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谢云泽无声地笑。
有些想说的话又被他忍住,其实他觉得不管是男人还是这些怪物,给自己的东西都已经足够多了,反倒是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馈。
空气中,似有丝丝缕缕的热浪席卷而来。
感受到瞿炎的催促,谢云泽便将提前摘好的花抱起来,朝着花卉基地外面走去,白昼流站在湖边安静地目送他,目光却沉沉的。
就连谢云泽的身形彻底消失不见,他却依旧没有动静。
不知道多久过去,身边忽然响起幽凉的声音,“你有没有觉得,泽泽今天的状态很差?”
白昼流心头微跳,侧头看去,只见明皓月不知道何时立在月光下。
湖泊边中的都是玫瑰,夜风浮动的时候带来暗香,其实白昼流尤其厌恶这股子味道,却也不得不承认,在这种领地里面的确他的力量会强盛很多。
天边的月亮也逐渐转变成暗红色,白昼流愈发有种被挑衅的不适,皱眉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明皓月幽晦的眸色闪动,片刻后才道:“我好像闻到了泽泽身上的血腥气。”
白昼流的瞳仁猝然收缩。
明皓月对此很敏感,说有那就是真的有,难怪不得今天看谢云泽走到河边的时候,都有种很吃力艰难的苍白。
但是谢云泽隐藏得很好,再加上他本就体弱,一时竟都让自己自以为是他走累了。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瞿炎真的没有照顾好他吗?
不太可能,怪物们彼此最了解了。
每个人都恨不得将谢云泽捧到手心里。
强烈的不安在两人的心中弥漫,却又碍于目前的种种掣肘,既无法深入地去探究,又没有办法使用什么强硬的手段。
好在明天是谢云泽跟瞿炎在一起的最后一天,等谢云泽再次切换伴侣候选人对象的时候,他跟明皓月都可以仔仔细细地探寻。
天已经很黑了,谢云泽回家有点匆忙。
既是怕花凋谢,又怕瞿炎等得着急,还好才刚走到别墅,便察觉到燥热滚烫的气息扑涌而来,几乎是急切地、在他上台阶的时候扶住他。
谢云泽抬眼,正好撞见瞿炎炽热的目光。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谢云泽气都没有喘匀,便忍不住笑起来,旋即将花束塞到他的怀里面,嗓音还带着点热哑,“瞿炎,送给你的。”
猝然馥郁的香气扑鼻,在焰浪中竟是变得愈发滚烫炙热,还有点余烬般的气息洒落下来,震得瞿炎瞳仁扩大,紧盯着谢云泽无法呼吸。
谢云泽看到他这幅模样,却忽然想到从前男人送自己花的时候,大概率自己也是这样的表情,快乐雀跃到眉目间都藏不住流淌出来。
但是自己的心愿却随之实现,现在也终于知道,如果反过来送花给对方的话,到底会收获到怎样的幸福。
难怪不得为爱人付出会如此甘之如饴,不论是男人还是怪物们都想要为他奉献与牺牲,当这件事真正实现的时候,付出的人也如此汹涌满足。
“……我没有收到过花。”瞿炎的声音低哑。
“我知道。”谢云泽感受到他的温度从掌心传来,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些,轻轻地笑,“但是现在你有了呀。”
他已经有点撑不住了,但是不想让瞿炎发现异样。
有汗珠顺着鬓发滚落下来,他忍不住抿了抿唇,竭力让自己的视线看起来不要这么涣散,但其实连看瞿炎的脸都是模糊的。
瞿炎才刚想跟他说点什么,就蓦然感受到他身上气息的紊乱,心头微跳,“……你今天的检查结果拿到了吗?医生怎么说?”
