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吧。
以后会更好的。
十分钟的采访很快结束,等关掉视频后他轻轻咳了声,压抑的疲倦慢慢攀上面容。
梁焕云坐到季央身边,将主动靠过来的人揽在怀里,低声安慰道:“舆论不用担心,我来处理,你安心休息。”
季央闷闷地应了声,自从上次吵吵完,他没再说什么不在乎之类的话了。
梁焕云介意,那交给对方处理就好,理解和接受身边人的好意一样很重要,他看重对方,就愿意去配合。
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梁焕云不是感觉不出来季央的消极,但没关系,能配合就是进步,八百米不是两步跑完的,慢慢来嘛。
他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在医院陪季央时也没耽误处理各种事情,好说歹说把人压在医院待了一周,直到肺炎基本上好全才答应出院。
另外,比起医院里的风平浪静,网上的舆论可谓是腥风血雨。
季博平几乎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名声不说稀烂也差不多了,圈外人围绕着家暴这点骂得狠,被蒙蔽了的圈内人一样唾弃这个戴着假面的伪君子,季家公司的股价只能说是没有最低,只有更低。
林欣彤呢。
网友对家暴的受害者同情居多,其他的声音很杂,有谴责季央不理解母亲的,有说这个母亲确实当得不称职的。
而对季央一样有不同的声音,有赞成跟父母切割的,也有说对母亲太狠心的,议论归议论,大体上是理解和体谅居多,而且并不否认才华和能力。
总体而言符合实际情况。
季央清楚舆论走向,明白梁焕云和谭琪璋做了些引导,他一一表达了感谢,差不多就行。
他在剧组那些天确实累了,这次生病阴差阳错地好好休息了一周多,等他出院的时候舆论已经稍微平和了些。
乱七八糟的热搜层出不穷,不会只盯着他们的。
但是,季博平的苦才刚开始。
出院后他自然是把主要精力放回了公司,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工作时间稍微一长就总是觉得累,还是需要休养。
应付完郑贺今的关切,他叮嘱对方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少掺和他的私事儿,最后说着说着都快吵起来了。
把人安抚几句送出去,他舒了口气,就算是朋友,他也没有心思和精力去交新的了,如果真是其他……
更没可能。
他把接下来两天的工作稍微整理了下,琢磨着能早点下班,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他都学会翘班了。
他心情还不错,早些回去了,让后勤给他安排车就行,不用梁焕云跟着他早退。
只是他刚站起身要走,就收到了季博平发来的消息,道歉、求和、要见面,他略微想了下,答应了。
他这么恶劣的人,怎么能错过仇人输到惨兮兮求饶的狼狈样子。
要是不看,复仇的乐趣就少了。
约好了见面地点,他给梁焕云发了消息,没想瞒着,等跟季博平见完面正好对方也下班了,顺路能接上他一起回家。
往茶座去的路上,他闭着眼靠在后座,心底里很清楚自己对“金主”的依赖。
见了季博平之后,可能会出一口气,会畅快些,但不代表心情能有多好,他想尽早见到梁焕云,在属于他的这段时间里,他不介意放纵自己的这点喜欢。
人生苦短,才要及时行乐。
他走进包间时季博平已经等着了,状态是眼见的焦灼,想来最近被打击得不轻。
他不客气地坐在主位上,没接对方主动倒的茶,自顾自倒了杯水,慢慢抿了一口才悠哉开口道:“我不喝茶不喝咖啡,胃受不了,而且现在喝了晚上肯定要失眠,我的好父亲,这么多年了,您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季央话里的冷淡、揶揄和嘲讽很明显,季博平听着臊得慌,想翻脸、想训斥,但一想到眼下的局势又不得不忍了下来。
他尽可能压抑着躁怒,道:“以前爸对你确实关心不够,我现在知道错了,只要你给我机会,以后我一定改。”
季央冷嘲地笑了声,并不买账,“我没这个机会给你,不是所有的错误都能有弥补的机会,季博平——
“跟我打感情牌没用,有话直说吧,别浪费时间了,一会儿梁总要过来,你要是愿意面对他就尽管拖延。”
季博平心里一咯噔,脸色顿时难看了不少。
想到梁焕云他就感觉疼了,一直以来圈子里就算有再大的纠纷,也是协商为主,真跟他动手动脚的也就那一位。
他斟酌了下,道:“那我就直说了,省得耽误你们俩相处,是这样……央央,我是对不起你们母子俩,真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改正,绝不再犯。
“你看,我这段时间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公司再折腾下去就完了,你就抬抬手给我一条生路行不行?说破天去,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没有生恩也有养恩!”
