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出必行?”
“言出必行。”
“行,”梁焕云应着,眼神示意了下泳池,“那就去换衣服吧,我在这儿等你。”
“好。”
季央是真的决定了要听话地适当运动一下,他不感兴趣,也觉得没必要,但人嘛,总有在意的人和事,所以哪怕他觉得是做无用功,也一样愿意去做。
没意义,可值得本身就是意义。
他撑着梁焕云的膝盖站起身,刚迈出去一步就出师未捷先栽跟头了,腿脚酥酥麻麻好像针扎了一样,让他不由自主地往地上跪去。
大意了。
蹲这一会儿简直要命,除了脚发麻,他还头晕。
就是梁焕云反应够快扶了把,他的右膝盖还是直接磕在了瓷砖上,生疼。
在被梁焕云捞到怀里坐在对方腿上之后,他缓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那个……还好还好,好歹有一个膝盖躲过一难。”
梁焕云看着季央,十秒钟的静止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季央赶忙解释道:“这个我真不是故意的……”
梁焕云抬手抵在季央的嘴唇上,手动给人静音了,他无奈笑道:“都正儿八经地答应了,你肯定会做,我没怀疑你,就是觉得……莽莽撞撞的央央怎么这么招人疼呢。”
季央一把扯开梁焕云的手,下意识反驳道:“谁莽撞了?!”
梁焕云就笑笑不说话。
季央被人家的一双笑眼给看得不好意思了,瞥开眼看向了泳池,稍微停顿之后他一边起身一边道:“那个……也不影响,不怎么疼,我去换……”
“不用换衣服了,直接泡澡吧。”
梁焕云说着,揽着季央的腰,把要起身的人直接抱在了怀里,站起来下楼,继续道:“都说通了,来日方长,不差这一次。”
季央揽着梁焕云的肩,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总觉得有点……理亏。
他抬起头看向抱着自己的人,嗯——大佬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帅气,这么出色的、这么好的人是他的,目光只注视着他。
好吧,是现在只看着他。
对他来说不用去想以后,珍惜当下就好。
这天摊开了沟通完,他确实有好好吃饭、好好锻炼,还稍微控制了下甜品的摄入,梁焕云承诺了游泳的时候会陪他,真就一次不落地陪了全程。
所以稍微锻炼一下没那么难接受了。
跟对的人在一起,无聊也能变得别有趣味。
九月初的温度依旧不低,带着夏季将散未散的热度,晚上游个泳还是挺舒服的,再泡个澡堪称享受,睡得都更香香了。
这天他懒洋洋地从浴室出来,只想往梁焕云怀里一窝去梦周公,但对方把他搂怀里之后没顺势躺下,还是靠坐在床头,并且把手机递到了他眼前。
有点奇怪。
他虚眯着眼已经开始犯困了,视线都没聚焦,嗓音模模糊糊又软绵绵的,“什么?你念我听吧。”
梁焕云搂着季央,神色有几分莫名,他知道谭家那边一直在查当年的事情,现在总算是到时候了。
他偏过头贴着季央的头发,放低了声音道:“你大哥发来的消息,说当年医院到底发生了什么全都查清了,周末约了两家人见面,把事情说开,商量下这事儿怎么处理。”
听到这话季央僵了下。
他就知道这茬早晚躲不过去。
谭家知道了孩子被交换,不可能当没发生过,要认他,也一定会追究当年的事情。
他闭上眼,好一会儿才重新放松下来,声音里透着点冷淡和嘲讽,“时间没办法倒流,查清楚了也改变不了现在的事实,而且把两家人聚一起能商量什么,是看林欣彤犯了什么罪还是怎么着?
“他们爱聚就聚,我不去。”
梁焕云放下手机,揉着季央的手指,缓声安抚道:“是个清算和交代,过去的事儿处理好了才能好好地往前走,那件事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对谭家来说一样是过不去的坎儿,大坎儿,不管犯了错的人会付出什么代价,她的错到现在都没必要再隐瞒。
“而且你不想看看谭钰是怎么面对亲生父母的?你说他会不会认季家那俩?
“就算是看个热闹。
“我跟你一起去,不管怎么说没人能再欺负你、让你受委屈,你不想原谅的,谁来搞道德绑架都不行。”
季央心里烦乱,他单方面跟林欣彤和季博平都摊过牌,他痛恨这两人,也绝对不可能选择原谅,再说什么没有意义,可谭家人呢?
