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遥原以为他会巧言几句,因为这些天他一直都是变着花样哄着人说话的,除了求和,很少有这么恳求的语气。
“你怎么了?声音有点不对。”夏遥听到他那头的雨声,“还在外面吗?”
“去了趟医院。”林南朝瞥了眼身后,又咽回了半句话。
“你生病了吗。”夏遥责令式的语气。
林南朝长“嗯”了一段,故意道:“没有吧。”
随即陷入一段沉默。
“逗你的,怎么那么不经逗。”林南朝受不了夏遥不说话,“就是一点…点…点小感冒,而且好像是你走了之后才开始严重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只有你说过我矫情。”不知怎的,林南朝身体慢慢感到寒冷,刚刚还没察觉。好吧,夏遥说的是没错,他觉得自己不贪心,实际上得到了回应之后又想要更多。
比如此刻听到了夏遥的声音,慢慢的又想感受他的体温,是真的很想,他还在脑子里具象了片刻——一定是个温暖又缱绻的拥抱。夏遥比他矮一点,头发蹭在他的脖颈这,以他的发质应该不会很痒。
于是他又矫情地想,下雨,和夏遥不在身边这两件事,同时发生的时候为什么会这么糟糕。
“林南朝。”夏遥那头传来零散的喧闹,应该是导演拿着喇叭在喊,“那你想不想我早点回酒店?”
自然是想的。
只是夏遥贸然离开,肯定贻人口实。对他有负面影响的事,就不能那么自私了。
“我可以去找你。”林南朝说,“可是你不让我跟。”
夏遥:“……”这人到底在委屈什么。
“闻可联系人在这边附近订了酒店,如果拍得不顺利,他说可以直接到新的酒店将就一晚。”
“挺好的,太累的话就早点休息。”
“林南朝。”夏遥有点不高兴,他想听的不是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是因为下雨,我拿过影帝,演戏很厉害的。”
林南朝嘴唇微张,看上去很意外。夏遥很少和他谈论自己在娱乐圈的事,夸赞自己在娱乐圈的成绩就更少了。
好在他很会读夏遥的心——雨势如果没有预料中的不可控,夏遥拍戏没什么问题,不会多累。
重点是“回去”。
林南朝笑了笑:“好,我知道了,那我想夏遥回来。”
*
最后还是回到了夏遥的房间。
理智上,林南朝应该提醒自己,昨天晚上是因为不放心夏遥,所以才扯出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理由,现在夏遥不在,可以回去了,酒店人多口杂,这样不好。
本能上——去他的理智吧。
他有点烦太过理智的自己了,比如四年前,任性一点是不是会更好?
林南朝现在就是需要一点夏遥,尽管只是一些温存的痕迹。
他刚刚去医院看过张浩昊,脆弱得像一株枯草,不能碰也不能受风吹,稍稍不注意可能就折了。
如果现在躺在那的是他就好了——这个念头几乎是每天都要冒出来,但是回国之后,身边有了夏遥,这样丧气又自弃的想法就不会趁虚钻入他的脑海。
林南朝打开下载好的电影,开幕很长,一长串的影片介绍闪过,等到他眼里映出了夏遥的脸,耳朵听到了夏遥的声音,浑身要散架的不适感才稍微好一点。
《穿针效应》这部电影开篇就很有文艺感,不管是拍摄角度,还是后期的滤镜配乐……林南朝恍惚觉得有些熟悉,倒是很像刘敏的摄影技巧。
但还是有点区别,这部电影有点太压抑了。刘敏给白卉羽找的剧本,大多都是先扬后抑,给观众打个猝不及防的be结局,但这部片子,从一开始就在渲染一种很悲哀的气氛。
这是夏遥自己想拍的,和他家人应该没什么关系。
他又想到闻可说,夏遥那时候生病了,可却因为这个状态,把角色融入得很好。
想到这又不敢想了,林南朝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电影上。
这部片子没在国内上映,但几近是混娱的追星人都知晓的一部电影,无论是不是夏遥的粉丝。
那年爱情向双男主这个概念慢慢开始“大众化”,老实说现在这样慢热伤感的基调可能并不迎合市场审美。
但当时已经被贴上各色各样负面标签的夏遥并不被大众看好,所以上映后反响很大,网友们纷纷表示被打脸,不过还是有人说他能演得好,之前就是飘了才演那些烂片。
