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
那人是一位圈里的前辈,和施若鱼差不多同时期出道,但年纪比她大十岁,是最早的一批流量花,风雨二十年屹立不倒,死忠粉无数。
柏奚刚出道的时候,因为和对方有三分相似,有“小霍惜君”之称。当然,背后也有孟山月炒作蹭热度的缘故——圈里基本操作了。
但霍惜君的粉丝都是战斗粉,很快这种言论就被撕得基本看不见了。
只有少数路人在粉丝势力范围之外,偶尔沿用这种称呼。
施若鱼当然见过霍惜君本人,在她看来,柏奚的脸比霍惜君精致得多,五官没有死角,哪个角度都好看,输就输在出道晚,再给她三年时间,她的名字肯定家喻户晓。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名字前冠以另一个人的称号。
所以施若鱼把话咽了回去,也终结了这个恐会令柏奚伤心的话题,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走,我们去看殷导拍戏。”
“殷导?我不去了。”柏奚记得答应裴宴卿的事,避殷惊鸿而远之。
“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
“……”施若鱼挽住她的手,哈哈笑道,“我好奇嘛,陪我一起去。”
柏奚被拽着拖到了殷惊鸿的片场。
入眼可见一片死寂。
殷惊鸿一手握着对讲,在骂人:“灯光师,灯光怎么打的?!你自己看看这好看吗?!”
“置景组!我刚说的你们是一点没听懂是吧,再调!!!”
“道具师!这么明显的bug看不见?眼睛长着看哪儿呢?!!”
殷惊鸿把剧本拍在桌上:“场记给我过来!!!”
现场噤若寒蝉,只有工作人员不断忙碌调整的声音,几个演员像掉毛鹌鹑在一旁瑟瑟发抖。
不知道是没轮到,还是已经被骂过一轮。
施若鱼和柏奚站着远远的,小声道:“暴躁殷导,在线骂人。”
柏奚看她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道:“你和她熟悉吗?我听说殷导在圈内名声不太好。”
“不熟,但是我看过她的电影,我对她有滤镜,几丈厚那种。”施若鱼捧着脸道,“哪个天才没有点怪脾气?对不对?”
“嗯。”
“毕竟她骂的又不是我。”
柏奚轻轻笑了下。
“不过殷导的气场好强啊,有些成名的老演员在她面前都会不自觉地势弱,我要是在她的片场估计站都站不稳。”
有那么夸张吗?
柏奚远目望去。
殷惊鸿坐在监视器后面,跟前站着挨训的场记,她一只手握着的对讲还没有放下,眉头紧锁。明明是坐姿,却宛如坐在龙椅上,场记头都不敢抬起来,名副其实的暴君。
场记下去了,殷惊鸿视野没了遮挡,突然和这边的两人对上视线,锐如利剑。
柏奚下意识礼貌地点头示意。
她刚入圈不久,没什么根深蒂固的等级森严陋习,再说裴宴卿她都见过,高高在上的月光她曾亲吻过……再者,殷惊鸿还是裴宴卿——她名义上的老婆的员工,柏奚很难第一眼畏惧她。
施若鱼倒吸了一口冷气,紧紧攥住柏奚的胳膊,低头道:“她过来了!!!”
柏奚扫了一眼逐渐走近的身影,神色平静,道:“她不是你偶像吗?”
“快别埋汰我了!”
施若鱼快把脸埋进柏奚肩膀里,手都在发抖。
柏奚唇角微勾。
殷惊鸿来到两人面前。
她个子很高,估计在175以上,白色亚麻衬衫,蓝色牛仔裤,棕色长卷发散在肩头,忽略她阴郁的脸色的话,是一个慵懒迷人的港风大姐姐。
这位大姐姐刚把剧组的人骂了一轮,心情不好。
“你们有事吗?”
“没有。”柏奚不卑不亢道,“来观摩学习。殷导当我们不存在就行。”
施若鱼听在耳朵里,对柏奚的崇拜之情更上一层楼。
殷惊鸿冷哼一声。
“想看就凑近点看!”殷惊鸿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施若鱼听见脚步声远去,才终于敢抬头,道:“我就说殷导人挺好的。”
柏奚:“……”
刚刚怕得躲在自己身后的人是谁?
两人依言走近了些,找了个更好的位置观摩。
施若鱼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
“殷导导戏的时候好凶,先前那个蒋小花,被她泼了一身下水道的污水,哭得几千平的摄影棚都能听见,那几天我路过她身边都能闻见一股腌入味的酸臭味。”
“上回有个助演也被她骂了,狗血淋头,后来向节目组申请换了一组。”
“但是她执导的时候真的好帅啊。”施若鱼又捧起了脸,道,“只要不在她的剧组,她就是我的偶像。”
柏奚默默听着她的絮叨,视线集中在不尽如人意的表演上。
有些她看着还行,对讲机里不断传来殷惊鸿打断的“卡”。
“ng。”
“ng。”
“卡,ng,再来一条。”
直到助理催她们俩回去拍摄,这组连一场戏都没过。
别说在棚内的演员了,施若鱼看着都眉头紧锁,使劲揉自己的脸,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镜头演了几十遍都不过。
而殷惊鸿也不会告诉他们为什么。
——她确实是一个有想法的导演,但是她有时候对自己的想法都不是很清楚。天马行空,想一出是一出。
所以这就是裴宴卿不让自己选殷惊鸿剧组的原因吗?
