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远顾及着是在公众场合,压了压嗓音,但还是带着明显的火气,“去哪儿?把话说清楚!你三岁小孩子吗还搞这种单方面绝交?!”
季央根本不想多说,都没看宋思远,只冷着脸色道:“合不来自然要绝交,没什么好说的。”
宋思远怒极反笑,强拉着季央往大厅的待客区走,嘴上没停地在叨叨叨,“有人跟我说这几天搁这儿见到一个人有点像你,我过来就是撞撞运气,还真给我逮到了!话不说清楚别想走,也别糊弄我。”
季央挣了挣,没挣脱开,索性放弃了。
他跟宋思远是大学同学,对方看着是个没心没肺、热情洋溢的小太阳,耿直是真的,心思通透一样是真的,而且打架厉害,大学时候为了他跟别人动手不是一次两次,真比划起来……十个他也不是对手。
而且,对方是除了他跟林欣彤外,唯一知道他出国打算的。
落座后他没等宋思远再问,直接道:“我不打算出国了,计划作废,我留下来开公司有自己的考虑,这是我的事,跟别的谁都没关系,我没必要任何事情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你,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别自作多情。”
宋思远紧盯着季央,对方剪了短发,跟之前阴郁内敛的形象相比,多了利落和凌厉,一张脸露出来了更显精致。
就是这说得话也更不中听了。
他被气得笑起来,“把这些划清关系刻意疏远的话都给我收了,我不知道别人还不知道你吗,搁我面前说这些能有用?省省吧。
“季央,我这人死心眼,认定了是朋友那就是一辈子的,别来绝交那一套,我一个字都不信。
“你突然决定不走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不能跟别人说的可以跟我说啊,我们可以一起商量,别这样把所有人都推开。
“有问题我们解决问题,我强调一遍,我、不、跟、你、绝、交,绝不!”
季央不由得皱起眉,所以他才更不能把宋思远牵扯进这摊子浑水里。
他沉默了会儿,道:“对感情来说一头热没意思,我把话说清楚,以后我没你这个朋友,没有任何关系,听明白了?理解了?看在大学几年朋友的情面上,就这样吧,一别两宽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
“宋总,别逼我说难听话。”
对方毕业后进了自家公司当副总,跟他空有职衔没有实权的身份不同,作为宋家独子,宋思远是既定的接班人,前途大好,用不着跟他站在一起承担无妄的风险。
瞧着油盐不进的季央,宋思远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还是很重要的事,你突然改变主意不走了,还这么快就把公司开了起来,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我没打算阻止你干什么,我可以帮你——
“你跟我绝交八成是因为要做的事有风险,不想拖累我。
“但是!不管你跟谁有矛盾,我都站在你这边,相信我好不好?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话我说了,就会做到。”
“那是以前!”
季央跟宋思远说不通,听着对方的话只觉得心里难受,声音不由得跟着扬了起来。
说完那简短的一句他就瞥开了眼,不想去看对面的人难以置信又受伤的神情,左右是他对不住人家,而这一转眼他就看到了刚在写字楼外停下的车子。
梁焕云到了。
他直接站起身,最后道:“以前是以前,都过去了,以后我不想跟你多牵扯,你好自为之,多保重,再见。”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不再留恋。
宋思远清楚这一时半会儿撬不开季央的嘴,对方是最有主意的,决定要做的事儿不会轻易放弃,别的都好说,就绝交不行,不管怎么样他不答应。
反正知道公司在这儿了,刚安置住就换地方的可能性不大,他多来溜达两圈!
他正想着接下来怎么办,就看到季央走向了一辆车,那车的主人还下了车亲自给他的央宝打开了副驾车门,关上车门后又朝他这边看了一眼,仅仅这一眼,让他僵在了原地,半天缓不过来。
梁焕云?
梁家那位脾气差到没边儿,吃人不吐骨头渣子,带着明显狼属性的大佬?
季央怎么会跟对方在一起,姿态还挺亲密?!
他眨巴眨巴眼,再眨巴眨巴眼,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自己的CPU都要烧掉了,难不成是季央不小心得罪了大佬,被刁难、被针对了?所以才要跟他绝交?
不行,他不能看着好友深陷泥潭却什么都不做。
他攥起拳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远去的车子,首先要把情况搞清楚才好想下一步的应对,但是——
季央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
想到这儿他瞬间蔫了,没什么形象地瘫在椅子里,苦巴巴地皱起了眉,要不、要不他找个机会跟梁大佬接触下看看?说不定能试探出来一些情况。
但一想到要跟对方打交道,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艹,这位哪儿是好惹的啊,他父亲还行,他的段位明显不够,等等……他想起来了,两天后有个酒会,规格挺高的,大佬应该会去吧?
