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易时似乎话里有话,塞维尔没接,只说:“跟我没有关系。”
元易时叹一口气,“好吧。”他似乎并不意外,但脸上还是露出失落。
他继续说:“我现在有点后悔当时跟你合作一起帮宫戾了,宫戾本来就疯疯癫癫,换个人起码疯得慢点。他们宫家的疯病真是越来越严重了,别真是因为当初的‘神血之祭’被诅咒了吧,哪能疯得这样凑巧。”
塞维尔对上他的目光,“你有什么打算?”
元易时定定看他一会儿,徐徐道:“宫戾在让我查你了,你跟上次那个Omega的关系似乎有点暧昧?你来认真的?”
塞维尔直接问:“他要做什么?”
元易时眯起眼,“我还不知道,不过你自己小心。”他停了一下,“他真有什么命令我也只会执行你明白吧?”
塞维尔看他,“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卖你个人情。”元易时笑了笑,“顺便让你带一句谢谢。你那个Omega好凶,打了我儿子,还杀了他对象,杀得好,这件事我不会报给宫戾,剩下的我自己看着办了。”
“好,谢谢。”塞维尔说。
元易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塞维尔为了早点回去,没睡多久,一早就起来加快行程,早点完成宫戾的安排。
他从原磁车上下来,站在了生命研究院的大门外。
一个年轻的女人迎上来,朝他行礼,“公爵大人,我叫庄轲,是‘光脑’计划的负责人,您跟我来吧。”
塞维尔跟在庄轲身后,走进了生命研究院,两人坐上电梯,一路下沉到了D3层。走下电梯,穿过外层的办公区,走过层层叠叠的关卡,一路走到了D3层的最深处。
塞维尔在巨大的玻璃罩里,看见了里面安静坐着的人。那人穿着一件灰白色的衣服,上面印着数字“16”。
除了长相跟德里克不一样,银白色的头发,浅蓝色的眼睛和过白的皮肤,连色调都一致。他坐在那里,身形瘦削,羸弱又纤细,沉默得像一尊石刻的雕塑,透着一种病态的虚弱美。
“这是重启后的第16号‘光脑’,之前的实验都失败了,只有他成功了。”庄轲解释道。
“虽然他看起来醒着,不过您不用担心。他现在处于一种无感知的状态,脑电波也是δ波,一种睡眠波。您可以理解为他正在坐着睡觉,并且不会醒。我们会把他装入冷冻舱,您带走就可以,送到之前不要打开,激活以后不要耽搁太久,立刻把他送回冷冻舱。”
庄轲从包里拿出一个食指长短的收缩光屏,握住两边拉开了一个光幕,递给塞维尔,“这是您落地以后的操作流程,您需要先找到溟水海棠的果实。”
塞维尔扫了一眼便明白了,把光幕合起,收下了光屏。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雕塑”身上,德里克已经重生为了裴子晏,那这具身体里的意识是谁?
“他看起来很虚弱。”塞维尔直白地陈述。
“是的。”庄轲笑了笑,“这个光脑陛下亲自做了调整,按照陛下喜欢的风格,改变了原有的长相和身形……当然,还有性别,他最后会觉醒成Omega。”
“不过设置成Omega还有别的原因。这个‘光脑’预测精神力很高,如果能顺利醒来,展现出的力量和精神力会非常接近原主。”
“如果是Alpha会不好控制,但觉醒成Omega就不一样了。”庄轲看向塞维尔,“Omega受制于信息素的影响,会向自己的Alpha臣服。”
“所以,他会向陛下臣服,成为帝国未来的帝后。”庄轲抿着嘴有些兴奋。
塞维尔闻言,并没有想其他人那样露出惊愕、赞叹或者厌恶,他始终很漠然,看着16号的眼神像是在瞧一个物件。
庄轲继续解释,“原主的种族优势,精神力至今无人能及。之前的那个‘光脑’展现出来的精神力连原主的一半也没有,但也很强了。”
塞维尔意识到,庄轲说的是德里克,眸光微动。
“据说当时也走过弯路,用觉醒后的‘光脑’去接纳原主的‘程序’,结果因为精神力太强大,‘光脑’无法承受,自爆了。”
“后面我们才采用了这些没有觉醒的‘光脑’,自身没有精神力,也就不会因为承受过大的力量而爆体了,甚至还可以控制觉醒后的精神力强度。”
庄轲顿了一下,“16号的数值调到了人类的峰值。所以,我们或许会迎来一个史上最强Omega,强过大多数Alpha也不一定。”
塞维尔听完了庄轲的解释,仍然只是用打量物件的眼神看着16号,好像对面这个强大又瘦弱的Omega,跟旁边办公桌上的水杯没什么区别,随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们怎么确认他是原主?”
