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时辰,不光是他在忍受,白千雪也是聚精会神,尽力将对他的伤害减到最小。然而几日前的那次折磨,让南宫不念刻骨铭心,以至于他忽略了这些,淡漠地看着白千雪,催促道:“你可以走了吗?”
白千雪的身躯看起来有些僵硬,盯着他看去,眼眸隐藏在烛火照不到的暗处,南宫不念也不知他此刻是什么表情,半晌后听到白千雪说了一声:“可以。”
然后,他的身影便也消失在黑暗中,只剩下一盏烛火与钻心剧痛陪伴着南宫不念。
星罗针三日不更换,人就会死。三日之后,南宫不念又见到了白千雪。
白千雪来之前,南宫不念暗暗祈祷过无数次,希望这次来给他更换星罗针的人,无论是谁,只要不是白千雪就可以,他实在不想再面对他了。是以他在看到白千雪时,脸上便流露出了几分失望的神色。
白千雪仿佛对此早有预料,面色平静地搭着他的手腕查看脉息,例行公事般问道:“醉雪刀在哪儿?”
南宫不念自然还是沉默,白千雪顿了顿,又问道:“你感觉怎样?还撑得住吗?”
南宫不念侧眸望向他,冷笑了一声:“你断不出吗?何必问我?”
魔族之体甚为坚韧,撑自然是能撑住的,只是还不如早早死了,不必受这种折磨。白千雪好似被他说得无言以对,便沉默地为他更换星罗针。等一切完成,几乎又耗费了整夜。白千雪这次没有等南宫不念赶他走,便主动说道:“我离开了,你保重。”
南宫不念忍着钻心剧痛,气息微弱地叫住他道:“等等。”
白千雪滞住步子,缓缓转身看向他,眼眸里隐隐带着些期待之意,却听南宫不念道:“白千雪,你若……还念着分毫我们旧日的情分,就一剑杀了我。”
白千雪眸光微颤,摇了摇头。
南宫不念无力地道:“我真的……受不了了。求你……帮帮我吧。”
白千雪站在黑暗中沉默不语,南宫不念被体内的剧痛折磨得精神恍惚,也分不清白千雪有没有离开,哀求道:“杀了我,小白……给我一剑……”
白千雪蓦地感觉脚下有些不稳,不由退后两步,深吸了口气,道:“心皎已碎,我没有剑了,没办法……杀你。”
杀他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用什么剑不可以?南宫不念知他又在戏弄自己,声音低哑地笑了笑,在幽静的洞穴里听来尤为凄楚。
白千雪盯着他的眼眸,似是在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到:“南宫,你再忍一忍。”
南宫不念也不知是又过了几日,在白千雪再一次来到绝命崖,为他取出星罗针的时候,他已被剧痛折磨得晕了过去,根本没有察觉。
星罗针离体之后,钻心的剧痛缓去,南宫不念便舒适了些,难得安稳地睡了好几个时辰。醒来之后,忽感颈间是一片柔软的暖意,借着微弱的烛火看去,他居然是正躺在白千雪腿上。他一惊,彻底清醒了过来,用手臂撑着地面,坐起身来,蜷着双腿向后退去。
白千雪道:“醒了?星罗针……我已为你取出了。”
南宫不念只想让他快些消失在自己眼前,道:“快换新的吧。”
白千雪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取出那卷布帛,而是向他慢慢凑近。南宫不念本就躲在洞穴角落里,无处可避,白千雪与他的距离仅有几寸,气息洒在他眉睫间,南宫不念只能侧过脸去,免得与白千雪对视。
他颇为惊慌地道:“你这是做什么?快动手吧。”
白千雪轻声道:“又急着赶我走?”
南宫不念道:“是。”
白千雪又问道:“你想走吗?”
南宫不念蓦然转过脸,疑惑地看着他。白千雪稍稍与他分开了些,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钥匙,语气却似带着些恳求:“对我好一点,我就放你走。”
南宫不念盯着那把钥匙,只觉白千雪不会这般好心,警惕地问道:“你究竟想怎样?”
白千雪叹了口气:“说过了,对我好一点。”
好一点?怎样才叫“好一点”?要和颜悦色吗?还是……
南宫不念看着白千雪,只见他不知不觉间又凑近了自己一些,鼻尖几乎要与他碰触到了。南宫不念便知,这句“好一点”也不是那么容易。
他忽地感到荒唐透顶,怒气直上眉梢,盯着白千雪,冷冷道:“我不会再……同你做那种事!”
白千雪唇角弯了弯,眼神却难掩失落,微微叹气:“我好像没这么说吧?”
