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沈漆感到很开心,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或许再也不用跟母亲分开了。
可前面的江廉纤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她不再往前走,握着沈漆的手也松开了。
江廉纤回过头近乎悲悯地看着沈漆,嗓音滞涩“七七,妈妈还是不能带你走呀。”
在这一瞬间沈漆仿佛迅速抽长身量,长成了大人的模样,脸上带着疑惑和不解,问江廉纤“为什么?”
江廉纤没有回答他,只是悲伤又不舍的看了他良久,沉默地转身一个人离去。
沈漆机械地买动脚步追上前,江廉纤却越走越快,他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终于,江廉纤那道纤弱的背影被沈漆眼前消失不见了。
沈漆呼吸一滞,猛地睁开了眼睛,看着视线范围内刺眼的白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七七...醒了?”
顺着声音望过去,沈漆看见那张深刻在心里,即使每天相见,也仍旧觉得不够看的面容没有感到惊喜,眼底漫上浓浓的失望。
他终究,还是留在了这个残酷的,令人厌恶的人世间。
席衍峥脸上难得染上小心翼翼,但他又立刻严肃起来,皱着锋利的眉质问沈漆“七七,这是在报复我?”
沈漆又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愿沟通的态度,他对席衍峥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没有得到回复的席衍峥有些愤怒,但看着面无血色的沈漆心里又漫上细密的心疼,算了,他在心底叹道。
“你乖乖在医院休息,有什么事等你好了我们回家再说。”
“还要住两三天院,我回去给你收拾点东西。”
沈漆还是没理他,席衍峥压下心底的烦躁,帮沈漆掖了掖被子,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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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在医生说出“没事了”几个字时,就被席衍峥先赶回了老宅。
他觉得沈漆即使是住院也得有他来亲自照料,就像是自己心爱的玩偶,哪怕是帮玩偶打理发型,整理服装这种小事,也不想让别人来,就怕旁人笨手笨脚碰坏了他的小人偶。
可惜席衍峥还不知道他的小人偶早就被虫子蛀空了内里,已经修复不好了。
沈镰见席衍峥回来,跟上去和人商量换他去医院照顾沈漆,说他毕竟是沈漆的父亲。
怎料,席衍峥锐利的视线扫射过来,冷冰冰地扔下一句“七七是我养大的。”
沈镰一噎,再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席衍峥大步流星的上楼去。
席衍峥进了主卧,去衣帽间给沈漆收拾了连三套换洗衣服出来,考虑到最近天气凉,又拿了一件羊绒针织外套和一张柔软的毯子。
以前席衍峥其实病态地有些喜欢沈漆生病的样子,那样的七七总是会软糯几分,裹在羊绒针织的外衫或薄毯里,浑身都散发着软乎的气质。
只想叫席衍峥爱不释手地紧抱在怀里,谁也无法抢走。
所以他还是在顾虑到天气温度的情况下按自己的喜好给沈漆拿了换洗衣物。
在翻衣服时沈漆的某个衣兜里掉出了一张照片,席衍峥夹在指间看了半晌,想到之前那张被他撕坏的那张,嘴角又平直了几分。
但最终席衍峥还是把这张照片带上了,他想着七七看到这张照片的话,应该会开心一些。
将东西都放进后座,席衍峥启动车子驶出老宅。
这两天他都没用司机,自己开车,前往医院的一路上席衍峥开始思考拒绝周家联姻的可能,也许牺牲一些不必要的利益,也不是不可以。
席衍峥好像在这一刻才懂,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沈漆,那个让他产生占有欲,从小都乖乖跟在他身边的小人偶才是他不可以失去的宝贝。
至于其他的,他那么聪明有手段,不怕想不到办法。
席衍峥心里竟然有些雀跃,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受,除了雀跃还有些着急,他想快点感到医院,告诉沈漆心里的想法。
连红灯席衍峥都不想多等一秒,瞧见上方的灯变绿,席衍峥立刻就驶了出去。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三点了,沈漆被送到医院时是八九点,手术到清醒又过了两三个小时。
席衍峥本可以等天亮了再去医院,但他不知为何沉稳了这么些年,第一次像毛头小子一般急切。
若不是为了回来给沈漆收拾东西,他一刻也不想从沈漆身边离开,交给其他人他又不放心。
从小到大,他照顾沈漆照顾惯了,自然而然觉得对方有什么事情都该归自己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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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赶慢赶的席衍峥开了病房的门,却石化般呆在了原地。
流动的时间仿佛静止了,席衍峥感觉巨大的后悔从心底蔓延至全身,在他回老宅的这一两个小时内,他的七七不见了。
席衍峥感觉自己停滞了很久,但其实只有几十秒的时间。
那几十秒过去,他像疯了一般在病房里四处寻找,还引来了值班医生。
病房里的小阳台、卫生间,甚至床底都没有他的小人偶,席衍峥又要求看监控。