庄轲愣了一下,“我听说有灵魂沉睡的源石会闪闪发光,陛下在地宫找到一枚发光的源石,直接送了过来。”
整个帝国的源石早被塞维尔收集了,宫戾找的那枚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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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退缩
塞维尔伸手点了点玻璃后静坐的“光脑”,“我什么时候可以带他走?”
庄轲微微一笑,“我这就给您安排。”
“庄教授。”在庄轲准备暂时离开的时候,塞维尔忽然叫住了她。
庄轲回过身,疑惑地看着身后男人。
“关于溟水海棠的果实,你有相关资料吗?”塞维尔问道。
庄轲点了点头,“有,您想看吗?”
“我需要了解一下。”塞维尔直截了当地说,“还有溟水星的资料。”
庄轲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给您一起准备。”
半个星际时后,塞维尔带着资料和“光脑”的冷冻舱离开了生命研究院,回到了公爵府。顾麟已经收拾好了一切,正在等着他。
他可以回程了。
*
裴子晏坐在尼尔的甜品店的前台,自从段谨走了之后,店里人多的时候,他偶尔会过来充当一下收银的角色,比如今天。
但他明显有点心不在焉,一会儿盯着门口漆黑的街道,看着道旁白晃晃的路灯失神,或者盯着自己的手腕,看着手腕上的智环。
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等什么消息,或者两者兼有。
这会儿已经很晚了,临近打烊,鸮鸣从厨房里飘出来,他被尼尔涂成了粉色,身上系着个粉粉嫩嫩的蝴蝶结,熟练地收拾桌椅,他显然非常适应自己作为服务生的身份,适应得甚至有些过头。
裴子晏这会儿注意力落到鸮鸣身上,他甚至有些怀疑,现在把鸮鸣塞回机甲里,这个系着粉色蝴蝶结的玩意还能配合他开炮吗?
店里最后一个客人起身,是个红色头发的男人,鸮鸣殷勤地飘了过去,甜腻的女声发出了娇媚的声线,“谢谢光临~今天的甜度还可以吗?”发音期间,机械手甚至比了个心,还在自己屏幕上映出一个卖萌的表情。
“还不错。”红头发的男人笑着摸了摸鸮鸣光秃秃的机体,眼神往裴子晏的方向扫了一下,然后往柜台走。
鸮鸣在男人身后捂住脸,放出一张脸红的表情,“你好坏~”
裴子晏:???
裴子晏惨不忍睹的扭过头,觉得辣眼睛,给走过来的男人结账,这人是店里的常客,他之前也见过几次。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再没什么事,裴子晏给尼尔说了一声,便离开了店铺。
甜品店旁边的酒馆还开着,这家店总是开得很晚,里面的客人也不怎么吵闹,裴子晏能透过玻璃门看见里面的柜台,柜台后是规整的菱格酒架,摆满了酒。
他一直觉得这家酒馆的宣传语很虚假——德里克亲王最爱的酒馆。他其实很少喝酒,也从不去酒馆,不知道酒馆为什么会用这种宣传语。
因为他第二天还有课,所以他只是看了一眼酒馆,就往阿德里安的方向走。
他今天一直在等塞维尔的消息,但对方好像消失了一样。
夜色正悄无声息地笼罩着阿德里安学院的沉默,裴子晏不知不觉走入了一片树林,凉凉的夜风渐渐让他心里的焦躁慢慢平和。
树林的夜风中有着草籽的清香,卷携着一些木质的浓郁香气,氤氲在晚间的雾里,唤醒了裴子晏脑海中惬意的记忆——他想起了塞维尔信息素的味道。
他放慢脚步,目光落在附近一棵松木上,那里的气息好像更浓烈一点,他的思绪仿佛被那棵树粗粝的纹路带走了。他发现最近自己脑海里总是会回忆起那股迷人的海风与乌木玫瑰的味道,宛如潮水阵阵,时有时无,反反复复。
一开始,他把这个归咎于信息素接触后反应,只是这个反应期略有些长,在他吃了药以后好像也没有得到很好的缓解。
好像……自从那天鲜血抹在后颈之后,这股气味就被印刻进了他的骨髓里一般。哪怕临时标记已经失效,这股气息也还是引诱着他。
他渐渐停下了脚步,这片树林来的人很少,也比较偏僻,被黑暗很好地包裹着,倒是时不时会有一些小情侣过来聊天。
沉浸在黑暗中,裴子晏越发地平静了下来,他克制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是草木的香气让他得到了平和,还是草木中隐约的木质气息让他归于平静。
黑暗中也有一些冷气,裴子晏下意识地把手插进兜里,摸到了裤兜里硬质的纸片,顺手拿了出来。
这是崖岷给他的那张溟水的照片。
自从做了相关的梦之后,他看这张图片就没有什么眩晕的感觉了。他发现自己只要因为这些让他眩晕的东西做了相关的梦,眩晕感就会消失。
但是他总是克制不住想把这张照片带在身边。他总有种莫名的直觉,这种照片应该很重要。
他借着昏黄的路灯又看了一会照片背后模糊的字影,依然一无所获,那字迹被经年累月的时光消磨了,连着背后的缘由也一起消失。
他叹了口气,心底徜徉着些遗憾的情绪,为了避免掉出来,他企图把纸片放在最安全的、位于胸口的荷包里。
但是一不小心,硬质的纸片弯折着滑了出去,顺着夜风飘落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地上。
