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
谭钰嘴上说得恶狠狠,但在外面还是维持着温和的表情,因此呈现出一种不太协调的别扭感。
他在另一边坐下,跟季央之间隔了那份小点心,看了眼对方捧在手里的杯子,他恼怒道:“得意什么,炫耀什么!甜点我从小就能吃到,就是不喜欢而已,送你的这个杯子妈也送了我类似的,你有什么好显摆的?”
季央咬了口做成枫叶形状的栗子小饼干,反问道:“在显摆在炫耀的不是你吗?”
他很清楚谭家人的端水态度,最近来剧组的时候给他带了什么,也会给谭钰准备类似差不多却又不一样的东西。
他倒是没嫉妒,人家毕竟二十多年实打实相处才建立起来的感情,能尽可能地一视同仁他就知足了,而且很珍惜。
这既是在解开谭家人的心结,也是他对自己的一点纵容。
所以他并不关心谭钰。
谭钰的心情本来就不怎么样,这段时间看着家人和季央亲近,他的危机感愈发明显,而且在拍摄过程中导演总是在夸季央这好那好,总是在挑剔他这不行那不行,两相对比之下他憋闷得很。
他没好气道:“你就珍惜现在吧,不会比现在更好了,反正有我在你绝对进不了谭家的门,他们早晚能看清你到底是什么样的货色!那角色是演得不错,装可怜呗,本色出演啊。”
季央又吃了块儿饼干,对连角色都没理解的人,他说个什么劲儿。
他百无聊赖道:“不让我回谭家的话你说了好几遍,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能有点儿新话术吗?麻烦小少爷来点儿新意。”
谭钰的嘴角直抽抽,都要骂人了,这点就是他最在意的,怎么可能不多说。
季央看见助理朝这边过来,知道马上该下一场戏了,收拾了东西站起身,道:“我没想回谭家,也不会取代你谭家小少爷的身份和地位,放宽心,别成天盯着我,多琢磨琢磨演技吧。
“我不认可你,但你之前说的话我有一部分是认可的,我现在做的事情不过是在缓解他们的愧疚心,你愿意相信就相信,不愿意就随便你怎么想,我改变不了你的看法。
“谭钰,我没几年好活,你大可放心,别作死你就稳赢了。”
说完他径直离开,他的话说到这里已经到底了,比跟谭家人说得更多,谭钰要是聪明就该分辨得出来他没说谎,要是犯糊涂……
他管不了,人各有命。
看着季央走远,谭钰气得牙痒痒,连邓高瞻来看他都喊了三声才回神。
注视着谭钰,邓高瞻想起最近这些事儿,疑惑道:“季央是不是不太对劲?之前我们不都说开了吗,我跟他已经是过去式了,你还介意啊?”
而且最近谭家对季央是不是关注太过了?
不过季央看着确实跟以前差别很大。
谭钰打了个哈哈,默认了邓高瞻的话,他哪儿能说季央才是谭家的亲儿子,能瞒多久是多久。
他收回视线,挽着邓高瞻转身离开,眼底藏着一片阴沉。
之前那场从囚笼里解救小反派的戏时他离得最近,感觉出了季央的不对劲,那些恐惧和焦躁似乎不仅仅是演出来的,他在网上匿名咨询过心理医生,那或许是幽闭恐惧症一类的症状,但不确定,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心理问题。
季博平不是东西,在季家长大有个心理阴影很好理解。
所以他打算找准机会赌一把。
他想给季央一个教训,打击到对方直接退出剧组最好,当什么演员啊,嘴上说着不是在针对他,心里肯定就是这么想的!
反正他不能让人得逞。
而他惦记的机会在一周后终于来了。
季央在剧组过得充实,拍戏之外就是研究剧本,谭书廷跟他聊了很多,还给他讲戏,帮了不少忙,相处愉快,这引得梁焕云吃了不少醋,就干吃醋也不干涉他,晚上回家了稍微哄哄就能好。
不过说是他哄人,其实准确来说是什么都不用做,乖乖让大佬捯饬就行的那种哄。
抱枕他是当得太到位了。
再有就是因为进组,梁焕云心疼他,原来定的周三周六游泳锻炼的事儿就看情况灵活调整了,哪天不累就游几圈,累了就直接休息。
这天,结束时已经是七点半,梁焕云还在公司加班,一会儿来接他去吃宵夜,他下午到现在一直忙,晚饭只吃了些点心,加一餐宵夜刚刚好。
卸完妆后助理本来是要陪他等的,但他想着对方最近也忙,都没休息好,就坚持让人先回去了,余下他自己换衣服就行。
助理离开后他慢悠悠地拿起手机,梁焕云发消息说刚忙完正准备过来,他回复完就放下手机去了里面的换衣间,等收拾好再把明天的戏份过一遍,估计对方正好到。
但是。
等他优哉游哉地换好衣服,刚放下整理衬衣的手就听到了门突然关上的声音。
他顿了下,转身快步走到门口,尝试着转动了几下门把手,却发现门被直接锁住了,他还在想是怎么回事,下一秒,灯光全部熄灭,没窗户的换衣间霎时陷入了一片浓稠的黑暗。
他的心跳一下就快了。
这不对,一定是有人算计他!