……
画面切了近景,夏遥的头发及肩,没有任何装饰地散落下来。化妆师应该还把他的胡子加重了痕迹。
这个妆造很有挑战性,稍微差了那么点感觉,就会显得整个人乱而糟,但夏遥不会。
林南朝只看到了他身上浓浓的忧愁感,像是地球里某片森林里的一棵树,把悠远和萧瑟展现到极尽。
他和另一位男主拥抱着,正做着此刻林南朝最想干的事。
过了一会儿,夏遥的头往旁边偏了半边,半张脸被遮挡住,而后与另一位演员亲吻。
【“这是一个看上去比羽翼还要轻的一个吻,为什么我要哭呢。这是爱吗?还是只是一场翩然的梦?”】
音乐悠悠响起,原声独白和夏遥的眼泪同时出现。
林南朝半敛着眼,上下的眼睫几乎要重叠交错,眼前的画面和荧幕糅杂在一起,晕染出白而模糊的光圈。
他感到夏遥就在眼前,仿佛也是这样,和电影里一模一样的姿势在亲吻他。但那次夏遥不像这样悲伤,他没哭。
拍《穿针效应》的时候是想到了那个吻么?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思来演呢?会不会有刹那也在后悔,如果当时没喝醉,没有去吻林南朝……
一瞬间像回到了四年前,窗外月朗星稀,屋内帘子半敞,照进斑驳的光影,那时候的林南朝觉得处处都彰显暧昧的影子。
不对,不是那时候——是现在可以肯定自己喜欢夏遥的林南朝。
耳边好像浮现了那个夏夜,那晚的蝉鸣声格外叫嚣,身体也是像现在一样麻木又僵硬,但林南朝知道不是的,他只是太想回去四年前和自己说一句——你就是喜欢他,不要逃避了。
也想和夏遥说一句——后悔什么都不要后悔那个吻,不是你的问题。
他记得夏遥小心翼翼又眷恋不舍,想进又想退,笨拙又勇敢,得不到回应也只是小声抱怨了一句。
………为什么没能早点听出他那些含蓄的告白?早该醒悟的,如果不喜欢,当时为什么不推开?
转折点好像就是从这个吻开始。
或许还要更早,只是这个吻太过直白,把一切明晃晃的不对劲都敞开在林南朝眼前,让他无法再用“绮纨之岁,年少无知”的理由来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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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回忆啦,第二部 分回忆应该十章左右,可以囤一会再看。
第43章 P(Ⅱ)-1
那一场大雨过后高坪一连晴了两天,但林南朝生病却断断续续不见好,夏遥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你今天的药喝了没?”夏遥刚洗完头,想来他这找吹风机,顺嘴问了句。
林南朝自动把不确定的事情转化为肯定的陈述:“喝了。”
“你不要骗我啊。”夏遥晃了一圈没找着,干脆坐到正对着空调风下的座位。
林南朝咳了一声,鼻塞显得声音很厚:“别对着冷风吹啊,生病了怎么办。”
夏遥很屑地来了一句:“我们俩淋的同一场雨,又是发烧又是咳嗽的是谁啊?”
这两个人,一个觉得对方爱挑食不长肉,一个觉得对方光长个子但爱生病,谁也瞧不上谁似的。
“那也会头疼的。”林南朝指了指衣柜旁的收纳箱,“吹风机应该在那。”
夏遥起身,没走到林南朝说的位置,来到了床边,半弓着身:“怎么这么久还不好全呢,不会傅老师回来了你还没痊愈吧,那他岂不是要骂我?”
林南朝额头感到一阵暖温,夏遥掌心贴了过来,又发觉自己量体温的方式不对,换成了手背。
“他骂你干什么?”
“你不觉得傅老师很喜欢你吗?”夏遥盯着林南朝的眼,盯久了却有点想挪开,总觉得他的眼睛有磁铁含着,稍不注意就陷进去了似的,“要是知道和我玩了两天把他的好学生弄生病了,他护犊子的,肯定骂我。”
林南朝是能感觉到傅荣很照顾自己,但也不至于像夏遥说得这么夸张,纯当他是在都自己开心,笑了笑说:“你还怕这个?”
夏遥思索了一会:“也不是很怕,就是想你快点好。”
林南朝以前也不是很容易生病的体质,应该是上大学之后,抽烟喝酒,熬夜通宵,脸倒是没被嚯嚯得多惨,身体却搞垮了,抵抗力下降得很严重。
主要还是心疾难医,情绪才是病因。
“快点去吹头发,要我帮你吹?”