这个坎儿他已经是过不去了,但其他人还有机会。
比起看热闹,他更想他的父母兄长能迈过这道坎。
他回握住梁焕云的手,略有些疲倦道:“那就去吧,这段时间考虑下来,我还是觉得不跟谭家人走太近比较好,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把话说清楚。
“谭钰肯定不愿意跟季家相认,那就好好做他的谭家小少爷,别总是惹事。
“焕云,有你、有思远,还有我感兴趣的事业,这就挺好了,我的心不大,装不下太多的人和事,承载不了那么多感情。”
不走太近……梁焕云想了想,仍然觉得有余地。
他调暗了灯光,搂着季央躺下,还是从背后抱着人,又将垂耳兔兔塞到对方怀里,最后道:“先别这么快下定论,等见面后事情说清楚了再考虑考虑。”
季央无声地叹息了一声,他已经是深思熟虑了。
不过他没再反驳,梁焕云还存着侥幸心,那到时候一块儿给大家一个回应,把话说绝了就好,没事的,他可以。
他能做到。
一定能,必须能。
周末这天他像往常一样去了公司,于他而言没有休息日这一说,约好的见面时间是在下午三点,而他从早上一睁眼就开始有些焦躁了。
上午一直工作他还能控制得住不去想,放下工作就完犊子,跟梁焕云一起吃午餐时都开始走神了。
他没法保持彻底的冷静。
梁焕云没说什么,走神的人还在机械地吃饭,他夹什么吃什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乖了,那就先吃了饭再说。
等放下碗筷,面对问他中午吃了什么的梁焕云,季央是一脸懵,压根儿不知道。
梁焕云无奈归无奈,好说歹说哄着季央去睡了个午觉,尽管对方没睡着,但情绪好歹是稍微稳定了些,面对今天下午的事情,季央不管是焦虑还是紧张,他都能理解。
设身处地想想,他能想象得到对方从小到大的不容易、委屈、艰难。
而实际情况只会比他想象的更难。
所以他倒是希望季央生气了就说,能发泄出来比闷在心里强,季家那夫妻俩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比一个自私、欠骂。
往会所去的路上季央沉默着,被梁焕云牵着走楼梯到了三楼的包间门口时,他的手心里都冒汗了。
他下意识看向身边人,对方给他回了一个笑容,他怔了下,忽然就安定了很多。
他不知道谭家打算怎么办,但要是最坏最坏的结果……他身边还有梁焕云,对方不会背刺他,是可以放心依赖的存在呀。
他不是一无所有。
这就是他今天迈进这个包间面对谭季两家人的底气。
他轻轻勾起嘴角,转向包间门后笑容慢慢收敛,他展平嘴角,缓缓深吸了一口气,主动推开了包间门。
来吧。
第三十七章
随着包间门打开, 季央不再迟疑。
他握紧了梁焕云的手往里走,转过屏风一眼就看到了在场的所有人,看见他俩进来, 大家神色各异。
宋兰茵先一步起身走近,握住了季央空着那只手, 知道真相后她没有一刻不后悔, 想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 但事到如今却情与法难容。
面对着失散多年的亲生孩子, 她勉强保持住了温和的神态。
她的嗓音略带压抑道:“来了就好,今天……大家把事情说清楚,看以后怎么办。”
季央淡淡地应了声,倒也没抽出手, 而是越过宋兰茵往后看向站起来的其他人。
谭家几位的表情挺复杂,谭钰明显有些尴尬,而季家夫妻俩是跟着谭家人站起身的,多少显出几分怯懦和心虚。
另外一位么, 他见过。
这位就是跟林欣彤狼狈为奸的人,当年那家私立医院的妇产科主任——李曼,也是林欣彤的远方表妹,多亏了对方走投无路时大着胆子找上门威胁、要钱,他才意外听到了这两人的对话, 知道了当年的一些真相。
他的嘴角稍稍下敛,看这阵势, 今天一定很热闹。
简单跟谭家几位打过招呼, 他跟梁焕云坐在了侧边的双人沙发上, 而谭钰就在宋兰茵身边,挺有自知之明的, 知道整个家里自己最该依赖谁。
他转过眼盯着旁边矮桌上的插花,等着好戏开场。
众人坐定,谭琪璋跟父母对视一眼,随后又略带警告意味地看了看谭书廷,今天这场合把臭脾气压住了,别乱来。
最后他又看了看紧挨梁焕云坐着的季央,神情间带着些疼惜。
知道得越多,他们越是悔恨。
他压了压情绪,开口道:“大家都知道今天聚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我就不赘述了,简而言之,李曼当年是医院的产科主任,是她配合着调换了两家的孩子。”
季央随之看向李曼,对方比林欣彤年纪小不少,一张脸却遍布了饱经风霜的皱纹,想来这些年过得不轻松,但不值得同情。
对方的所作所为是一切错误的源头,是他一切苦难的开始。
他放在腿上的手下意识蜷了起来,还是梁焕云握住之后才稍稍回过神,这才刚开始。
他扫了眼林欣彤,对方脸色煞白,更透着些憔悴,才多长时间没见就眼见得衰老了很多。
怪谁呢?
