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听了虽然很想安慰,但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殿内气息轻快,殿外的气氛却极为紧张。
“这…这是谁笑得这般大声?”一个男弟子咽了咽口水,颤巍巍问道。
“宁师姐。”
魏之秋摸了摸怀里的药包,开口答道:“看来宁师姐醒了,没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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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最北处的神庙,那里供奉着世上最古老的神明,姚月破开掩饰的术法,面前一片青青草地突然变了景象,慢慢显出来一座高大的破败神庙,红墙棕瓦,鎏金圆柱。
她抬脚走入,看着面前熟悉的神像,上面已经被风雨侵蚀,黑黑黄黄色彩斑斓。
姚月轻轻抚摸着神像凹凸不平的表壳,长睫下的眸子清美,垂眼喃喃道:“师尊。”
“你果然来了,姚月。”
一个身影缓缓步入庙内,对于世上唯一一个天乾境大能,她竟然毫无尊敬,直呼其名讳。
那是一个极为高挑的女人,穿着一身丧服,她眉眼寡淡,唯有一双含情目漂亮之极,偏偏此刻眼里冰冷。
姚月没有回头,淡声道:“你来了。”
“你来得,本尊为何来不得?”
白以月看着姚月冷冷淡淡的模样就烦躁,一个间接害死自己师尊的人,是怎么装成这般情谊深切的模样,每年在荡尘仙尊忌日时来此悼念的?
姚月没理会她火药气息十分浓重的问话,反而抬手拿出一杯酒,白净的手指一转,缓缓将酒撒在神像面前,酒水渗入土地消失不见。
“你…”
“白掌门,无事的话,本尊就走了。”姚月转身,清冷的眉眼仿佛无悲无喜的玉像。
“你当真不后悔?不后悔当时拦住我,让荡尘仙祖进入那个地方,身死道消么!”看着姚月即将消失在庙外的白色身影,她忍不住问出来藏在心里两百年的话。
第027章 出宗
“悔又如何。不悔又如何。”
姚月的眸中无波无澜,语调平静,唯有掩在素袖下纤长的手指微颤,无人可知。
白以月看着她仍旧稳重自持的背影,默默咬紧牙关,不甘心讽刺道:“你这人真是冷血,她视你如亲女,自小将你养大,没有她,你姚月即使天赋秉异,也断不可能成为现在人人口中尊贵无上的仙尊!”
“你对得起她么?”
“自家师门事,白掌门还是不要插手了。”
“好个自家师门!她是我…”白以月本想再说几句,却突然被姚月突然转身看着自己的视线震慑住了。
那双好似永远无悲无喜的眸中,此刻带了些显而易见的愠怒。
“住口。”
姚月语气依旧平缓,但是低沉微冷的声线表明这人此刻的心情并不好,她一字一顿道:“本尊的师尊修的是无情道。白掌门,你的一些心思…还是不要宣之于口的好。”
她再次转身,缓缓走向门外,依旧白衣素裹,清冷如寒冰。逶迤的衣角滑过地上青翠的草叶,竟然不沾一丝纤尘。
白以月听了这番话,身形一僵,过了许久,她竟看着迈出庙门的姚月背影,垂眸低低地笑出声来,语气轻慢:“姚月…你…你最好永远不会…”
“不会什么?”
姚月脚步一顿,光暗交接处,她侧眸淡声问道。
“心喜一人!”白以月勾唇笑道:“你最好永远不会!否则,你也会陷入我这般...这般境地!”
她身上素色的丧服将她整个人显得落魄冷清,发丝未绾,一双含情目噙满了泪。
“你想多了。”
姚月收回视线,抬脚迈出庙门,转瞬间就失去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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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天,宗内的气息因为迎神节的到来,显而易见有些活跃,很多弟子都打算赶往青城去参加迎神节,所以都买了一些平常不会穿的服饰衣裳。
她们的衣服都极为华丽好看,除此之外,还有镂花嵌金的玉佩,绣工精致的钱袋。
上了年纪的修仙之人很少在乎外在的衣饰打扮,比如,几乎都是纯元境界的内门弟子心思都在修炼上。但有些却也和年轻的二三百岁的外门弟子一般,喜欢这些极尽巧工的配饰。
而宁安则老实窝在寝殿里恢复神识。
姜抚书的药着实管用,三副药下去,她明显感到神识在慢慢恢复清明。
这几天浅洺也没有闲着,虽然只是在青城待上一天一夜,该准备的银两和法器也是一个都不能少。
青城的迎神节在修仙界算是每年一次极为盛大的节日,几乎和人间的新年一般。
由于修仙者年岁长久,对于除夕这样标志着一年末尾的节日,倒是没有很感兴趣。毕竟一年对于修仙者漫长的岁月来说,几乎和凡人的一日一般。
日日过节,那也没什么意思。
但这迎神节到底是不一样的。
药芝堂作为三州五郡的著名草药大商,和西南天石郡的清云堂一起,几乎垄断了整个修仙界的草药供给。
为了更好巩固自己在草药界的地位,药芝堂主动与清云堂联合起来,每年在青城举办一场迎神节,节日那天,整个青城家家户户挂起灯笼,点燃香火,供养修仙界大能的雕像。而且在那一天,不光是草药,还有许多法器宝符的价格都会便宜许多。
当然,如果仅仅都是这些身外之物,那么它自然不会吸引三州五郡的各地修仙者。
迎神节最令人心生向往的,不光是这些身外之物,还有极为精彩的送神表演。手艺人以各个大能,尤其以五宗仙祖的形象为主,照着她们的外貌,用彩色宣纸加之笔墨竹绳,制作出各式各样的纸塑。
晚上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之时,少女少男们将跑出家门,去看大人们举起纸塑的神像进行载歌载舞的表演。
到时候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我说宁安——你能别再穿这件素衣了吗?平时就算了,去青城过节,竟然还搞得这么朴素,好没趣!”
