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的叫嚷慢慢消失,一个男人快速跑来,气喘吁吁地将马拉住。
他心中庆幸没有撞伤他人,转头看着面前带着白纱,气质脱俗的女子,连声道:“对不住姑娘,没伤到你吧?”
“无事。”
“那就好那就好。”
这场闹剧终于结束,妇人也抱着女孩道谢后离开了。
宁安看向前方漠然不语地身影,老实地跟在后面。
日落西沉,皎月已然悬于如墨夜色,主街的夜市却十分喧闹,橙黄的烛火明灯将黑夜照的如同白昼。
姚月喜静,走了个偏僻的街道步行回去。
“买簪子喽——路过的客官看一看欸——”
耳边的喧嚣人声慢慢湮灭,宁安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天色。
师尊已经走了快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宁安,你——”
姚月回头,想要像三年前一般低头将人狠狠训一顿,却在转身时,额头徒然磕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宁安闷哼一声,捂着鼻梁后退半步,痛的不敢作声。
心中却莫名其妙地想,师尊的熏香是什么,好清雅地味道,像是...天青宗殿前的红梅,冷香淡淡,让人悠然平静。
“......”
两人诡异地静默了一瞬。
姚月心中颇有些天人交战,除了几百年前荡尘仙尊身亡之时,她的心中再也没有这样不平静过。
抬眼看着面前已经高她半头的少女,她实在是有些...不能适应。
“师尊...”
宁安开口,她们两人离得太近。
姚月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面不改色的退后一步,藏在背后长袖中的手却骤然握紧,雪白的耳垂逐渐漫上了淡淡的血色,隐藏在夜色中看不分明。
感受到手心的刺痛,心里到底是清明了些。
于是她错开宁安眼含笑意的视线,侧头望向旁边的河水中央。
那里映着澄明皎月,水波潋滟。
姚月冷冷开口道:“今日你太过莽撞,修为未恢复就出门,人界虽然鲜少有修士,但万一被你遇到,还对你的体质起了歹心,你便在劫难逃。”
“明白了,师尊,以后弟子一定谨慎行事。”
宁安不怎么会哄人,而且此事自己有错在先,自然也就低头认错。
姚月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她微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几步,见身后没动静,便回头望着愣在原地的宁安,敛眸柔声道:“跟上。”
“哦。”
宁安回神,不太明白心里这份忐忑和痒意从何而来,连忙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几番兜转,她们终于回到了府上。
这一方住处原本是皇室的一个亲王所居,由于被御赐别府,此处便空了出来。
姚月三年前刚来时就以高价将其买下,这府邸原本的牌匾被撤下,如今上面空空如也。
在这里也住不了多久,她也就没给这府邸重新起个雅名。
两人从大门进入,穿过几道长廊,宁安随着姚月迈入内室。
从步入这扇乌木门,她心中就惊了一惊,如今虽说快进入九月份,天气逐渐转凉,但师尊房里这铺面而来的热气怎么回事?
以师尊的修为来说,寒暑变化几乎影响不到她。
“宁安,以后你便住这里。”
姚月看着面色有些疑惑的少女,淡声道。
“师尊,这不是你的住处么?弟子若住到这里,师尊你去...”
“旁边还有一间房,本尊住在那儿。”
“师尊,还是弟子住...”
宁安本想推辞,却在对上姚月的视线后徒然噤声。
.
月色撩人,透过雕花窗户,银白的月光洒进室内,照得宁安心绪难安。
脑海里姚月的身影挥之不去,那清冷的梅香好像依旧浮在鼻尖,宁安抬手摸了摸现在还隐隐作痛的鼻梁,摇了摇头,闭眼强迫自己入眠,如今她修为还未恢复,身体和凡人一般虚弱。
自己为何昏睡了三年,这里又是哪里?
