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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晏本就底气不足，此刻也不敢深究，只能故作乖巧，尽量笑得可人，“我知道了，谢谢您，塞维尔老师。”
他接着善解人意地看向塞维尔，“老师，您回去休息吧，我已经好多了，应该不会耽误明天的课程，我——”
“已经请假了，好好休息。”塞维尔打断了他的话，口气不容拒绝，同时也站起身准备离开。
裴子晏迷茫，他本来想表演一下“身残志坚、刻苦学习”，谁知道居然没有机会，“好的……谢谢您。”
离开前，塞维尔最后看了他一眼，是裴子晏看不懂的意味深长。
等到塞维尔走远，裴子晏终于松一口气，瘫在床上。但那种来自塞维尔的压迫感和窥探感却持续，甚至更深，像是边界被侵犯，可他又很心虚，因为他知道自己确实撒了谎。
关于他记忆的问题，是藏在他心底最深的秘密，他不能告诉任何人。
作为裴子晏，他确实没有失忆过。
作为德里克，他确实失忆过。
死去的亲王德里克，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连德里克自己也不知道。
他的记忆大约从十岁之后开始，可能是十一岁，也可能是九岁，他不确定，反正之前他在哪里，从哪出生，没有留下任何记录。
他的记忆从他在战场上醒来开始。
那是帝国征服昆西的战场，那时的莱恩星还是一片被炮火烧灼的焦土。他身上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莱恩星的人，但是后来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莱恩星标志性的黑发和绿眼。他的头发偏灰，眼睛像是褪得很浅的蓝色，皮肤也白得奇怪，似乎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人拥有这样的长相。
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里找到了半块身份牌。身份牌已经被严重的损毁了，上面依稀看得出“德里克”几个字，后面姓氏部分已经被摧毁了，他便以“德里克”作为他的名字。
醒来没几天，他就觉醒成了Alpha，精神力A级，被昆西角斗场的老板捡回去，并且很快在机甲上展露出过人的天赋。
那时候莱恩星管理混乱，这种黑色的角斗场发展得如火如荼。这个生死勿论、实力至上的战场吸引了很多富人不远万里寻求刺激。
老板一开始只是试着让他上场，几次之后变得非常喜欢他，倒不是因为他能赢，而是因为他安静听话。不管要求他赢还是输，他都没有任何意见，而且赢得出人意料，输得格外自然。
但他很快在角斗中发现自己跟别的参赛者不太一样，那些人不愿意假装输，而他对输无所谓。只是不明白输的时候为什么总有人冲他大喊大叫，他会把最吵的那个人杀掉，而老板不会阻拦，只会笑着让剩下的人安静。
剩下的人确实会安静，他也不懂这是为什么。
直到有一天，老板要求他输，而那天的对手在角斗过程中非常吵，持续不断地大喊大叫，他很烦躁，于是将对方的头砍了下来。下场之后，老板朝他愤怒的咆哮，他不明白那天的老板为什么这么吵，于是也砍了老板的头。
场面随即失控，那些平时跟着老板的人疯狂冲向他，想要伤害他，他不明所以，只好将那些人的脖子全都折断。
几天之后，角斗场里没了人，警卫姗姗来迟，将安静的角斗场取缔，他再一次被人捡走。这一次捡走他的人是宫羿，宫羿将他带在身边，教了他很多东西，他学得很快，渐渐明白了角斗场里那些人的喊叫和行为是出于什么原因。
明白他杀了很多人。
在他能正常地跟身边的人交流之后，宫羿送他去参加了阿德里安的入学测试。
很久之后，他也渐渐明白宫羿对他的帮助跟角斗场老板一样，带着很明确的目的性，但宫羿对他真的很好，把他认作养子，悉心培养，甚至导致宫羿的儿子宫戾对他十分嫉妒，父子俩一度反目。
他一直记得，他会敬重宫羿并服从宫羿，永不背叛。
所以，从他上战场的那一刻起，他就变成了宫羿手下最趁手的利刃，无数次平定了周边星系的叛乱，所向披靡，敌人望而生畏。
这是他对宫羿的报恩。
宫羿也曾帮他查过他的身世，但到他死前一直没有结果，他也尝试过用一些方法恢复自己的记忆，一样无果。
过往和来处对他来说是不可望也不可及的未知，是他失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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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个错字
第23章 校史馆（1）
裴子晏努力驱散塞维尔临走哪个眼神给他带来的影响，一边吃着甜点，努力给自己补充糖分，一边回想刚刚精神域里奇怪的场景，他依稀记得“溟水海棠”四个字。
他打开星网，把关键词输入搜索。
因政策问题相关内容不予展示。
