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旁边同样一副百无聊赖模样望着窗外树冠的散兵,时岁不想认真听讲的心思越发强烈,毕竟他又不是冲着讲座来的。
他有心想要问阿帽一些事情,却又并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引来提纳里的注意,对方的耳朵可是很灵敏的。
时岁单手控制着斗笠,不让它掉落下去,另一只手轻轻戳了戳散兵的手臂,试图以此让对方从窗外收回视线。
可惜,让他失望了。
散兵全神贯注地盯着窗外,仿佛那里才是讲座的中心。
“阿帽。”时岁将声音压低再压低,刚想要加重手上的力度,却猝不及防被散兵反手抓住。
他顿时一惊,欣喜地扭头看过去,刚想要开口,却发现对方仍然还盯着窗外。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
不然为什么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可还是不理自己。
他轻哼一声,抬脚在散兵的小腿上轻轻打了一下,刚想要抽回手脚认真听讲座,却发现自己的脚也被对方绊住了。
这让时岁不得不再次朝着散兵的方向看去。
他怒目而视,却正好对上一双戏谑的眼睛。
腿上传来奇怪的触感,时岁能感受到那是散兵脚绊袜套上的绑带,对方的穿着留给他的印象很深,他甚至能回想起绑带的颜色。
紫色的系绳穿插在灰白色脚绊袜套和黑色踩脚袜之间,衬得周围的皮肤莹润白皙。
随着回忆,腿上的触感更加明显,布料与皮肤之间的摩擦让时岁觉得有些难受。
“懂不懂尊师重道这几个字啊。”时岁愈发恼羞成怒,亏得他之前还担心对方衣食住行。
散兵单手托着下巴,没有了斗笠的遮掩,让他有些不习惯,似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时岁的眼中。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是因为作业有问题才会被时岁约见,但来了之后才看见对方手上空无一物,看起来并不是要说作业的事情。
再联想到对方昨天翻看学籍资料的行为,散兵的眸色更深了。
虽然这个世界上聪明人甚少,但他从来不会否定聪明人的存在,如果时岁从那些模糊的学籍资料中看出了什么,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松开了对时岁的辖制。
时岁精研历史,如果他能从中发现什么异常,是不是也意味着……
“你想要问什么?”散兵突然开口道,“我会回答的。”
“问什么……”时岁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散兵的话,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问他。
“哦哦。”时岁果然被散兵的话吸引住了,原本的恼意瞬间被压制了下去,转而浮现出些许心虚的神情,“我昨天申请查阅了你的学籍资料。”
“想看就看吧,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散兵将手收回后环抱在胸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五百岁了?”时岁的问话中带着迟疑。
散兵看着时岁眼中的好奇,认真地回答道:“没有,还没有五百岁。”
“诶?”时岁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所以“五百岁”这个信息是错误的吗?
想到那学籍档案上的问号和一连串的“无”,年龄填错而已,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时岁又悄悄打量了散兵好几眼,试图猜测对方的年纪,可不管怎么看,对方带给他的都是少年人的感觉。
“那你多少岁呀?”时岁面露好奇。
“应该有……”说到这里,散兵停顿了一下。
他还真的没算过自己到底多少岁。
计算自己的年龄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还需要去回忆当年,这对散兵来说,实在没那个必要。
“多少?”时岁瞬间被吸引住了,却久久没能听到下文。
看着散兵思考的样子,他下意识以为对方是在戏弄自己,怎么会有人记不清自己的年龄?
可恶,好幼稚啊!