“都很正常。”谢云泽忍不住往他身上靠了点,“……我的身体不会有问题的。”
按照之前的检查结果来说,的确是这样。
谢云泽体弱是体弱,但是基本上每次受不了的时候,要么就是体质敏感,要么就是受到孩子的拖累,甚至是识海破损,从来都没有因为躯体问题倒过。
可听他单独将这件事提出来,瞿炎还是敏锐地感到不安。
此时谢云泽的脑袋正搁在他的肩膀上,似是因为白天出去太久了而感到疲惫,呼吸也是慢慢地轻轻地,有种很强烈的脆弱感。
他伸手去抚摸谢云泽的额头,只摸到点湿润的热汗,低垂着眼帘盯着他很久,连声线都紧绷起来,“泽泽……“
“嗯。”谢云泽轻声回答。
“你真的没有事情瞒着我吗?”瞿炎沉声问。
这语气压抑着汹涌的暗潮,让谢云泽颤抖着掀起睫羽,但是体内血液沸腾,需要竭力维持着才能够保证自己看起来是正常的,难受得连指节都忍不住攥起。
“我不会瞒着你的。”他抿着唇,很低地撒谎,“瞿炎。”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你也要信我。”
瞿炎周身的温度滚烫一瞬,像是受到他最后几个字的刺激,其实他压根就不止是担心,而是心脏都如同投进沸水里面,整个人都濒临炸开般地焦躁。
愈是听到谢云泽这样说,便越是觉得他的状态异常,从白天在博物馆开始他就是这样了,甚至再往前推,今早出门的时候脸色都更为苍白。
倘若真的没事,医生怎么还会焦急找过来。
而且他自己又怎么会如此强调……
握着谢云泽的手忍不住收紧,有那么刹那似乎都把他给弄疼了,察觉到谢云泽眉心轻轻蹙起来,又猝然松手,只是虚虚将他扶着。
然后他看到谢云泽注视着自己。
漆黑湿润的瞳仁很努力的聚焦,眼底满映着他的倒影。
倏然间好似所有的焦躁凝滞,全都哽在瞿炎的喉咙里面吐不出来,他直觉就算是自己再怎么逼问,谢云泽也不可能在此时告诉自己。
“我知道了……”瞿炎周身的气息沉沉地压着。
“那你先去休息吧。”
陪着谢云泽回到卧室,直到房门合上他都还站在原地,并没有离开,而是就这样靠着坐下来,轻轻地嗅着空气中的气息,黄金眼瞳愈发炙热。
从门内散发出来的,谢云泽本身的气息很弱很弱,更多的反倒是佩佩的力量,全方位地将谢云泽笼罩起来,争取不渗透出一丝半点。
佩佩把谢云泽保护得太严密了。
严密得就像是……在替他隐藏着什么。
谢云泽才关门,便忍不住捂住口鼻。
睫羽在疼痛中剧烈地颤抖着,他浑身又热又软,从房门走到床边这么条路,随着他慢慢地吃力地迈步,一路顺着他的指缝流淌下猩红的血珠。
啪嗒啪嗒的滴了满地,但是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直到倒在床上才大口大口的喘息,整张苍白的脸也被血迹染得斑驳一片。
这是种跟之前生病都截然不同的感觉。
他很清醒地感觉到自己生命力的流逝。
血液在剧烈地沸腾着,本能还在拼命地为他求生,但是却没有办法与规则抗衡,就像是他跟医生说的那样,世界与世界的规则超脱于主神的力量之外。
慢慢地,周边的环境变得虚无,他又来到了佩佩的世界。
佩佩将自己塞进他怀里面,心疼得泪珠大颗大颗地掉,“爸爸……”
要说最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变化的,非佩佩莫属,他甚至都能够察觉到那些生命力是如何丝丝缕缕的地消散,如同风中的轻烟。
佩佩拼命地伸手将要将他们抓住,但是使劲浑身解数都没有办法做到,甚至因为答应了爸爸要隐瞒,几次三番冲动想要让那些怪物帮忙都做不到。
“爸爸!”佩佩哭得一抽抽地,“我好害怕。”
“我成型以后才能够拥抱爸爸,但是就要失去爸爸了。”
谢云泽的心脏倏然一颤,感同身受地酸涩起来。
他知道佩佩到底是怎么来的,自己的那个世界是没有办法生孩子,但是男人知道自己会沉睡,所以他不仅做了一手准备,佩佩便是留下来保护自己的孩子。
从自己血骨里面长出来,自然会爱他,而佩佩本身又拥有着谢云泽跟男人的爱,所以在整个虚无的世界里面,只有他是流光溢彩的。
倘若谢云泽离开的话,可以想象他究竟会变得如何暗淡,失去爱的孩子甚至还会被黑暗所吞没。
“佩佩。”谢云泽轻轻地叫他。
佩佩抬起双哭得泪眼汪汪的眼睛来,抿住唇将自己那些偏执的想法咽下去,即便他脑子里面有无数叛逆的冲动,但是还是想听爸爸到底会怎么说,“爸爸……”
“你的存在,还有我的存在,都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谢云泽慢慢地将自己想起来的记忆讲给他听,低垂的睫羽轻微颤抖,“在我原来的那个世界里面,原本我就是活不了太久的,尤其是在你爹爹去世后。”
“那时候我受到的刺激很大,又拖着那样的病躯,说不定就是死了以后才来到这里的,而我还能够看到你爹爹的分身,知道他们还爱我……”
“还有佩佩你。”谢云泽低头吻他的额头,认真地注视着他,“在我原来的世界里面,甚至你都没有办法出生,但是这些世界都弥补给了我。”
佩佩越听就越是焦急,带着沙哑的哭腔,“这些都只是爸爸的想法而已!”
