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留在这里,你能做到你想要的一切,你怨恨的我们会帮你解决,那个给你造成困扰的踏鞴砂幕后黑手也是,地上造成罪恶的生灵也是,只要停留在这里,一切都能如你所愿,这不好吗?”
“你就这么想要为了外面那具人偶放弃触手可得的一切吗?他就那么重要吗?”
神夜抬起头,他的身躯也同样抬起头,散兵的防备警戒很少展现在他面前,人偶从来都是游刃有余、从容的,从他们重逢后,散兵就更加追求如此。
一瞬,散兵从面前的身躯中看到了神夜的眼睛。
柔软的、温和的视线,望着他,像是望着唯一拥有的宝物。
“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了,”神夜微微笑了下,“就算能做到想要的一切又怎么样,不属于我的从来都不属于我,但是……阿奇不一样,他是唯一的。”
“哪怕是魔神至高无上的权能与你真切拥有过的过去?”
神夜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睛已说明一切。
“好吧、好吧……这么看来,友好谈判失败,”几块碎片抱怨着,将神夜限制在一个狭小方形区域,
“不过时间也差不多了,现在你也该清醒了。”
“与我们一样作为‘种子’的你,又怎么能逃离这既定的命运呢?”
第75章 第七十五只史莱姆
“种子?”
“是的,种子。”
绿发巫女迟疑接受这新说法,在她身侧,粉发巫女正与一带着狐狸面具、身着鸣神大社巫女服的人对坐饮茶,茶盅注水至七八分满,杯底轻轻敲击桌面,她的面前缓缓推来一杯茶。
“请用。”女声干净凌冽,断语清晰,狐狸面具掩去了她面上的表情,但狐千代知晓她此刻一定是微微笑着的。
“那个……狐斋宫大人,什么是种子?”狐千代接下推到面前的茶,努力地想要得到答案,“还有,为什么是神夜?”
坐在另一侧的八重神子垂眸笑而不语,慢悠悠吹去落至桌上的绯樱花瓣,余光侧眼,一道猩红血光直冲天际,灼灼彰显其存在。
“哎呀……小千代,耐心些,问题总是要一一来解答的。”
戴着狐狸面具的巫女兜着袖子站起身,狐千代不明所以也跟着站在她身后,遥遥伸出一只手,狐狸面具的巫女将她视线引向骤然爆发的血红光束处,
“那里就是种子。”
狐千代不敢错眼,将那道立于大地的光柱认真看入眼底,这与她认知之中的“种子”显然不一样,眉头一皱,狐千代不掩疑惑。
八重神子此时也站到旁侧,狭长美目映出直冲天际的光柱,她的声音与戴着狐狸面具的巫女几乎重合,
“神夜,他是种子,但也不是种子。”
它想它该苏醒了,为这漫长到近乎永恒的游荡。
这里黑暗、寂静,没有声息,处于其中也不必经受时间的尺度,没有自我的感受,空空荡荡,无涟漪波动。
直到某一刻,一只拥有低等智能的生物闯入了这片黑暗,它对此陌生,对此新奇,于是一个念头划过,它要将这个生物放进它的‘身躯’。
它的‘身躯’,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身体,甚至在这个念头划过前它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拥有‘身躯’。
比起‘身躯’,那更像是一团意义不明的东西,黑色的雾气环绕、聚拢在一起,就构成了它的存在,隐藏在黑暗中,没有生物能够发现它的视线。
拥有低等智能的生物蹦跳着,为自己误入这处黑暗之所感到疑惑,但它的脑容量并不支撑它进行更多的思考,于是这点疑惑很快就消失了,它向前蹦跳一步,如它往日所做的那般,长长的耳朵甩动,摇晃出柔软的弧度。
它后腿发力,猛地跃入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雾。
悄无声息的,生物消失了,像擦去一个不和谐的部分,从未存在过。