季央歪靠着椅子扶手,看着季博平就觉得相当好笑。
他没给自己的养父留面子,直白地戳穿道:“你还真好意思说,人家小猫小狗养个几年都能养出来感情,你养我这么多年有一丁点感情吗?真有感情了你能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拿我去换取利益和好处?
“不过说起来我倒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把我送给梁总,我上哪儿认识这么好的金主?
“多谢你忙前忙后地打点,给我做了嫁衣。”
季博平咬牙切齿的,恼怒得几乎要掀桌,但现在联系不上谭钰,他能指望的只有季央了。
他强自保持着最后一点冷静,道:“差不多就行了,做人做事留一线,以后还要见面的,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以后?季博平我明着告诉你,我没有以后。”季央的脸色越发冷凝,继续道,“刚出生的时候,林欣彤就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她抹杀了我的以后,是元凶,是始作俑者,你是促使她做出这件事的动机和诱因。”
谁比谁错得更狠?
有时候他都分辨不出来,也不想去分辨,错了就是错了,两人都是错,都不无辜,比烂没意思。
季博平被季央气得不轻,向来唯唯诺诺又听话的儿子现在居然凌厉至此,他说一句对方就顶一句,丝毫不给当父亲的面子,看来以前在季家确实是藏拙。
话赶话说到这里,他最后问道:“所以你确定要跟我反目成仇吗?一点儿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季央勾起嘴角,眼神里却裹挟着寒冬腊月的冰霜,直截了当道:“没有。
“比起我从小到大受的苦,你现在经历的才哪儿到哪儿,你做好心理准备,吃好喝好休息好,把身体和精气神都养好了,以后有你受罪的时候。”
季博平听着这话,无异于挑衅。
他再也忍不下去了,怒气冲冲地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季央跟前,攥着对方的衣服前襟直接给人揪了起来,恶狠狠道:“季央!我都给你道歉服软了,你别不知好歹!!”
季央没反抗,看着气到跳脚的季博平跟看猴子似的。
他淡定道:“我怎么不识好歹了,用不着跟我扯什么养恩,林欣彤用道德绑架这一招都不好使,你觉得自己能用得好吗?你没把我当儿子,我凭什么把你当父亲?!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你今天遭受的一切都是在为你的前半生还债,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自己欠的债当然是要你后半生一点一点去偿还。”
“你——!”
季博平本来就因为公司的麻烦焦躁得很,主动跟季央道歉服软又是十足的憋屈,眼下被毫不留情地拒绝、嘲讽,让他的理智岌岌可危,攥起拳头就要打,然而他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那个藏拙的、唯唯诺诺的小孩子了。
季央没傻到干站着让人打,在季博平举起拳头的瞬间就抬脚踹了过去。
带着多年的痛恨。
用了十成的力气。
看着对方吃痛地松开手,又痛苦地后退几步倒在地上,他一瞬间有些脱力地扶住了茶台,道:“上次看梁总踹你,我就觉得解气,我想自己试试挺长时间了,季博平,我不是小孩子了,别再拿老一套来对付我。
“以前我顾及着林欣彤,怕你拿她撒气,一直忍着你,现在我还要顾及谁?”
他是力气不够,但力气不够,技巧来凑。
尤其是朝人薄弱处攻击的时候,不用那么大的力气就能达成相当不错的效果,看着季博平涌上一层冷汗的苍白面容,他心里轻松而畅快。
他早想打回去了。
有多大力气就用多大力气。
季博平挣扎着爬起来,靠在身后的落地窗上,他忍着剧痛,盯着眼前陌生人一样的季央,突然觉得自己确实不了解对方,这样透露着疯狂和决绝的人……
跟他印象里的庸懦判若两人。
他疼得站不起来,缓了好半天呼吸,哆嗦着狠道:“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就不担心梁焕云看到了厌弃你吗?不尊父母,没一点儿理智,谁会喜欢一个疯子?!”
“你给我闭嘴!!”
包间门突然被打开,同时响起的这声带着明显怒气的训斥让房间里的两人都是一愣。
看着出现在门口的梁焕云,季博平残余的理智让他不免忐忑。
而撑着茶台的季央都没扭头去看,微微低了头,缓缓地舒了口气。
没理智的疯子?
