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魔王的身份，和上帝这么面对面谈话，还是在神界第七层，路西法感到很新鲜，新鲜到他都感觉仿佛隔了好几千年一样。曾经的那样恨意在如今的他看来，真的已经很遥远的事情了一样，他自己都没有那样的真实感。
也许，混沌深渊真的是一个可以模糊时间的地方。
“我知道你来找我的目的，我救不了这个世界。”
路西法垂眸，像是不意外这个说法。
没有人会去怀疑阿托恩对于这个世界的爱，哪怕他的爱那边的冷漠，但是他并不会真的在能救的情况下放弃去拯救任何一个生命。
阿托恩声音透露出了些许疲惫：“这个世界的崩坏是必然，从未坐在这个位置以来，已经见过了无数次的毁灭和重组。”
迎上路西法惊愕的目光，神明的眼中有着悲悯：“你们一次次的重生与毁灭，我试图去改变和拯救，却没有一次成功过。所以我很清楚，我救不了这个世界，也救不了你们。”
“路西法，当世界彻底崩坏的时候，我和你们的记忆都会被重置，你们会回到原先的状态，而我也会重新被法则封印记忆。”
路西法怔然，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也就是说——这样的崩坏是反复的？我们所生存的世界……不停在轮回？”
阿托恩轻轻合上眼，点了下头。
“千篇一律的毁灭与新生，从来没有改变过的未来，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每一次都会将路西菲尔当做掌中珍宝小心翼翼的对待，每一次也会和他理念不合，每一次也会为了光暗平衡而舍弃对方。
从知晓自己是光暗平衡下的牺牲品开始，路西法就知道阿托恩肯定是瞒了很重要的事情，可是他不知道……居然是这么残忍的真相。
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怒火，路西法冷笑道：“所以就算是尊贵如神明的你，也无法改变这可笑的轮回？”
阿托恩睁开眼：“之前几次确实不能，这一次却不一样。”
“我与米迦勒相遇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个异世界的人类很有趣，他的灵魂很干净很漂亮，看着他一日日的虚弱下去，我才让他待在灵魂已经陨落的那个天使之躯里。后面得知了他是神明，我也并未多想。”
阿托恩的视线好似没有焦点，没有停留在任何地方，又好像是在任何地方，他的声音带着特有的缥缈之意：“现在回想起来，正是因为他的存在，这一次的轮回被改变了。”
“本应是死于大天使长米迦勒之手的地狱魔王路西法，你不仅活下来了，对于神界也没有那么深的恨意了。而我，被赋予了新的名字，超脱于法则之外，能够对世界的崩坏做一些改变和防护。”
路西法深深叹息：“果然，只有来自于其他侧世界的米迦勒，才是可以拯救世界的钥匙。”
阿托恩没有说，他觉得可能是世界本身也厌倦了轮回，才会让米迦勒这样的奇迹诞生。
“他在哪里？”
“在人界吧。”
人类世界中，米迦勒坐在被固定住的神殿中，和乌列尔面对面的坐着……喝茶。
乌列尔本来忙得要死，没想到米迦勒随便一出手，就让世界的崩坏一下子变得极为缓慢，他从来不知道他这个朋友有这个能力。
放下杯子，米迦勒露出了嫌弃的神色：“茶叶不是很好。”
乌列尔：“……也就你现在还能喝得下茶，人界现在可是乱套了，不久前还有洪水爆发。”
米迦勒脸上并没有多大变化，他打量着面前的乌列尔，低喃：“确实不太一样。”
乌列尔；“啊——？”
米迦勒指了指眼睛的位置，语气中带着少有的认真：“你和你的影子，区别还是挺大的。”
审判天使觉得自己这位朋友今天大概是不太正常，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你今天确定脑子没有问题？”
米迦勒轻哼一声：“我很正常，你不要随便诽谤我。”
乌列尔呵呵道：“我有什么影子，你不给我看就别——”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了。
米迦勒伸出手指，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天使从里面冒了出来，和他不同的是对方是黑色的翅膀，还有一点死气沉沉的。
指着这个东西，乌列尔“你你你”老半天，不知道要怎么骂面前这个家伙了。
“别指着我，你要看我才给你看的。”
将乌列尔的影子给从戒指中放出来，米迦勒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你不是愁没有帮手？你的影子给你当下手如何？随便差遣就好，反正他不知疲累也想要吃喝，抗压得很。”
