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融入欧阳旦日常生活的肌肉记忆随着赵书华的离去开始反噬她。
人死不能复生,赵书华被砸穿脑袋是这样,欧阳旦脑子里有肿瘤也是这样。
“笨。”卷耳道,“你不怪集团绑架你们,你在这里自怨自艾?”
欧阳旦也明白这个道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集团,而不是身为受害者他俩。可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会不自觉将亲近之人的死亡怪罪在自己头上。
要是能这么轻易原谅目睹亲密之人死去的自己,就不会有幸存者情节了。
本来欧阳旦就没钱不想活放弃了生命,失个忆误以为自己为了前来参加角逐赛,赛程中努力向下,后来有想起来这不过是个骗局,而赵书华死了——
给了希望又被打碎,亲密的人死去,其中滋味多番,欧阳旦承受不住。
“哦,你的想法是这样。”
卷耳拍拍她的肩,这样就算安慰了。
“不过你放心,自杀是犯法行为,我会努力活着的。”欧阳旦言。
说的好听,你看卷耳信不信吧。
卷耳当然不信。
不止卷耳,被留在第四层休憩的季飞池也不相信欧阳旦。如果卷耳季飞池放心欧阳旦一个人待着的话,他们何不选择将欧阳旦留在第四层呢?
卷耳一一扫过欧阳旦倦怠的眉眼、狼狈的身形。
就算现在拉个不明就里的路人来,也会认为欧阳旦命不久矣。
从内而外散发的死气骗不了人。
欧阳旦目前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呢。
“振作一点,至少走出建筑,只有三层了。”卷耳道。
欧阳旦难道不想见见绑架她与赵书华的幕后真凶吗?
“集团绑架你们,不止是因为泄愤吧,就地格杀不是更有性价比?”卷耳道。
家里发现蟑螂,第一反应是打死而不是砍断蟑螂的脚、将蟑螂放进笼子里吧。
同样的,不想让犯罪证据传播出去的话,直接杀了如欧阳旦那般不小心闯入的人不是更好,何必多此一举大费周章送进建筑中取乐呢?
这是一种折磨的手法,非心理变态/深仇大恨不会采用的手法。
欧阳旦猛地抬头,下意识看向卷耳,却忘了自己早已目盲。
“你难道不好奇集团到底为什么要让我们都进入建筑吗?”卷耳继续诱导着。
“为什么……?”欧阳旦喃喃。
不想犯罪证据被传播出去,那就杀掉、毁掉,活着的人无法保守秘密,死去的人最能信任。
将他们统共是个人投入这栋花费心血筑就的建筑中,不是白白给了他们生变机会吗?
要知道就连蚂蚁在火海中都会抱团以求最大限度的生存,集团又怎么敢不设置任何监管人员,将他们洗脑确认失忆后放入建筑?
别说什么监控、什么快要搞死所有人的机器了,只要出了点差漏,就会有人活下去,集团的罪行就再添一笔。
白白增添不可控性。
天底下哪个大傻蛋会干出这种事?
除非集团,别有所图。
虽然卷耳的记忆还是空旷一片,但足以他推断出些事情。
他们十个人肯定触犯了集团的利益,给集团带来了巨大的损失。而欧阳旦所谓的犯罪证据,很有可能不痛不痒,至少不会是足以撼动集团的证据。
因为惹怒了集团,所以集团不想让他们好过,以折磨他们为乐;但又因为没有掌握关键性把柄,集团不会将他们视为心腹大患,故而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们会失忆后来到这里。
“那……”欧阳旦想说什么。
卷耳:“所以现在重中之重不是等死。”
欧阳旦立刻接话道:“而是走出建筑干翻集团。”
她似乎燃起了斗志。
她决定要干到集团,搞清楚自己究竟哪里惹到了集团要遭受这样的待遇。
不说突然不想死了,只是找到了可以转移怨恨的东西,心里的负担一下子减轻,欧阳旦开朗不少。
电梯“叮”一声。
第三层到了。
白墙,消毒水,空旷的走廊。
这便是第三层的模样。
生老病死,古往今来,“病”往往是是生活中所有人都难以面对的字眼。
远古时代没有丰富对抗病痛的经验,大多数人会死在一场寒冷冬日中;古时候虽有一定手段,但管理难、病痛多,医疗条件受限治病难且贵;现代社会人口激增,医疗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在社会的进步中,医疗条件不足已经是过去的事情,而现在则是人人得到治疗机会,人人能够治病。