谢云泽知道他到底在生气难过什么,他只是个刚刚成型的新生儿,就要经历失去这么残忍的事情,倘若真的不管住他,他甚至恨不得去对抗规则。
可规则就连主神都没有办法更改,更别提现在不论是佩佩还是怪物们,都不拥有神格。
谢云泽轻声道,“失去我,你还拥有爹爹。”
他知道等男人复苏的时间到来,就会回来的。
“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佩佩忍不住发飙,“爸爸就没有想过我根本没法——”
最后的几个字戛然而止。
谢云泽也安静地看着他。
就像是害怕谢云泽询问,佩佩紧紧地抿着唇不说话,别过头去,但是眼眶却红通通的,看起来格外地可怜。
谢云泽听到自己胸腔震响得厉害,但是并没有问,他知道佩佩前两次就险些说漏嘴,他好像从头到尾都不相信自己会被生下来。
自己会尽力的。
不管再艰难,他会坚持。
但是谢云泽怎么都没有想到,生命的流逝、代价的付出压根就不容控制。
从虚无的空间离开以后,谢云泽睁开模糊的眼睛,确认房间里面的血腥气已经被清理好,这才艰难地躺回到床上,疲惫的闭眼休息。
昏沉沉地睡到半夜,谢云泽突然察觉到有热意汹涌,他猝然从床上坐起来,弯腰剧烈疯狂地咳嗽,咳得他连生理性的泪珠都渗透出来。
他颤抖着苍白的指尖,想要将的泪珠擦掉。
但是触感却觉得黏黏的。
旋即低头去看,擦的压根就不是眼泪。
大颗的血珠从他的五孔七窍,啪嗒啪嗒地凌乱砸下来。
第47章
瞿炎倏然一个激灵。
他猛然抬头,看向房门紧闭的卧室,嗅到血腥味从里面丝丝缕缕地渗透。
即便是有佩佩的气息拼命遮掩,但是他的鼻子何其灵敏,上前几乎是立马就要打开谢云泽的房间门,但是却又感觉到阻碍的力量扑涌。
“佩佩。”他的黄金竖瞳炙热的亮起,“让我进去。”
周边的气息开始变化,他察觉到佩佩想让他进虚无的世界里面去,但是他没有动,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沉重起来。
他不知道谢云泽到底在瞒着些什么,看这样的气息让他感受到极其不妙,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无法克制自己,有种濒临爆发的暴戾。
佩佩从虚无黑暗中走出来,明明就站在他距离不远的地方,却像是隔着两个世界似地,就这样沉默地跟他对峙,甚至眼眶都还红通通的。
猜测到他应该是哭过,瞿炎的心脏骤然攥紧。
“泽泽到底怎么了?”他声音紧绷压抑到极致。
“爸爸不允许我告诉你。”佩佩抿着唇,“我答应过他的。”
但这已经印证了谢云泽的确有事情瞒着他,而且甚至是跟他身体有关的事情,瞿炎的脸色陡变,迈腿就要进门,谁知道却被佩佩的力量铺天盖地地拦阻。
“滚开!”瞿炎周身的焰浪猛然强盛,“让我去看他!”
随着他往前踏步,初生儿即便再恐怖也没有办法抵挡,但是佩佩还是不让,只是执着地守在门口,拼命地将他挡在外面。
躁郁与戾气汹涌,几乎是要激怒瞿炎,“你让开——”
“你见他根本就没有用!”佩佩积压的愤怒全都在此刻爆发。
他浑身的流光在虚空中剧烈震颤了下,虚无排山倒海竟是吞没了整个周遭,而佩佩的身影也陡然砸在瞿炎的腿上,就像是拼命抱着他似地,
“要不是为了你们,爸爸他会来到这里吗!他现在会变成这样吗!”
所有的烈焰骤然凝滞。
就像是被轻微拨动了神经,瞿炎的脑海里面一层层地涌现出他刻意要遗忘掉的信息,黄金竖瞳紧紧地盯着佩佩。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佩佩的骨相其实是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甚至跟怪物们都有点相似。
因为至高天的怪物们都是由主神力量分化而来的,说是他的分身或者是碎片都不为过,而楚雾痕在治愈谢云泽识海的时候就说过,他从前的伴侣就是主神。
到这里,瞿炎都没有去深想,到底会有什么问题。
谢云泽只是普通的人类,而他们怪物们的寿命极长,谢云泽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等回来他从前的伴侣,此后只有可能跟他们生活在一起。
而等到主神复苏,指不定都是猴年马月,甚至他们用自己的寿命跟谢云泽的来交换,乞求他的绵延长生,都未必能够等到主神回来。
这就是瞿炎甚至别的怪物们的打算。
即便知道自己是分身,也打算独占谢云泽一辈子。
可佩佩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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