他重新支棱了起来,为了挽回好友,值得一试!
豁出去了!!
不同于好友的斗志满满,季央这几天没休息好本来就挺倦怠的,现在更是满心烦闷,抱起手臂靠在车门上,这样的情绪加剧了他处在封闭小空间里的焦躁。
梁焕云扫了眼季央,问道:“你跟宋家那位认识?他的风评和人缘都挺好,进公司后经手的几个项目据说也做得不错。”
季央应了声,含糊道:“认识,普通大学同学而已,今天碰巧遇上了。”
梁焕云若有所思,那样子可不像只是普通大学同学,似乎是有争吵,但不是对头之间的争吵。
梁焕云没追着问让季央稍微松了口气,他现在没心力应付这样的聊天。
他随身带着小药盒,一开始是不打算当着梁焕云的面拿出来的,但目的地还是没到,还是没到,还是没到,随着待着车里的时间延长,他本就起伏的情绪越发动荡起来,搅得他心神不宁,越来越难以控制。
他微微低着头,蜷起手指,兀自忍耐着。
梁焕云发觉季央不太对,稍微放缓了车速,“怎么了?不舒服?这几天累坏了吧。”
“……还好,我没事,就是有点晕车,快到了吧?”
“五分钟。”
梁焕云应完,又道:“有水,也有薄荷糖,你自己拿吧。”
季央的呼吸有点沉重,视线都开始发昏了,他胡乱地点了点头,去摸揣在口袋里的扁平小药盒,“不用,我带了……糖。”
梁焕云随口接道:“什么糖?”
季央把药片直接咽了下去,咽喉处还留了些苦涩,糊弄的话都没过这会儿有点卡顿的脑子,“就普通的糖。”
梁焕云本来是随便问问,季央的回答让他发觉了不对。
他扭头看了眼,对方正收起一个不透明的小盒,那不是糖盒吧?而且他一点甜味儿都没闻到。
他再次问道:“给我一粒尝尝?”
刚把小药盒塞回口袋的季央一下愣住了,他下意识地隔着衣服按住药盒,心脏一阵怦怦跳。
尝尝?
这不是个过分的要求,但那东西是缓解幽闭恐惧症的,怎么能随随便便给没事儿的人吃?!
第五章
季央的脑子转不动,尽管吃了药,但呼吸不畅的缺氧感还是越来越明显。
他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拒绝,可脑子根本不愿意配合,在梁焕云又用一声鼻音表达了询问后,他终于艰涩地开口道:“刚才那是最后一粒了,抱歉。”
最后一粒。
梁焕云可不信,他是没看十分清楚,但听到轻微的响动了,明明还有不少,季央为什么要撒谎?
只有一个可能,那根本不是糖。
不是糖还能是什么?
他有猜测,但并不确定,倒也没再继续问,笑了声道:“糖而已,没事,你平时喜欢吃什么糖?”
季央猛一下放松了,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堪堪找回了自己的气息,道:“没什么偏好,不酸就行。”
“嗯,喜欢甜食吧?”