乌列尔：“……你既然都有闲心给我创造出影子，那为什么不来帮我？”
这是乌列尔想不通的地方，现在人界都已经变成这个景象了，这位曾经的大天使长不但没有留在神界帮忙，就算是来人界也不像是要帮忙的样子，就没有人可以管管他了？不，不说这个还好，你说有心都给他影子弄出来了，也不像是漠不关心的样子。
对此，米迦勒只是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我这次来人界不是帮你忙的，是来找一个人的。”
乌列尔很吃惊，有什么人是米迦勒必须亲自下来才能找到的？
“你明明只要给我一个名字，我就可以帮你找到。”
一个声音由远及近，还带着些许嘲讽：“他要找的可不是人，而是一个神。”
听到声音，乌列尔如临大敌，摸出了自己的武器，指着从门口走过来的黑发青年：“路西法，你来人界做什么？”
路西法扫了眼乌列尔对面那人，笑道：“找人。”
米迦勒像是看不到这两位对立的样子，反而心情很好的在那边又续了一杯茶。
其实他不懂茶，只是故意欺负一下乌列尔而已。
没办法，找不到修谱诺斯他现在很烦。
之所以确认对方是在人界，实在是因为那个协议一签署，神界和地狱修谱诺斯都是不可能去的。而人界，虽说也有两界的人在监视，但是多少没有那么显眼，加上现在大部分人自顾不暇，自然不会去在乎一个长相奇特穿着也怪异的人在干吗。
路西法看着乌列尔：“收起你的武器，乌列尔，现在不是战时，我也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我是来找米迦勒的。”
听到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米迦勒头也不抬：“找我做什么？我在人界可没有可以招待人的宫殿，我自己还是在蹭乌列尔的。”
路西法不语，只是走到了他身边的位置，坐下。
乌列尔：“？？？”
他没有记错的话，路西法和米迦勒不是死敌？不是不斗个你死我活不停歇的那种？难道神界谣言是真的？
“我知道你在找修谱诺斯，可是找到他真的这么重要吗？”
米迦勒吹了吹杯子上的热气：“对于世界的本质，修谱诺斯比我要清楚得多，他之前还是卡俄斯的时候和我说过世界崩坏的事情，所以他肯定清楚这个世界到底要怎么救。”
路西法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道：“这个世界是一个轮回，这件事我和阿托恩确认了。”
米迦勒侧过头，打量着路西法，脸上满是迷惑：“我喊阿托恩也就算了，你怎么也习惯喊这个名字了？”
路西法不以为然：“名字的话不就是用来喊的？我作为地狱的魔王，喊我的敌人‘吾神’也太过奇怪了。”
米迦勒手上动作一顿，而后极为缓慢地眨了眨眼：“你说得挺有道理的，确实是这样。”
乌列尔看了看先后两任大天使长，感觉很奇妙。
这两位但凡是在签订协议时候这么平静，他都不会觉得有丝毫的奇怪。
放下手中的杯子，米迦勒抬眸：“所以找我有什么事情？”
“找你拯救这个世界。你不属于这一侧的世界，所以你才有这个能力。”
米迦勒低着头想了想，才开口道：“魔王陛下，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出手拯救这个世界？因为我曾经是大天使长米迦勒？还是你们曾经养育我？”
路西法答不出来。
要说拯救的理由，确实是没有一个。
作为大天使长，米迦勒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他不亏欠神界和这个世界什么。
路西法只想着让米迦勒出手救，却忘记了对方没有义务。
见这位曾经的上司沉默了，米迦勒反而开口道：“我开玩笑罢了。我不是不救，是不知道怎么救。”
“我有拯救这个世界的可能，这一点我自己也清楚，问题是——光是拯救还不行，还需要打破这个无限的轮回。”
“一个没有未来的世界，任何人都不可能得到拯救。”
路西法回过神：“所以你才想要找到修谱诺斯？”
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米迦勒说道：“修谱诺斯隐瞒的东西太多了，我没有猜错的话可能不只是这一个世界，涉及到的世界应该更多。”
乌列尔不傻，马上就听明白了两个人的对话，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路西法觉得米迦勒可以拯救世界。
“那个修谱诺斯长什么模样，需要我提供线索吗？”
米迦勒斜睨乌列尔：“能够找到他的还真的只能是我，他的模样千变万化，不是一个画像或者一段记忆影像就可以找到的。”