四月十八,浅洺准时在一大早就迈进了卿云殿宁安寝室内。
室内,宁安听了这话,依旧正面无表情地系着腰带,铜镜里的人仍旧是在宗内的打扮,一身白衣,黑带绾发,利落清秀。
浅洺一身绛紫长袍,鲜明贵气。她抱剑倚在门框边,歪头打量着宁安那张冷冷的脸,少女的眉眼冷峭俊秀,却总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白瞎了一张好脸。”
浅洺心里默默下了结论。
“你说什么呢?”宁安抬眼瞥她,挑眉问道,浅洺顿时打了个冷颤,发现自己竟然不小心嘀咕出了心里话,于是咧嘴笑道:“没什么,就是想让你别穿这身衣服了。”
“那穿什么?”
“穿这件。”浅洺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暗红金丝长袍,笑颜盈盈地递给宁安。宁安瞅了一眼,顿时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然后眸中微漾,随之摇头笑道:“太艳了,我不喜欢。”
“这个呢?”浅洺听了又极为耐心地抽出来一个黑色银纹长袍。
“拿错了。”
浅洺垂眸,神色一变眼里有些慌乱,刚想把这件自己在宫中的服饰放回去,宁安倒是没发觉她的异样,挑眉道:“这件不错。”
“这件?”
浅洺撇嘴,漂亮的眼睛盯着这几乎全黑的布料,眼里又恢复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满是意料之中的愤懑:“我就知道!”
于是,当看到宁安穿着这件黑衣站在她面前时,浅洺几乎有缝起自己嘴巴的冲动。
想让她穿的亮一些,这下……
黑衣让少女原本深邃的眉眼更为明晰,抬袖行走间,像是一幅意蕴深长的水墨画。
“算了算了,这样...也不错。”浅洺无奈点头。
“走吧。”
浅洺把宁安领到了卿云殿外,外面赫然竖立着一个高大的飞鹤,它羽毛洁白细滑,背部平整,倒是可以容得下两三人。
“姜道友。”宁安凝眉,有些疑惑地看着已经站在飞鹤前面等待的姜抚书,拱手施了个平辈之间的礼。
姜抚书怎么来了?
“子七,这...”她转头看向浅洺,发现浅洺也是一头雾水。
姜抚书看着愣愣的两人弯唇淡声道:“我奉掌门之令,来陪你们去往青城。”
原来是轻英害怕这两个天青宗年纪最小的亲传弟子在青城出什么事情,于是派剑术医术都颇有造诣的姜抚书来护卫。
心念一动,两人都想明白了事情,宁安和浅洺相视一眼,宁安随之笑道:“麻烦姜道友。”
姜抚书如今年岁未及百龄即突破纯元境,在修仙界算是极为年轻的了,但比起面前的两位还是大了些。
她面容是柔和亲切的长相,气质浅淡平和,泛着书卷气,一双柳叶翠眉飘逸若佛塑。
她听完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同样拱手行礼,长袖飘荡,道:“受命前来,两位道友多礼。”
“抚书,你的药方配好了没有?”
