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光珠见徒述斐不接自己的话,一个翻身也跟着起来,趁着徒述斐坐在床沿上穿鞋的工夫,慢悠悠的开了口:“我以前便说过,我本是个乱家逆子,伦理不清,身份不明,更有杀亲的孽债。如此种种,我如何敢繁衍子嗣,流传我这罪过血脉下去?王爷你是在多虑了。”
徒述斐脑子一乱,立刻转过脸来:“是谁嚼舌头了?哪个人说你什么了?当初还有知情的人?”
他抓住石光珠的手,生怕石光珠又陷入自毁的情绪里,“我这就回去,查清楚到底是谁多嘴,让他们再说不得一个字!”
定然是半死不活的石老二那里流传出去的!徒述斐恶狠狠的想道。
石光珠被徒述斐的态度弄得一愣,随后就明白了徒述斐的想法。他抿唇笑了一下,拽住要起身离开的徒述斐,把人拉回到床沿上坐下:“没有!没谁说这些,也没人知道。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徒述斐听石光珠的语气正常,心中稍定,可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捧着石光珠的脸,仔细打量石光珠脸上的表情:“那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来了?”
“你说呢?”石光珠白了徒述斐一眼,“昨晚上是谁那么委屈来着?”
“啊!”徒述斐想起来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我这不是……怕你……”
“我也怕你会起了心思,想反悔。”石光珠和徒述斐四目相对,“你本事天潢贵胄……”
“屁的天潢贵胄!”徒述斐直接打断了石光珠的话,“我和你一样,都是凡人,饿了想吃饭、渴了想喝水的凡人。咱们俩是一样的。”
其实徒述斐想说的是,他们两个应该是平等的。但是因为石光珠自小就在“身份有别”的环境中成长,他只能换成这种说法。
石光珠看着徒述斐好像闪着光的眼睛,慢慢凑了过去,轻轻在徒述斐唇上啄了一下,而后推开了徒述斐,蹬上鞋子就出去晨练了,留下徒述斐一脑门子雾水。
不过等石光珠晨练回来,消了汗坐下等着早膳的时候,徒述斐多少回过味来了。
他们俩——他和石光珠,心里其实有一样的不安。
“这也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啊哈哈!”徒述斐忽然就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而后干笑着给石光珠殷勤的盛了一碗白粥出来。
石光珠听见徒述斐的话,略一思索,也明白徒述斐的意思了。到了此时,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咳咳,我只再和王爷说一次,我本就没有旁的心思。此时没有,今后也不会有。只愿王爷与我一般无二。”说完,一个拱手,红着耳根子端起白粥,呼噜噜的都喝光了,撂下碗起身便走。
喝完了药,正要进来给两人布菜的梨白,看着石光珠和自己擦肩而过,有些疑惑的进来:“爷,怎么小公爷这就走了?可是有什么紧事务?用不用咱们稍后再做些膳食送去?”
梨白这么一打岔,把徒述斐一下子从缱绻的气氛里给唤了回来。
他瞪了梨白一眼,最后还是运运气,颔首表示同意了:“快送去,别让玉明错了早膳的时辰。”
等到晚间回来的时候,石光珠已经面色如常了,徒述斐也像是没事人一样,照常和石光珠说话。
只是当就寝后只剩两人的时候,徒述斐却很是认真严肃的对石光珠说:“玉明,你早间说的话,让我一时高兴,一时又难过。你说自己是乱家逆子,身背罪孽,所以不愿意留下子嗣血脉传承。可要这么说来,我不也是一样的忤逆之子吗?”
石光珠闻言一愣,随后急急开口:“王爷你怎么算是忤逆?陛下若是真的恼怒于你,也不会让你握着海军、商行两大利器了。你若是真要忤逆陛下,也不会呕心沥血的打造闽广两地和南海了……”
“好好,你先听我说完。”徒述斐拦住石光珠接下来的话,安抚着把人拉住,“我这般比较我俩,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什么乱家逆子。杀人偿命,本就是天公地道的事情。你若是因为这个,就觉得自己有什么狗屁罪孽,那才真是辱没了你自己,也辱没了我对你的心意。
你难道觉得,我徒述斐的眼光就这么差劲,会对一个恶棍生出情谊?会和一个凶徒许诺一心一意、再无旁人?
我自来就是个惫懒的性子,如今来这南海,一半是因为你在这里,一半是因为我要积蓄功劳,来说服父皇不插手咱们俩的事情。这样的决心和行动,还不能让你安心吗?”
石光珠讷讷不言。
“你早前说,我是天潢贵胄,今早又说,你罪孽深重。非要把你自己踩在泥里,把我捧到天上。怎么你就这么死心眼儿呢?
