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绝才是真正的新生。
高台上,星赫没想到星焕会反过来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他握着三叉戟的大手愈发用力,盯着星焕:
“你想说什么?难道你也要再次给我重复一遍风加所谓的那些言论?你真的觉得那些言论是正确的?”
星赫眉头皱的很紧很紧,他的银眸中此刻同样充斥着一些作为父亲的不可思议与悲痛。
星焕索性整个人从座位上站起,他转过身,与星赫面对面:
“父亲,您在问我这些的时候,难道不应该先问您自己吗!人鱼族群的历史有上百万年!这么多年都没有被打破的诅咒!您就想凭借我们的这万年来解决它!海神不止降下了诅咒,同样也有祝福!为什么您一定觉得诅咒中说的理解生命和繁衍的真正意义就是要存活下去呢!为什么您不愿意换个角度想想,生命不就是轮回吗!不就是生死往复!就没有可能我们的灭绝就是人鱼种族未来的新生吗!”
星焕的言论回荡在大殿内,这一刻,殿内的人鱼脸色神情各异,他们中的很多一部分都是星焕的支持者,从一开始,同样也对如此的想法,是抱着认同的看法的:
“大皇子殿下说的有道理........”
“这和上次风加大人说的不是一模一样!所以风加大人早就和大皇子殿下是一起的了?”
“这怎么能说一切!我,我们不是都支持大皇子吗!”
“我们都是为了人鱼的后代!我们这样一直浪费资源挣扎存活,还不如享受当下,等待灭绝,也许还有轮回!”
“你还好意思说我!看样子你也和大皇子是一伙的吧!”
..........
周遭的人鱼派系分别越来越明显,台上星焕与星赫对峙,台下人鱼臣子只见怒目相对。
星赫的胸口起伏越来越剧烈,他从未想过,星焕会同样抱着和风加一样的想法:
“小焕,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是吗?”
星赫薄唇微颤,尽管面上还保持着人鱼之王的威严,声音却不自觉的低沉。
星焕突然笑出声:
“父亲,其实不是一直,最开始我也很认同您说的,我也很愿意和您一起挣扎,为打破诅咒努力,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所做的这一切,我做了这么久,这么多,但是星澈说要娶柏银,您就同意了,美其名曰说为了保护柏银,可是最开始是我先和您提议的,但是您告诉我说不可以,而后来呢,星澈只不过是被砸了,失忆了,他说要重新开始,他说要打海妖,您就让他打,还帮着为他们澄清,然后他又说要重建生命之树,您也放任他去做——”
“那我呢?我从小一直严格要求自己,时刻按照您说的,努力再努力,可是为什么我每次提出的想法都会被您否定!”
星焕越说越激动,蓝色瞳孔收缩至极致,语调因为过于情绪波动忽高忽低。
而他身前的星赫完全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多的怨言,眉头松开,脸上此刻更多的是怔然:
“小焕,你.........”
“大哥,所以你心里真正不平衡的,是你觉得父亲偏心我,对吗?”
台下,星澈突然高声喊向星焕。
听到星澈的声音,星焕更加被激怒,他转过身,伸出手狠狠指着星澈:
“你有什么资格开口,你不过是仗着.........”
“仗着什么?”
“仗着父亲的偏爱,还是母亲的关照?如果你非要这么说,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在我失忆之前,哥哥也是仗着有父亲的默许,其他人鱼的支持呢?”
星澈收敛脸上所有的表情,他雪白鱼尾两侧的侧鳍张开,整个人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在我没失忆之前,帝国内的大大小小所有好处全都是归你的,一切政务、军事、民事全都是要过你的手下的,这么多机会,你提出那么多想法,父亲从来没有阻拦过你,这么多的机会,你也收揽了足够的民心,那请问,为什么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偏偏被我短短的这么些时间就打破了呢!”
“难道真正应该反思的人不是你吗?你现在倒控诉起父亲偏心了,”
星澈耳鳍竖起,银眸中闪烁奇异的光,
“还有什么‘灭绝才是新生’这样的话,如果你现在突然又支持风加的这种想法,那你之前做了那么多,是为了什么?我是不是也可以说,大哥你做的全都是表面工程,为了王位不惜搭上这么多年的努力?”
星澈的反驳有理有据,他太清楚星焕的软肋,比起所谓的父亲偏心,其实星焕更在意的,只是那个王位谁拥有更多的可能性。
“星澈!”