“……喜欢。”
余下的几分钟车程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等到车子停下,季央就打开了车门,转身向外刚想下车,却发现自己腿都是软的。
他低下昏沉沉的脑袋,半是无奈半是自嘲地皱起眉。
幽闭恐惧症啊,伴随他十几年了,没办法坐飞机,连乘坐轿车、电梯对他来说都不是轻松事,他有什么办法呢,这种心理上的问题比身体上的更难克服,严重的时候只能靠药物缓解。
烦人透了。
他正想着怎么拖延时间再缓缓,脸颊上突然贴了个东西,冰冰凉凉的。
他怔了下,抬头看过去,闯入眼帘的是刚才还在驾驶座的人,大佬神情放松,甚至眼里还带着点缓和的笑意。
季央抬起头后,梁焕云把东西递到对方手里,道:“晕车?果汁,不腻,喝点儿缓缓吧。”
季央看向手里的罐装果汁,似乎是放在车载小冰箱里的,还带着些寒气。
他抿了抿唇,随后摇摇头,顺着梁焕云的话道:“谢谢,我确实是……有点晕车,不过我不喝凉的,胃受不了,没事儿,缓个三五分钟就行。”
梁焕云微皱起眉,略无奈地笑了声,得。
他去后备箱拿了瓶常温的水过来,换走了季央手里那罐果汁,见对方拿着水愣愣的没动作,他又把果汁放在车顶,给人拧开了矿泉水瓶盖后重新递过去,“就说你是个小麻烦精,我这妥妥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
季央看看手里的玻璃瓶装矿泉水,再看看说他麻烦的梁焕云,心绪莫名。
他道了谢,慢慢地喝了几小口,常温的水对他来说是最温和的,热了不行,冷了也不行。
侧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缓了缓,等脑袋不那么昏沉了,他偏过头看向身边靠在车上的人,问道:“我这样的人很麻烦,是吧,对谁来说都是负担。”
梁焕云低头看过去,季央神情平静,带着点自嘲。
但他还看出了一些不明显的委屈和难过。
他顿了下,接茬道:“是挺麻烦的,柔柔弱弱的自然讲究得多,这儿要注意那儿也要注意,一个没照顾到说不定就病了,多操心啊。”
季央握紧了水瓶,他就知道。
就算长了副出挑的样貌又能怎么样,病歪歪的不还是惹人讨厌,只会给身边人带去无穷无尽的麻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凭什么分心处处照看他。
他眨了眨眼,把不该有的情绪全都眨了回去,开口的声音甚至有些无所谓的笑意,“那梁总后悔了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遭的声音好像瞬间被掠夺殆尽了一样。
他有点后悔问出这句话了,不是自讨没趣么,他指望人家回答什么,后悔了要结束协议吗?
他刚要开口给自己找补下,却猝不及防收到了梁焕云的回应,对方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本来还挺整齐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直接给他揉懵掉了。
怎、怎么啦?
梁焕云松开手,转身朝向季央,一下一下给对方整理着被自己揉乱的头发,嗓音轻快,“后悔什么,那晚上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身体不怎么样,娇气些是意料之中的事儿,我对你更感兴趣,所以麻烦什么的就都不是问题,无伤大雅,我乐意。”
季央怔怔地看着梁焕云,有些哑然。
半晌,他弯起眼睛,道:“季博平眼光不行,能挑中你是撞了大运气。”
整理好后梁焕云收回手,“误打误撞吧,不都说我喜欢乖的吗,他又觉得你没棱角没脾气,乖得很。”
季央点点头,站起身,看着梁焕云把那罐果汁放回去又关上门,心情好起来,阴差阳错让他遇上了对方,这么好的金主,大概是上天在怜惜他吧,在人生最后几年给了他这么一点……
堪称慰藉的温度。
梁焕云没那么多规矩,两人就边吃边聊了,自然免不了说到公司。
他对晚餐没什么兴趣,但公司他很有得说,“两年时间,加紧点儿,够做出些名堂来了,我以前就想做,一直没合适的机会,现在正好。”
梁焕云听季央说着两年内的安排和两年后的长期规划,对方信心满满的,温温的一双桃花眼,此刻湛亮得好像要蹦出些闪闪的钻石来,整个人格外有神采,冲淡了那丝倦容。
灯光漫漫洒落,眼前人似乎在发光。
在季央停下来问他感觉怎么样的时候,他晃了晃盛着果汁的杯子,道:“我很喜欢这样的你,当然,你的规划我一样很欣赏,按照你的想法做吧,你有眼光有胆识有格局有才华,信我,要不了两年你就能做出成绩。”
说不定就成了走在行业前端的人。
大有可期。
被这样直白地认可和夸赞,季央一下不好意思了,还没有人这样夸过他。
他稍稍清了下嗓子,道:“谢啦,我那几年大学算是没白上。”
“双修金融和计算机,还要应付家里,不容易。”
季央摇摇头,什么容不容易的,反正都过来了,他辅修计算机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念想,以后做不了,接触点相关的内容算是聊以慰藉。
没想到。
只能说命运的底色就是反复无常。
梁焕云看着季央,感受挺奇妙的,季博平还不知道自己儿子这样优秀,只以为是个草包花瓶,等知道的那天肯定很震惊,那脸色,啧啧,绝对好看。
他好像有点猜到季央说的报复是什么样的报复了。
诛心呀,有意思。
他收回思绪,问道:“看你没怎么吃,不合胃口?”
季央看着一桌子菜,晃了晃脑袋,“没,只是多多少少有些挑食,不过你点的菜多,足够了,关键我也吃不多。”
梁焕云对季央的话存疑,这哪儿是多少挑食,明明是非常极其十分挑食,而且这胃口跟猫一样!都不好好吃东西,身体能好就怪了。
5/77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