但黑雾渐渐产生了变化,无人可见的,雾气变成与黑截然相反的另一重颜色,与那只长耳生物一致,柔软、蓬松的雾气向外蔓延。
它第一次生出了完整的自我意识。
生物的本能告诉它,它需要进食。
黑暗掩护它的行迹,它漂浮在空气之中,无处不在,向外探出的雾气是它的触角,弥散满它经过的整片空间。
偶尔,它微微一动,会有新的生物出现,它们误闯入这片黑暗,慌不择路之下一头撞入它的‘身躯’中。
同样的、它们消失了。
生物进入它的‘身躯’之时会为它带来新的东西,一点一点补足他对这片黑暗的认知。
“黑”、“害怕”、“饿”、“逃”……
低等智能的生物的意识总是十分简单,充斥着最直接的意图,它将这些短暂划过的意识收集,拼凑出一个低等智能生物认知中的世界。
它认为,自己是它们中的一个。
生物总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直觉帮助它在某个黑暗的拐角选择了另一条更安全的路,如此游荡了许久、许久,久到进入它‘身躯’之中的生物已经达到一个恐怖的数字时,它听到了远方的呼唤。
高高低低的呼唤凝聚在一起,充满哀戚与冀求。
它此时的意识已经十分完整,作为一只生物而言,带着好奇与试探,它伸出了自己的触角。
触角感知到的一切都会传递回意识中,在触角的末梢,它发现了一群弱小的生物。
它们与它先前认知到的所有生物都不一样,它们不趴在地上,选择了站立,没有覆盖身体的茂密毛发,也没有锐利的齿牙。
大大小小都拥挤在一起,不断发出呼唤的声音。
它忽然觉得,这群弱小的生物一定是在呼唤它,于是它将自己的整个身躯都移动过去。
它收敛了触角,没有触碰这群新奇的生物,因为它们如此弱小,触碰后就会消失;它观察着它们,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呼唤结束后,它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身体颤抖着,通过依靠着彼此获得平静,呼吸渐缓。
中间出现了些意外状况,一些低等智能生物围了过来,摆出了进食前的姿态。
它意识到,这群弱小的东西,是被当成食物了。
或许它们的呼唤,也正是感知到了致命的威胁,才冀求于虚无缥缈的存在。
它对这群小东西生出了怜爱,于是它摆动一根触角,抹消了低等智能生物的存在。
生物需要进食,它也需要,这群小东西也需要,它给它们留下了一只没有气息的低等智能生物。
它观察着,这群小东西在呼吸波动的一刻齐齐起来,并发现了那只失去气息的低等智能生物,它们聚在一起,发出此起彼伏的声音,最终算是商定出一个结果。
它们围绕着那只失去气息的低等智能生物,开始扭动身体,四肢、头颅都摆动着,并齐齐发出一样的声音,五体投地后再度爬起,不断重复。
它觉得很有趣。
于是在每次的进食后,它都会给这群小东西留下一点。
每到这时,这群小东西都会发出一样的声音,做出那些四肢、头颅都在摆动的动作,而它的身体,也在一点一点变得凝实。
与进食不同,这是另一种更加奇妙的感受。
进食永无止境,在第一只低等智能生物消失在它躯体中时,它感受到了饥饿,无尽的饥饿,促使其不断向外延伸触角,并朝向那些先前被它避开的区域。
那些区域与它所在的黑暗不同,似乎已拥有主人,敏锐的它感受到了空气中漂浮着不友善的气息。
在它的触角伸出黑暗的边缘时,那一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撕咬吞噬,察觉到时它立即撤回黑暗之所。
黑暗是它的庇护所,在黑暗之中,撕咬吞噬它的存在止步边缘,徘徊着沉沉窥伺它的踪迹。
它失去了自己的一截触角,这并不能使它重伤,在那片区域中,它感受到了新的东西。
那里的黑暗被驱散到一角,以至于它在探出边缘的一瞬就被发现。
发现它的是什么?
