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缓的眼珠转了转,越过柏奚肩膀,落在同样目瞪口呆的乘务员身上。
两个女人接吻在同性婚姻合法的今天早已不是奇事,但裴宴卿是公众人物,乘务员在她刚上机的时候就认出来了。
她在和一个女人接吻啊啊啊!
乘务员瞳孔地震,维持住自己的表情管理,走过来对着柏奚目不斜视道:“您好女士,这是你要的东西。”
柏奚要了张毯子和一杯热牛奶,都是给裴宴卿的。
裴宴卿专注地看着她给自己盖好薄毯,又把热牛奶塞自己手里,忍不住去握她的手,凝视她的眼睛道:“谢谢。”
“不客气。”柏奚垂下头,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手却没有挣开,还主动翻过来扣紧对方。
裴宴卿把她的手捞进自己怀里,得寸进尺地十指相扣。
心弦动了动。
柏奚扭脸看向过道另一边。
其他乘客的脸迅速转开,装作若无其事做别的事,鸦雀无声。
柏奚:“……”
柏奚后知后觉,她是不是给裴宴卿惹麻烦了?
这里坐着的所有人好像都认识她,自己刚刚还当众亲她。
“什么麻烦?”裴宴卿对她的略微歉疚,回答是执起两人相握的手,牵到唇边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我们俩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怕什么?嗯?”她又亲了一口,撩起眼皮,微微仰起脸看向柏奚琥珀色的眼睛。
柏奚对她偷换概念——把合法同居换成感情恩爱不敏感,自动替换成结婚证的原因,点了点头。
“实在瞒不住,就公开吧。”
她对这事没太大所谓的样子,裴宴卿试探道:“要不我们立刻公开吧?”
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让全世界都知道柏奚是她妻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好。
“为什么?”
“因为……”裴宴卿随便编了个理由,“我最近有烂桃花。”
“你是今天才有烂桃花吗?”
“什么意思?”
“以你的条件和样貌,应该一直都有桃花吧。”言下之意这条逻辑不成立。
“……”裴宴卿沉默过后,道,“你不吃醋吗?”
“我吃醋。”
裴宴卿一喜。
“吃饺子的时候会沾醋,没有忌口。”
“……”
裴宴卿默默地别过头,深呼吸。
柏奚:“你怎么了?”
裴宴卿气完又被她逗笑,心脏来了趟过山车,干脆搂过罪魁祸首,低头封住她的唇。
柏奚本能回应她,抓在她肩膀布料的指节曲起。
在有人掏出手机拍照之前,裴宴卿放开了她。
柏奚轻轻地喘着气。
虽然一切出乎她的意料,但是裴宴卿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这算有效陪伴了吗?
……
香港国际机场。
二人匆忙赴港,简单收拾的行李放在一个行李箱内,由柏奚推着。本来裴宴卿想自己来,奈何她今天有种不一样的坚持。
像在飞机上一样,什么事都主动了许多。
万向轮在机场地砖滚动,裴宴卿全副武装,柏奚则没戴墨镜,只戴了灰色口罩,反扣一顶棒球帽。
她不是故意反戴,随手戴上去的时候扣反了,懒得再调整。
一只手推行李,一只手牵着裴宴卿,也腾不出空。
柏奚刚好穿得特别宽松,oversize的休闲外套,内搭短款背心,露出一截腰线,裤子里能再塞下两个人,是过度吸引同性的那种穿搭风格。
配合她上半张脸的混血儿轮廓,琥珀似金的眼睛,身材高挑,哪怕在人不多的清晨,也无法阻挡频繁投过来的目光。
便利店的玻璃门前有女生掏出手机拍她。
在拒绝第二个上来要微信的女生后,裴宴卿停下了脚步,把柏奚的棒球帽正过来,帽檐的阴影刚好遮住她勾人的眉眼。
她的手在拉起柏奚外套拉链以前,指尖落在她紧致的腰线上。
柏奚下意识绷紧,指腹下薄薄的腹肌像在呼吸一样,起起伏伏。
裴宴卿整个掌心贴上去,一直搂到她的侧腰,掌根摩挲,在她耳边吹气道:“身材不错。”
柏奚张了张唇。
第一次有人对她这么轻佻,可裴宴卿不是别人。
于是柏奚无法生气,也不知道该如何思考。
裴宴卿把她的外套一直拉到下巴,连脖颈白皙的皮肤都遮得严严实实,柏奚帽檐下的眼睛疑惑地眨了眨,仿佛在问她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她没有裴宴卿那么红,不容易被认出来。
裴宴卿没回答她。
柏奚只知道自己漂亮,但她还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她现在年纪还小,假以时日,倾倒众生又有何难?
她早早摘下这朵玫瑰,种在自己的庄园,精心浇灌,让玫瑰植入心底——她是不同的。
裴宴卿有时候会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卑鄙,可等玫瑰长成,她只是路过庄园的游客,如何确保能获得她的芳心?
裴宴卿从小到大很少有私心,一颗糖,一块蛋糕,都可以和陌生人分享。
可长到二十六岁,她的私欲忽然破土而出,迎风见长,树冠遮天蔽日。
柏奚就是她全部的私心。
……
两人低调出了机场,白家的专车送她们去医院。
裴宴卿征询过柏奚的意见,认为她先去酒店比较好,柏奚依旧选择陪她一起。
私立医院的顶层病房,裴宴卿带柏奚从电梯出来,迎面叫了一声“姑姑”。
柏奚看着面前贵妇打扮的人,身形落后裴宴卿半个身位,也礼貌喊了声:“姑姑。”
对方抬起戴着鸽子蛋大的祖母绿戒指的右手ⓨⓗ,慢条斯理抚了抚短发的鬓角,打量着柏奚,目光似有探究之意。
“我先去病房看爷爷。”
裴宴卿没有和她寒暄的意思,牵着柏奚离开了。
“爷爷有五个孩子,刚刚那个行四。”裴宴卿言简意赅地对柏奚解释道。
白老爷子临终,病房里有他不到五十岁的续弦,今年刚过六十岁生日的大女儿——现在白家掌权的大小姐,老二和老三一个夭折,一个前几年意外去世,四姑姑在门外。
裴宴卿对病房里唯一一位中年男士道:“爸。”
“卿卿来了。”白兆麒的视线也落在她和柏奚牵着的手上,又看向她的脸,目光温和,“你是卿卿的妻子?”
