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孙,想到什么了这么高兴?”荡尘竟然凑到了宁安旁边,坐在她身侧,靠近好奇地问:“时生曾和我说过,你叫宁安,是也不是?”
宁安一下子被扰思绪,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耳边还回想着她的话,刚想问问时生是谁,突然想起古籍中的记载。
时生,是自家师尊的字。
修仙界不似人界,以字为敬称。
修士之间以字相称,多是作亲近之意。
因此,宁安鲜少听有人唤师尊为时生。
毕竟师尊她性子冷淡,在五大能仙逝之后,地位在修仙界无一人可与她比肩。
思及此,宁安抬眼对上荡尘明锐含锋的视线,沉静道:“回师祖,弟子的确名为宁安。”
“别紧张...本尊只是想要给你取一个字。”
荡尘先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精致的剑柄,忽而抬眼带笑道:“追寻大道之人,浴火而生才为道途。修士应不破不立,心中总怀有破晓黎明之心念才对。”她转头对上宁安怔愣的神色,眸中深沉,一字一顿道:“取字怀黎,如何?”
马车悠悠而行,到如今已经走了两个时辰,在荡尘说完这句话时,她们已经到了楚云亭附近。
“姑娘,你们到了。”
驾驶马车的老妇将缰绳拉紧,马侧头呼哧一声,滚烫的鼻息涌出,马蹄就立刻停了下来。
车厢中,宁安拱手谢过荡尘仙尊赐字。
荡尘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终究是没有开口。
天机自古不可泄露,命格道途,还要她自己探寻。
“小徒孙,我们到了,下车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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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城南部,靠近护城河边有片矮山,山势连绵,布有浅溪,其中最为瑰丽之景便是山脚处的茶花林,林内设有一亭,名曰楚云。
那里是城中人最爱的游玩观景之地。
秋季天高气爽,适宜出游,晏城人经常拖家带口行至城南山脚下,寻找一处地界观花饮酒。
其中观赏山茶花绝佳的位置,便是楚云亭。
那里依山傍水,地势高峻,不仅可以将泛着潋滟波光的护城河尽收眼底,还能一睹茶花林嫣红淡抹之色。
宁安跟在荡尘先祖身旁,走过几条弯弯绕绕的山路,视线才豁然开朗。
石阶下,楚云亭在草木间隐隐约约露出弯翘的鎏金亭角,上面雕刻奇异灵怪。
只是距离的远,让人看不分明。
“师尊,这里怎么空无一人?”
按照前世的记忆,这个时候一般都有游人在的。
“在将鬼王封印于血窟后,这些天内,五宗皆委派弟子寻觅逃窜躲藏的个别妖兽,同时人皇回到祈安,布下旨令,让各城之人不要随意外出冶游,以免被流窜的妖兽偶遇,发生意外。”荡尘挑眉,俯身拉住宁安的手,像是一对再也普通不过的母女。
她带着宁安边走边继续说道:“所以这里才没什么人,静谧祥和,正合本尊的意。小怀黎,昨夜一场秋雨,地上湿滑,你要小心些。”
“嗯。”
宁安丝毫没觉察到,荡尘用这样的语气对一个成人说话有什么不对。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心中正在寻思师祖带她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两人迈步来到亭中,亭内石桌干燥洁净,倒是丝毫没有昨日那场雨的痕迹。
荡尘仙祖坐在宁安对面,抬手幻化出一套茶具,壶口氤氲着热气,飘散到空中很快消失不见。
宁安透过朦胧的水汽,看到前面沏茶的仙尊,黑冠束发,白袖如水,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冷淡和清雅,都让人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透过面前的容颜,宁安似乎看到了姚月的身影。
荡尘抬眸,正对上她的眼睛。
“小徒孙,你好像在透过本尊,想到了什么人?”
宁安闻言,瞬间垂下眉眼,低声道:“没有。”
荡尘听了,低低笑了笑,摇头没说什么。
小孩子么,最爱口是心非。
她侧眸看向前面浩荡的护城河,河水表面清亮,在光线下,像是撒上了一层细密金粉,波光荡漾间,说不清的明媚澄澈。
“看见前面的护城河了么?”