不过即使是在科技高速发展的21世纪中期,医院的设备也不见得精进多少。
有需求才有供应,由于机器人走进千家万户,各类伤害事件急速下降,人民生活安康幸福,没有难治的新型疾病出现,这才导致了医疗科技产品的停滞不前。
又或者说,集团的从中作梗,让一大堆身有抱负的好孩子失去了发光发热的机会。
单单一个集团纵使钱财再多,也无法阻断医疗发展的道路,可如果牵扯上了更多的东西,就不一定了。
欧阳旦看不见医院的摆设,但能够闻到刺鼻的气味。
“生老病死主题之一,‘病’?”欧阳旦猜测道。
她难免又开始阴谋论。
众所周知,欧阳旦脑子有病,生理意义上的。
很难不让欧阳旦怀疑这第三层是针对她设计的。
不得不说人的第六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准确无比,超越了所有的时间与空间,不讲道理地预知未来的事情。
第三层,4号选手欧阳旦宣告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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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三层
欧阳旦的死亡来的猝不及防。
第三层的房间数量是以往所有层数中最多的,密密麻麻如同蜂窝煤,一间挨着一间,直叫人密集恐惧症发作。
房间门各显神通,有的古朴大气,有的破败灰落,有的科幻蓝光,与洁净的医院形成鲜明对比。
仔细调查医院其他区域没有发现后,卷耳站在其中一扇房门前。
房门木制,散发淡淡气味,有点像被雨水洗刷过的腐木。房门上雕刻说不上名字的树叶,上朱红色,点点鎏金点缀。
这扇门的制作工艺不可谓不好。
“退后一点。”卷耳提醒道。
欧阳旦依言后撤,靠在另一面墙壁上,两扇房门之间。
卷耳推开这扇木门。
刺鼻的药味席卷而来。
打眼一看,仅仅摆设一张小床的房间里,长满了疹子的幼儿躺在凌乱的被褥间,有气无力生死不知。
双眼通红的年轻男子席地而坐,一身短打,手上疤痕多到拿不起药碗。
卷耳毫不犹豫,快速关上门。
“怎么突然关门?”欧阳旦问。
门砰的一声,她没做好心理准备被吓着了。
“天花。”卷耳道。
并非他有多么高的医学素养,而是天花太好认了。
方才房门里的幼儿症状有脸部皮疹、发烧,貌似伴随肌无力,很典型的天花症状。
天花是由天花病毒引起的传染病,,经由空气、飞沫亦或接触传播,于1980年被宣布灭绝。
卷耳没想到自己还能切身实地观看天花患者。
不过……
卷耳想到刚刚匆匆一眼,那年轻男人有些虚幻的身形。
又联想到第七层见识过的那神乎其神的投影技术。
会不会刚才门里的是投影呢?
卷耳并不相信集团能将早就灭绝的天花病毒重新研制出来。
再说了,卷耳不认为集团有这种手段的话,会不用在他们“参赛者”身上。
方才卷耳急着关门没有仔细观察房间内,这会儿他回想脑海中的粗糙细节,确定木制房门后是投影。
他便再次打开门。
果不其然,房间里的小孩和年轻男人还是之前那个模样,肌肉的弧度的衣服的这周一模一样毫无变化。
卷耳走上前去,手穿过了男人的身子。
的确是投影。
集团就喜欢用投影搞这些虚虚假假真真实实的东西。
这间房子里唯一真实的东西,就是窗户。从窗户望过去,能看见外面的黑夜。
真是大方,前面七层都没有给他们开一扇窗户,这么一个小房间却舍得给窗户了。
呼吸了一口窗外的新鲜空气,卷耳感觉人生得到了生化,无穷无尽的能量充斥身躯,像是电量100%的手机。
“你也来。”卷耳招呼着欧阳旦。
外面的空气会带给人继续下去的力量。
欧阳旦将头伸出窗外,伸出去一点,再伸出去一点。
她是不是可以……
卷耳拉着她,劝道:“别跳,还不知道下面有什么。”
他们俩进入这个房间的时间有些不巧,外头还是黑夜,房间里的灯光微弱到不足以他们看清外面有什么。
如果是白天,他们更好判断此处与地面的距离。
现下情况不明,谨慎为好。
欧阳旦点点头,两人一同离开这间房间。
第二扇房门纯金属质感,科幻的蓝白银灰配色高端而简约,仿佛一打开这扇门,就能看见充满科技感的机器人核心、机器人制造厂、机器人造反部队。
照样让欧阳旦小心退后,卷耳推开门,门后是目光中空无一物的大机器人。
大机器人红色的眼球扫过闯入者,旋而疲惫地阖上双眼,没有任何反应。
卷耳:?