这么幼稚还能有几百岁?就算真的是几百岁的妖怪……
那也是个化形后得在人类世界上学的妖怪!而自己已经毕业很多年了,时岁斜眼看着散兵的发顶,相当阴暗地腹诽。
“四百多岁。”散兵说得干脆,内容却含糊不清。
“那也挺……”大年纪的了……
时岁顿了顿,没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散兵狐疑地看着时岁欲言又止的模样,总觉得对方的心里没想什么好事。
“妖怪的年纪不能按照人类的计算吧?”就在时岁感慨的时候,却突然想起了这一点。
“呵呵,让你失望了,我并非妖怪。”散兵利落地斩断了时岁的念想,“不用按照妖怪计算。”
还真的四百多岁啊。
时岁没想到自己不过二十来岁,就拥有了一个四百多岁的学生。
或者说,他没想过有人四百多岁了还需要上学,真是学海无涯啊。
“居然不是妖怪吗?”这一点倒是出乎时岁的预料。
原本以为对方长得这么好看,年龄又实在有点……额、有点偏大,还是稻妻来的,这几个元素放在一起,几乎已经在明说自己是妖怪了。
“这就是你找我的原因?”看着时岁一脸纠结,散兵的脸上显露出一丝无聊。
亏得他昨晚还特意去教令院临时找书看,结果问的居然是这个?
“也不全是。”他最关心的问题还是对方到底有没有摩拉。
但这种事总不好直接问吧,虽然阿帽看上去并不像是会因为这类问题生气的人。
“听说你没有工资?”时岁小心翼翼地选了一个最不容易踩雷的问题。
“……工资?”散兵歪头看着时岁,眼神中满是疑惑。
认真算起来,他还真的没见过“工资”这东西。
哦不,曾经有过。
虽然在愚人众初期并没有人提过这个,但在富人加入愚人众后不久就获取了大量财富,倒是通知过执行官们去领工资,甚至还有什么任务奖金,出差补贴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
可他嫌弃太麻烦,又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尤其是看见多托雷每次去要研究经费都得写大篇大篇的经费计划,他就更没有什么去领工资的欲望了。
富人曾派人通知过他,每个月的工资会转存到北国银行个人账户中,但他从来没去提取过。
来到须弥之后,才算是彻彻底底没有工资,不过这本来也不算是工作。
“我不是为了工资帮她做事的。”散兵道。
“嗯嗯,我知道的。”义工嘛,时岁了然地点了点头。
之前都是流浪者,来到须弥做义工,四百多岁没存款却仍在坎坷求学,听上去多么励志(bushi)啊!
“所以你选择住在化城郭?”毕竟不用花钱,只是每天来教令院很不方便。
“我不需要睡觉。”散兵眉头微皱,心中觉得这些问题有些奇怪。
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想要了解自己?这对于时岁来说,可并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全是这些问题的话,他有些不想继续回答下去了,只是之前已经答应了对方,不好中途反悔。
“也不需要吃饭。”按照之前时岁的问法,散兵先发制人,给出了答案。
“……好吧。”时岁的问话还没出口便被堵了回去,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似乎感受到了散兵不想再和自己交流,时岁看着对方的侧脸,纠结了半晌没有说话。
中途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时岁还是没忍不住开了口:“那你需要住处吗?”就算不是妖怪,不需要吃饭睡觉,那也是需要休息的吧。
虽然不是家,但有个落脚点,总比在风中漂泊更能让人安心。
至少时岁是这样觉得的,所以他当初一来到须弥就买了房。
这些年他虽然一直在各地游历,没有固定的住所,可房产也随着他的脚步遍布提瓦特大陆。
隔了许久没有听见散兵的回答,他继续提议道:“我在须弥有一套房产……”
时岁的话让散兵的眼神越发奇怪,这两句话联系起来,是想要让他搬过去?不等时岁把话说完,他便想要拒绝。
可就在他张口的瞬间,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压抑不住的声音:“同学你糊涂啊!”
“这个男人有什么好的?个子矮年纪大还没房!”
“以及,不要把提纳里学长的讲座变成相亲会啊!”
第13章
“个子矮?”
“相亲会?”
散兵和时岁同时出声,但说出的话语却完全不同。
好在还记得这是提纳里的讲座,时岁用余光向后瞟了好几眼,才看见身后那位愤怒的生论派学者。
时岁敢保证,对方是真的很愤怒,那激动的情绪几乎要凝成实质,甚至眼睛都有些发红,浑身充斥着肉眼可见的亢奋。
“难道不是吗?”