林南朝有点私心的,他又想摸夏遥的头发了。
但夏遥似乎觉得他现在是个一动就碎的花瓶,立马反驳:“你还是躺着休息吧,我拿到我房间吹。”
“我现在不睡觉,就在这待着吧。”
不知怎的,夏遥觉得林南朝的语气有点黏人,好像很不想他走一样,于是便答应了。
林南朝自己当然没觉得,他只是想说什么便说了。但药效并不是很想配合他的谎言,林南朝眼皮不受控制地合上,清醒的意识随着夏遥远去的脚步声一点点混沌。
夏遥走到刚才林南朝指的地方,捯饬了一会,将吹风机的电线捋直。
咚得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被顺带扯出来了。夏遥一手握住柄端,顺着掉落的声音搜寻——是林南朝的户口本。
户口本掉出来的时候翻开了页,夏遥盖回去的时候还是看见了,有两页纸上印上了注销二字。
红色的,很显眼,不知道林南朝每次翻开的时候会不会难过?
毕竟他现在只是不小心瞥到了一角,心里就开始泛酸水了,然后慢慢溢出来,浸湿了手里的户口本,夏遥觉得这个本子都变重了。
他默默塞了回去,想装作无事发生。但就在这会,户口本里的身份证又掉了出来,林南朝那张人像正面朝上,夏遥想不注意都难。
偷偷看一眼算偷窥隐私吗?不对,他这不算偷偷,五点多的视力一下就能看清了。
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这张身份证就过期了,到时候就得重新拍照,夏遥又忍不住多看几眼前几年的林南朝。
几年前的林南朝好像没这么冷淡,再加上五官分明,骨相优越,给人的感觉文绉绉的。但他那时候也不爱笑,嘴角旁看不到一点酒窝的影子。
真好看。夏遥又一次肯定地在心里说,林南朝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他正想把身份证重新夹到户口本里,目光倏忽一定,下意识脱口而出:“林南朝,你是不是要生日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虽然不是故意的,但还是觉得这样看别人的私人物品是不礼貌的,林南朝如果生气了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他。
夏遥这才松了口气,转而一想……他又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林南朝?”
“林、南、朝?”夏遥很喜欢喊这个名字,还必须连名带姓地喊。
“不是说现在不睡觉吗……这么会骗人。”不过夏遥对这个谎的厌恶程度为零——林南朝都困成这样了也没赶自己走。
为什么自己会有点开心?当时的夏遥并没有正视这个问题,他怀里揣着吹风机,离开房间前又看了眼林南朝。
*
张浩昊是当天深夜回到高坪的。
林南朝一觉睡得很深,直接把晚饭的点也睡过去了,夏遥没叫人。但他自己半夜睡不着,又怕林南朝睡这么死病情是不是严重了,怎么躺都不安稳,干脆起床看看。
刚出房间的门,就被张浩昊吓了一跳,这人也不开灯,就一动不动地跟个木桩靠在墙上。
“浩昊?”夏遥趿拉着走向拐角,把按钮点亮,刷的一下廊道大亮,灯光打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看上去被吓得不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站这干嘛呢?”
“刚刚回来。”张浩昊没什么起伏地回。
“噢……你饿吗?要不要吃东西?”夏遥随口扯了一句,他觉得张浩昊应该会摇头,然后回到房间,自己在顺其自然地伪装去厨房的样子下楼看林南朝。
不出所料,张浩昊意料之中地回了句:“不用了。”
“行,那我去找点吃的,你早点睡。”夏遥低着头,余光睨到了张浩昊的脚踝,有一瞬愣住了。
平时好像没怎么见他穿拖鞋,要么就是有裤子挡着,要么就是穿着长袜。尽管廊灯照到楼梯拐角的灯光很弱,夏遥的目光还是被他脚踝一圈青紫的淤痕吸引住了。
“你这里是怎么了?摔到了?”夏遥问的自己都不信,这得怎么摔才能摔成这样?
张浩昊立刻退了几步,本能逃避的样子让夏遥内心感到抱歉,他或许不是很想说。
“对。”张浩昊喉咙像是哽住了,最后支吾其词,“夏遥……”
“嗯?”这一句声音太轻,以至于夏遥不确定张浩昊是不是在喊自己,“叫我吗?”
“你觉得傅老师怎么样?”张浩昊抿唇,又换了个说法,“你很想当他的学生吗?”
夏遥转了个身,站在光的一侧,周遭一圈晕影把他的身子轮廓出来,他犹豫了一会说:“比起演戏,我更喜欢画画而已。”
犹豫的原因,是他以前会答,做不成傅荣的学生也没关系,总有一条路能满足他的爱好。但现在说不出来了,所以需要想一想。
他已经答应林南朝要努力和他一起画画,那怎么能反悔?出尔反尔可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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