这几日的相处,姜抚书也对浅洺自来熟的性格有了充分的了解,每次浅洺去拿药,都会给她带一些珍惜的草药来,然后极为好奇的在她那里待上一段时间,什么都不做,只是极为入神地看自己捣药,偶尔开口问自己一些药理知识。
姜抚书性子内敛,也不懂拒绝,一来二去,两人倒是有些熟捻起来。
“快了,多亏浅洺道友拿来的草药。”
“那就好。”
宁安没注意她们这一来二去的对话,而是突然被飞鹤背上的黄纸吸引了,那片薄纸泛着熟悉的灵气波动。
“对了,宁道友,这是掌门让我交由你的信,是姚仙尊走时留下的。”她抬手把信拿下来递给宁安:“道友收好。”
宁安接过,有些怔愣地看着手里的信纸,然后小心翼翼打开,她心里莫名有些紧张和期待,打开信纸,上面浑然天成的灵秀字体跃然纸上,简短的只有四个字:勿挂勿念。
宁安愣住了,这是姚月亲手所写。
她垂下眸子,极为认真的将其叠好,细细放在怀中。
“走吧!”浅洺看她将信收好,轻快说道。
一声脆鸣,飞鹤长翅一震,随后直冲云霄。
看着身下的万里河山,宁安有些恍惚,她的世界曾有人界村庄那么小,如今,放眼望去,竟然看见的是如画的苍山白云,无边无际。
白雾从身边掠过,她随手蹭过,指节微湿,心里却有些酸涩,万里的河山,阿母却不能陪自己看了。
“欸!宁安,你看!是我们宗门!”
一声惊呼,宁安从无尽的记忆中回神,抬眼顺着浅洺所指的地下方向看去,姜抚书御剑在前面开路。
身下,连绵的大小山脉之间,各色殿堂广场,楼阁屋舍零零散散遍布其中,或密集或稀疏。
“天青宗...”宁安喃喃,忽而低眸笑了,思绪翻涌,脑海里的所有灰暗突然被一抹高挑身影占据。
——勿挂勿念。
“师尊...”
她左手抚上温凉的乾坤镯,眼底漫上浅浅的笑意。
天青宗距离青城不是很近,加之今日竟然碰上了狂风,她们绕了道,直至黄昏,三人才在距离青城高大庄严的棕色城门不远前驻足。
“欸?让一下让一下!”一个高大的农夫推着满车的草药从她们中间掠过。
宁安迅速侧身避开,远远看着已经跑成一个圆点的人,轻皱眉头。浅洺扑打着袖口被药车沾染的灰尘,边气道:“倒霉摧的。”
这离青城城门前还有几步路,那里站着两个短打打扮的起灵境巅峰修士,各自在城门两侧查探过往行人表明身份的文书。
“这人也太多了。”浅洺看向城中熙熙攘攘的人群,然后环视了一下周围,她们周围也极为嘈杂,于是皱眉道:“我们还不如在郊外的客栈寻个住处。”
三人一拍即合,打算在城外寻个落脚处,刚想拦下个行人询问一下,却没想到浅洺冲着城门方向一声高呼:“我去,小兔崽子!将我的钱袋还来!”
浅洺看着前面矮小却敏捷的身影,一个残影就追上了她。
宁安反应敏捷,迅速跟上,稳住身形后定睛一看,面前浅洺拎起来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是个浑身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女娃。
浅洺故意笑眯眯地盯着那双不可置信的乌黑眼珠,慢慢凑近,恶意地轻声道:“小丫头,偷我的东西?嗯?”
第028章 吃糖
“你放开我!”这个女孩看起来才五六岁模样,发丝乱糟糟贴在额角,闻言气鼓鼓地叫喊着,不住挥舞着四肢想要摆脱浅洺的控制。
“子七,先放开她。”宁安凝眉说道。
浅洺听了,眉梢一挑,攸然松开了手,那小姑娘刚有些狼狈地跌落在地,就极为迅速地撑起小胳膊小腿爬起来,一溜烟躲在了宁安后面。
“姐姐!”
“姐姐?”浅洺低头勾唇,对着藏在宁安背后的女孩儿笑道:“你倒是会找人。”
宁安听了,还没待做出反应,就察觉袖子被人拽紧,她转身蹲下,视线与女孩齐平,然后眉眼一弯,手指不知道从哪里勾出来一个圆鼓鼓的钱袋。
女孩盯着宁安抬起的钱袋,瞪大眼睛眨了眨,然后后知后觉地摸向自己的怀中,这才发觉自己顺来的银钱早就不翼而飞了。
浅洺伸手从宁安那里接过钱袋,然后懒散道:“可惜找错喽!”
宁安看着女孩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麻衣,敛下眸子,从袖中摸出来一些零散银钱,然后拉过她的手,将其放在手心,淡声嘱咐道:“拿好。”
女孩下意识攥紧银钱,愣愣地盯着她看了几秒,随后转身极快跑走了,小小的身影很快淹没在进城的人群中。
“宁安,你给这小兔崽子钱做什么?”浅洺见此都傻了眼,随之摇头道:“我说,这样的孩子世上可多了去了,你要是每个都给钱,把你卖了也给不完。况且,几天后钱花完,她又要去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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