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聿礼心念一动,凑到他耳边小声地喊了句:“老婆”。
宋怀川鼠标上的手顿住,挑眉望过来。
纪聿礼笑得狡猾,抱住他晃动身体,声音轻而软地撒娇:“老婆别看电脑了,看我吧,我难道不比它好看吗?”
宋怀川:“看你什么?”
“看我大眼睛,看我高鼻梁,看我樱桃小嘴……”他喋喋不休,前一秒还嘲笑别人说肉麻的废话,后一秒就抱着人输出更加幼稚的废话。
宋怀川眼里露出淡淡的笑意,一手捏住他脸颊肉,向中间挤,把纪聿礼的嘴巴挤得嘟起来。纪聿礼顺势朝他伸嘴:“想亲我吗?来吧!”
宋怀川松开手,推他坐正身体:“别闹。”
另一边佟野泽也结束了通话,半是甜蜜半是苦恼地说:“抱歉,家妻太粘人了。”
纪聿礼悠悠道:“羡慕。”他家的就不粘人。
宋怀川斜他一眼,问佟野泽:“还有疑问么?”
“唔……理论上是听懂了,但是我要回去再消化消化。”佟野泽讪讪道。
“你不是学金融的,没有必要全弄明白。”宋怀川淡笑道。
“那到时候我爸问起来,我也不能一窍不通啊,难道说直觉吗?”
佟野泽手边的屏幕亮起,锁屏是一个男孩的背影照,纪聿礼盯着走神,直到屏幕重新暗下去,忽然开口问道:“你老婆叫什么名字?”
“嗯?”佟野泽稍微反应了一下,便毫无防备地说了,“方仅原。”
纪聿礼努力回忆着纪伦铭历届情妇里面有没有姓方的,继续问道:“他是哪里人?”
一般人对于他这种直白的试探都会有所戒备,但佟野泽大概出于对宋怀川的信任连带给纪聿礼,并没有犹豫就说了:“听他说,好像老家在云城。”
纪聿礼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那和我们是老乡啊。”
“你们也是云城人?”
“是啊,还挺有缘呢。”纪聿礼下巴搭在手背上,“云城老一辈的人还挺保守的,你们这关系,有见过家长吗?”
佟野泽摇摇头,眼神落寞:“他说他没有爸爸,妈妈整天酗酒打牌,和孤儿没两样……但我觉得他就是不想公开。”
“没有爸爸……”纪聿礼抓住了重点,继续不动声色地套着话。
从佟野泽口中得知,方仅原初中在云城附中,高中在云城一中,恰好都和纪聿礼在一所学校。他妈妈没有工作,沉迷赌博,但前几年他们过得都不算糟糕,直到去年不知怎得欠下了高利贷,那女人丢下方仅原一个人跑了。
巧合多了就不只是巧合了,几句话下来纪聿礼已经有了答案。
“哈。”纪聿礼露出一个有些讽刺、饶有趣味的笑,这世界还真是小,不想碰见的人即使换了座城也还是会以这种滑稽的方式相见,该说血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还是纪伦铭的精子质量真好呢。
佟野泽一头雾水:“怎么了?你笑什么?”
宋怀川静静地看着他。
纪聿礼的视线在他们俩人身上转了一圈,嘴角又往上提了提:“没什么,就是……”他手臂搭上宋怀川的肩,对佟野泽露出促狭的笑,“以后你可能得喊你宋哥叫嫂子。”
宋怀川:“……”
佟野泽:“?”
第47章 46.心结
三天后,佟野泽如期联系了宋怀川。
电话响起时,宋怀川正在电脑桌前写小组作业,纪聿礼窝在他身上睡午觉,被声音猛地从梦中惊醒,皱起眉含糊不清地骂起脏话。
宋怀川轻拍他的背,椅子滑过去拿起手机,接通电话轻声道:“喂?”
因为离得很近,纪聿礼能很清晰地听见对面传来的微微失真的声音:“嫂子,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们吃个饭。”
“……你叫我什么?”
“宋哥,宋哥。”佟野泽忙改口,“开个玩笑,别生气。”
宋怀川无声地叹出一口气,不和他计较:“钱拿到手了?”
“是啊!我按照你说的,昨天就卖掉了,结果今天就跌下来了,暴跌,估计又有一堆人要鬼哭狼嚎咯,嘿嘿,还好我听你的,大赚一笔!”佟野泽语气里藏不住的快活,“我爸知道以后就把我叫回家吃饭了,又给了我一笔钱。哈,终于有钱给我老婆买衣服了。”
纪聿礼靠在宋怀川肩窝,闭着眼睛随口胡诌道:“有钱了,顺便也给你哥买几件衣服呗。”
“嗯?你是纪聿礼吗?你在宋哥怀里吗,声音这么近。”
宋怀川垂眼:“你想买衣服?”