医生无法拒绝,这家医院本就是席家私有的,席衍峥即便是要把医院卖了他们也说不上什么话,更别说只是看监控。
只是给对方调处监控后,医生和安保人员都感到后悔。
因为小小的监控室里,满是席衍峥低沉的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们都看见席家的小先生在席衍峥走后,呆愣愣地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窗外,好几分钟后才动了动。
他起身在自己换下来的衣服里摸了摸,摸出一些零钱,随即又将身上的病服换了下来,穿好鞋,生态自然地走出了病房,离开了医院。
一直到医院监控覆盖的公交站牌前,沈漆上了最近的一辆公交车,不知道去了哪里。
席衍峥的手臂撑着桌板,平时用发胶打理好的头发此刻散乱着,他狠狠闭了闭眼。
但医生敏锐地察觉这位一向冷漠又强大的席家先生浑身在细微的颤抖。
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在害怕。
狭小的监控室里气氛压抑,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开口,好在这位席先生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拿他们这些无辜的小鱼小虾撒气。
只是一个人疾步离开,细看之下,能发现对方的背影带着急促和慌乱。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这个季节的京市总是很多雨水,席衍峥离开前还不忘把病房里的东西带走,他想也许是七七不习惯住在医院,回家去了。
他得快点赶回去看看,还有那张照片...要是七七回家发现照片不见了,应该又会生气吧。
席衍峥车开得飞快,在寂静无人的黑夜马路上疾驰,停在老宅门前时还发出了一声刺耳凄厉的急刹声。
将宅子里的人都吵醒了,众人都出来看是怎么回事,却发现从来都冷静自持的席衍峥慌慌张张摔上车门进屋,揪着他们问“七七回来过吗?”
所有人都一脸迷茫地回应着他“没有。”
等到席衍峥不细心把整个老宅上上下下翻找个遍,失魂落魄地跌坐在老宅大厅里时。
大家才意识到,宅子里的小先生不见了...
沈漆走了,走得干干净净,连身份证件,一件保暖的外套都没带。
真的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连落在何处都不得而知...
第26章
京市最近连日降雨,空气中一直弥漫着湿润的潮气。
席衍峥讨厌这样的天气,总觉得鼻息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泥土、青草以及血液混杂的味道,这味道不好闻,让他很难受。
更让他无数次想起抱起沈漆时世界静默的慌乱。
一开始席衍峥还抱着侥幸,认为沈漆只是坐公交车出去散散心。
等心情好了就会回来,但他接连等待了一个星期,没有一位身形单薄瘦弱的青年踏进老宅冷冰冰的大门,叫他一声“哥哥”。
警方失踪人口那边也没有消息,席衍峥着人翻遍了整个京市也没找到,向周边城市寻找也没有下落。
手机上的小红点一直停顿在老宅的位置,一动不动,自出事那天起沈漆的手机就被遗落在家,没有带在身上过。
那个席衍峥曾经用来掌握沈漆所在位置的追踪装置在离开被追踪的人后毫无用处。
心好像迟缓地裂开了一条沟壑,席衍峥整个人都在往那条深黑的沟壑里下沉。
前所未有的一个念头出现在席衍峥的脑海里,沈漆不要他了。
想到这个点的时候,席衍峥甚至发出了一声像是从海底传出的讥笑,真的很可笑,在这段别扭关系中一直占据主导权的他,一直都是让对方惶惶不安的他,有一天被抛弃了。
沈漆离开后,席家这个本就不太像家的家彻底散了,沈镰在窗前静坐了两晚,第二天去跟席世裕辞职,但正是事业的关键时刻席世裕哪里肯放他走,只给了他一段时间假期,让沈镰出去散散心再回来。
席衍峥更是疯魔,没日没夜地找人,一点消息都不放过,还因此耽误了与周家的订婚宴,并扬言不会再和周莱有任何婚约关系。
席世裕气得用桌上的水晶烟灰缸砸了他的脑袋,席衍峥也仍旧不松口,坚持要接触婚约。
连姨吓得左右相劝,终究无果,席世裕一气之下也走了,老宅又变得孤冷深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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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衍峥开始每天早出晚归,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问消息,或向警方打听。
只是他的小人偶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到处都找不见。
席衍峥也没能扑在找沈漆的事情上太久,他毁约,解除了和周家的婚约,席世裕那边的事情波及到聘怀,这段时间聘怀股票动荡,席衍峥每天都焦头烂额,忙碌不已。
逐渐他开始享受这样的忙碌,因为那些文件合同、股市等消息可以占据满他的脑子,让沈漆出现得不那么频繁。
可每当深夜,万籁俱寂的时候,回到那栋庄严肃穆的老宅,席衍峥又长久地待在客厅喝酒,酒意蒸腾时,他能瞧见沈漆的身影又再次回到这栋老宅,四处晃悠。
家里那个青皮愣头的佣人毛栗子似乎看不惯他这副迟来深情的样子。
有一次在席衍峥照常借酒消愁的时候从房间里冲出来,把他的酒杯摔了,玻璃在地板上炸开飞溅,酒液撒了一地,席衍峥莫名就想起了那天沈漆手腕上那条止不住流血的口子。
像是灵魂被生生撕裂,席衍峥感受到一种迟缓又巨大的隐痛。
毛栗子叫骂斥责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唯独听进了那句“他都寻死过一次了,你怎么知道不会有第二次?!”
