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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策闻言，红了眼，沉默许久之后，笑了笑，“侯爵府无人幸存，我抱着父亲的尸体被传送到这里，蛀孔通道在格林星的保护罩上形成了通道，我借着那个通道偶尔向外传送信息，希望有人来找我，因为一个人呆在这个岛上真的很难捱。”
“我其实收到了他的回复，但我不希望他找到我。”裴策说，“这是他的机会，不该由我来决定，我跟他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
德里克说：“他的机会已经用掉了，在你们重逢的时候，那时候我已经救过他。”
裴策静了半晌，眼眶的红度慢慢被压下去，“那我就无能为力了。”他说。
德里克所有所思。
天空中，塞维尔清扫完了残余的帝国舰队，他收起狻猊，落在德里克身边，“结束了，老师。”
裴策落寂转身，走向角落，等着裴子晏醒来。
塞维尔和德里克走向了被顾麟五花大绑的宫切，宫切的智环已经被顾麟取掉了，身上也被搜了一遍，再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宫切“呵呵”疯笑，没什么所谓的样子，他冲塞维尔扬了扬下颚，“你杀不了我，你不是试过了吗？”
塞维尔并不搭理他的挑衅，看向一旁的德里克。
这一刻众人都在看德里克。
因为除了塞维尔知晓一切，对于其他人来说，他是突然出现的。
他银发如雪，浅目薄情，神袍散着幽润的淡光，像是不该存在于此刻的人群中，应该永久立在崖巅，供人仰望跪拜，但他却将托举他的山崖化为齑粉，走到了塞维尔身旁。
宫切看着他散漫地笑，表情中夹杂着偏执与执拗，“你拿我没有办法了，德里克，你还能怎么样呢？神祭无法完成，诅咒与赐予都无法终结，你不如放我出来，我们一起被烈焰焚烧，你还不知道这滋味吧？我可是好好感受了快千年。你还不如遂了我地意，把果实给我。”
德里克这个名字对所有人来说耳熟能详，周遭的人神色各异。
“果实？”德里克接过他的话，微微笑起来，天空中金色的辉光为他的瞳孔镀上了金边，他注视着宫切，抬手一指。
他指尖的方向落在曾经悬崖之下的海面上，下一秒所有人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轰然震动，泥土与碎石颤动跳跃，来不及找到支点的人摔去一片，剩下一些相互搀扶着勉强站稳，宫切也得勉强扶住树桩。
只有德里克和塞维尔在地震中巍然不动。
那断崖下的海面宛如沸腾，滚滚水波中泛起无穷白浪，浪尖似乎带着金色的光影，又像天空的倒影，又像是水中有什么东西在颤动。
岛屿的震动渐渐停了下来，沸腾的浪中，一颗巨树渐渐从海水中攀升而出。
那树遮天蔽日，却又自带着光辉，它升起时整个星球似乎都亮了几分，浅绿的枝叶绣着金边，满树金色的海棠花，灿烂耀眼宛如金云，而在最粗的枝干下，此刻垂着一个硕大的果实。
那果实有一人高，但坠在树影间却显得很小。
树下莹白的沙滩上，落着一个破开的果实，依稀能从果壳中看出果核的形状类似人形。
看着这一切，宫切的表情凝固了，他扣着树桩的手猛然用力，竟陷进了树皮里，指尖破开伤口，流出血，但他却不觉得痛，只是愣愣地看着那树。
“你想要吗？”德里克戏谑笑着，“可惜了。”他歪着身子，倚在塞维尔身上，懒懒抱着手，“谁说神祭无法完成？”
宫切一怔，脱口而出：“怎么可能，这是命运的诅咒，你没有——”
德里克伸出一只手，朝向角落中裴子晏的方向，一滴晶莹的泪从裴子晏身上凝结而出，缓缓浮到他的掌心。
他居高临下俯视宫切，“我的身体是没有泪腺，可人类有啊，谁让我偏偏占有了人类的躯壳。”
塞维尔看着德里克掌心的泪，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又有些难以置信。
林间连风都沉默了几瞬，很久之后宫切缓缓哂笑起来，他面部的肌肉随着他的笑开始扭曲，像是被胡乱揉捏的面团，他越笑越夸张，像是情绪失控了一般。
“你哭了？你为谁流泪了？他吗？”宫切的目光刺向塞维尔，“你也会流泪？为什么？”他像是不理解。
德里克松了手，那枚泪滴缓缓下落，“大概是因为……”
泪滴滴入塞维尔脚下的土地，仿佛重若千钧，溅起了浓厚而艳丽的蓝色的涟漪，那涟漪自塞维尔脚下荡开，须臾间向整个星球逸散而去。
随着涟漪布散，海中的鱼纷纷跃起，鲸鸣不竭，追赶涟漪而去，彩羽的金鸟随着涟漪盘桓，久久不愿意离去。天色在眨眼间变得更亮，像是由晨曦进入了正午，蔚蓝的晴空如洗。
灰暗了许多个日夜的溟水星终于在泪滴落的那一刻被点亮。
整个星球因为塞维尔而闪耀。
“我拥抱过死亡万千次，只有他为我修墓立碑，日夜哀悼。”
话音落下，塞维尔感觉到澎湃的精神力汹涌地汇入他的身体，这是很不一样的精神力，这种精神力似乎更纯粹、更炙热，瞬间修正了他身躯上的每一处脆弱，像是将他从生命的源头彻底重铸。