裴子晏一怔，指尖悬空半晌，好像不知道该往哪里点，他犹豫着，左手的拇指下意识摩抚无名指的指根，摸了几下之后他奇怪地看向自己的拇指，像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会动。
他收回拇指，乱翻着星网上的信息，将论坛里那张旧照再一次找出来，但还是找不到头绪，他甚至不知道这张图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在他的记忆里共生树上一次开花已经是很久之前。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并没醒过来，现实入侵了他的梦境，梦境又影响了他的现实。这么想着，一股恶心的感觉突兀的漫上了心头，裴子晏看着天花板开始旋转。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靠在床上缓解眩晕，放空大脑，缓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恢复了很多，便下床走了走，走到了窗户边。
窗外的夜色正浓，窗口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正在修建的校史馆，那一片没有什么人，路灯孤独的亮着，昏黄的光像是雾，胧在路面上。
他的机甲鸮鸣，此刻就在这栋巨大的建筑里。鸮鸣比别的智能机甲更特别一点，他的智能更完善，更全面，更像个人类，但是跟超智能机甲比又差了一点。
裴子晏盯着路灯走神，思绪正四处漂流，路灯下却走过一个鬼祟人影，他侧目看向那人影，用目光尾随，那人影刷开了门锁，进了校史馆。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那人再次走出来，原路离开。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那个人影带着另一个人影走了回来，裴子晏定睛看了一路，莫名觉得另一个人影有些熟悉。
迟疑了片刻，他转身离开了病房。
黑暗的校史馆里异常的宁静，巨大的塑像和展柜依次排开，透出一股诡异而肃穆的阴沉。
校史馆一层的东南角，是万木馆，陈列着建校至今对帝国做出杰出贡献的校友。这会儿展厅中央，巨大的机甲被碗口粗的钢线悬吊在空中，宛如一具提线木偶，机甲的前胸，一个红色的光点闪烁着暗沉的光。
两个鬼祟的人影在机甲下嘀咕着什么。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声音一出，裴子晏立刻辨别出这是元易时的声音。
“估计就这两天，白天不是很明显，夜里才看的出来在闪光，我今天巡夜才发现的。”
“这几天有人进来吗？看过监控了吗？”
“看了……昨晚监控出了问题，什么也没有录下来……会不会……”
“……不可能，应该是鸱鸮的人，可能用了什么方法激活了部分装置，这几天多派点人巡守。他们不可能把机甲搬走，肯定得再回来。”
鸱鸮？裴子晏疑惑。
“好，我马上去办。”
“别走漏风声。”
“明——谁？”
“滚出来！”
探灯跟着两人的动作朝着裴子晏的方向猛地照了过来，裴子晏躲在门后面屏住呼吸纹丝不动。他很确认自己没有弄出任何响动，难道这里还有别人？
其中一个人犹疑着靠了过来，手里拿着枪，上膛的声音在安静的校史馆里显得分外的明显，也惊吓到了躲在暗处的偷听者。
“对……对——不起，”一个人影倏地从一边滚了出来，他举着双手，“老师，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进来看看机甲，我……不会乱说的……”
听起来是个在校生，因为好奇溜了进来，正好遇见了这尴尬的一幕。裴子晏借着夜色瞟了一眼，看起来确实是个学生。
他藏进黑暗深处不动声色，这对话听起来也没有什么，是在校生的话应该没什么事。举枪的人看见是学生也犹豫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然而，身后的人沉默地伫立在黑暗中，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举枪的人没有一丝犹豫，寂静的枪口闪过一道炙热的火光，地上多了一具尸体。
裴子晏躲在柜子后，听见倒地声有些意外。
“这怎么解释……？”一个犹豫的声音响了起来。
“让鸱鸮把这件事扛了吧。监控你刚才关了吧？”元易时说。
“我明白了。监控都关了，您放心。”
“把今晚的监控都删掉。”
“好，我知道。”
两人的对话结束，脚步声渐渐远去，校史馆里重归于宁静。过了半晌，确定没有任何人了，裴子晏才从柜子后悄无声息的走出来。
地上的尸体诡异的扭曲着，漫开的血迹宛如黑纱，尸体旁有一滩类似飞鸟的血迹，应该是刚刚的人走之前留下的。
裴子晏绕开监控，悄无声息往鸮鸣的方向走，他远远就看见里鸮鸣胸前暗红的光忽明忽灭的闪烁着。
这光闪烁的频率，代表鸮鸣已被激活。