荡尘开口问道。
“回师祖,河里是有什么东西么?”
“不错,至灵之体,果真对灵气有异常灵敏的感知。”
荡尘忽而越过桌面,俯身靠近宁安的脸,对上那琥珀色的眼瞳,她的声音空灵飘渺,似乎有靡靡道音:“去吧,小怀黎。”
轮回阵中,宁安的肉身突然消失不见。
.
一股强大的道气突然在阵中传出。
天青宗,掌门轻英原本平淡的眸色一瞬间亮了起来,抬眼望着对面同样面露诧异的姚月,沉声道:“我们走。”
破天宗内,魏秋正教训着自家不着调的徒弟,忽而察觉到什么,脸色一变,看向西边人界方向,喃喃道:“荡尘仙尊...”
随后,站在她面前乖乖挨训的弟子突然发现师尊怎么不继续训她了?
于是小心翼翼地抬眼,发现原本坐着的人早已经消失。
玉阁高楼,寝殿中寂寥无声。
——白以月看着面前摆放在圆桌上的长剑,忽而笑了笑,精致的眉眼一片温柔:“阿尘,是不是你回来了。”
.......
祈安城外,清湖边瞬间出现六道身影。
天机宗掌门陈弃率先开口:“诸位道友,这里的道气波动很是剧烈,难不成是荡尘先祖留下的残念或者秘境?”
残念和秘境所在,自然存在大机缘。
“欸——”
轻英拖长语调,抚了抚袖袍,语气不满:“既然是荡尘先祖留下的东西,道友为何要来?难不成之前将我宗秘境抢了个干净,还不够不成?”
魏秋向来与天青宗交好,闻言也轻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的确。”
几人对视一番,个个眸中暗含锋芒。
姚月望着众人神思各异的样子,淡声开口道:“这里是灵机先祖的秘境,若说残念,也绝不会是师尊。”
“什么?竟然是天机宗的秘境?”陈弃声音拔高:“看来诸位道友来错了地方。”
“陈掌门这话不对,之前您带领天机宗弟子来夺我宗之物时,不是说五大能留下的秘境残念,都为天下人所有,各凭本事所得么?”
轻英笑眯眯开口。
五大宗统领修仙界,明面上和暗地里都有争斗。
为了各宗利益,五宗掌门也是要和凡人市井一般,讨价还价,互相说服对方,奈何有时想法相左,难以达成共识。
“姚仙尊。”
白以月对她们话里的交锋恍若未闻,而是直接望向姚月,有些不甘地传音道:“姚仙尊,这里果真不是...”
姚月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默默摇了摇头:“白掌门,这里真的没有师尊的残念,只是她的道气波动而已,可能和我那徒弟有关。”
闻言,白以月的眸色黯淡下来,然后勾唇笑了笑,语气微冷:“仙尊可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
姚月听了,轻轻点头,淡声道:“白掌门放心,自然不会忘。”
“那本尊信你,便不凑这个热闹了。”
说完,她挥袖离开此地,月明宗大都为乐修,对这些天机宗留下的长剑符篆没什么兴趣。
第072章 旧仇
两人的对话都是暗中传音,自然没什么人察觉,倒是陈弃见姚月站在一旁不声不响,眉眼冷淡的模样十分愤懑。
他忍着怒气,从轻英对面走到姚月身旁,冷声开口道:“姚仙尊,天青宗当真要分这一杯羹不可?”
破天宗与石罗宗向来与天青宗关系不错,隐隐有向其靠拢之意,至于月明宗嘛...其掌门白以月不问世事,清修寡言,对这秘境的想法可能并不强烈,刚刚竟然离开了此地,看来是打算放弃这秘境不去沾染了。
陈弃想,既然如此,只要和天青宗谈拢,事情就解决了一大半。
轻英作为天青宗掌门,笑面虎一般的人物,刚刚交谈许久,话里绵里藏锋就是不肯放弃秘境。
他原本占理,但由于之前也曾误闯过天青宗秘境,将里面的宝物拿走许多,因此如今在道义上就落了下乘。
简直被轻英说的一个头两个大,难堪至极。
看这老妇根本不会让自家宗门吃亏的样子,陈弃心念一动,想了个好主意。
自己还不如和姚月谈判。
虽然这人性子清冷,但应该比那笑里藏刀的家伙好说话吧?