星焕愤怒地咆哮。
“大皇子殿下,”
一直保持安静的柏银突然开口,他黑色的凤眸轻轻抬起,
“纠正您一下,王之所以拒绝您提出要娶我的提议,是因为您说,要收我为情人,既然您提到这里了,我也想问问您,您凭什么觉得,可以让我屈尊当你的情人?”
柏银的话音落下,星焕因为气闷而浑身颤抖,他盯着台下的两人,全身发抖的不成样子。
下一秒,他转身重新面对星赫: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偏心的后果!如果你没有放任星澈去做这些,我怎么会.........”
“王!”
“不好了!西加尔.........王后!性命垂危!”
突然冲进宫殿的侍卫一声惊惧,打断了星焕的控诉,也惊愕了整个殿内的喧嚣。
第45章 穿越的真相
星澈不知道事情为什么突然会发展成这样。
明明在育婴区正式开始建设前, 他还在询问西加尔,是否已经生命力透支过多,还在担心她。
但是当时这位母亲神态慈祥, 给予自己的拥抱温暖而有力,告诉自己,并没有到那个地步。
然后是如此混乱的:星焕突然派人损坏液体墙, 而他来到大殿为自己平反澄清。
这其中发生的一切,并没有西加尔的参与。
或许就是父亲蓝恩*星赫担心母亲的身体,才没有让她来到这里。
那为什么.........
侍卫的消息通报完后,殿内其他人鱼全部慌了神。
星赫只来得及丢下一句让所有人在殿内等候, 便迅速带着星澈、星焕和星愿前往西加尔休息的卧室。
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
“去请医生了么!”
星赫在门口厉声询问。
看守的侍卫战战兢兢:“王,医生早就来了.........”
卧室新安装的鳞纹门被星赫推开,带着身后的三人进入——
西加尔安静地躺在砗磲大床上, 双手交叠在小腹,头部穿戴者圆形的水凝气泡,两侧手臂扎着输液管,鱼尾被整齐的摆放在床尾,末端还悬挂着一段金属检测仪。
星赫双手颤抖,甚至连三叉戟都握不住。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三叉戟,带着三人靠近西加尔的床。
西加尔原本闭着眼睛,或许是听到了身侧有人靠近的声音,她缓慢地睁开眼,然后看到四位亲人——
她翠绿色的眸子此刻黯然失色, 但还是强行挤出了一个笑,似乎是在告诉他们, 别担心。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星赫眉头凝起,压抑着声音询问身后的医生。
“王.........您知道的, 王后本来生命力透支就已经到了极限,今天傍晚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发晕摔倒在地,等我来检查她的身体状况时,就已经.........”
医生一句话说的吞吞吐吐,不敢将那些刺耳的字眼直接说出。
星赫坐在床边,轻柔地握住西加尔的手。
此刻他望着躺在床上的妻子,满面温柔与悲哀。
此时他不是人鱼威严赫赫的王,只是祈祷死神不要带走他挚爱的丈夫。
西加尔面色苍白,还是尽力翻转过手,轻轻回握了一下星赫。
她没有任何血色的薄唇张合,笑着看星赫:
“我说的那些话,你不要都不往心里去........”
星赫嘴角微颤,忍者眼眶的红,同样向她笑:“我记得,我全都记得,你不要说话了,先好好休息........”
“我知道我不行了,上个月做的梦,其实已经预言到今天了.........”
西加尔说一句话,就要胸口剧烈起伏好几下。
星赫有些压抑不住悲痛,忍不住低头强行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只是,我还是不那么想接受——怪我,我还是没有将人鱼诅咒的破解方法找到。”
西加尔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星赫的手背,摇了摇头:
“我们找到了,不是吗?就像你的母亲那样,生命来来往往,直到我们找到最后的生命真谛,不能放弃的,星赫。”
说着,西加尔抬眸,看向星焕、星澈和星愿。
星赫垂着头闭目须臾,似乎是终于压抑住了那份汹涌将出的悲伤,重新抬起头,满目通红,轻轻松开握着西加尔的手,站起身,看着星焕和星澈:
“星焕先留下,你们两个跟我出去。”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星焕,然后带着星澈与星愿出去了。
鳞纹门关闭的瞬间,星澈看到星焕有些脱力的跪倒在西加尔床边,蓝色鱼尾在地上重重拍打,似乎在宣泄什么。
或许是母亲临终前想对孩子最后的忠告。
“去请星斓公主过来。”
在门外等候的时间,星赫吩咐身边的侍卫去叫星斓。
星澈本以为西加尔会和星焕说很久的话,只是没想到,不过是等了几分钟,鳞纹门便又打开了——
星焕双目赤红,蓝色鱼尾的侧鳍还张开着,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似乎又是愤怒,又是悲伤,还有很多的.........