南宫不念怒气略散了些,心想既然白千雪说要放他走,管他是真是假,试一试也未尝不可,就当做是用虚情假意来换取自由。
他便收敛了平素里冷淡的神色,变得一如从前那般温和,看着白千雪的目光也似含情脉脉,轻声道:“可以帮我把锁打开吗?我的手脚被铐了好些天,难受得很。”
白千雪眼眸微闪,忽地伸出手搂住他的腰:“可以,不过……还不够,能对我更好一点吗?”
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白千雪的意图已很明显。南宫不念忍下满腹不甘,微侧着头,在白千雪脸颊上浅浅一吻,仿若蜻蜓点水般。然后又去看白千雪,似在等他的答案。
白千雪唇角微弯,浮上了一丝浅淡的笑意:“教主,你这般敷衍我,好没诚意。”
南宫不念迟疑片刻,仰头贴上他的唇。担心白千雪又嫌不够,还要重来一次,便没有像先前那样一触即分,在他唇瓣上停留了一会儿。
等他觉得可以了,想与白千雪分开时,白千雪却已察觉到他的动作,一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按在他颈后,将这个仅有表面意义的吻倏然加深。
南宫不念想躲开他,身后却是一方角落,退无可退,背脊撞到凹凸不平的岩石上,被硌得生疼,躲闪之际反而朝白千雪的方向靠近了些,就像是在故意对他投怀送抱一般。
白千雪顺势将他搂得更紧,在他唇齿间探寻,厮磨过每一寸柔软之地。好似在游览什么幽美的景致,流连忘返般不愿离开。
南宫不念挣不脱他的怀抱,便想这是最后一次了。只要他离开这里,他就可以永生永世都不必再见白千雪了。他渐渐安静下来,逆来顺受般任他施为。
白千雪伸手抚过他的脸,唇角与他藕断丝连,微含几分不满,气息低沉地问道:“不能像……过去那样吗?”
过去?南宫不念明白,白千雪所说的过去,便是他们彼此厮守之时。但发生了这么多事,如何还能心无芥蒂地回到过去?
他觉得白千雪这句话问得太可笑,多半又是在存心刁难他。他着实不想再与白千雪纠缠下去了,急着结束这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虚伪逢迎,便试着主动了些,轻轻去勾白千雪的舌尖。
白千雪停滞了一瞬,愈加热烈地去吻他,掌心也不断下滑,抚向领口。
恐慌感瞬间湮没了南宫不念,他的身躯被白千雪桎梏着,索性将心一横,齿关随即紧阖。这举动被白千雪先一步预料到,及时退了出去,才没有鲜血四溢。
南宫不念气息不定,胸口微微起伏,冷眼瞥向白千雪道:“够了!”
白千雪盯着他红润的唇角,似乎有些不舍:“你不想走了吗?”
南宫不念深吸了口气,面色差到了极点,蹙眉瞪着他:“白千雪,别再耍我了。”
白千雪看着他那双隐含怒气的眼眸,与他对视半晌后,轻声笑了笑:“好吧。”接着,他便退后了几步。
南宫不念以为白千雪终于胡闹够了,要将星罗针再度刺入他体内。谁料白千雪却微微俯身,用手中的钥匙拧开了他足踝上的锁。
那钥匙似是通用的,白千雪打开他一只脚上的锁铐后,很快便将他另一只脚也除去束缚。继而又拉起他的右手,照旧干脆地拧开了锁。
南宫不念颇为吃惊,怔然看着他。白千雪握着他左手那半截白骨嶙峋的小臂,正将钥匙拧入锁孔,注意到他的目光,问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很意外吗?”
南宫不念回过神,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到最后那只锁铐上,不敢置信地问道:“你真的要放我走?”
第148章 逃出魔教
白千雪将南宫不念左臂上的锁也解开,便向后退了几步,给他让出可以离开的空间。南宫不念勉力转了转手腕和足踝,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一手扶着岩壁,顾不上再看白千雪,颠颠倒倒地向外挪动着身躯。
他好不容易挪到洞穴出口下方,却对脚下到头顶的洞口之间这还不到两丈的距离束手无策。若是往常,他无需使用功力便可跃上去了,此刻却苦于体力全无。
星罗针离体只有几个时辰,他心口仍不时有残余的剧痛袭来,未封锁的经脉间虽仍有真气存留,可此时若动用真气,他根本无力控制,好比自寻死路。
他正思索对策时,忽听白千雪道:“需要我帮你吗?”
南宫不念回过头,他身受重伤,五感也远弱于从前,适才在冥思苦想,竟没有注意到白千雪是何时走到他身后的。他悚然惊骇,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后退:“你别过来!”
白千雪停住脚步,状若无奈地笑道:“我有这么可怕吗?你站在这儿也出不去,不如让我帮你。”
南宫不念道:“不必。”
白千雪朝他伸出手:“放心,这次你什么都不用做。”
南宫不念怀疑地看他:“真的?”