因为这句话,席衍峥把毛栗子赶出了老宅,连姨帮忙劝说,毛栗子却不想再在这冷冰冰的老宅里待下去,他早就想走了,没有丝毫留念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从这座像巨大的冰冷牢笼一样的老宅离开。
席衍峥并没有因为毛栗子的话清醒多少,家里四处都是沈漆的影子,衣帽间里一半是沈漆的衣服,那张沈漆爱在上面休息的躺椅上还随意搭着薄毯,甚至沈漆没吃完的药都还放在床头,视线所及之处,一呼一吸间仿佛沈漆都还在他身边。
心里一直不断地产生疑问“七七伤还没好,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行呢?”“从来都没离开过他的七七真的很笨,什么都不带,即使离家出走也不做好准备。”“七七一定不行的,没有我在他一定很慌乱”...这儿些问题不仅让席衍峥惶恐不安,更是在他心里一遍遍加强毛栗子的那句话。
沈漆的种种反常行为,好像都在印证,这个世界已经留不住他...
席衍峥不死心,找上了苏清朗,质问是不是他把沈漆藏起来了。
苏清朗只是冷淡地看着他,反问“沈漆为什么走,你不应该比谁都清楚吗?”
席衍峥全然听不进去话,把苏清朗家找了个遍,都没瞧见人影才作罢,苏清朗就冷冷地抱着手臂在一边站着看他发疯。
直到席衍峥搜寻无果自己放弃,脊背僵直地离开。
天上的夜又黑又蓝,席衍峥回去的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身体上的疲累和精神上的折磨让席衍峥有些抗拒回到那栋又大又孤寂的宅子,这是自沈漆来到席家后,席衍峥第一次觉得那老宅是那么的让人窒息,一座冰冷巨大的牢笼,锁住了他和沈漆两个人。
可现在沈漆即使折了自己的翅膀也要逃出去,只留下他一个人...
回到老宅后,席衍峥进了主卧,把那天给沈漆收拾好的住院用品又一一摆放回原位。
在那张照片掉出来时,席衍峥胸腔发出震动,手指死死地捏着照片的一角,那是他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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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最后的希望已被磨灭,那是江廉纤几十年前去过的一处江南小乡村。
席衍峥探听到小乡村早就脱贫改建,再也没有原来的风貌了。
席衍峥觉得现在的小乡村沈漆是不会喜欢的,却还是找了一个晴朗的天气赶了过去。
没有信息,没有联系方式,即便是在一个小城里找人也如同大海捞针。
在小城待了三天席衍峥被匆匆赶来的沈镰叫了回去,公司财务出现漏洞,席世裕那边也要被严查,作为顶梁柱的席衍峥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
席衍峥只好把找人的事情暂时安排给别人,自己回公司忙碌。
经过混乱繁杂的半个月,聘怀在席衍峥的力缆狂澜下算是即使止损,损失不算重大,却也让聘怀掉了很大一块肉。
难的是席世裕那边,仍旧需要周家的帮忙,周老总对席衍峥的临场反悔很生气。
那天是早就订好了的宴席,宾客宴请都一一到位,席衍峥却晾了他家的宝贝明珠一整天,一直到宴席结束人都没来,还只是着人匆匆地来了个悔婚的消息。
周老总气得差点高血压当场复发,周莱虽早就想得透彻,骄傲的千金小姐也受不得这种委屈,更是不可能主动找席衍峥讨要说法。
外界都在传两家关系破裂,现在这个节点要为了席世裕的事情上门找人帮忙,怎么可能。
席衍峥也不是很想管,他和席世裕的父子情份这么多年来只是浮于表面,可血缘关系斩不断,席世裕也毕竟姓席,不管他,聘怀的损失便不止眼前这点。
席衍峥只要装作乖巧顺从跟着席世裕去周家赔礼道歉。
不过话里话外,席衍峥还是坚持一条底线,宁愿多让几分利出去,也不愿和周家联姻。
在几次三番的商议和席衍峥让出了两处商业前景很好的地皮后,周家终于松了口,着人去处理了席世裕的危机。
只是时间拖延太长,席世裕还是遭受了重创,似乎也折腾累了,将手上干净的产业全部转移给了席衍峥,其余的该抛的抛,该弃的弃,拿着足够养老的资产去了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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