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雪道:“南宫……又在取笑我。”
南宫不念低声笑了笑:“哪有?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谢你是真心,认错也是真心。”
他这样一说,白千雪更不知该如何回应,眼眸轻垂,显得有些无措。南宫不念笑着看他,忽然想起他适才那句话,微感奇怪。白千雪说,是“他们”将他从玉璃山送回魔教的。这个“他们”,大概就是指魔教那几位了。那当时,白千雪没有一起来魔教吗?为什么?
他思索间,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幅画面:他双目赤红,运用真气催动收魂伞剑,伞缘的利刃倏然没入白千雪的胸膛。南宫不念头痛不已,紧蹙着眉,另一幅画面又忽地呈现出来:醉雪刀与收魂伞剑相击,天地一片肃杀,两件神兵尽皆化作尘埃……
他不禁垂下头,身躯微微抖动。白千雪看出不对,立即握住他的手,向内渡入灵气。灵气如温柔的春风般,轻抚着南宫不念体内起伏的真气。
片刻后,南宫不念疼痛稍缓,经过白千雪数日来的调息,他的真气已然不似从前那般凶悍了。适才也是因情绪激动,才会造成真气浮动,是以很快便平息下来。
但在白千雪给他渡入灵气时,南宫不念隐隐觉得那灵气似乎不如以往深厚。他心中一动,反手握住白千雪的手腕,去探他脉息,霎时便明白了——白千雪没有与他一同到魔教来,是因他那时也受了重伤,想必是被邱寒带到摘星阁休养,甫一好转,便赶来魔教,以灵气为他疗伤。
白千雪一怔,想要抽回手。南宫不念紧攥着他的手腕,蹙眉道:“你受伤了?”
白千雪道:“不妨事。”
南宫不念想起适才脑海中出现的画面,盯着白千雪,声音轻颤:“是我伤了你?”
白千雪连忙道:“不是。”
南宫不念顿了顿,缓缓松开手,听到白千雪轻吁了口气,好似松弛下来一般。他趁白千雪没有防备,忽地将他扑倒,一手将他压在榻上,另一只手胡乱去扯他的衣襟。
白千雪眨了眨眼,默默注视着他,仿佛呼吸都滞住了。他一愣,南宫不念没有阻碍,立即扯开他的衣服。夜色昏暗,南宫不念看不清楚,又怕他反抗,心里焦急,索性直接伸手去摸,摸到白千雪胸口缠绕的一片绷带时,他停了下来,垂眸道:“还说不是我伤的?是我用收魂伞剑……刺的你。”
南宫不念捂着脸向后退去,心里一阵后怕,又觉哀伤不已:“再偏一点儿,我就……杀了你了。”
白千雪坐起身,朝他靠近了些,温声道:“南宫,不是你,是邪灵。现今邪灵已除,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而且,你看,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很快就会复原了,不必担心。”
白千雪的语气倒像是在哄他,南宫不念又急又气:“你哪里好好的?明明伤得很重,”他低下头,拉起白千雪的手,摸向手腕上缠的一圈绷带,不禁叹了口气,“这里也有伤,那天流了那么多血,不待在摘星阁休养,瞎跑什么?自己的伤都没好,还这般耗损灵力为我疗伤……”
说到此处,他忽地神色一慌,便要起身下榻。白千雪道:“要做什么?”
南宫不念道:“点灯。”
白千雪道:“我来。”他拢了拢衣衫,起身点燃灯盏内的红烛,转过身,却见南宫不念正跟在他身后。
南宫不念握住他的手,在烛火下翻来覆去地看,白千雪奇怪道:“怎么了?”
南宫不念道:“醉雪刀已碎为齑粉,‘醉雪凝冰’那部功法寒气尤甚,而今无醉雪刀化解,你再为我疗伤,这手岂不是会……”
白千雪唇边不觉浮起笑意:“南宫,没事。寒气是在修炼当中,突破难关时才最为严重,只要彼时以醉雪刀化解,一旦练成,便无碍了。”
南宫不念道:“真的?你没骗我?”
白千雪点头,南宫不念仍是不放心:“那你发个誓,如果你在骗我,你就会……”让白千雪怎样的誓言他说不出口,顿了顿道,“我就会五雷轰顶。”
白千雪无奈地笑了:“南宫,我没有骗你,但我不能拿你起誓。如果我在骗你,我就会五……”
话未说完,南宫不念忽地捂住了他的嘴:“不要说,我不要你发誓了!”
白千雪微微垂眸,看向他的手。南宫不念一怔,将手移开,略感尴尬,转身躺回了榻上。白千雪道:“南宫,你尚未复原,还需好好休养,先睡吧。”
南宫不念道:“那你呢?”