“他倾其所有也誓要让我重获自由，我怎么可能不将一切献予他。”
深蓝的涟漪荡至两极又折返，卷着惊涛骇浪却又被德里克稳稳收束，引导着温和地融入了塞维尔的身体。
“老师。”塞维尔在深蓝的炫光中看向德里克，他像是藏匿了万千的话语，只是顷刻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他侧身吻了德里克光洁的额头，“需要我做什么？”他问。
“杀了他。”德里克的目光斜向宫切。
宫切瞪大眼，猛然回神，起身想跑，顾麟立刻开了两枪打在他脚下的沙地中，止住了他逃跑的动作。
塞维尔一言不发地走向他，樰在他手中舒展成剑。
宫切踉跄一步，看向德里克，“杀了我不过是让我回到那口灵柩，你还会被诅咒反噬——”
“别犹豫，塞维尔，”德里克漫不经心地笑，他仿佛什么也不在意，“这是结束一切的必要步骤。”
樰的白光闪动，刺穿了宫切的心脏，血色在沙地上蔓延，宫切在地上扭动着挣扎，眼中的光渐渐黯淡，淡到最沉的那一刻，又闪出些许微光，他抽搐着，喘息着，伸手去抓塞维尔的裤脚，像是再去抓生命的余晖。
“把……把我……跟弟弟……葬在一起，求你……”最后一刻，宫戾的灵魂脱离了宫切的侵蚀，他挣扎着祈求。
“好。”塞维尔答应了他。
宫戾缓缓笑起来，松开手，闭上眼，他生命的线走到了尽头。
德里克沉默注视着这一切，在宫戾彻底咽气后咳了两声，面色有些白，塞维尔敏锐地察觉不对，反身搀住他，他察觉德里克身上热得有些过度，不由得皱着眉，“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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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神降（3）
德里克伸手扶着塞维尔，“还没结束。”他目光向四周逡巡在找人，“戈尔呢？”
“你也太拼了。”被找的戈尔正卧在附近一棵大树的树冠里，看了许久戏，这会儿被点名，才悠然出声。
他开始煽风点火，“我记得你很怕火，当初跟我借火，我把砌进墙里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烧到自己身上？”
“别废话。”德里克漠然看他，“很热，快点，回桃瑞丝。”
“桃瑞丝？”塞维尔重复着这个地名，他扶着德里克，转头问顾麟，“今天几号了？”
顾麟面色不太好，吱唔着，“已经11月7日了。”
德里克从塞维尔怀里抬起头，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塞维尔要问日期，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塞维尔沉默几秒，说：“桃瑞丝马上就不存在了。”
德里克：？
段谨贴心地调出光屏，转到德里克面前，“确切地说，还有2小时27分，0号计划已经接近尾声，遥望星快要爆炸了，现在赶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德里克扫了一眼详情，懵了半晌，“你把遥望星改装成了一颗反式元素弹？”
塞维尔缄默不语，算是默认了。
戈尔一脸震撼：“我的身体还被你镶在地宫的墙里，你们俩……倒也不必这样对我吧！”
遥望星是桃瑞丝的卫星，一旦引爆，桃瑞丝不可能幸存，所有人都会死。2个小时甚至来不及出回到域内。
德里克沉默了片刻，“你是不是怕我回不来了？”
塞维尔没说话，看他的眼神有点忐忑。
德里克似笑非笑看他，“你真是，太让我意外了。”
树上的戈尔跳了下来，他走到德里克面前，向他行了个礼，“您能救一下那些人吗？星球上的子民是无辜的，您没有事，他们也不该死。”说话的应当是戈尔身体里的赛托。
“没事，”德里克拍了拍塞维尔紧绷的背，揶揄道，“没想到，我也有帮你清理现场的一天。”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枚果核，将果核递给赛托，“让戈尔开路吧。”
说完这话，德里克实在是有点支撑不住，带着烧灼感的疼痛跟刀割的疼痛截然不同，那种痛感更尖锐，他的额角、鼻尖都泛起热汗，他确实不喜欢这种感觉。
塞维尔察觉到了，他将德里克打横抱起，释放出浓厚的信息素来安抚德里克，让德里克稍稍好过了一些。
戈尔接管了身体，果核随即在他手中被捏至粉碎，粉末飘入空中，形成了一扇漆黑的门洞。
人群中的裴策看着这门洞的样子愣了一瞬，迟疑地打量戈尔。
“那个果实是你的补偿。”德里克指向溟水海棠，朝戈尔说着。
戈尔像是等这句话等了许久，喜上眉梢，“谢谢，谢谢。”
德里克躺回塞维尔怀里，低声说：“走吧，塞维尔，去地宫。”