它很快得到了答案。
——是火。
它观察的那群小东西给了它答案。
它们跪在它的面前,身体颤抖,四肢跪伏,头颅死死抵靠地面,不敢直视它的存在。
不可见的黑色雾气自它们的身躯上蔓延,飘向它的方向。
‘恐惧’
人们看见了祂。
“祂居于天上,祂隐于至暗处,祂是慈母,是我们的严父。”
人群之中,地位最高的祭司喃喃着,他也跪倒在地,不过得益于身份,他能够跪在最前方。
作为第一个看到祂的人,他获得了人群之中的领导权。
“我们要爱戴祂,我们要敬畏祂,信仰祂的存在,感激祂的赐予。”
祭司膝行在地,双手摆在地上,手掌朝上,极端的惊惧压倒一切,看见祂的第一眼深深刻入脑海,那是不可名状的、无比伟大之存在。
“请赐予我们火,以庇佑族群;请赐予我们光,以驱赶黑暗。”他嘴里不住喃喃,伸出手去触碰那不可名状之存在的触角。
触及到的那一刻,他的存在泯灭在雾气中,如过往无数的低等智能生物,成为它完整意识的一部分。
它的意识再度补全,这一次是有关地上的‘人类’。
祭司消失的场面无人目睹,但他的呼吸声已不可闻,俯趴在地的人们不敢抬头,只能沉默地等待最终结果。
他们向它寻求火与光,于是它按照人类祭司的意识捏造出了火与光。
幽紫色的火苗轻盈徘徊在它身侧,飞向地上渺小的人类。
火带来了光,原先伏趴在地上的人类感受到变化,慢慢地抬起头,火光在黑暗之所第一次照亮他们的脸庞,不可置信、欣喜若狂爬上了他们的脸颊。
在火光之后,他们窥到了它的真实。
一部分人眼眶充血,眼球暴突,浑身颤抖抽搐,整个人都发疯了,手指深入血肉抓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不断撕扯着自己的身躯;
一部分人满是渴望,争先恐后去接触这只在其他区域存在的火苗,要将这光亮攥在掌心,轰地一下、他们被灼成一滩沉默的灰烬。
于是人与它间生出了隔阂。
人们祭拜它,依赖它,向它寻求庇护与安眠却又警惕它、畏惧它,堤防它的存在。
它的身躯移动间会发出特殊的声音,信仰它的人倾听它的呼吸,为它选定了名字。
黑暗之地的魔神,[丹塔利安]。
在信仰下,它成为了祂。
神夜脸色苍白,眉心一点红色棱形跳动。
第一块碎片化作一道流光,直接冲入神夜的额头。
行动被限制,他被丢入双开的黑色巨门之中,厚重记忆席卷而来,他只能沉默地看完所有记忆,以丹塔利安的视角。
但这仅是第一枚碎片,还有三块碎片在等待。
门后是迷宫,无论神夜选择走向哪里他都会走回原地,入门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了人偶慌张的脸与向他竭力伸出的手。
现在他进入了门后的遗迹,散兵必定也紧随其后。
神夜压住心底的不安,不再停留原地、继续向外摸索,环绕他的三块碎片映出神夜的影子,倒影们饶有兴致地与他搭话,惨遭神夜冷淡以对。
“看见了那些记忆,难道你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吗?”左边的倒影凑近神夜,神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反问道,“我该有什么特殊的感受?”
其他两块碎片上的倒影对视一眼,“比如自豪、兴奋……”它们迟疑,“真的一点都没有?”
神夜又到了迷宫的一处岔路口,他叹了口气,“一点都没有。”
“你们只是在自顾自认定我是你们想要寻找的,”在岔路口抉择了下,神夜加快脚步,“但我并不是。”
“我的名字,从来都不是丹塔利安。”
散兵落后一步进入深黑巨门,伸出的手只来得及捉住神夜的影子。
影子如流水般从指尖滑落,红光大盛,散兵当即横臂遮眼,短暂的失重感袭来,他逆转方向稳稳落地,一瞬环视周遭,他立即认出了这里。
暗之外海与深渊的接壤之地。
这里无光无风也无月,一片黑暗死寂,他不陌生。
……只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神夜他又在哪里?
此刻,神夜再度回到迷宫的原点,碎片上的倒影映出他的脸庞。
神夜不去理会他们,站在原地将自己走过的路于脑中重复,他皱起眉。
这片迷宫并不是活的,他也有选择地在每次的岔路口进行不同的探索,但每一次都是被送回同样的原点。
为什么?
他还想继续思考,但是碎片们不准备给他更多的时间。
眉心的红色棱形停止闪动,第二块碎片浮到他的面前,没有像刚刚一样直接化成一道光窜入身体,而是停在空中,似是等待他去拿取。
神夜不想理会他们。
他的手不受控制握上停在空中的碎片,指骨用力,碎片发出清脆一声响。
恍惚间,他听见了一声长长钟鸣。
作为魔神来说,丹塔利安起初做的并不多。
祂给出了他们祈求的火与光,便不再插手人类的活动。
除非这群小东西向他祈求庇护,祂才会久违地投下视线,其他更多的时间,祂都在向外探索。
黑暗之所填满不了祂的饥饿,人类不能作为食物,低等智能的那些生物已经被祂吃得差不多,祂必须离开黑暗,去向那些更外围的区域。
祂还记得离祂最近的那块区域,那里的主人曾咬下祂向外探索的触手,给予警诫。
那块黑暗无所遁形的区域,属于另一位魔神。
魔神之间的更迭十分残酷,如非必要,互相之间不会贸然打扰,一般给与相应的警诫,点到为止。
但丹塔利安侵占了那位魔神的领域,并且就像抹消那些低等智能生物般,祂抹消了败者。
魔神与其他生物最大的区别,在于祂们的存在本就是灾难,即使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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