别的事情上,也许能把人分出个高低贵贱来,可唯有这情爱一事,只有人心而已。旁的,都是狗屁!
你担心我会为了子嗣娶妻,我也担心你会在意香火而娶妻。所以早前我说,咱们俩是一样的,也算是心有灵犀。”
“你……注意些措辞,实在不雅。在外面说说就算了,当心说习惯了,回京后太子殿下教训你。”石光珠插了一句嘴。
本来酝酿好情绪的徒述斐,一下子就破了功。他把脑袋砸在石光珠的肩膀上,很是泄气的问道:“你就听见我措辞不雅了?”
石光珠清了清嗓子,没说话。
这个反应,让徒述斐看出来,石光珠只是单纯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才转移话题的。
不过也好,徒述斐这样想道,而后他继续低着头,闷着嗓子说道:“我只希望,你不去娶妻生子,是单諵楓纯的因为我们两人的情谊,而不是什么劳什子乱家罪孽。我因为你说不会娶妻生子高兴,又因为你那般自轻而难过心疼。”
石光珠虽然没说话,心中却很是动容。他微微抬手,扶着徒述斐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微微的释然,“是我错了,我不该如此自轻。”
这就好了!徒述斐心中放下一块石头。
实在是当年石光珠意欲自毁的样子给徒述斐的印象太深,如今因为两人一句口角旧事重提,徒述斐怕石光珠再钻牛角尖。
只是,如果石光珠心中这股名为“罪孽”的执念消散,是不是就会……他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现在想那些都没用,石光珠的心理状态才是最重要的!
徒述斐抬起头,和石光珠四目相对,仔细打量石光珠的神态,想要看出石光珠是不是真的没再次回到那种抑郁自毁的状态去。
石光珠被这样细细打量着,看着眼前徒述斐小心翼翼的表情,忍不住微微一笑:“我不该如此自轻,也不该借口自轻才不想生育子嗣。我不想同旁人孕育子嗣,不是因为这些,是因为我不想同除你以外的任何人敦伦。孩子是骨血孕育,若是我真的想要一个孩子,我希望这孩子身上,只有你我二人的髓血传承。”
这话说得徒述斐心中火热,他忍不住情动的把石光珠按到在床上。
只是还不等他伸手解开石光珠的衣带,就被石光珠一个转身,身位颠倒过来。
“诶?”徒述斐一愣,微微挣动了一下手腕,却被石光珠些微用力便按住了。
徒述斐看到,和自己脸对脸的石光珠双眼微眯凝视自己,让他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便笑着说道,“明日还要启程去安南边境……”
“正好你可以在船上歇息。”
“要同首领告别……嗯……”
“我会注意分寸的。”
第253章
第二天一早, 徒述斐硬打起精神,参加了当地部族对他这位“贤者”的欢送仪式。
等一上了船,就回舱补眠去了。一觉睡到将近未时,徒述斐精神抖擞的起了身, 就把在甲板上看风景的石光珠给拖进了舱房, 结结实实的把人给办了。
直到船都抵达目的地入港了, 徒述斐拉着石光珠索性没上岸, 直接在船舱里歇着了。
等到两人并肩躺在一起了,石光珠还有心思拿话挤兑徒述斐:“你不是说, 咱们俩是平等的么, 怎么还恼了?”
“我说咱们俩平等,是说这个事情吗?也不是第一回了, 我要因为这个恼,恼的过来么!”就是有点好胜心作祟。最后一句话,徒述斐没说出口。
他也看出来了,石光珠跟他一样,说点黏黏糊糊的情话, 是死活张不开口的, 只会拿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
不过话又说回来, 大老爷们儿,还真就没必要每天把情情爱爱的挂在嘴边上。真男人,从来不说空话,只默默的做就得了!
翌日清晨, 徒述斐一边感叹着年轻就是体力恢复得快, 一边洗漱好了, 让人预备好全套的仪仗,往定南省和安南的边境巡视。
如今的安南国, 莫氏和阮氏争权不休。三年之前,两方势力对待大庆的态度也不很尊重,更偏重于争取和兰的支持。
只是两年之前,石光珠在徒述斐的全力支持下,拿坚船利炮把南海犁了一遍,更把和兰人也吓得老老实实递交国书,立刻就老实了。
等到徒述斐在定南省的边境立起了一根铜柱,终于有人想起来昔日被那个哪怕改朝换代却始终成为“中国”的国度,反复威压摩擦两千年的恐惧。
所以今日莫氏和阮氏,分别派了王子和世子前来边境处拜见徒述斐这位大庆的郡王。
原本跟在徒述斐身边的内侍们,因为克拉地峡还有不少后续收尾工作要做,免不得留下几个人。余下的人,都换回了原本的内侍制服。
本来他们几个还打算敷些面脂散粉来遮一遮晒黑的面孔,免得让人看轻了徒述斐。可徒述斐一想到自己也黑了好几个色号的肤色,大手一挥,谁都别敷了。
“有什么可看轻的?我要是真白白嫩嫩,半点风雨不受的样子,他们才会看轻。我就是让他们知道,我们大庆连一个皇子郡王,都能出来不掺水的历练,把控南海,他们才不敢对滇南起心思!”骑在马上的徒述斐说道,“我要他们心生顾忌,不敢对滇南轻易冒犯,不敢对大庆不敬。我知道他们觊觎大庆这片土地,可我要他们不敢动手!”