或许吧,他确实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把自己出卖了只为达成目的……这么说的话他确实是疯子。
舍得出卖自己,不计后果的。
也就遇见的是梁焕云,换了别人,他现在不说凄惨,绝对不可能被捧在手心里宠着护着,美人越是苍白病弱,就越让人有施虐的欲念。
他清楚这点,也乐于利用自己。
估计只是床上的折腾就够他受的,再加上生无可恋,不爱惜自己,说不定连协议的一半时间都活不够。
他眼前昏花,脑子里胡想八想的,不过是勉力支撑着不想在季博平面前流露出狼狈的一面,在梁焕云走过来揽住他的肩后,他略微缓了口气,放松地靠在了对方怀里。
有这一下支撑他轻松很多,压抑住其他情绪,甚至还有心力开玩笑,问身边人道:“我这小疯子梁总还喜欢吗?”
梁焕云揽着季央的腰,看向怀里人的眼神明朗温和又包容,“你就是对特定某些人偏执些,算不上疯,就算真是个小疯子又怎么着?我喜欢,你就是疯了傻了我都喜欢。”
季央称得上是有些肆意地笑起来,直到笑得自己喘不上气了才止住。
他抬手在梁焕云的胸膛上轻轻戳了下,“就问你喜不喜欢,叨叨叨这么多做什么,羞不羞人啊。”
哪儿就羞人了?梁焕云接住季央的小小调侃,看出了对方的疲倦和掩藏的糟糕情绪,哄道:“喜欢,很喜欢,这够简洁了吧,乖。”
跟季央说完,他搂着对方稍微转了个方向,将人按在怀里,不用再去看讨厌的人。
他的视线转向还没爬起来的季博平,冷了不是一星半点,好像瞬间从春风和煦的春天跳过了夏秋两季,直达严冬。
他俯视着季博平,语气冷淡中带着嘲讽,“还杵在这儿干嘛,要我请你出去吗?”
季博平很清楚季央已经不是任由他拿捏的软柿子了,没了牵制之后,他拿对方没办法,好赖话说尽,他算是明白了一件事,他们父子俩是再没一点情分了。
既然这边行不通,谭钰那边他更不能放弃。
果然不是亲的怎么养也不亲。
他狼狈不堪地扶着窗玻璃爬起来,“梁总,梁家是家大业大,有声名有地位,但做人还是谦虚些好,不然连什么时候埋了雷都不知道。”
梁焕云懒得跟季博平弯弯绕,直接问道:“所以你在威胁我什么?”
季博平赔着笑脸,“不敢不敢,梁总言重了,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们聊,我不打扰了。”
说完他忍着疼挪着步子离开包间,眼里满是不甘和愤恨,还有几乎要溢出来的野心、算计,他现在是到绝境了,但就算真破产了又能怎么着?
只要谭钰还在谭家,他就有机会东山再起、再登高峰。
不,更高峰。
听到关门声后,梁焕云抚了抚季央的头发,缓声道:“季博平说什么随便他说,也就能嘴上说两句垃圾话了,你别往心里去,他……”
他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季央的反应不对。
两人身体相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轻微的颤抖,果然刚才跟他调笑只是装出来的,他刚想转移话头说些别的来安慰,怀里的人却先一步有了动作。
季央抬起手臂松松地圈着梁焕云的腰,不是他不想用力,他巴不得把人紧紧抱住,但这会儿是真的没什么力气。
他仰起脸,轻轻吻在对方颈侧,嗓音低缓而绵软,“焕云,抱我吧,好不好?”
季央的呼吸轻轻柔柔地拂在耳际,梁焕云在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之后,眉头一下皱紧了。
抱?
这就不是拥抱的意思!
第五十一章
季央半垂的眼里满是缭绕的雾气, 朦胧又虚无缥缈的。
他稍微等了会儿,没等到回应,索性冲着梁焕云的耳廓轻轻吹了下, 嗓音里带上了一些挑衅的笑意,“怎么, 梁总怕了?没关系, 我可以自己来。”
梁焕云缓了口气, 这哪儿是怕不怕的问题, 是心疼程度有多深的问题。
他抱起季央把人直接放在了不凉的木质茶台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按在台子边,正好将人拢在怀里, 也把对方的表情看了个清楚。
季央的面容尽管带着些倦意,但依旧精致,这次生病还没缓过来,更流露出几分病弱感来, 十分招人疼,而那双桃花眼却湛亮有光。
灼灼地盯着他。
明明不安,明明不想孤孤单单一个人,却不愿意坦言,非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渴求一点能触碰得到的温暖。
他明白, 越明白就越心疼。
他望进季央的眼底,轻声道:“央央, 抱抱可以, ‘抱’不行。”
季央感觉得出来梁焕云是认真的, 瞬间有点说不上来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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