柏奚:“白叔叔好。”
白兆麒:“好,你也好。没想到第一次会在这里和你见面,抱歉。”
基因的力量是强大的,裴宴卿不管是外貌,还是修养,从她的母父身上可以窥见一二。
柏奚不适应这样的氛围,裴宴卿打圆场道:“爸,先别说这个了,看爷爷要紧。”
柏奚注意到病房里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眼神一直落在裴宴卿身上。
裴宴卿去了病床旁,柏奚站在外围不远。
小女孩转而看着她。
柏奚:“?”
那小女孩走过来,突然对着柏奚脆生生叫了声:“嫂嫂。”
柏奚:“你是……”
小姑娘字正腔圆道:“我叫白玉京,卿卿是我姐姐。”她抱住柏奚的手,仰起脸道,“嫂嫂你好漂亮,我喜欢你。”
裴宴卿的……妹妹?
柏奚突然皱眉,反应激烈地甩开了白玉京的手。
“别碰我!”她压着声音道,脸上的血色也瞬间褪去。
小姑娘红着眼眶去找她姐姐了。
人群里,柏奚看到裴宴卿温柔地揉了揉女孩的头,顺着她指的视线看过来,眉尖蹙起。
柏奚仿佛被刺痛,眼前一片朦胧,没仔细去分辨她的眼神是指责还是心疼,转身拉开病房门跑了出去。
他们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在他们心目中自己永远是次要的,不值得一提!
柏奚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
裴宴卿当机立断拉过白玉京的手,一把塞到老人家手里,道:“你陪爷爷说话,我马上回来,乖。”
“姐姐?”白玉京扭头。
裴宴卿已经拨开人群,追了出去。
“奚奚!”
第四十一章
柏奚跑得很快,裴宴卿追到走廊不见她的踪影。
“刚刚出来的人去哪里了?”她回来问病房门口的保镖。
保镖指了指右手边的安全出口。
“往那个方向去了。”
“谢谢。”
裴宴卿拉开了楼梯间的门,四目望去,空无一人。
裴宴卿沿扶手下楼,一直下了六层楼,才看见坐在楼梯上的孤独身影。
她从来没有见过柏奚哭,刚刚在病房里柏奚扭头离开的匆匆一眼,她似乎看到了对方眼底闪烁的泪光。
然而孤身一人待在楼梯间的柏奚,也没有再表露刚才的情绪,而是抬起头目视前方,漫无目的地放空。
裴宴卿在她身旁坐下来,一只手绕过去托住她的脸,把她的脑袋枕在自己肩膀上。
柏奚拒绝了。
“对不起。”她说。
“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推了你的……”柏奚轻轻地呼吸了两下,才说出来,“你的妹妹。”
“同父异母。”
“嗯?”
“我说,她是我爸爸和阿姨的女儿。”
“所以呢?”
“没所以啊,我只是给你介绍一下我这边的家庭状况。”裴宴卿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道,“你不用道歉,我已经代你向她道过歉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柏奚却有几分钻牛角尖地道:“如果我就是故意的呢?”
裴宴卿笑了一声。
柏奚心想:你笑什么?
女人故作认真地思考一番,嗯声道:“那我只有护着你了。”
柏奚控制住突然眼眶上涌的热气,克制平静地问:“为什么?”
裴宴卿搂过她的肩膀,这次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柏奚的脸靠在她颈窝里。
“因为你是我老婆。”
“可她是你妹妹。”
“我重色轻妹怎么了?”裴宴卿理所应当,说,“再说她有爸爸妈妈疼她还不够,还要我把她放在第一位吗?我当然要疼我喜欢的人。”
这大概是裴宴卿第一次直接说出喜欢两个字。
柏奚眼底的热气无从抵抗,她仰起脸深呼吸,擦去面颊的泪水。
“裴宴卿,你不该对我太好。”
“这句话你很久以前就说过,我现在再回答你一遍,我从不后悔。”
“可是……”年轻女人声音哽咽,“我怕我将来离不开你。”
更怕有一天她的爱会消失。
裴宴卿一把将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她,唇瓣抵着她的耳朵。
“那你就永远不要离开我。”
柏奚在她肩膀一直摇头。
不可能的,她迟早要走。
但在梦醒以前,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在这场梦境里越陷越深。
梦的潮水淹没过来。
她甘愿沉进海底。
……
柏奚保持着窝在女人怀中的姿势,一只手也被她牵着。
“我不喜欢妹妹。”她低低的声音说。
裴宴卿不确定她说的是白玉京,还是另一个人。但她回答道:“那你就不要和她接触了,我会嘱咐她不要接近你。”
“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你不对我任性还想对谁任性?”
裴宴卿总是能用出乎意料的回答安抚她,世上怎么会有她这样的人。
她这样的人怎么会属于自己呢?
可至少当下,此时此刻,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柏奚抬起头,两手环住裴宴卿的脖子,目光微垂,视线落在女人的唇上。
裴宴卿闭上了眼睛。
柏奚仰起脸,轻轻地吻住了她。
……
裴宴卿替她挽好耳发,柔声道:“我得回去了,你陪我一起还是先送你回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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