白千雪点头,走近他,想将他抱起来,感到他的身躯在微微颤抖,便只搂住了他的腰和肩膀,向上跃去。
一跃上地面,南宫不念便道:“放开我。”
白千雪就放开了他,南宫不念没再看他一眼,慌张地走入瘴气弥漫的枯林。白千雪静静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被迷雾笼罩,越来越模糊,变得只有一个轮廓,渐渐连轮廓也消失,化作渺小的一点,再之后,那一点也不见了。
白千雪忽然感觉极为恐惧。他是想放南宫不念走的,可是……此时,他才惊慌地意识到,这个人走了,就是彻底地走了,他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这怎么可以?永生不见与彼此怨恨,他宁愿选择后者。
这次……只好食言了。白千雪匆匆奔进了瘴气中。
南宫不念走得极艰难,他一边尽量闭息,免得吸入瘴气,一边拖着伤势沉重的躯体,分辨着通往崖底的路。
那来往绝命崖的竹藤应是还在,否则白千雪没有功力,也不可能往返自如。南宫不念便打算凭借竹藤离开。他不知上面有没有正道弟子看守,也许等他千辛万苦地逃上崖顶,却仍是被捉住,一切只是白千雪对他的另一种报复。
他管不了那么多,只想抓住一线生机,却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步音。这脚步声他已很熟悉,登时心惊,一瘸一拐地向前挪着步子,因为走得急了些,他脚下虚浮,竟然一下摔在了地上。
很快,身后那人便追上了他,站在他面前。南宫不念眼中几乎要喷出怒火来:“你说过要放了我!”
白千雪微俯着身,向他伸出一只手:“我带你走吧。”
南宫不念没有去握他的手,冷冷道:“你让开,我自己走。”
白千雪蹲在他面前,将他拉了起来,拥着他道:“你这样要怎么走?我带你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地方,不会有人再来伤害你,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好吗?”
南宫不念怔了一瞬,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轻声笑道:“你才是让我伤得最重的人。”
白千雪垂眸,好似不愿相信:“是这样吗……”
南宫不念道:“是!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是你要放了我的,快放开我!”
白千雪怔然片刻,笑了一下,道:“我放过你了啊,是你逃得太慢了,又被我追上了。”
南宫不念气结在胸口,心头蓦然划过几分绝望:“白千雪,你怎能……如此对我?”
白千雪盯着他看了看,没有回答,微俯着身,去捞他的膝弯,想将他抱起来。南宫不念慌张地挣动着身躯,忽然神色一滞,他感到一阵浓重的杀气袭来!
刹那间,一团血雾已由远及近,正朝白千雪背部击去。南宫不念心神震颤,脑海一片空白,不经思考便将经脉间余留的真气迸发而出,一掌推开白千雪。而他自己来不及躲闪,那团血雾直中胸口。
他被击出了数丈远,神思涣散地躺在地上,口中鲜血淋漓。星罗针遗留的钻心之痛、经脉间真气起伏之痛、以及适才那团血雾所击之痛,三种疼痛在他体内齐齐发作,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视野里出现了一张朦胧的面孔,蹙眉看向他:“南宫,我来救你了。”
是花子蹊的声音。南宫不念嘴唇微微阖动,不等发出声音,便有鲜血涌出。花子蹊将他抱了起来,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便可看到他颈间、领口袒露的肌肤上,尽是尚未褪去的淤痕。那意义不言自明,花子蹊微微眯眼,几缕血雾自弯刀间溢出。
他正要运转功力,却被一只白骨嶙峋的手抓住了手臂,垂眸看去,见南宫不念眼帘只留着一线缝隙,声音细如蚊蚋:“别……别杀他……”
花子蹊冷笑道:“都这样了,还舍不得?”
南宫不念道:“别杀他。带我……走吧,我这次是……真的……死心了。”
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他嘴里又吐出许多血来,花子蹊见他如此执拗,只得收了那几缕血雾。一边抱着他走向崖底,一边将真气朝他手腕渡去,才勉强缓解了他的伤势,没有一命呜呼。
南宫不念朝白千雪的方向瞥了一眼,那瘴气愈加浓重,白千雪一身白衣,几乎与其融成一体,他只看到了一抹并不真切的轮廓。
阵阵风声止息后,南宫不念知晓他终于离开了绝命崖底,周围的温度忽地升高了些,一股暖意逼近,他转了转眼眸,看到一抹浑身火光的人影。
朱焰走上前,见他伤至如此,惊道:“教主,你怎么会变成……”话没说完,瞥到花子蹊向他阴沉地扫了一眼,连忙止住了,转而说道,“二当家,附近没什么正道弟子,也不知为何把守得这般松散,咱们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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