生论派学者理直气壮地看着这两个后脑勺,完全没有察觉到时岁身上的疑惑和散兵身上的恼怒,整个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我可是完整地听完了你们的整个相亲过程。”
“不是,我们没有在相亲。”时岁试图解释道。
“相亲?无聊。”散兵实在不能理解这些凡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生论派学者并不想听两人的解释。
众所周知,从教令院毕业十分困难,想要在教令院毕业之前还能找到学术伴侣组建家庭更是难上加难。
因此,不管是课堂还是讲座,不管是智慧宫还是研究所,教令院学者们随时随地都能进行思想的交流,迸发爱情的火花。
在讲座上相亲有什么奇怪的?他还见过在智慧宫……
咳咳,扯远了,生论派学者连忙停止了自己的联想,专注眼前的话题。
他自顾自地说道:“你们从年龄聊到种族,从住房聊到用餐,你还告诉他你在须弥有房产,下一步就是邀请对方住进去了吧?全程聊得干干巴巴,毫无暧昧气氛,这还不是相亲?”
“那个……”
这次时岁的话还没出口,便被对方强行打断:“哦对了!你甚至还申请了查看对方的学籍资料!”这不就是明摆着的相亲嘛。
啧,这可是组建学术家庭的必备步骤啊,当谁不知道似的,竟然还想要瞒过自己的眼睛,真当他们生论派只会关心植物吗?
生论派学者在心中轻哼一声,神情中忍不住显露出一丝得意,就连土壤中潜在的虫卵都无法逃脱他的利眼,更何况是这些?
“学籍资料……”
时岁即将出口的话,再次被生论派学者打断:“学籍资料!”
说起这个,生论派学者忍不住有些痛心疾首:“我是真的不明白,你们都聊这些了,甚至你还看过对方的学籍资料,怎么就不聊聊学术成果呢?”
“没有学术基础的家庭,宛如风中的沙丘,早晚会被吹散的!”
“等等,他不会没有学术成果吧?!”生论派学者突然想到这种可能。
他一脸惊讶地看着散兵的背影,口中不停发出“啧啧”的嫌弃声,最后斩钉截铁地说出自己的观点:“和一个活了几百岁还没有学术成果的学者组建家庭,是不会幸福的!”
“还是个没房的小矮子。”又看了一眼散兵的背影,生论派学者微妙地补充道。
啧,只有这种还在教令院学习的学生才会参加这样的相亲。
为了拯救这位即将步入深渊的陌生同学,生论派学者继续说道:“不管你们是什么学派的,既然愿意来听提纳里学长的讲座,那说明你们也是有向学之心的,在以后的学习道路上说不定就会遇见志同道合的伴侣,总比你们现在胡乱相亲,见一面就直接定下来得靠谱吧”
“更何况,提纳里学长可是我们生论派的天才学者!听他的讲座一定会有所收获。”
一说到提纳里,生论派学者又忍不住激动起来,话语的最后,他忍不住质问道,“我理解在教令院找伴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明显提纳里学长的讲座更难得吧?”
“请问……”
听见身后的学者似乎停止了言语输出,时岁看着身旁被那几句“小矮子”“个子矮”气得脸颊鼓鼓的散兵,弱弱地发出了声音:“我可以说话了吗?”
“您当然可以说出自己的观点。”生论派学者一口气说完之后,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此刻的语气格外的平和,甚至还用上了“您”,听起来还怪有礼貌的:“您请讲。”
“导师也是可以申请查阅学籍资料的。”时岁小声解释道。
“导师?”生论派学者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后又增添了一丝了然,“啊,我还没想到过这种可能。”
“非常抱歉,这是我的问题。”他十分真诚地向两人道歉。
“嗤,我接受你的道歉。”听见生论派学者的话,散兵嗤笑一声,语带不屑。
“没事没事。”时岁以为自己终于解释清楚了,听见对方干脆利落的道歉声,他连连摆手,“你也不了解情况嘛。”
可还不等他将手放下,就突然听见对方继续说道:“原来你们竟然是师生恋,太让我意外了。”
二十来岁的导师和四百多岁的学生……
虽然教令院并不限制入学年龄,而年龄也和学术成就并不相关,但谁能想到这样的师生组合啊?至少他一个普普通通只活了二十多年的生论派学者是绝对想不到的。
!!!
“我们不是师生恋!!!”抢在生论派学者开口之前,时岁连忙转头否认了对方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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