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说了下去,“就算……就算你说的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
“以前我为林欣彤活着,知道真相后为了报复他们活着……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还有留下来的必要吗?”
“当然有。”
梁焕云分辨了下季央的神情和语气,以他的了解,这话说出来就见底了,知道问题在哪儿会好办得多。
他的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你这就是一心惦记的大事儿做完了之后一下子没找到方向,会迷茫很正常,一个阶段结束了,缓缓再开始下个阶段嘛。
“想想看,我们还有多少没做的事儿?可以一件一件去完成,你的人生还有很多可能,不用局限在为了别的谁谁谁。
“你要暂时还没想好,就把我当寄托,只当是为了我活下去,没你在我真的活不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先要活着,再去找意义。”
一死万事休,什么都结束了。
季央怔怔地看着梁焕云,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只是……只是阶段性茫然吗?
他不知道,脑海里的千头万绪让他突然有种什么都看不清楚的感觉。
瞧出季央的无措,梁焕云凑近了些跟对方额头抵着额头,安抚道:“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没关系,你公司那边不是都安排好了嘛,先不着急往下推进,正好休息一段时间,好好地想,想明白了再说。”
季央的眉头还是没舒展开,都说快刀斩乱麻,但他没有刀,只有一团乱麻。
他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害怕狼狈又无可奈何的死亡,也不知道未来的方向,但如果真像梁焕云刚才说的那样呢?如果能做到那样,是不是也可以……
留下来?
季央的沉默已经等同于是默许,梁焕云一双眼里明明灭灭,吻住了眼前人,手指一路往下挑开了对方的睡衣……
夜色浓稠也绵长,除了先暂时把季央安抚住,他还有件事要一起做。
而且是不留余地、不再过分克制地做。
季央满心困顿,满脑子浆糊,没有拒绝梁焕云的亲近,比往常更激烈些的碰触没有让他觉得不对,反倒更畅快,更有安全感。
但在迷迷糊糊睡着的当口他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
只是疲倦席卷了他的所有脑细胞,让他再没有余力去思索,转眼间就沉沉地坠入了黑甜乡。
时间迈过凌晨一点,梁焕云给季央清理得妥妥当当塞进了被子里,没忘了把他那只垂耳兔兔递到对方怀里。
归置妥当,他在床边坐下,看着睡得沉沉的季央,眼底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些,却依旧泛着波澜。
柔和的暖黄灯光漫漫洒落,他安静地盯着对方露出来的小半张面容,思索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留是把人暂时留住了,但不是长久之计。
季央想着去解开谭家人的心结,想着安抚他,却忘了自己也有心结,有些隐形的还没迈过去的坎儿。
还是要帮着对方把心绪梳理清楚了。
第二天上午,他跟季央的助理打了声招呼,说老板暂时不出国了,但依旧要先休息一段时间,有事儿拿不准就问副总,不确定的再问他。
然后他扭头又拜托了自家叔叔,公司那边先照看两天。
等他把事情安排好,头一件事儿就是打开季央收拾好的行李箱,将里面的东西物归原位,刚收拾好,他就收到了宋兰茵的消息。
对方说那天见面时只顾着高兴了,没觉得不对,回去后慢慢冷静下来,就感觉季央说的话怪怪的,给人发消息不回,打电话提示关机,不放心就联系了他。
他捡起季央掉在地上的手机一看,没电了。
他给手机充上电,看到新邮件提醒,他皱起眉,打开大致一扫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各种检查报告他看的多了。
这很类似。
他略调整了下情绪,放下季央的手机后走到窗边给宋兰茵打了电话过去,简单交代了下情况,说季央有想出国离开这里的意思,寻死这点儿没说,省得再刺激到对方的情绪。
安抚住那边,他稍微一想,转而跟谭琪璋和谭书廷拉了个三人小群,发了消息让俩人过来当面聊。
有些话缓一下再跟长辈说吧。
好不容易回来的孩子想一个人孤孤单单去死?这对当父母的来说很难接受,失而复得再失去,过于残忍了。
谭家兄弟俩从母亲那里知道了个大概,瞧见小群里发的消息后就知道事情绝不只是出国那么简单,尤其是在见到瘫在沙发上流露出一股低沉气息的人时,更是肯定了这个想法。
梁焕云一晚上没睡,但精神头很好,现在依然没一点睡意。
示意那兄弟俩自便后,他抬手指了下撂在桌上的几份文件,嗓音略微沙哑道:“看看吧,央央为了这一天都筹谋两年了。”
谭琪璋疑惑地拿起文件,越看神情越沉,这些安排看着就跟在交代后事一样,让他心里升腾起了不太妙的预感。
梁焕云没有直接跟宋兰茵说,而是私下找了他们俩过来,就是侧面的佐证。
谭书廷看到这堆文件后,急性子按捺不住,直接问道:“央央在哪儿?你总不会真让他走了吧?这明显要出事儿!”