这位不速之客今天不知道第几次闯进自己的脑海里,柏奚没有像之前那样把她驱逐出去,而是像施若鱼说的,记住当下的情绪和感觉,将来演戏的时候能用上。
但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牵挂吗?还是……
柏奚选择先记下来,将来再慢慢分辨。
凌晨两点结束拍摄,孟山月先回去了,助理唐甜坐在椅子上,抱着柏奚的包,困得东倒西歪。
消息的震动声隔一段时间贴着包包边缘响起。
唐甜又一次被震醒,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看着终于收工走过来的柏奚道:“小柏,你手机震了一天。”
柏奚道:“我知道了,给我吧。”
两人往录制中心外面走,裴宴卿的离开似乎带去了夏末最后一丝温度,一夜之间入了秋。
柏奚一身长裙,雪白手臂露在外面,冻得起了一粒一粒的鸡皮疙瘩,寒风蓦地被温暖阻隔。
唐甜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件外套,给柏奚披在肩头。
柏奚:“嗯?”
印象里早上过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件衣服。
唐甜见她偏头盯着肩上的外套,也有些费解地挠了挠后颈,道:“晚上你在棚里的时候,有人送过来的,我问孟姐,孟姐让我收下了。”
柏奚正好滑开手机屏幕,点进裴宴卿的聊天框,一条消息赫然映入眼帘:
【天寒注意保暖,我让人给你送了衣服】
第二十九章
晚风袭人,湖边杨树林立。
柏奚在卫视中心大楼前停下了脚。
裴宴卿一共给她发了十几条消息,多是在汇报自己的行程,尽量不给她带来压力。
除了早上那条【我到机场了,预祝录制顺利】,柏奚在中午休息时回复了她,其余的现在才打开看。
【起飞了[图片]】
【平安落地,在飞机上睡了一路,神清气爽[图片]】
【准备工作,这家公司的茶好喝,给你带一点回来,上次的花茶味道你喜欢吗?[图片]】
……
每张都配了图片,主打一个身临其境。
再就是晚上八点左右发的,让人过来送外套,嘱咐她注意保暖。
柏奚在冷风里一条一条看完,先回复了八点那条:【收工了,衣服已经穿上了,谢谢你】
她读了一遍,觉得过分生疏客套,比陌生人还不如。
尤其是在今早裴宴卿说愿意陪她一起下地狱之后,虽说柏奚没有当真,甚至有些后悔和她多说,然而……裴宴卿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终究与其他人不同。
柏奚将回复一字一字删去,又不知如何措辞,在原地踌躇。
助理唐甜陪她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她又没有知心人送外套的咯。
“小柏。”她忍不住开口,建议道,“要不咱回车里再犹豫?”
柏奚抬起眼帘看着她,一道灵光在脑海闪过,紧接着便轻轻咬了一下下唇。
唐甜疑惑。
柏奚:“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唐甜:“什么忙?”
柏奚:“帮我拍张照片。”
她打开相机,把手机递给唐甜,自己往前走,强调说:“只拍背影就行。”
“要不要构图什么的啊?”
“不用,随便拍,越普通越好。”
唐甜看着相机里她的背影,大约懂了,镜头拉近。
灯火通明的大楼前,一个身穿白裙,披着湖蓝廓形西服外套的年轻女人,寒风拂动她的裙摆和漆黑长发,融进夜色里。
柏奚站在台阶下回头等助理,唐甜一会儿举着手机跑下来。
“这样可以吗?”
柏奚一看,皱眉道:“是不是有点太……”
唐甜截住她的话道:“我发誓,真就是随手拍的,长成你这样的,披个麻袋都好看,我很难拍出普通的照片。”
柏奚说:“……好吧。”
她不再纠结,也不再看照片细节,发给了裴宴卿。
既不用打字,又表达了感谢。
保姆车停在路边,柏奚刚走出几步,裴宴卿的语音通话拨了过来。
柏奚伸指接通。
“收工了?”女人的声音在一片安静中响起,带着惯有的清柔。
柏奚耳朵分辨着她所处的环境,料想应该是在酒店。
过了几秒,她才“嗯”了一声。
“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还没睡觉吗?”裴宴卿笑道。
“……”
柏奚简直以为她给自己的大脑装了监听器,连她想什么都一清二楚。
“为什么?”既然对方先开口,柏奚顺着她的话问出口,也顺从了心的声音。
“因为我在等你啊。”
裴宴卿并没有用认真的语气来说这句话,而是闲话聊天似的语气含笑,却让柏奚在原地怔愣了片刻。
第一次有人在等她。
等她收工,等她放学,等她从舞蹈教室回家。
会牵起她的手,耐心听她说在学校发生的事。
如果能早一点遇见她,如果她真的有这么一个姐姐多好。
唐甜一只手握住发呆的柏奚的胳膊,引着她慢慢往保姆车的方向走。
柏奚的思绪被迫中断,张口贫瘠地应了一声:“嗯。”
耳朵却更专注地听着对方的声音。
“今天拍戏辛不辛苦?”
“不辛苦。”
裴宴卿靠在床头,本来伸手去端床头柜的水杯,突然诧异地停住。
按照柏奚一贯的性格,她应该会回答:还好。
而不是确切的感受。
她今天……不太一样。
裴宴卿敏锐地察觉出差异,温柔问道:“今天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吗?有没有认识新朋友?”
她关注施若鱼微博的事,裴宴卿白天就知道了,吃了好大一缸醋,本来想找个时机向柏奚撒娇讨点便宜,现在倒提前派上了用场。
“有。”柏奚果然道,“认识了一个演员,但不是朋友。”
“她不合你的眼缘?”
“不是。”柏奚说,“稍等,我先上车。”
“好,我也去倒杯水。”
唐甜站在打开的车门旁,柏奚一只手按住麦克风,弯腰坐进去,唐甜坐在她身边,关上了车门。
车里早就开好了暖风空调。
唐甜自然地伸手来接柏奚身上的外套,柏奚拢住西服边缘,朝她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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