谭琪璋的视线掠过季家夫妻俩,落在了李曼身上,“自己交代吧,把你说过的话当着大家的面再重复一遍,当心些,别说漏、说错了。”
李曼打了个寒颤。
她看了眼面带绝望的林欣彤,双手绞在一起,紧张又焦躁,到了这一步她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交代。
她只想着能撇清多少就撇清多少,语速都不由自主得快了,“谭总放心,我保证有一说一绝不隐瞒,当年……”
当年,她是在林欣彤的帮助下才当上妇产科主任的,欠下了一个大人情。
对方怀孕后自然是选择了她所在的医院,入院待产时又遇到了宋兰茵,两人的预产期相差没几天。
宋林两人本来就认识,有些交情,看到谭家夫妻恩爱,家境各方面都要更好,林欣彤就动了心思,不想再让自己的孩子遭受季博平的家暴。
谭家显然是一个绝好的去处。
她被人情绑架,又收了林欣彤不少好处费,答应了配合,还拉上了一位护士确保万无一失。
她们挑中了只剩一间产房的这天,她给林欣彤注射了催产针,又把催产药混在了给宋兰茵的果汁里,让两人被迫共用一间产房,中间只拉了道帘子,而因为是急产,原本要陪产的潭道元没在医院。
作为妇产科主任,她亲自给宋兰茵接的生,有意控制了产程让两个孩子前后脚出生,又制造了小混乱吸引其他人的注意,跟那边抱着季家儿子的护士快速做了交换,神不知鬼不觉,任谁看了也只当是凑巧和意外。
但事后却出了岔子。
因为护士觉得给钱少了,找她追要钱财,她俩在楼梯间发生了冲突,争执间对方被她推得滚落楼梯摔死,最后以科室矛盾结了案,她因为过失致人死亡坐了十年的牢,但咬死没说换孩子这事儿。
出来后她在林欣彤的帮助下开了家妇科诊所,生意多年来一直不好,林欣彤近两年又一而再地回避她,她实在撑不住了才找上门去用当年的事情威胁要钱,拿到一笔钱后她没再找事,安安生生的,直到谭家安排调查的人找上她。
叙述完她气喘吁吁,手颤抖着指向林欣彤,控诉道:“是她!主要责任在她!!
“我只是听信了她的鬼话才答应配合的,你们要算账就找她,换孩子的事儿是她提出来的,她出的主意、给的钱,我就是帮她实施了,错得最狠的人是她!!”
随着李曼嘶哑而带着疯狂的声音落下,包间里陷入了沉沉的死寂,只余下对方粗重的呼吸,诉说着当年那场风波。
林欣彤一句都没反驳,眼眶濡湿,微微低着头,显然一副任打任骂随便怎么着都行的姿态。
季博平呢,好像没事儿人一样,只收敛着表情陪坐着,没什么反应。
谭家这边尽管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些,可再听一遍心里依旧不是滋味,在这件事之前谁能想到有人敢算计谭家,还是换孩子这样戳破了天的大事。
连最心软的宋兰茵看着季家夫妻俩的眼神都隐约带着恼怒和怨恨,而这不过是因为谭钰在场才有所克制的。
他们总不能让一手养大的孩子以为后悔养大对方。
梁焕云之前有猜测,这事儿林欣彤一个人做不了,肯定有帮手,今天算是解惑了,没想到里面还牵扯着一桩命案,而越是知道得清楚,就越是愤怒。
越是心疼。
他偏头看向季央,对方的呼吸略沉,情绪低沉中含着烦躁、愤恨。
觉察到梁焕云收紧了握着他的手,季央抬起头看过去,想笑一笑表示自己还好,嘴角微微扯动了下却只有僵硬,索性又放弃了。
直到今天他才清清楚楚地知道二十二年前都发生了什么。
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向温婉内敛又好脾气的林欣彤真是赌上了所有,豁出去了,好胆量呀,有这个勇气什么事儿做不成,干嘛不用来反抗丈夫的家暴?
说白了就是自私。
他都不知道该说林欣彤是胆大还是胆小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心思各不相同,最后还是谭琪璋打破了沉寂,看向李曼道:“你录了音做了口供,是切实的从犯,逃不了,出去吧,外面有人等你。”
他不会让这么重要的证人脱离掌控,软禁不至于,但适当地掌握对方的动向有必要,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好?
他只能尽可能做万全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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