谭琪璋扫了眼弟弟,放下那些文件道:“当然还没走,不然你觉得梁总能坐在这儿?”
说着,他又看向梁焕云,“从股权份额来看,还有另外的百分之五十一,是给你的吧。”
梁焕云应了声,“是,不过我昨晚上就给撕了。”
谭琪璋了然,像是这位的作风,他沉默了十秒钟,略迟疑地问道:“既然安排了一切要走,昨晚上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吵起来。”
梁焕云说完这句,慢慢坐直了身体,看谭家兄弟俩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又补充道:“央央正在楼上卧室睡觉,昨晚上基本给他暂时劝住了,让他再想想,而且没个三天他爬不起来,但有些事儿我还是要跟你们说清楚。”
谭琪璋的呼吸一滞,随即微叹了口气,爬不起来……
算是又一层保险吧。
就梁焕云对季央的宝贝劲儿,做不出来强迫人的事情,他倒是不担心自家弟弟受委屈。
他递给谭书廷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看向眉宇间笼罩着一些沉郁的梁焕云,直言道:“谭家的态度很清楚,谭钰跟我们再没有关系了,不可能让他回来,也不会再有来往,央央才是真正的谭家小少爷,我们随时欢迎他回家。
“但只要央央不做傻事,只要他开开心心、健健康康,他回不回谭家倒在其次,梁总有话尽可直说,需要我们怎么做都没问题。”
他们已经亏欠得太多,现在不敢求太多。
季央愿意认回谭家再好不过,实在不行,他们只希望对方能过得舒心、高兴。
谭家大哥把态度摆出来,梁焕云笑了声,缓声道:“其实央央就没打算真的回谭家,他一开始不想跟你们来往,我跟他说,说你们心里一定有愧疚、亏欠、自责,所以他才愿意为了你们选择接受那些补偿,为了帮你们解开心结,迈过那个坎儿。
“也为了他那一点点跟家人亲近的‘私心’。
“他早打算好了一切结束就离开,甚至没想活下去,你们知道他定好的机票上目的地是哪儿吗?
“瑞士。
“他甚至伪造了重病的病历。”
这就是他看到的那封邮件的内容,季央已经做了尽可能万全的准备,说完,他直接将自己看过的资料分享到了三人的小群里。
谭家兄弟俩看着,除了震惊,就是心疼。
一直以来季央在他们面前都乖巧又懂事,算不上活泼,但也挺积极乐观的,还总说要往前看,如今知道对方根本没想久活,再去想之前的相处,让人不由得脊背冒寒气。
明明自己都没有活下去的信念,却还在努力开解他们,鼓励他们朝前走,央央呀,对在意的人心软得很,对自己却分外狠心。
这就让他们无可避免地又想到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季家带给季央的伤害,远不只是身体上的。
将这兄弟俩的神情收在眼里,梁焕云微缓了口气,没提跟季央之间的协议和限时恋爱这些事儿,只道:“他恨季博平和林欣彤,报复完就放下了,大概是还没找到活下去的动力。”
谭琪璋和谭书廷对视一眼,明白梁焕云在说什么。
在环境扭曲的季家长大,不找个寄托怎么撑得过来,季央习惯了为别人而活,不管是知道真相前,还是知道真相后。
谭书廷先开口道:“要往根本了说,就是对他好,带他去享受享受生活嘛!”