穿过那扇漆黑的门，地宫冗长的甬道出现在塞维尔脚下，他不是第一次踏足这里，对两侧的壁画也很熟悉，德里克此刻体温高得炙人，他也不敢耽搁。
顾麟和段谨等人跟在他们身后，一进地宫就马上取消了0号计划的倒计时，然后带着人去清扫王庭的帝国军队。
塞维尔走到甬道深处，走进了尽头的殿堂，看见了满地森森的白骨，德里克拍了拍塞维尔的胸口，示意他放自己下来，塞维尔弯腰让他落地，随后伸出一只手让德里克扶着。
他们并肩穿过层层叠叠的黑纱叠嶂，迈过满地枯朽的白骨，一直走到尽头的黑色灵柩前，往日安静沉默的灵柩，此刻正传来阵阵敲击的嗡声，伴随着指甲抠划的刺耳声响，让人单是听着都非常不适。
德里克苍白修长的手按在漆黑的灵柩上，那灵柩的形体开始渐渐融化，随后汇聚到他左手食指的木质指环里，当灵柩彻底消失的时候，指环上黝黑的咒文也恢复了。
灵柩之中的人终于暴露，宫切早已被烧灼得不成人样，周身焦黑而扭曲，灼烧他的火焰里散出油脂的浓郁气息，那火焰一边烧灼他，一边又有另一股力量在治愈他，使他永远处于生死之间的痛苦中。
这样的惩罚持续了千年。
“哈哈哈，”宫切扭曲的五官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你来杀我吗？”
他在火焰中挣扎着后退，想要远离塞维尔和德里克，似乎如此的痛苦也无法让他放弃生的欲望，“呜……哈哈，我想活，我想活着！”
“一切结束了，宫切。”德里克轻轻掩着鼻息，“杀了他，塞维尔。”
樰在塞维尔手中展开，再次形成光剑，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刀落笔直地斩下，宫切地头颅滚动落地，嘴里依然在嘶嚎，“不——不，我要神赐！我要做永世的帝王！”
德里克垂眸看他烧焦的头颅，“生命奔涌不息，自有其方向，不需要神的引导，也不需要永世的帝王。”
宫切真正的死去，纠缠他千年的火焰回到了戈尔本体，墙壁皲裂开，露出戈尔的身体，随后而来的戈尔伸手触碰自己的身体，千年之后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本体。
他睁眼时，赛托用着16号的身体，正看着他。
直到很久之后，人们都一直在反复争论那一日的桃瑞丝星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说是莱恩公爵叛国，摧毁了王庭，也有人说莱恩公爵也是受害者，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反叛，另有势力介入了争斗。
但所有人都能确定的是，那一日王庭的地宫中千万鸱鸮的军队涌出，迅速占领了王庭，宫氏王族无一幸免，惨遭屠戮，宫切的近臣皆被俘虏，斩于王庭的台前，血染红了王庭白玉的台阶，血色几日不退，最后浸入石中。
带领鸱鸮的人却不是人们以为的那个莱恩公爵塞维尔·莱恩，是塞维尔身边的副官顾麟，那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Beta，是塞维尔身边存在感最低微的那一个。
他站在王庭台阶的顶端，褪下了戴了许多年的伪装，伪装之下，是他真实的面目，他有着一头金发，深蓝的眼，他跟塞维尔·莱恩很像。
这时人们才想起，很多年前莱恩公爵府出生过一对双生子，其中哥哥是一位不受宠的Beta，弟弟体弱多病，很早去世，而他们的母亲姓顾。
也是在这场战争里，桃瑞丝星的人们才发现，高悬于他们头顶的遥望星不那么安静，它早已被改造成一个巨型的武器，它炮口朝内，威慑王庭的每一个人，它也永远指向顾麟的敌人，这位铁血的将领，凭借遥望星的威压，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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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公墓的园区迎来了久违的访客，是三位男性，其中两位个子很高，保守估计超过了一米九，一人金发碧眼，另一人却是银色的长发。
守门的安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位银色长发的人，因为那人五官姣丽又清冷，有着一种似人非人的美感。
那位高个子的金发男性非常敏锐，在安保看第二眼的时候便立刻回头，深蓝的眼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安保的注视，带着令人惶恐的威压，安保一惊，垂下了头，不敢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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