“你好?”卷耳道。
若是这机器人一照面就暴起伤人,卷耳不会觉得奇怪,因为这栋建筑中基本所有机器人都安装了武力系统。
但偏偏这名机器人一动不动,看他俩的眼神和看空气没有差别。
第三层的主题显然是“病”,而刚才的木制房门后已经为他俩展示了“天花”这种具有时代代表性的病。
同理可得,科幻门后的房间里这名机器人也在展示一种病。
“机器人情感缺失症。”
——这次却是欧阳旦先说出答案。
“托赵……的福,他对机器人的美学很感兴趣,我跟着学了不少知识。机器人出厂时会安装情感模块,而部分机器人——0.02%的机器人会因不明原因难以学习情感,这种现象被成为机器人情感缺失症。”欧阳旦道。
其实卷耳不需要他科普,毕竟他有一个对机器人颇有研究的爱人,耳濡目染下亦是学了不少。
但他很乐意看见欧阳旦愿意科普这些东西。
这代表欧阳旦的情感在好转。
虽然有些突兀不明原因,但卷耳乐见其成。
第二间房间里仍然没有发现,两人安静退出。
谨慎起见,卷耳关闭了机器人的电源。
即使是被人类抚摸上机器人的核心部位,这名罹患怪病的机器人波澜不惊,既不反抗,也不阻止,安安静静接受人类强加给他的命运。
第三间、第四间、第五间……
感冒、肿瘤、残疾……
每一扇房门后都是一种疾病。
打开第五间房门时卷耳还愣了一下,无他,房间里的投影像极了卷耳本人。那坐在轮椅上的姿势、下巴微微扬起的弧度,都和卷耳一样。
这让卷耳下意识以为这些病症对应着“参赛者”们,但参赛者只有十个人,而这里的房间却是有上百个,完全不成对比。
第十间房间是患有脑肿瘤的病人,卷耳看了眼欧阳旦,为防止刺激到她,卷耳没有让欧阳旦进去。
“这间房我一个人来,你等着。”
卷耳把欧阳旦安置在房间内,门旁边。这里离投影有些距离,但又能让欧阳旦完整落入卷耳的视野中。
欧阳旦的情绪好不容易没有那么消极,卷耳当然不可能让她再去接触可能触动她脆弱神经的东西。
欧阳旦目盲,不清楚房间里有什么,但知道卷耳是为她着想,故而不吵不闹,接受了卷耳的安排。
意外就发生在这时候。
第十个房间里的脑瘤患者不用想,同样的也是投影。这栋建筑里除了十位参赛者之外没有别的活人。
脑瘤患者趴着躺在病床上,脸埋进被子里。
卷耳甫一靠近,微风通过窗户溜进来,卷起窗帘。
窗帘轻抚,投影一瞬间产生变化——趴着的人转了个身,那张脸直直迎上卷耳的目光。
赫然是欧阳旦!
无数实体长鞭自天花板而来!
“欧阳旦——!”
月光洒下,照在不甚明朗的房间内,照在真实的欧阳旦的身旁。
“啪——”
一声皮鞭抽过空气的飒爽声响,欧阳旦听见了逼近的攻击,但身体反应不及,硬生生被抽到一边。
欧阳旦翻滚翻滚,摔出房间,撞到另一面墙壁。
好大一声闷响,欧阳旦恍惚以为自己又一次回到了之前掉入水中的时候。
还没完,皮鞭一道道打向无力躲避的欧阳旦,攻击数不胜数。
有的鞭子没对准,不小心打在墙壁上,打落墙皮砸在欧阳旦身上。
更显欧阳旦的狼狈。
上次是不明发射地点的小石头,这次是不知为何捉着她打的皮鞭,欧阳旦快呕死了。
赵书华也是,莫名其妙被混凝土定位了一样。
他们这对小情侣就好像被针对了一样。
好在这会儿有卷耳相助,欧阳旦约莫被抽了十来鞭后,卷耳就找到了机关的控制装置将其销毁。
一道又粗又长还带有倒刺的辫子即将抽到欧阳旦时,机器彻底被停止,所有攻击化成乌有。
“欧阳旦,还可以吗?”
卷耳没头没尾的问一句。
欧阳旦却明白他的意思——他问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能不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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