可他却忘了,跟在荡尘仙尊游历过三洲五郡,踏寻人界二十七城的人,怎么会是好相与的软脾性?
轻英见姚月不说话,以为是她懒得理会陈弃,于是刚想要上前继续与他对峙。
姚月注意到她的动作,抬手示意她不必过来。
轻英脚步一顿,她向来信任姚月,心道既然仙尊有了主意,那她在一旁听着就是。
于是她顿住步子,背着手身姿挺拔,给人一种笃定果决之态。
——不论如何,这陈弃都要将他吞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才对。
姚月视线淡淡,对上陈弃晦暗的视线,似乎很诧异地开口:“陈掌门,你这是不肯向三宗开放秘境了?”
陈弃哼了一声,道:“当然,这湖上道气浓厚,一看便是灵机先祖留下的残念所在,老祖留下的传承,自然是天机宗的,怎么能给外人夺去?”
“哦?外人...”
姚月眸色清亮,唇齿间重复着陈弃的话,语气带着几分玩味。
她缓缓垂睫,由于眉眼线条干净秀气,宛如天成,这样在光影下敛眸沉思的模样,竟然给人一种隐隐压迫的凌然气势,似乎只要她开口,就是无可辩驳。
“天青宗的确是外人。”她文文气气地笑道。
嗯?
一旁的轻英闻言,面色微僵,有些奇怪地望向姚月,心道仙尊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放弃这个秘境了?
与她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陈弃那满脸掩饰不住的喜意。
他听了这话急忙开口道:“那仙尊的意思,是说天青宗不会...”
“本尊的意思是说——这传承本尊要了,里面的宝物也有天青宗一份。”
“仙尊这是以势压人!”
陈弃感觉自己被耍了,瞬间满腔怒气,简直是疯了一般:“我当时只是拿了你天青宗一部分的古剑而已,仙尊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要将我灵机宗的秘境都搬空不成?”
各宗掌门目光闪烁,就连轻英闻言都咽了咽口水,心道这也太霸道了些,仙尊什么时候性子这样强势了?
“陈掌门想错了,传承是为我那徒弟要的,她之前不小心误入灵机先祖的秘境,现在应该已经得到了传承。至于宝剑…本尊说的也是一份,那是天青宗应有的。至于什么缘故,你也清楚。”
“什么?宁安那臭丫头也配...”
姚月听到他的话,浑身的气势瞬间冰冷下去,随之威压以不可阻挡之势铺天盖地袭来。
各宗掌门神色一变,连忙施法离开此处,独独陈弃像是被定在原地一般,面色虽然惊恐,但丝毫无法移动。
远处的树叶仿佛是被一阵强风裹挟,悠悠而落,轻英侧头,将落在肩膀上的叶子捏在手里,然后轻轻捏碎。
她出神地盯着湖边的姚月,低语道:“天乾境的威压,果真不同于忘魄境。”
清湖荡漾,轮回阵的隐匿光罩被迫显露。随后,一股从姚月身上传出的灵气波动直接碾碎护罩,护罩破裂,化为点点荧光很快消散在空中。
星象遍布的阵法中央显现,宁安的身影却不见了。
“三年前,宁安还未引灵入体,你便对她以威压相胁,让其险些丧命...此事你忘的了,本尊忘不了。”
一缕墨发搭在姚月肩颈,她雪白的脸上五官清冷绝艳,眸色却如同冬季极寒的深湖,幽深晦暗:“一个传承,换一条命,陈掌门,这笔买卖值得很。”
说完,她面无表情地走到陈弃面前,将腰间长剑抽出。
陈弃全身入坠冰窟,即使咬紧牙关,痛吟仍然从嘴里溢出来。他看着前面走过来的人缓缓抽出佩剑,剑尖直地,更是心中惊惧不已,脸上早就褪去血色,苍白如纸。
“这...”
远处的三人见了,神色瞬间变化,惊惧间带着几分诧异,似乎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是不可思议。
石罗宗掌门石袁敏眉毛一皱,心道姚仙尊这是要动手?
而且看样子还是为了她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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