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无数的创生物种化作蓝光汇入了她的身体,战场上只留下她一人。
而在天空苍蓝的背影中,渐渐混入了一抹更深的蓝色,那蓝色一步步侵蚀了天空,缓慢而沉重地显现了自己庞然的身躯,也遮蔽了天日。
裴子晏仰望着,有一瞬失神,他好像也曾在这样的角度仰望过这一样一艘巨型的潜航母舰,他对这艘舰没有任何记忆,却认出了这艘舰。
这是狩杺号。
舰体驶近他身侧,自他头顶投下光影,他操纵的机甲自发随着光源而去。塞维尔纵身跟上。
司焰驾驶着金甲虫,落到地面,将莱拉放肩上,也飞进了光源中。
“监测到反式元素弹,九分钟后抵达。”
在登录舱一落地,所以人便听见了反式元素弹的播报。
“请问,是否摧毁。”母舰中冰冷的声音在询问。
司焰的五官挤成一团,表情惊恐又愕然,又带着几分茫然的期待,“催……催什么?”他像是没听清。
从他去找私舰,却发现一艘母舰正在接手那艘私舰开始,他就没一个地方是能搞懂的。母舰这种东西帝国也只有那么一两艘,而现在这艘不是帝国现存那两艘,他从未想过还能有私有的母舰。
裴子晏撤出机甲,落地站稳,看了眼塞维尔确认他没事,唇微张,吐出单薄的两个字,“摧毁。”
司焰惊愕地到窗边,看向元素弹的方向,像是被定在了那里。五分钟后越来越大的红点忽然闪了一下,消失不见。
司焰难以置信地擦了擦眼,却自己没看错,他喃喃低语:“我怎么没早点认识你……外甥!”
他回头登录舱只剩他一个人。
宫戾虽然朝着溟水星的方向驶去,却一直看着耀地星战场的情况,自然也看见了反式元素弹那一瞬的消失。
此刻的宫戾知道,那是一种空间跃迁技术,蛀孔通道,反式元素弹被蛀孔通道送到了离耀地星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它会在空寂的宇宙里爆炸,没有人会被伤到。
“啊——!!!”宫戾瞠目怒号,将桌面一切他能碰到的东西全部掀翻、杂碎,满地疮痍,犹如他四分五裂的神志,“差一点!!只差一点!”
猩红的血丝满布宫戾的双眼,几乎要将他的眼白染红,他踉跄着转身走向通讯台,开启全域通讯:“全域一级战备,武装集结。”
他深吸一口气,嘴角裂开一道阴恻而渗人的弧度,“莱恩公爵叛国,全域追击,叛党及同伙就地格杀。”
说完这一切,他脸上晃过一丝茫然,而后又清醒,“对了,”他笑起来,笑容竟有些诡异的清澈,“还有追踪器哈哈哈哈哈,塞维尔,你要去哪啊?”
裴子晏跟塞维尔并排走在母舰里,地上荧光蓝色的光带指引着他们一路向前,身后远远地跟着莱拉。
塞维尔的脸色看起不太好,轻咳了一声,裴子晏闻到细微的腥气,伸手去握着塞维尔的手,转头担忧地问:“受伤了?”
塞维尔缄默地摇头,唇色有些发白。
路的尽头是总控厅,裴子晏停在门口,看向了坐在操作台后的那个人。
崖岷站起身,快步走到他身前,虔诚地行礼,“冕下。”他眼中仍然流转着金属的反光,这个崖岷跟他之前见过的又不太一样,他身后是一对羽翼丰满的金色翅膀。
“你……”裴子晏打量着他的翅膀,“是哪一个?”
崖岷谦卑地鞠躬,“鄙下编号001,编号000正在苏醒中。”
根据崖岷的话,裴子晏猜测编号000才是崖岷的本尊。
塞维尔微微皱眉,他偏过头,似乎想走开一点,裴子晏感觉到要抽走的手,下意识拉住他,继续朝001说:“先安排人休息,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001垂首领命,双眼中闪过电流,随后两个年轻一些的崖岷走过来,带走了莱拉。
塞维尔又微微咳了两声,声音压得很低,裴子晏再次看他:“你怎么了?”
塞维尔叹了口气,“没事,只是——”
“原来如此。”,001 金属的双眼扫过塞维尔。
“怎么了?”裴子晏疑惑地看过去。
001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酝酿。
塞维尔喉头滚动,似乎咽了什么东西下去,他疲惫地开口:“我只是——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带动着气管紧缩痉挛,克制一旦打开了缺口,就再也抑制不住,塞维尔咳得似乎将胃也呛出来一般,那些被他囫囵咽下的液体,顺着他痉挛的食道重新涌了出来。
血溅了一地。
“塞维尔!”裴子晏面色惨白,一把扶住塞维尔,双目如利刃般扫过001,“到底什么情况?”