他们不敢动手,大庆便多出许多时间来巩固目前所得。届时大庆消化好了,内功也强了,才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
湛金因为时常跟在陈内监身边,对徒述斐的态度还有些疑惑:“这两年,安南还算恭敬,王爷是不是警惕太过了?”
“警惕太过?”徒述斐嗤笑了一声,“一群沐猴而冠、畏威而不怀德的小人!我可不是警惕,是打算打起些精神布些先手,以图将来一劳永逸。”
他转过头来看着湛金等人:“你们的担子很重,许多事情都要你们来布置和打探。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咱们大庆又不是前朝,列了许多个不征之国,连被冒犯了都不能找回场子。还是那句话——开疆扩土嘛,不寒碜!”
湛金他们自然不觉得探听消息、埋暗子之类的事情寒碜。他们都不傻,知道这是徒述斐把功劳往他们手里送呢,自然只有高兴的。
“遵王爷令。”领会了徒述斐的精神,湛金等人跟打了鸡血一样又忙碌了起来。
等到了边境的府城,安南莫氏的求见国书也递到了徒述斐的手边。
徒述斐半点不觉得自己接受国书有什么不对。此时,他就是大庆的颜面,就代表了大庆本身,怎么就不能接国书了?
和国书一起的,还有阮氏的拜帖,以及其他安南国内大户的帖子和礼物。
这些人自知未必能被徒述斐接见,索性先献上礼物,混个熟悉度。
莫氏除了储君来了之外,还来了两位宗族杰出子弟。阮氏则是当代家主的亲弟弟和如今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家主。
徒述斐按照先前安排好的,和莫氏储君见了面。
莫氏的储君试探着大庆是否有意出兵安南,这点在徒述斐的意料之中,他很肯定的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安南和我大庆向来交好,怎会无故兴刀动兵?太子多虑了。还记得本王年幼之时,贵国不远万里,送来几头大象,供父皇赏玩。”徒述斐对着东北方向天空抱拳拱手,“本王也曾见过,还曾亲手喂过它们,如今它们还好好的养在京中呢!贵国交好之心甚笃,我大庆自然不会辜负贵国的一片情谊。”
莫氏储君心中稍定。
会见莫氏储君的第二天,徒述斐就见了阮氏来人。
阮氏如今有意安南王位,面对徒述斐的时候,姿态放得比莫氏的储君要低了不少。
到了第三日,莫氏和阮氏两伙人一起来见徒述斐。
之前几年,无论是莫氏和阮氏,都对大庆皇家商行的奇趣之物很感兴趣,也知道其中很多东西,都是出自徒述斐的产业。
如今徒述斐就在他们眼前,别管是因为利益驱使,还是单纯想要讨好,都不免提及。
徒述斐本来以为自己还要费一番工夫,才能让他们主动开口。不曾想瞌睡来了送枕头,两伙人目的相同,还争抢上了。
“太子,少家主,你们只一味的奉承我大庆,句句‘物华天宝’、声声‘地大物博’,倒让本王有些汗颜词穷,不知该自夸还是该谦逊了。”
莫氏储君连忙开口:“诶——本就是小王的肺腑之言,王爷若是为难,倒是小王的不是了。”
“正是这话。”阮氏少家主连忙接话道,“我等是真心仰慕中原奇宝,还请王爷给我等一个机会。”他知道,哪怕阮氏有意王位,此时也不能露出来,话里话外把自己和莫氏储君划归为一伙儿的。
“贵国仰慕我大庆物产,贵国本身又何尝不是物产丰富呢?贵国的香料、水果,都是可以用来贸易的物资,如何能视而不见、不以为宝呢?”徒述斐慢慢的说。
这话让莫氏储君一愣,随后就是狂喜,心中对徒述斐先前不动刀兵的话又信了几分。
徒述斐又说,“两国交好,必然要有来有往。不过这等黄白之事,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处理吧!今日,咱们只谈风月。”
哪怕莫氏储君和阮氏少主再心急,面对徒述斐这副“耻于言利”的作态,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渴求,陪着徒述斐谈天说地,只说些民生风物,山川美景之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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