昏迷前的记忆仿佛是一场梦。
有些事情,只能等明日醒了彻底问一下师尊,才能得到答案。
皇宫内。
富丽堂皇的煌煌大殿中,几根高大的柱身盘着条金黄巨龙,口含明珠,眼神炯炯。
龙椅上的楼氏在这寂静无人的朝堂上,目光热切地定定看向前方,在他的头顶上,一团黑雾盘桓。
“朕已经全然按照你的话去做了,但今日朕接到天青宗的符灵,她们会派一位长老和弟子前来交涉,这就不能把人遣回去了....”
“怎么,你就这么怕她们?”一道雌雄莫辨的低沉声音响彻大殿。
这句话像是刺中了楼氏的死穴,他面容上的平静徒然龟裂,甩袖冷笑道:“修士而已!我楼氏前身是上古浮泽,如果血脉觉醒...”
说着说着,他抬头看向那团黑屋,狂热道:“你曾说会帮我觉醒上古血脉,是真的吗?”
“你放心,本座从不骗人。不过...”
“不过什么?”
“本座听说你有一个女儿,她现在成了天青宗的徒弟。叫什么名字....哦,对了,本座想起来了,浅洺。”
“哼!”
听到这个名字楼氏便怒火中烧,冷声道:“逆女,她杀了她亲哥哥,妄图逼我立将她立为太子,荒谬!”
“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此女人中龙凤!本座今日就是想告诉你,你的血脉不存粹,你的女儿血脉倒是纯粹得很,你如果喝了她觉醒血脉后的血...”
楼氏眼中一亮,虽然很想反驳它“人中龙凤”的话,不过有求于人,他到底压下心中的愤懑疑惑道:“她向来不孝不忠,不肯听朕的话,朕如何才能...”
“这你就不用管了,本座只是把方法先告诉你,至于怎么将她扣住,等时机到了,本座自然会告诉你。不过本座有一事实在好奇得很,按理说你们的血脉已经稀薄的不能再稀薄,浅洺如何能拥有如此纯粹的血脉?”
大殿中灯火未灭,透过窗棂,里面一道得意的话音刚落,就随之响起了桀桀大笑声。
殿外守候的宫人大气不敢出,身体已经僵直成一条线,明明是极为清冷的夜色,额头却满是汗珠。
这几日皇上经常在夜里避开侍卫,走暗道来到大殿里自言自语,疯子一般,着实可怖得很。
一大清早,宁安就收到了姚月的传音符,虽然感觉师尊就在隔壁实在不需要传音,不过师命在上,她很快就敲响了姚月的房门。
“师尊?您找我?”
“进来。”
宁安闻声推门而入。
只见姚月发丝未束,墨发雪肤,和她平时冷淡禁欲的气质大相径庭,竟然给人清艳灼人之感。
“嗯?”
姚月察觉到她有些不加掩饰的视线,淡淡地侧眸瞥了宁安一眼。
宁安见此忙低头不敢再看,刚刚师尊的样子实在太让她…吃惊,以至于脑海里现在还是刚刚的画面。
“本尊今日要告诉你一个消息。”姚月素手轻转着精致光滑的酒杯,轻声道:“聚才大会将要在今年的十一月中旬进行。”
“你要尽快恢复修为,然后去往木城。”
木城是历次聚才大会举办的地点,由于大会是修仙界各境界的天才之间的比拼,自然需要足够坚实的擂台场合。
木城生产金甲木,木工极尽灵巧,可以制造出耐受冰火的绝品擂台。
不过宁安最为好奇的是,聚才大会一般三百年举办,这才没过多久呢,怎么会再次举办?
像是读懂了宁安心里的话,姚月眉头微蹙,声线也冷了下来:“五宗在这三年内各自寻获了不少宝物,恐怕其它宗门十分觊觎天青宗第一大宗的位子。”
原来,在这三年内,天机宗一直在撮合五宗相聚,想要商讨提前开启聚才大会一事。
看来除了天青宗,其它宗门都想要借助手中的东西重新洗牌。
聚才大会是修仙界最为瞩目的盛事,各宗将在宗内先挑选出内门、外门、亲传弟子中实力最强的三人,然后去木城参加大比,获胜的亲传弟子所属宗门可以获得“第一大宗”的称号。
只有这一个称号恐怕不能吸引人,令人向往的是这个称号背后的含义。
只有第一大宗,才有机会得到五大能共同留下的道气盏,拥有道气盏,就是拥有了悟道的机会。
“师尊,如今道气盏在我们宗门么?”
