什么可比较的?孰轻孰重?不都是毁了道行?”
“说的也是。”姜林又笑了笑,放下了茶杯,他敛了轻浮之态,说道:“九渊,殷非在物色新的孩子。”
段渊手一顿,神色略有些错愕:“为什么?”
姜林摇摇头,他忍不住摩挲着杯壁,眼中也是不解:“他将将十八岁,比之以前的任何一任殷千星都要来的年幼,虽无功却也无过,殷非放弃他只有一个可能。”
段渊心领神会:“他被殷非看中的价值已经不配他再继续当这个殷千星了。”
可殷千星的价值到底是什么他们一直都没有弄明白过,他原以为这个殷千星也会死于自己的邪术反噬,但他其实少有修习邪术,因为天资平庸,是所有殷千星里最无用的一个,但他捣鼓自己的蛊术的空间非常自由,殷非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他是最特殊的一个殷千星,现在他失去殷千星这个名字的理由也可能是最特殊的一个。
段渊垂眸:“如果殷非要杀他,我们或许一点办法都没有。”
即使姜林不曾被他毁丹,他们也无能为力。
姜林看着段渊,眼中神色坚定,他说:“我想送他离开泛叶宫。”
“……”段渊愣住,他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到姜林的眼神,心中更是惊讶,片刻之后,他忍不住蹙眉:“姜林,你还记得当初在藏刀阁,你是怎么提醒我的吗?”
姜林不语,他低头将温了的茶水倒掉,换了一个杯子倒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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