他换衣服不会把门关严实,但现在顾不上去想到底是谁在使阴招,换衣间只有这扇门能出入,他得尽快出去,这样狭窄黑暗的空间对他来说无异于……深渊。
然而一扇实木门对他来说并不好破坏。
他焦躁地抬脚踹了两下,又撞了撞,门板却纹丝不动。
他缓了口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根本没用,小时候的那些记忆疯了一样从脑海深处翻涌上来,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让他越发惊慌失措、焦虑不安。
他后退了一步,手边摸到什么用什么,噼里啪啦冲着门把手的位置砸过去,却根本找不到准头,他心里的恐惧带着烦躁,最后拎起了椅子——
随着咔嚓一声,木椅腿断裂,他的力气也所剩无几。
黑暗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也像无声的潮水一般挤压过来,带走了周遭的空气,又压迫着他的胸腔,让他有越来越明显的窒息感。
他腿一软倒在地上,无力又无助地蜷缩起来,试图去抵御好像没有尽头的冰冷和疼痛。
他虚眯着眼盯着黑漆漆的门缝,呼吸越来越费劲,耳边似乎能听到季博平疯了一样的训斥和怒吼,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狭窄的柜子里。
绝望随着时间推移一点一点漫上心头,如果……如果他真的出了事,梁焕云……
他答应了对方要一起吃宵夜的,看来要爽约了……
梁焕云往剧组去的路上给季央打了个电话,随便聊些闲话都行,开车多无聊,但从微信语音通话打到手机号,通通没人接。
他疑惑地给季央的助理发了消息,收到回复知道对方先行离开后,心弦一下绷紧了。
他一手攥紧了方向盘,一手按了按蓝牙耳机,压下了脑海里窜出来的各种念头,转而给谭书廷打了电话,对方在剧组,结束后离开的话应该没走多远,对方比他熟悉那边的情况,找人能帮上忙。
之后他没间断在打季央的手机,却一直没人接。
每增加一次无人应答,他的紧张就多加一分,季央卷工作,下了班手机也不会长时间离开身边,就怕错过什么工作上的消息,现在这样……
八成是出了岔子。
等他赶到剧组时正好碰上了脸色不怎么好看的谭书廷,对方已经拜托几个相熟的剧组员工找过了,最先找的就是休息室,灯关着,私人物品也都不在,其他地方一样没找见人。
那几个员工猜着是已经离开了。
梁焕云脚步没停,径直往休息室走,反驳道:“不可能,我说好了来接他。”
没照顾好人,谭书廷挺愧疚的,但眼下主要是担心,他又道:“那再找找,我让他们去查监控了,能看到休息室外面的走廊。”
两人走进休息室,打开灯后梁焕云径直走到季央最常坐的沙发前,四处看看没发现不对,确实没见对方的东西。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再次拨通了季央的手机号码,突然响起的震动声让两人神情一变,很快就在沙发下面发现了对方的手机、剧本,还有外套。
他的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季央根本就没走。
他在休息室内又扫视了一圈,跟谭书廷不约而同地盯上了小换衣间紧闭的房门,他很快反应过来,三步并两步走上前——
第四十二章
来到换衣间门口, 梁焕云试了下,门被锁死了,找钥匙肯定等不及。
谭书廷抬脚就要踹, 却被梁焕云一把拉住。
他眉头紧皱,看向对方道:“你干嘛?央央的情况你比谁都清楚!”