其实就是重新找一找人生坐标。
谭琪璋略一思索,接着谭书廷的话说了下去,“把人留下来是开始,关键要看怎么去做,爸妈那边我去沟通,梁总做梁总的,我们也做我们的,不管怎么说要把央央那些念头给打消掉。”
别想着死啊死的,好好活着。
必须把人拉回来。
梁焕云点了下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亲情友情爱情,是感情的不同维度,他爱的人就应该都有,放下了沉重的过去,就理应有新的开始,猛一下找不到支点没关系,他可以陪着季央慢慢找。
但跟谭家,或者是跟稍等下就去联系的宋思远,他只会说到这种程度。
至于什么抢救啊那一些话,没必要讲,季央一定能长命百岁,就是把中药当饭吃都要把人养好了。
三人又聊了会儿,坚定地站在了同一阵营,将两人送走后,他去厨房把粥煮上,联系管家准备些面点、配菜,又跟宋思远通了个电话,然后返回卧室。
起不起得来另说,现在十点多,季央估计快醒了。
无声地推开半敞着的房门,厚重的双层落地窗拉得严严实实,阻隔了春末夏初的日光,只有温和的暖色灯光柔柔地亮着,让室内不至于显得黑沉,反倒透露出几分安逸的倦懒。
他缓步走近承受了他们大半个晚上折腾的床,还没坐下,就跟一双水盈盈的眼对上了视线。
湛亮的,充满控诉的,还带着点没完全睡醒的迷蒙。
宛若雨后初晴的湖面。
第七十章
看到季央, 梁焕云的神情一眨眼的工夫就缓和了许多,他在床边坐下,从放置在床头的迷你净饮机里接了温水, 自己喝了一口,嘴对嘴喂给刚醒的人。
季央没拒绝, 几口水下去, 干涸的嗓子终于好了点儿。
梁焕云放下水杯, 把季央的头发往后捋了下, 看着对方泛着层红晕的面颊,轻声道:“要不要坐一会儿?我给你揉揉,等会儿先吃些东西。”
季央微微眯了眯眼,仔仔细细看着梁焕云, 半晌,嘴唇轻轻张合道:“……”
室内已经十足安静,但梁焕云还是什么都没听见。
他略有些心虚地清了下嗓子,那什么, 昨晚上这小祖宗可是从半程就开始掉泪花花,一开始哽咽声还压着,慢慢的就压不住了,到最后更是连声儿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可怜兮兮的招人疼,也让人越发想欺负……
但舍不得。
他相当有自知之明地偏过头把耳朵凑到季央嘴边, 缓声安抚道:“不着急,你慢慢说……”
他轻声哄着, 但话没说完就顿住了, 因为季央稍稍一偏头直接咬在了他颈侧, 就动脉血管那地方,他没什么抗拒, 无声地勾起了嘴角。
成嘛成嘛,咬就咬,权当是给自家小祖宗撒撒气。
现在那点力气跟喵喵似的。
等磨了磨牙又咬了咬,季央才慢吞吞松了口,小小小声地近乎用气音道:“你混蛋,你心脏,你纯纯就是故意的……”
这个梁焕云没抵赖,他确实是故意磨人的。
他在季央额头上亲了亲,哄道:“你只当是休息休息,休息好了再转动你灵光的小脑袋瓜仔细想想以后怎么办。”
季央泄气地闭上眼,知道梁焕云就是不放心他,怕他一觉睡起来还是要走。
他刚才瞥眼看过了,行李箱没了踪影,向日葵画作放回了原来的位置,米白的兔兔就在他身边,嗯——怀里抱着的是米灰色那只。
不过一闭眼他就再次想起来了昨晚上的一通又一通。
梁焕云算是把磨磨唧唧的水磨工夫发挥到了极致,跟之前完全不是一个风格,昨晚对方先是磨蹭,然后就是疾风骤雨,到最后他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昏昏沉沉一觉睡到现在,半个梦都没做。
醒来后更是浑身酸疼,别说走了,抬抬腿都难。
丫的梁焕云,一堆子心眼!
等到对方亲完了直起身,额头上的触感消失后他心情复杂,眼睫抖了抖,没睁眼。
他理解梁焕云的想法,不由得有点难受,这是有多担心他离开呀,在那些极尽亲密的接触中,他能感觉出来对方的眷恋、不舍与担忧,甚至还有少见的害怕。
怕他真的选择去死。
他缓缓吸了口气,尽管没睁眼,但能感知到梁焕云的视线还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抿了抿唇,想翻个身面朝另一边,避开这样的目光,然而……稍有动作,肌肉被牵拉到之后马上泛起了一阵酸疼,他一个没防备,一声细碎的呜咽从嗓子里溜了出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他浑身一僵,没敢再擅动。
单单是疼他能忍,比这疼得狠的时候多得多了,只是现在的这点疼里还夹杂着酸麻酥胀,可谓酸爽。
梁焕云轻叹了一口气,揽着季央的肩给人捯饬了一个舒服的侧卧姿势——背对着他的,然后把手往下移了些,隔着一层薄被给对方揉按起来。
在季央缓过那阵紧绷后,他放慢了语速道:“你总跟我们说要往前看,你自己也一样,过去的事情了结了,仅仅只是你人生的序章翻了过去,正文才刚要开始。
“这里面最重要的只有你自己,另外还有我,有你的爸妈哥哥,有宋思远,还有跟你一起奋斗事业的伙伴,都值得你去关注,去付出,同样也去收获……
“央央,即便知道有一天会失去,但我更看重得到和拥有的过程,我选择了,我就愿意承受一切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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