后悔。
他盯着星澈,缓缓开口:
“小愿,母亲叫你进去。”
星愿和星澈对视一眼,星愿移动灰尾,走进卧室。
随着鳞纹门的关闭,星澈与星焕仍然面对面站着。
“你知道母亲和我说了什么吗?”
星焕突兀地开口。
星澈挑挑眉:“大哥,这种时候,聊这些,不太合适吧。”
“你不怕母亲教给我什么关于王位的秘密?”星焕鱼尾上的鳞片片片张开。
星澈只觉得可笑:“母亲临终,你还在担心那王位?看来怪不得母亲和你说话的时间这么短。”
忍不住冷笑出声。
星澈还是白鳍豚的时候,没有感受过来自父母的温暖,成为人鱼后,西加尔给予自己的,除了母亲的温柔关心,还有一些难得的心底的依赖。
他不明白为什么星焕到了这一步,还在惦记那劳什子王位!
星焕听到星澈的回复,似乎瞬间卸了力,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星澈,与他擦肩而过:
“你赢了,我的好弟弟,你用最短的时间,打破了我努力了几十年的无用功。”
“也是我错了,灭绝........不是真正的新生。”
星澈耳鳍微微晃动,总觉得星焕的这句话信息量很大。
但不等他深思,鳞纹门再次打开,星愿捂着脸,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出来的瞬间还在不断抽噎。
她抬眸,此刻那张漂亮好看的小脸上不再有那些古灵精怪,多的全是少女的无助与不舍。
“母,母亲叫你进去。”
她哽咽着,结结巴巴对星澈说。
星澈心下不忍,毕竟是血缘关系上自己的妹妹,更何况这些时日与星愿的相处,他看出来这个妹妹心底不坏。
星澈轻轻抬手揉了揉星愿的脑袋,然后进入鳞纹门。
门在身后合上,星澈缓缓移动到西加尔身边,俯下身,跪在床边:
“母亲,鳞纹门是不是要比之前的裂隙之门好用多了?”
星澈轻轻牵起西加尔的手,将自己的脸侧贴在她的手背上。
似乎是没想到星澈会先开口,西加尔虚弱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幸福的笑:
“是,好用多了,也不用再担心你会半夜突然闯进来了。”
星澈假装很受伤的表情:“你和父亲还真没有把我的本鳞信息录入啊,不想让我来看你?”
西加尔用最大的力气,挣扎着,轻轻摸了摸星澈的银白长发,她的翠绿色眸子一闪一闪,看着星澈的眼神,又怀念,又难过:
“不会的,怎么会不想看你呢?”
西加尔微微一顿,须臾,绽开一个很大的笑容,她手心贴在星澈的脸侧,温柔地抚摸,
“长途跋涉这么久,辛苦你了。”
这句话一落下,星澈的笑容顿时消失——
他银色的瞳孔剧烈颤动,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西加尔。
什么意思?
什么长途跋涉?
难道西加尔知道自己是........
“你在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西加尔紧接着的询问彻底打断星澈的思维,他只觉得霎时一片空白。
薄唇嗫嚅,星澈有些手足无措:
“母亲,你.........你知道。”
西加尔再次温柔的安抚他:
“不要害怕,不要担心,你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看不出你的变化呢?”
“可是其实我不是你真正的孩子。”
西加尔摇摇头,她看着星澈的眼神太过于温柔:“小时候你出生,再到长大,医生们总是说,你的灵魂不全,说你因为受过惊吓,所以性子才那样孤僻,那个时候我每天晚上都在祈求海神,让我的孩子健康起来,能够重新回到我身边——”
“在你原来的世界,你也有个妹妹吧。”
西加尔的声音温柔轻缓,就像在诉说一个动听的童话故事。
星澈现在大脑宕机,只知道跟着点头。
“其实小愿原来也有个妹妹的,但是她出生的那一年,生命之树被破坏,所以,她离开了我们,去了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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