001失去了判断本能,脑海中划过崖岷本体印刻在他脑海的一句话,“当他发怒,不要隐瞒”,于是他平静理智地陈述:“他看起来快死了。”
裴子晏怒极反笑,“那就给我治好他。”
他笑得狰狞,看向塞维尔时那抹狰狞又被隐藏,他掏出一块手帕,还是当初塞维尔给他的那块,他慢慢擦去塞维尔嘴角溢出的血,看着他湛蓝的眼睛,情态柔和,“你先别说话。”
塞维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停下了。
裴子晏一言不发,和001将塞维尔扶去医务室,不由分说地将塞维尔摁在了治疗舱内,001协助裴子晏关上了治疗舱,治疗舱里立刻满布气体麻醉,塞维尔看着裴子晏,在沉睡的那一瞬眼底滑过一丝惶恐。
沉睡前的那一秒,塞维尔意识到裴子晏有些不一样了。
裴子晏低头看着沉睡的塞维尔,神色沉郁而忧虑,“他右下腹有一个定位器,取出来。”
“是。”001回应,金属的瞳孔扩开一圈,很快便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崖岷走了进来。
白大褂崖岷朝裴子晏行礼,他的声音温柔而和煦,“冕下,我是006,您在旁边等吧。”
001协助006,把裴子晏带到了医疗室的另一边坐下,006升起房间中间的隔离屏障,把自己跟塞维尔所处的那一边迅速做了无菌消毒,然后开始取宫戾留下的定位器。
裴子晏接过001递过来的水杯,“他没有外伤,但虚弱得有点不正常。”他看着001,虽然在平静的描述,但却是一种询问的眼神,“你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
“他身上有着跟您一样的能量,但不稳定,比000上一次见的他时候,更虚弱了。”001说道。
“上一次?”裴子晏皱眉,“多久以前?”
001:“帝国历史研究被击毁的时候,000在那里留下了代号蜘蛛和管理员的分体。”
裴子晏张口的动作停了一下,本来要说的话再嘴里打了个转,变成了,“你们见过?”
001不明所以,“就那一次。”
历史研究院是被塞维尔击毁的,而崖岷的分体一直留在那里,同时他们又见过,塞维尔是否提前安排了什么?
裴子晏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淡淡一笑,“算了,你们怎么没把我那本笔记给他?”
“笔记?”001反应了片刻,眼里又回转着光影,估计是在搜索,“哦,是有一本,您是送给他的吗?但是您的东西我们不敢动,不知道是给他的。”
“好吧。”裴子晏有些无语,被笔记的话题打岔了一瞬,他稍微放松一点,又看向被隔在无菌区的塞维尔,“那他现在是怎么回事?”
“您看不见吗?”001有些疑惑,目光扫了一遍裴子晏的身体,随即明白了,“原来这不是您本来的身体,”
他说着,手指从塞维尔身上划到裴子晏眼前,一道莹白的能量带凭空出现在裴子晏眼前,“那些能量在往您的身上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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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回溯(2)
“回溯?”裴子晏看着莹白的能量带,发现那些能量正缓慢地流向他,神色中染上了如烛火般晃动的不安,“什么……意思?”
“您的生命力和精神力这些能量永远归属于您,他们有着溯源的本能。”001说,“您最近有感觉状态变得更好吗?”
裴子晏诧然失语。这一瞬许多细节从他的脑海中被挖掘出来。
他不会触发回溯综合症的轮.盘效应,每每记忆恢复不会虚弱,反而变得更强,变得更轻盈,能听见遥远的水声,能更精准的操纵精神力。
而他在塞维尔家的洗漱间闻见过些许的血腥味,听见楼下轻微的咳嗽。能量回溯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
这些东西好像可以串联起来,最后导向的结果也显得很合理——他从塞维尔身上吸取了能量,塞维尔因为失去能量正在衰弱,正在死去,而他在好起来。
还有刚才,菱形八面体与斩鳞结合,幻化的机甲超出寻常的巨大,操纵这样的机甲需要耗费的精神力浩瀚如海,他却感觉轻而易举。
而在他使用机甲之前,塞维尔没有那么虚弱。
心底恐惧的猜测落实,他面色苍白,还是忍不住向崖岷确认,“他现在这么虚弱……是因为我刚才操纵的机甲么?”