落在了一双军靴旁。
裴子晏转过身,看见这双靴子有些眼熟,他一惊想要把纸片捡起来,然而军靴的主人比他更快的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纸片。
是塞维尔。
像是心脏忽然被人攥住,他心底腾起一股挣扎着的紧张。
虽然这一整天他都在等塞维尔,但是看见塞维尔捡起那张照片,他还是无法抑制的感觉到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非要描述这种情绪的话,裴子晏感觉自己像是被抓包的贼,僵直地等待着对方的审判,忐忑、紧张、担心、期待,这一切混杂着,让他找不准该做出什么表情。
借着路灯的光,塞维尔的目光落在照片上,晦暗的光也顺便在他脸上投下暗影,柔化了他的轮廓。裴子晏总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他觉得今天塞维尔脸上的轮廓看起来很柔和,不像平时那样锐利。
他观察着塞维尔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甚至注意到了他蓝色的虹膜扫视纸片的浮动,像涟漪的余波一般,浮进了他眼波里。
裴子晏不觉得这张纸片塞维尔能看出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难以克制的从内心深处溢出了一些诡异的心虚和不安。
塞维尔看图片的时间漫长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很久之后,他的视线从照片上挪开,上扬一点看着裴子晏,缓而迟的音调划开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这是哪里?”
裴子晏一张口,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似曾相识的场景,他跟塞维尔的角色互换了,塞维尔变成了一个好奇求知的学生,而裴子晏变成了他的导师。
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回答,“这是——”
【这是溟水星,上面有一种很绚烂的花,叫溟水海棠。】
这句话熟悉得让裴子晏猛地停下了嘴里的动作,表情有一丝恍惚,但脑海里这句话仍然像咒语一般循环往复,而这咒语似乎解开了某个尘封的密函。
似乎在某地某时某刻,他真的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然后有一个人问他:【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这声音跟现实里塞维尔的声线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你——”裴子晏抬头,悚然地看着他。
【好,你拿去吧。】裴子晏的脑海里出现了这样一句话,随后他的回忆里浮现出一幕:一只手拿着笔在照片背后写下了几个字“赠给塞维尔”。
这几个字经过风雨波折,渐渐在时光的尽头、此刻的现在,变成了一片难以辨认的昏黑的影子,然后宛如阴影一般罩在了裴子晏混沌不清的记忆里。
他趔趄着退后了几步,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或者只是某种错觉让他那一瞬间产生了幻觉。
塞维尔看见裴子晏踉跄的步伐、恍惚的神情,低垂了眼,掩住了眼底一晃而过的沉重,他伸出手想要扶裴子晏。
但裴子晏有些莫名地慌张,下意识地、防备地避开了塞维尔的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自己也愣住了,看着塞维尔空悬的手疑惑皱眉。
他对塞维尔为什么总有这种莫名的防备?
夜风紧赶慢赶,恰到好处的在此刻拂过,将裴子晏从恍惚中带出,他稍稍冷静了一点,似乎逃离了刚才的那种混沌的状态。
这种防备绝非他本意,一种习惯哪怕是后天习得,要改掉也需要些时间,更何况是刻在他潜意识深处的某种仿佛暗示的东西。但现在再解释什么都好像很尴尬。
塞维尔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纸片,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斟酌,好像这么须臾之间,他已经在脑海里翻越千万座山,但到了最后,终点前的最后一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又克制地停下了。
裴子晏看见塞维尔将纸片递过来,“收好吧。”那声音淡淡的,让人辨不出情绪。
裴子晏没有接,向塞维尔投去一个不认可但又有些心虚的眼神。虽然他确实刚刚才想起来这张照片是他送给塞维尔的,但也不至于因为他记性不好就当场退货、假装不认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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