白千雪在他床帏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我守着你。”
南宫不念掀开碧纱,看向他道:“你这样看着我,我反倒睡不安稳。”他顿了顿,轻轻拽着白千雪的衣袖,垂眸道,“这床这么宽,多一个人也无妨。”
白千雪微微一滞,道:“南宫,这……我不能……”
南宫不念皱眉看着他,直让他将话吞回了肚子里,默默点头。这一夜,南宫不念很快就又睡去了。白千雪躺在他身边,注视着他的脸,久久没有入眠。
接下来的几日,南宫不念受到了白千雪堪比保姆般的照顾,不仅每日要以灵气为他疗伤,一日三餐也无比准时,有时他食欲不佳,吃不下东西,白千雪还会变着花样,做些点心给他吃。
让一个伤号这般照顾自己,南宫不念甚觉愧疚,于是和白千雪赌咒发誓地说自己的伤没有大碍了,不必再疗伤。白千雪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最后他好说歹说,白千雪才勉强答应每隔三日给他疗伤一次。
他的情况好转了许多,夜里无需人再守着,但他也没开口让白千雪离开,两人便如此同床共枕,却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每天夜里,白千雪都是等南宫不念先睡熟,方才睡去。
魔教中人听说南宫不念醒了,害怕打扰他休息,走马灯一般地来探望他。赤魔天尊嫌魔教住不惯,见他无大碍,便回赤练谷继续隐居去了,临走前想带走他那宝贝徒弟,朱焰自然不愿,躲在兰香院不露面,气得赤魔天尊火冒三丈,最后还是蝶骨兰帮忙劝解,朱焰才没被抓回赤练谷。
这一日,南宫不念感觉身体大好,想出去走走。白千雪本是要陪他,南宫不念思量魔教中许多弟子因先前假秘籍一事对白千雪颇为厌恶,怕他遭人冷眼,便推说想喝他熬的药膳汤,白千雪果然二话没说就去准备了。南宫不念便让鬼面郎君陪同,四处转了转。
他随意走着,经过一座溪水淙淙的小桥,忽觉周遭的景色颇为熟悉,抬眸一望,前方正是白墙黛瓦的兰香院。南宫不念信步走入,转到八角亭前,忽听一声娇嗤:“你整日赖在这里,讨厌死了!早知道就该让天尊带你回赤练谷。”
作者有话说:
小白:怎么突然脱我衣服?!我该怎么办?!(睁大眼,手足无措中)哦……原来是要看我的伤……(微微失落)
第173章 残余邪气
说话的人正是蝶骨兰,南宫不念笑而不语,又听朱焰道:“别别,我这不是来帮你试毒的吗?你讨厌我,我明日再来好了!”
脚步声骤近,似乎是朱焰要离开,朝他们这边走来了。鬼面郎君淡定地轻咳了一声,两人绕到八角亭后,见蝶骨兰正在给地上一株毒草浇水,闻声站起身,朱焰则讪讪站在一旁。
蝶骨兰微微惊讶道:“教主,你怎么来了?你的伤势……”
南宫不念道:“无妨,不要紧张,随便转转,就到了这里了。”
蝶骨兰“哦”了一声,眼眸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噘着嘴道:“教主,不是属下不关心你,是白少侠从我这儿讨了药方去,抢着熬药,没日没夜地霸占着你。”
这台词、这语气,怎么感觉有点别扭?南宫不念尴尬地抽出扇子扇了几下,垂眸一瞥,忽地瞧见一侧角落里起了座新坟。他微微一怔,朝那座坟茔走去。
坟前石碑上刻着“叫丧鬼武常喜之墓”,南宫不念静默片刻,取了碑前线香点燃,对着坟茔躬身祭拜。朱焰见他面色不佳,想要安慰,又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了一阵,南宫不念正准备告辞,蝶骨兰道:“教主,请等一下。”说着便袅袅娜娜地离开了,等她再回来时,手里拿了一本极厚的书册,交给南宫不念,“属下离开赤练谷时,见这书册在教主房里,不知是否是重要之物,便将其一并带回圣教了。”
南宫不念低头一看,正是那本有如字典厚的杀手图册,道:“很重要。多谢。”
离开兰香院后,南宫不念转到了魔教大殿。他抬眸望向四面墙壁,见前番白千雪和花子蹊打斗时留下的沟壑都已修缮完毕,书案正中摊着一宗卷轴,他走近前垂眸去看,鬼面郎君道:“教主,这是最新修订的圣教教规。”
南宫不念草草看了一眼,疑惑道:“最新……修订?”
鬼面郎君点头,指向卷轴最后两行字:“这两条是新增的。”
南宫不念看去——
圣教弟子不得私自修习正派功法。
圣教弟子不得私自容留正派中人。
这两条新增教规,怎么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他不就修炼过假“醉雪凝冰”,而且还将白千雪留在房里好些天。南宫不念微微挑眉:“为何要加这两条?”