纪聿礼懒懒地摇摇头,凑到话筒前,声音还带着几分困意:“别废话,地址报来。”
佟野泽选的地址在一家徽菜餐馆,前庭摆着曲水流觞,长廊隐约传来古典乐声,往来的服务生都穿着简约的明制服装,动作端雅轻缓,让人走进这里便不自觉放轻脚步。
两人走进“竹”的包厢,佟野泽已经到了,大剌剌翘着二郎腿打电话,右手夹着一根抽了一半的烟。
见到他们来,佟野泽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碾熄掉烟,让他们坐,挥手叫服务生上菜。
宋怀川问道:“你父亲那边怎么样了?”
佟野泽叹了口气:“好消息,我爸知道后很高兴,又给了我一笔钱用来投资。”
“坏消息?”
“坏消息,我爸知道这不是我做的,他认可的是我用人的能力。”佟野泽耸耸肩,“还有,我爸说想见你一面,他对作为大学生却能精准预判股市走向的你很感兴趣。”
宋怀川笑了笑,摇头:“不用了。”
“你不问为什么见你吗?”
“我只是想赚点零花钱,其他的,敬谢不敏。”宋怀川在他一提出就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看中他的潜力,想应聘他去他们公司,但宋怀川并不需要。
佟野泽眼里流露出深深的不解:“为什么?你知道我们公司是哪个吗?不夸张的说,我家在整个首都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从来不亏待优秀人才,这个机会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你想好了?”
宋怀川淡道:“嗯,想好了,抱歉。”
佟野泽挠挠头:“连我们公司都不来,你不会是想自立门户吧?”
宋怀川挑眉偏了偏头,一副“不行么”的样子,佟野泽在他那云淡风轻的表情里窥见了类似上位者的傲气与自负,不由得忽然有些羡慕。
或许只有宋怀川那样有能力的人,才能这样大言不惭地挑明自己的野心吧。
服务员端着几道菜开门进来,纪聿礼睡了一下午,就快饿的前胸贴后背,闻到食物的芳香里面拿起筷子夹了片鱼肉。
宋怀川也跟着动起筷子,瞥见佟野泽仍旧揣手端坐着没有动筷,问道:“你不吃么?”
“还有一个人没来。”佟野泽道。
纪聿礼闻言也意外地抬起头,还有人?谁啊?
说曹操曹操到,这时门又被推开,纪聿礼回过身,和推门而入、背上还背着大提琴包的方仅原对上了视线,彼此皆是一愣。
还没等纪聿礼板下脸,方仅原先一步皱起了眉,向后退了几步,退出包厢,然后“啪”地一声撞上门,活像是这个房间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纪聿礼:“……”
不是,他都还没嫌弃呢,那小子什么态度啊!
纪聿礼气呼呼地瞪着那扇门,佟野泽“哎,哎”地站起身,追了出去。
门开起又被关上,留下余怒未消的纪聿礼和一脸淡然的宋怀川面面相觑。
一个包厢有两间房,外间包着里间,外面拿来当作备菜室,内间才是客人用餐的地方,因此这扇门除了美观并不隔音,那两人在外间的所有交谈都清清楚楚地传进纪聿礼耳朵里。
先是方仅原骂道:“你个蠢货!我都说了我很讨厌他,你还把我和他组局?”
佟野泽讪讪回:“你们不是亲兄弟嘛,我想你们现在关系这么差,应该闹了什么矛盾,我想着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解开的……”
“你自己家的事都没搞明白,还想着给别人劝和?佟野泽你是不是闲得慌啊!”
“老婆你别生气,有话坐下来慢慢说嘛,兄弟间有啥不能解开的死结呢……”
“我都说了,我和他不是……”方仅原的语气里透着淡淡的绝望,“算了,我和你这只草履虫无话可说,松开,我要回去。”
“不是,你来都来了,摔门就走我多没面子啊……”
“你的面子值几个钱?”
外面的人吵得激烈,纪聿礼吃着肉听着听着,忽然心里的愤懑慢慢淡化了。他原本也挺不想看见自己那一面也没见过的弟弟,毕竟那是他爸的私生子,理论上来说和他处于对立竞争关系,没有打起架来还得多亏纪伦铭对所有儿子都一视同仁的漠视。
但是,看到方仅原比自己还抗拒见面,还是被自己姘头骗出来的,这么一想纪聿礼瞬间就不气了,反而有点幸灾乐祸。
宋怀川静静听着,忽然凑到纪聿礼耳边道:“你弟弟和你骂人的方式有点像。”
“……”纪聿礼剜他一眼,“拉倒吧,我骂的比他高级多了。”
外面的人还在争执不休,纪聿礼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起身打开了门,那两人同时噤声,转头朝他看来,脸上的神色僵住。方仅原一只手已经握上门把手了,被身后的佟野泽死死抱住了腿,以坚强不屈的姿势向外挪动。
佟野泽刷的一下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名牌衣服,若无其事道:“哥,你出来有事啊?”