“不错。”
第042章 代价
“道气盏在掌门手中,领悟道气,只有忘魄境的修士才会有所收获。”
原来如此。
参加聚才大会的弟子们不仅有机会为自己争得美名,还能够为宗内大能赢得悟道的机会,提升宗门实力,的确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
宁安在这里静静思考着聚才大会的事,坐在一旁的姚月却极为闲散的模样。
她随手将酒壶倾斜,状似要倒酒。
不过壶口还没有碰到酒杯边缘,在潋滟清酒即将溢出前,她便好像想起来什么般,动作徒然顿住了,然后默不作声地将酒壶放正,把它从桌旁推到了远处的桌心。
宁安没注意到姚月的动作。
她想,师尊既然说让自己参加,那么一定是相信自己能够在宗门的选拔中,成为亲传弟子中的前三名。
既然如此,她理应快些恢复修为,莫辜负师尊的信任。
其实此事若在旁人看来,姚月的要求是极为强人所难的事,毕竟天青宗的亲传弟子个个都是纯元境中期以上的修为,天赋极佳,美名早已响彻五宗,颇有声望,是未来的宗门支柱。
而宁安虽说在旁人眼中也是根骨奇佳、天赋惊人的修士,但到底只是起灵境初期。
两两对比,胜算着实不大。
这三年她一直昏迷不醒,修为并没有什么长进。
想到之前死里逃生的事情,宁安其实有很多话想要问姚月,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人人皆畏死,即使是大智大勇的刚强之人,也会在临死之际徒然迸发出对这个世界的怀念不舍来,这念头或强或弱暂且不提,会不会被心里的其它念头批判一番也暂且不论,总之将死之人从心底泛起这样的想法,总是免不了一番的。
仿佛所有生命,骨子里都对活着有执念般。
她几次死里逃生,也曾经想过,如她一般出身的凡人,若不是师尊收她为徒,她是否会死在当年的一场大雪里?还是侥幸死里逃生,成了一个凡人,然后承受诸多爱恨嗔痴,百年之后,或许还不到百年,历经几十年波折,最终成为地上的一抔黄土,她又该怎么办呢?
“在想什么?”
“回师尊,没想什么。”
姚月听了她的话微微挑眉,并没有追问,而是缓缓掀起眼皮,清亮深沉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身前的人。
从腕骨上的乾坤镯到长开的眉眼。
——面前的少女是伴她身旁三年,她亲自看着长大的。
从温热地火石上,姚月亲眼看着宁安从清瘦稚嫩变得高挑俊秀,眉眼的轮廓愈加明晰优美起来。
像是一壶埋藏在地下的酒酿,越发甘香醇厚,引人注目。
但就在前几天,姚月对于这番变化还没有注意到。
毕竟她每天都去看顾宁安,探查她体内的气息是否慢慢平缓安稳,至于这般逐年累月的细微变化,很难让人直接感知并捕捉到。
宁安太过年轻,这样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然昏迷,她的身体机能却依旧发挥着作用,和一般年轻修士也没什么两样。
之前姚月随荡尘先祖来人界历练时,听说有些孩子度过这段成人时期,形貌身形都会发生极大的变化。原先她对这样的话不可置否,毕竟从没有亲眼所见,如今却不得不相信了。
因为人现在就站在她的面前,三年前少女的身影如今已然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她忽而发现,将之前宁安的形貌与如今的女子相对比,原来,岁月已经留下了痕迹,而她一无所知罢了。
姚月抬手揉了揉眉心,仿佛极为疲倦似的闭上了眼睛。
她的手指纤长漂亮,像是绝佳的白玉雕刻而成。
作为师尊,她曾教导她为人处事,也曾于她面前随性地折花饮酒,烤制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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