鬼面郎君稍显迟疑:“这……教主,这并非属下之意,是……是……”
南宫不念道:“是什么?你吞吞吐吐做什么?”
“是我加的。”
这高冷的声音,南宫不念不用抬头,便知是谁。花子蹊步入殿内:“你有意见吗?”
鬼面郎君见势不妙,便想悄悄遁了,刚退后两步,南宫不念拾起桌上的笔,在卷轴上画了一道,叫住他道:“阿郎,这一条免了吧。”
其余两人低头去看,只见他勾掉的那条是“圣教弟子不得与教内外任何人结缘”。
还好不是新增的两条,鬼面郎君暗暗松了口气,抓起卷轴告退。
花子蹊侧目瞥了南宫不念一眼,冷声道:“怎么突然废了那条教规?你要成亲了吗?”
南宫不念险些喷了,转念一想在赤练谷时,都和白千雪拜过天地了,不是“要成亲”,而是已经成完了。他面色讪讪:“那条教规本就不合情理。”
这话题很是尴尬,南宫不念顿了顿,取出杀手图册,递给花子蹊。花子蹊道:“这是什么?”
南宫不念翻到唐小赢那页,见花子蹊神色一滞,道:“鬼市的杀手图册,记录了一些关于你弟弟的事。”
花子蹊缓缓坐下,看完记载,默然片刻,道:“谢谢。”
这好似是南宫不念第一次听他道谢,忙道:“花兄,不必谢我,是萧师妹帮忙寻来的。”
花子蹊道:“那代我谢她。”
南宫不念点头。花子蹊问道:“你的伤如何?真气可还作乱?”
南宫不念道:“没事,已经好了。”
花子蹊道:“既是无事,还要将白千雪留在身边?”
南宫不念一怔,也坐了下来,开口道:“花兄,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
花子蹊抬眸看他,南宫不念道:“我想……退隐。这教主之位,便请花兄……”
话未说完,花子蹊阴沉着脸扫了他一眼:“退隐?不做教主了?”
南宫不念认真地点了点头,花子蹊冷笑道,“为了与他双宿双栖,连圣教都不顾了?怎么?你是不是还准备夫唱妇随,加入正派,搬到摘星阁去?”
见他一脸怒气,南宫不念一时不知该答什么。花子蹊顿了顿,道,“你要将他留在这儿,随你。新增的那条教规,我删去便是。”
南宫不念摆手:“不、不用,与此无关。我是真的想退隐。”
花子蹊盯着他,斩钉截铁地抛下一句:“不行。”随后便如一阵飓风般拂袖而去。
“看来还得做做思想工作啊。”南宫不念轻叹一声,微觉头疼,起身回了寝殿。
寝殿内空无一人,白千雪定是还在准备药膳汤,南宫不念思及此处,便觉辛苦了他,寻到灶房,瞥见白千雪背对着他,手里握把窄刀,正在厨案边切什么食材。
南宫不念不觉露出笑意,蹑手蹑脚走到白千雪身后,本想偷看他是怎么烹这汤的,视野却忽地晃了一下。他微微怔住,眨了眨眼,以为是错觉。下一瞬,他便仿佛失去了意识,眸光闪动,灼灼发亮,唇边温柔的笑意倏然加深,却稍显诡谲。他忽地伸出双臂,从身后抱住白千雪,轻声道:“小白,我回来了。”
白千雪身躯凝滞片刻,手里的刀也掉在了厨案上。南宫不念顺势牵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叠,拉着他转向自己,两人身躯轻贴,面颊也仅有咫尺之遥。
倾吐的气息撞在白千雪脸上,他面色微红,头朝一侧略躲了躲。南宫不念手指轻抚着他耳垂,将他的脸扳了回来,离他更近了些,弯起唇角道:“白少侠,为什么躲我?你不是爱我吗?”
白千雪蓦然屏息。南宫不念盯着他,眼眸微眯:“我想看看有多爱。”他将唇送了上去,轻轻吻着白千雪。
双唇浅浅厮磨,温柔绵软,白千雪霎时怔愣住了。他朝思暮想,却分毫不敢唐突,而今被吻着,也不知该如何相待,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睁大眼睛静静盯着南宫不念。
两人目光相触,南宫不念眼眸轻弯,隐隐含笑,抬手覆在白千雪眼前,唇角微分,在他耳畔低语:“别看……”南宫不念语气仍是温柔,手却暗暗落下,摸向案台上那把刀,“你这样看着我,让我怎么忍心?”
刀锋落下,白千雪胸口一阵剧痛。他伸手握住南宫不念手腕,那把刀没来得及完全没入胸膛,只要再向下几寸,便会刺穿心脏。刀落在地上,鲜血从白千雪伤口间汩汩而出,染得衣襟一片血红。
南宫不念仍在对他微笑着,瞳孔内依稀可见一抹暗红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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