他的语气带着不确定的脆弱,像是狂风中的衰草,“是因为我找回了……这个吗?”他摊开手,手中浮起一个莹润的菱形八面体。
001不敢隐瞒,诚实的回答彻底将衰草折断,他答:“是。”
裴子晏神色恹恹,如鲠在喉,他收起八面体,用手疲惫地支着头,失落而茫然,“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能量再回去吗?”
001沉默了一会儿,神色犹豫又惶恐,“您不想恢复吗?”他顿了一下,“我们会尽快回到溟水星。”
隔离罩很厚,却很清晰。
裴子晏透过屏障直直盯着塞维尔,006的操作仔细而精准,塞维尔则像是一尊石塑,没有任何的反射,只有胸廓些微的起伏能证明他还活着。
裴子晏紧紧盯着那起伏,没来由地觉得恐惧,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巨兽正悄悄吞噬那微弱的起伏,而那巨兽正是他自己。
他恢复得越快,塞维尔就虚弱。他在蚕食塞维尔的生机。裴子晏心底感觉到一种撕裂的哀沉,如临深渊,如坠崖底。
许久之后,裴子晏伸出右手的食指,指间再一次浮起莹白的八面体,他用眼角的余光扫过001,“你给我说说这是什么吧。”
001眼中的光逆转了一圈,“这是您的神谕载体,是您来此的初衷、经历和结局。”
“是吗?”裴子晏换了一个姿势,靠在椅背上,目光始终停在塞维尔身上,表情似笑非笑,“那神祭是什么?”
001的逆转了半圈,闪过红光,“这是您的秘辛,我没有权限知晓详情,但,您是要开启祭祀吗?”
“不,”裴子晏否认了,但随后的话让001的神色变得迷茫,“可能已经开启了。”
“已经……?”001有些迷惑,“对象是他吗?”他看向塞维尔。
裴子晏没有解释,抚摸着指根的木制指环,淡淡地问:“不完成神祭会怎么样?”他对神祭似乎有一丝本能般的恐惧。
“您会湮灭。”001惴惴不安地说。
灯光在裴子晏脸上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他沉默了,房间内的空气安静得压抑,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006的操作接近了尾声。
裴子晏直起身,终于出声,“崖岷知道神祭的详情吗?”
001缓缓地摇头,“您跟别的神不一样。虽然所有神都缺乏坦诚,但大家都会有信徒,您却一个都没有,所以关于您的祭祀也无人知晓详情。”
“您好像从不需要祭祀,就像您的世界不需要人,也不为任何人停留。那一天000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您的力量猝然减弱,他害怕出事,所以让莱拉成为了您的信徒,锚定您的能量。”
裴子晏陷入了沉思,有一瞬他生出一种奇怪的念想,他像是再被那个什么都记得的自己愚弄。他不知道神祭是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完成。但却要听从神谕里的话去完成神祭。
可他本能地恐惧神祭,他好像很害怕这件事,甚至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一场祭祀跟塞维尔有关。
“让崖岷醒了立刻来找我。”裴子晏说。
“是。”001谦卑地回应。
006将塞维尔体内的定位器取出之后,将塞维尔继续关在了治疗舱里修复创口,他将定位器放到了裴子晏面前。
裴子晏这时才发现,这个定位器居然是一个抓钩式的,顶端储存着毒药,可以反向嵌在肉里,强行取出就释放毒液,此刻毒液槽已经空了。
不等裴子晏发问,006及时解释:“他没事,您的能量完全可以中和这些毒素,这些对他不可能有影响。”
裴子晏松一口气,“他什么时候能醒?”
“至少一天,”006答,“需要一点时间治疗修复,他的身体状态也很疲倦,需要休息。”
裴子晏重新看向塞维尔,用目光描摹他沉睡的面颊,蓦地想起了塞维尔麻醉前那个有些惶恐的眼神。
他在惶恐什么?
塞维尔陷在沉郁的黑暗里,他应该在麻醉之下毫无知觉,但是那一秒的惶恐让他陷入了梦魇,那一瞬他又回到那灾难般的一日。
他从来都很恐惧死亡,他的人生是从死亡开始的。他出生时,他的母亲因难产而死,他像是死亡的赘生物,吸走了艾绡的生机。
在他成长的经历里,每个人都会把他母亲的死归功于他。这种功劳并不是荣膺,而是灾难。
每个人看他的表情都像是透过他在看他的母亲,不管他的父亲缪尔,还是艾绒,他们都会用一种怀念却又憎恨的目光看他。
他们怀念艾绡,憎恨他。
这种憎恨无法克制,也无法遮掩,因为他带走了他们最爱的人,所以他成为了莱恩公爵府里无法抹去却又必须存在的那一个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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