说着，他站起身，对着乌列尔的影子说：“之前你就跟着本尊，所有的事情都听他吩咐，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联络我。”
乌列尔之影：“是，吾神。”
吾神？
嗯？
什、什么情况？
路西法好脾气的和乌列尔解释：“米迦勒现在已经回归本来的身份了，他是其他世界的光明神。”
乌列尔一脸懵逼：“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没有人告诉我？”
路西法一脸同情：“应该是加百列他们太忙了，都把你给忘记了吧？”
毕竟就算是开会，想到了雷米尔，都没有想起来这位。
乌列尔：“你这个魔王都知道了，而我还被蒙在鼓里！”
魔王陛下笑而不语。
其实，他也一直被瞒着，不久前才知道的。
几百米外，现在正进行着一场追杀。
修谱诺斯长袖一挥，抵消了来自于远处的攻击，他一个翻身转了好几圈，将剩下几波攻击给反弹回去。
手持长弓，阿尔忒弥斯面无表情：“修谱诺斯，现在跟我们回去，吾神还会给你一个全尸。”
修谱诺斯在一块巨石上站稳，微微一笑：“阿尔，你真的是和阿波罗一样，喜欢将问题想得很简单。”
阿尔忒弥斯周身力量爆发，不置一词。
“别这么愤怒啊，这可是夸奖。”
修谱诺斯看了眼手中开始变化的宝石，对月亮女神说道：“我从未背叛过吾神，如今这个神可算不上我所期盼的那位神。”
雅典娜从另外一边走出来，语气中满是不屑：“怎么，就因为吾神没有记忆，你就要否认他的身份？”
修谱诺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反问：“为什么不呢？”
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雅典娜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反驳。
站在几个神的正中央，修谱诺斯并没有处于下风的感觉，反而觉得这些神不值一提。
“吾神，吾神？呵。我们所侍奉的那位神明，对我们有多么残酷，你们不会不知道吧？哦，你们当然不会知道。”
说到这来，修谱诺斯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冰冷：“他没有在你们的面前断绝生机，也没有和你们说‘不要阻止’这样的话。”
“看着自己最在意的神在眼前消失，而自己却什么办法都没有……这种心情，你们谁又能够明白？你们不可能明白的啊！”
修谱诺斯的话，并没有能够动摇几位神。
塔纳特斯语气淡淡：“什么这种心情……吾神早就说过，万事讲究一个平衡，而不是强求。你明知道他是怎么一个神明，还妄想他给你不一样的答案。”
“你执念太深了，修谱诺斯。”
阿尔忒弥斯回过味，只是扬眉：“确实，我们体会不了这种心情，所以我们也不好劝你放下。”
手中的长弓力量骤然加强，强风吹起月亮女神的长发：“我们之所以来这里，是为了活捉你。”
“阿波罗，动手！”
炽热的温度，由上而下，席卷而来！
“开始了啊。”
第八十七章
人在极度脑子塞满东西的时候,容易忘记一些小细节，就算是作为神明也不例外。在之前，由于修谱诺斯引发了崩坏,让米迦勒他们一度陷入了不同程度的焦虑中,觉得突破口在这个消失的睡神身上,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路西法告诉米迦勒，这个世界是一个轮回，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有所暗示。无论是哪个世界，在轨迹正常的情况下是不可能产生无限轮回的状态的,因为世界本身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倘若是一个已经发展到不再有进步可能的世界，那么进化到一定境界迎来毁灭很正常，然而如今所处的这么一个世界并没有怎么发展,就连古老的神和天使也依旧存在,距离“自我毁灭”相隔十分遥远，就此抹去重来是不合理的。
“所以,你觉得问题不是在于修谱诺斯那里,毁灭和轮回的根源在于其他地方？”
在拉结尔进行记忆吸收期间，阿托恩将神界大小事宜交给了加百列代理掌管，在没有战争的如今,也就只有这位大天使比较空闲,其他大天使都有着各自分配的工作,就连雷米尔也领了一份差事，负责随时支援其他天使来进行结界稳固的工作。
在米迦勒想通了矛盾之处,前往神界第三层遇到加百列后,说出了他的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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