因为最近正在翻修，地上还放在一些工具箱，裴子晏带上手套，找了几件趁手的工具，先把大厅里的监控暴力损毁，免得有人重启监控看见他。
随后他开始从鸮鸣的脚下往上爬，手脚并用，身影轻得像燕，很快安全抵达鸮鸣肩头。从肩头的视角他看见了倒地尸体旁似乎有一摊飞鸟一样的血迹。
他几下拆开鸮鸣头顶的暗舱，这里可以通往鸮鸣的脑室，接触到智脑核心。一般的机甲不会有这个暗舱，鸮鸣是个例外。
他将手伸进暗舱，慢慢摸索着抠住了其中小小的核心，轻轻将智脑核心拧了下来，满满握在掌心拿了出来。智脑核心重见天日，刺眼的光瞬间爆开，晃得裴子晏双眼刺痛。
“谁？！”有人大声质问。
裴子晏反手将核心揣进怀里，一把将暗舱扣上，转身往声源的反方向纵身一跃，他顺着鸮鸣的手臂往下滑到掌心，半空中勾着机甲的指尖一荡跃上了一处矮柜，再轻飘飘落地，一刻不停往前跑。
那人离他还有些距离，他回头一看，通过身型判断是刚才跟着元易时的那个人去而复返了，大概是回来处理尸体，被核心的光芒惊动。
子弹破空而来，裴子晏窜身躲进林立的展柜，来回穿梭，子弹无法击中他，弹夹很快被耗空。那人默不啃声紧追不舍，他身量比裴子晏高，奋力追起来跑得也更快，几乎要踩到裴子晏的影子。
裴子晏疾跑中手重重按在一处矮柜，以此为支点翻身向后跃起，腾至空中，随后瞄着那人背脊猛踩而下，再狠狠一蹬，那人被蹬得踉跄却很快稳住，反身探手去抓裴子晏的脚踝，他以为他抓到了，却又感觉细得离谱，果然那纤细的一握反手握住他的上臂细处，狠厉地反扭。
“啊——”叫声凄厉，刺破黑暗。
裴子晏攥着那人剧痛手臂将人一掼又一抵，按着头狠狠撞在一旁的柜壁上，将那人磕得鼻血横流，鼻梁歪斜。柜壁后那侧是面镜子，一晃映出了裴子晏和那个人的脸，那人也看见了裴子晏，眼底闪过愕然。
镜子里的裴子晏看起来纤细又温柔，绿色的眼眸被暗色染深，像绿苔。
“你是Omega？”那人似乎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敌人是Omega，他当即要释放信息素压制裴子晏，裴子晏比他动作更快，按在头的那只手细指展开，紧压那人口鼻，掌心抵着下颚猛地一掰，瞬间没有了生息。
他松开手，那人的尸体瘫在地上，像一滩烂泥，裴子晏活动了一下十指，感觉到指尖的粘感，似乎沾上了血，他看着血满目厌恶。核心早已不亮了，他随手在兜里掏了一下，掏出一张男士手帕。
是他之前洗好没来得及还给塞维尔的那方，他用手帕仔细将手擦了又擦，想着得重新洗了再还给塞维尔。
擦着手，他低头看那滩泥，发现是他认识的人，是他以前教过的学生，名字他已经不记得了，但似乎是个A级精神力的Alpha。
裴子晏擦完手，顺便清理完自己的痕迹，从另一个方向避开了所有摄像头，往展厅外走。
他翻墙跃出校史馆，跨步走出校史馆的草坪，回到了去往医院的路上，没走几步，猝然顿住了脚步。
塞维尔站在前方的黑暗中沉默看着他。
这是他们今晚第二次见面。几个小时前，塞维尔刚从他的病房离开。
裴子晏还记得自己刚刚因为对塞维尔撒谎而产生的心虚，那种让他心悸的心虚。而现在，搞不好还要撒第二次。
他很想扶额叹气，但不得不继续伪装，泰然自若冲着塞维尔温和地笑，“晚上好，塞维尔老师。”那笑难免染上几分遮不住的意味不明。
昏黄的路灯落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轮廓更加柔和且无害，塞维尔的视线越过他的头顶看向远处黑暗中的校史馆，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他继续漫不经心地笑，“你准备去哪，塞维尔老师？”
如果不想对方向你提问，最好的方式是你先提问。
塞维尔淡淡看了他一眼，“早点休息。”随后与他擦肩而过，裴子晏没有回头，不知道他去了哪。
他此刻垂着头看自己掌心和五指，很干净，想起刚才手帕丝质的触感，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有些复杂，感觉心里很空又很满。他准备了一万种可以敷衍过去的方式，却没想到对方直接弃权不问。
也不知道塞维尔是真的不关心不想问，还是懒得听他编瞎话。
他只好兴致缺缺地走回了病房。
反正坦诚是做不到了，那起码做到“早点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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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信息素
休息得早，醒得也早，裴子晏醒来的时候窗外浓浓的薄雾还笼罩着整个校园，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起这么早还有一个原因，他要去一个特殊的黑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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