梁焕云脸色沉沉, 转身拿了个金属摆件过来, 冲着门锁狠狠砸下去, 担心、烦躁和恼怒溢于言表, “里面空间小,别伤到他。”
谭书廷一愣,破门的方法不止一种,梁焕云却选了相对温和的一种, 看着对方被金属摆件边缘划出血的手掌,他突然就理解季央为什么能对这位真心依赖了。
门锁破坏掉之后,梁焕云推开门,一掌拍开了灯,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狼藉,还有蜷缩在地上的季央。
他丢掉摆件,交代谭书廷道:“央央的外套口袋里应该有药。”
看着梁焕云去抱季央,谭书廷没多耽搁,扭头去拿药, 幽闭恐惧症……犯起病来,严重了是要命的。
梁焕云揽着季央的肩把人带起来, 让对方靠在自己怀里, 这才看清楚那张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的脸。
季央双眼紧闭, 眼睫轻轻颤抖,平时带着点淡粉色的嘴唇现在一片青紫, 呼吸轻而急促,眼见地相当吃力,显然有窒息的危险。
他抚了抚季央的脸颊,冰冰凉凉的。
估计在房间里待的时间不短了。
他的神情沉了又沉,还是季央的轻声呢喃拉回了他的理智,听清楚后他的眼里压抑的灼灼火焰顿时更盛了,但又不得不先忍下来。
“别打妈妈”“不要”“爸爸我错了”……
一句一句,像巨石一样砸在他心上。
谭书廷拿着药端着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梁焕云好像要杀人一样的眼神,他完全理解,这事儿一看就是算计,等着,查出来是谁干的,他们……
他心里一咯噔,有了一个猜想。
梁焕云眼下没工夫考虑别的,接过药后却发现季央咬着牙关,根本没办法自己吃药。
看着季央惨白的面色,他直接嘴对嘴喂了过去,确保对方把药片咽下去后才松口,随后抱着人站起身,脸色没一点缓和,“先去医院。”
谭书廷应了声,帮着挡了下坏掉的门,先一步走在前面。
上车后梁焕云抱着季央坐在后面,他负责开车,看着对方发过来的地址,了然,还是上次那家医院。
他三五不时从后视镜里扫一眼后座,越来越揪心。
季央整个人都缩在梁焕云怀里,意识混乱,喃喃着“爸爸别打”一类的话,还有乱七八糟的对爸爸妈妈的道歉,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而梁焕云就那么耐心地一句一句应着。
“不打”“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
明明理智已经被愤怒逼到了崩塌的边缘,却因为季央不算乐观的状况又强行忍耐了下来。
直到进了医院后季央的情况好转,安置妥当了,梁焕云的情绪才稍微缓和了些,亏得发现及时,不然再过半小时……一个小时,因为幽闭恐惧症而引发的窒息就会要了季央的命。
这期间梁焕云还是在病房里处理了手上的伤。
一步都不愿意离开。
而他中途出去接了个剧组那边打来的电话,说监控已经查清楚了,还直接把那一段发给了他,他叮嘱完先给大哥打了电话,随后才返回病房。
梁焕云站在床边,手里攥着原本戴在季央脚腕上的小云朵链子,神色低沉,就像是暴风雨前浓重的阴云。
漫长的沉默后,他低声问道:“监控查清楚了吧?”
谭书廷知道梁焕云在问什么,对那位就会找茬的相当厌烦,如实道:“确实是谭钰,央央的助理离开后只有他进去过几分钟,还有,休息室我让他们保持了原样什么都别动,又找了人看着。”
梁焕云看了眼谭书廷,道:“报警吧。”
正合他意,谭书廷拿起手机,嘴角勾起,“这个我来。”
谭琪璋赶到医院的时候刚好收到谭书廷发的消息,说已经报警处理了,他没什么异议,当务之急是确认季央平安无事。
走进病房亲眼看到呼吸平稳、正沉沉睡着的人后,他才真的松了口气。
梁焕云站在病床里侧,谭家兄弟俩则是在靠近病房门的外侧,他依旧注视着季央的面容,主动开口道:“央央肩膀和脚腕的淤伤跟谭钰直接相关,关键是……
“他要置央央于死地。
“用不着扯他不知道恐惧症这件事,他会锁门关灯就代表了他的知情和恶意。”
谭书廷抱起手臂,补充道:“有监控,还有央央的手机和衣服上估计有谭钰的指纹,没跑了,就是他。”
梁焕云看向谭琪璋,“你也知道已经报警了,我的意思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件事谭家什么态度?”
谭琪璋清楚这次谭钰胡闹太过,没多思量,回道:“警方取证归取证,这件事我父母还不知情,不过梁总可以放心,我答应过不会偏颇就一定说到做到,家里那边我去沟通。
“一定给央央一个交代。”
梁焕云对谭琪璋的话基本满意,故意伤害板上钉钉的,只是怎么判的问题。
仅仅是道个歉训斥两句?
那、不、行。
三人又简单聊了几句,整个病房就陷入了沉默,直到睡着的人醒过来。
季央昏睡中并不安稳,噩梦连连,就算药里有镇定的成分,他也没睡多长时间,睁开眼时疲惫又惊惧,看到梁焕云后他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把手臂从薄被里伸了出来。
他嗓音沙哑道:“抱。”
梁焕云面容温和,刚才的冷厉消失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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