纪聿礼似笑非笑地抱臂,看着方仅原:“没想到你这么怕我啊?难道我以前对你做过什么坏事吗?”
方仅原脸色风云变幻,半晌,冷冷地瞪了眼纪聿礼,抬步走进了包厢。
四个人沉默地坐着,尴尬又压抑的气氛在餐桌上流淌——当然这仅仅针对于佟野泽。宋怀川满不在乎,纪聿礼大快朵颐,方仅原阴云密布,只有佟野泽夹在中间想要缓和气氛多次开口却无人答话。
一顿饭在佟野泽生不如死中结束。
纪聿礼擦了擦嘴,摩挲自己吃得圆润的肚皮,满足地靠在靠背。
方仅原放下筷子,站起身,不冷不热的视线转向纪聿礼:“我们谈谈。”
纪聿礼挑起眉,诧异地指了指自己,谈?谈什么?他们除了一起控诉在监狱里待着的纪伦铭,还能谈什么?
但纪聿礼还是没有拒绝,跟着方仅原出门去了,另外两人则留在餐厅里等待。
夜色在城市上方静静笼罩,闷热的晚风时不时吹过,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出去好几里路,纪聿礼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周围都是陌生的景象,而方仅原和他隔着两个人的距离仍旧一言不发地走着。
这小子不会是要把带走卖了吧?纪聿礼狐疑地瞪着他后脑勺,忽然停下了脚步,两手一抱坐在了路边长椅,说什么也不走了:“我和你出来可不是陪你散步消食的,我走累了。”
方仅原回头看了一眼,沉默地站在他身旁,依然没有开口说话。
纪聿礼抱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想法,拿出手机刷起短视频。
方仅原忽然走开了,纪聿礼抬起头,看到他走进一家便利店,便又放心地低下头。两分钟后,一瓶水递到他面前。
纪聿礼没什么表情地抬了抬眼,伸手接过,用衣袖包着瓶盖拧开了水。
方仅原坐在他身边,又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开口。
“我妈妈叫方艳芷,你记得吗?”
纪聿礼摁熄手机,回想了一下:“纪伦铭的第一任情妇,有点印象。”他转过头,“那你是我的第一个弟弟啊,你几岁了?”
方仅原蹙了蹙眉,似乎对他的措辞感到不适:“19。”
纪聿礼点点头:“那对上了。”
方仅原是纪伦铭在妻子怀孕期间出轨生下的孩子。
方仅原又沉默了一会,继续道:“小时候,我妈妈经常和我说,是你偷走了我的一切,你的房子、保姆、财产,还有光明正大的婚生子身份都本该属于我,所以我小时候特别恨你,哪怕我没有见过你。”
纪聿礼挑起一边的眉毛。
“我妈让我在纪伦铭面前好好表现,让他更喜欢我,有朝一日成为他真正的孩子,我很听话地照她所说的做,但是我发现并没有用,纪伦铭来看我的时间屈指可数,每次来也都像是例行公事,扔下一张卡就走了。他根本不在乎我这个儿子,那时候我想是因为他有儿子,所以不需要我。”
方仅原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笑:“说实话,那时候我还挺嫉妒你的,凭什么都是他的儿子,你就能得到他的爱,我就被别人喊没有爸爸的私生子。但是我见到你的一天,我发觉是我把你想得太好了,其实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你就是个金钱堆砌的空架子。”
“我小学、初中、高中都和你在一个学校里哦,你不知道吧。那时候我就躲在角落里观察你,我发现你嚣张跋扈,专横无理,把身边人训的像条狗,出门司机保镖跟着,看着风风光光,实际上生病昏迷了都没人领。所以我发现,你好像比我还缺爱啊。”
说到最后一句,方仅原像是嘲弄般笑了起来,但纪聿礼罕见地并没有生气,因为他在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浓浓的自我安慰和自我厌弃,像是终于找到仇人的弱点,不断地攻击他以此获得一些虚妄的安慰。
“你说的没错,纪伦铭除了给我的钱比较多以外,其他和你们没什么区别,所以他入狱了我第一个拍手叫好。”纪聿礼扣着手指,“纪伦铭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我真搞不明白你们有什么好为他争风吃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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