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是一桩超出预料的祸事，按照军部规定，丽丽会享受烈士遗孀的优待，一生衣食无忧，但对于活着的人来说，物质能起到的安抚作用几乎为零。
“我与他最先只是高匹配度的结合，但相处后慢慢就有了感情，很自然就走到了一起。”丽丽谈起那段回忆时很温柔，“……婚后我在图书馆一呆就是十年，孩子到了入学的年龄，跟着爷爷奶奶去了城里，他空闲下来就过去看看我，虽然大多时间都是一个人，但心里还是踏实的。”
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对于有些人而言很枯燥，对于有些人而言很安稳，丽丽想要的生活就是平淡简单，但有些事不会永远处在人的计划之中。
当意外发生，新的选择也就出现了。
“刚得知死讯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太突然了，那种感觉我至今都记得，好像生活一下子就无望了，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能整宿整宿对照着照片和报告发呆——”她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情绪激动，不想回忆那段日子，思维出现了跳跃，“熬过去之后，我也不是没尝试过重新开启生活，但我在这里呆得太久了，久到我无法融入外面的生活。”
她尝试过将自己调回结婚之前的状态，但外界变化的不只她一个，父母有了新的孩子，没办法把太多的目光放在她身上；朋友有了家庭和新的社交圈，没给她留下插入的间隙，她尝试开启一段新的感情，但因为烈士遗孀的身份，总是被婉拒……最后兜兜转转回到了图书馆。
这里有她熟悉的风景，熟悉的生活，她思念的人曾守护过这里，对她而言，这里有特殊的意义，也是最适合她的地方。
“可能是想离他近一点，也可能是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总之我回到了这里。”
丽丽严肃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敏感脆弱諵砜的心，爱人的离世给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她尝试走出悲伤，却又没有勇气改变生活，最终选择留在原地，继续一眼望到头的日子。
沈嚣无法给她的选择下定义，因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旁人作为看客无法批判，但她的选择也与他无关。
“你说这么多，是想告诉我留在这里的Omega不是因为信息素留下的，而是因为他们对alpha的爱吗？”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考量，在我所知道的人中，大部分都是自愿留下的，信息素影响下产生的荷尔蒙也可以酝酿爱情，这样看来，留在这里也不是一件坏事，对吗？”丽丽语气迫切地问。
“你是在尝试说服我，还是说服你自己？”直到此刻，沈嚣终于知道丽丽找自己“谈心”的原因，她想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
闻言，丽丽嘴角泛起苦笑，人在某一个阶段做的选择，只代表那一个阶段的心境，随着时间推移、心境变化，或许会对曾经做过的选择产生怀疑。
丽丽无法说清她当初的选择是出于逃避，还是出于爱，但总之，这个选择让她放弃了外界广阔的世界，甘愿龟缩在寸土之间，而她也不敢说自己不曾后悔过。
“所以你觉得我留在这里是对是错？”
沈嚣垂眸思索，“对错并不重要，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关键在于决定的权利是否在自己手中。”
丽丽的额角跳了一下，听他继续往下说。
“你选择留在这里是因为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但对于那些刚进入图书馆的人来说，他们并不具备选择的权利，世俗、军部、信息素……这些无法摆脱的、压在omega身上的因素成为了枷锁，剥夺了他们去留的权利，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选择权，也谈不上自愿。”
沈嚣抬起头，眼睛坚定，语气决然：“选项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选择权，如果图书馆里的所有人在一开始都拥有选择的权利，那你今天就不会来问我这些了。”
因爱也好，因责任也罢，只要权利不在手中，这些本该促成选择的因素便成了选择后的自我安慰和说服，也就不再具备讨论的意义，因为结果早已注定。
这才是这座牢笼可悲的地方。
丽丽紧蹙着眉，先是不解，而后又如恍然般透露出清明的神色。
是啊，在与alpha婚姻开始的一刻，她就已经把选择权交出去了，即使之后选择权回到了自己手上，她自己决定留在军部，也不能改变她一开始妥协的事实。
真正让她产生自我怀疑的原因也应该追溯到那个时候。
“可你要怎么拿回权利。”就当下的环境而言，一个毫无背景的Omega是没有办法能完全得到权力的。
沈嚣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想试着改变这一切。”改变剧本所定的命运走向。
“那会很困难，也许要付出很沉重的代价。”
“我一力承担。”
第94章
晚上, 原泽并没有到图书馆找沈嚣，只发了一条信息，说明早会去接他。
人不来房间里也清净，沈嚣摆弄电子设备到深夜, 实在困得不行才上床睡觉, 但他睡惯了硬床，不习惯软床, 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早八点, 房门准时被敲响, 沈嚣带着满满的起床气给人开门, 见到的不是原泽，而是第三军队的秘书官兰斯特。
“十分钟, 收拾好跟我出来。”兰斯特冷漠地下达指令。
沈嚣面色微沉，对他的语气和神情都相当不爽，但也不是很想搭理他，回到房间收拾好后, 背着包走了出去。
“要去哪儿？”
“你会知道的。”
兰斯特一言不发, 带沈嚣上了一辆黑色军用越野, 开车的卫兵一脸严肃, 后排还坐着几个沉着脸的军官, 看样子军衔不低。
他们见到沈嚣后, 冷冷扫了他一眼, 和兰斯特一样, 对他的身份感到不屑。
沈嚣自然不会被这股沉闷的氛围所逼退，他压低眉眼, 上翘的眼尾凌厉又凶狠，用同样的态度把他们睨了回去, 不紧不慢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车中无言，越野车掉头驶进沙漠，沈嚣通过后视镜扫到身后军官的胸口，他们所佩戴的徽章是六芒星，也就是说他们是亚尔科夫亲卫队的人。
所以兰斯特是接完亲卫队，再来接他的，可他不是第三军队的人吗，为什么会和亲卫队扯上关系。
沈嚣不知道军部内部的派系是怎么分的，但这么安排肯定不正常，尤纳斯扮演的角色也有问题。
越野车行驶半个小时后，到达了军部航空站台，这里是专门修建给出任务的部队使用的，掩藏在沙海深处，外观像一只巨大的褐色陀螺，外层的板材会随时间推移变换颜色。没有坐标，外人绝对找不到这里。
下车前，沈嚣带上兰斯特递来的面罩，迎着风沙走进航空站。
与低调的外形不同，航空站内部由白色纤维网拼接加固，条带灯纵横交错，将整个大厅照得格外明亮，这里的工作大多数由机器人负责，椭圆身体方脑壳看起来不太聪明，但都配备了联邦最顶尖的芯片，一秒就能计算出最高效的航路。
“过来。”兰斯特打断他的思绪。
沈嚣冷冷看了他一眼，快步走到他身边，从电梯进入航空端口。
航空站台前的航船已准备就绪，原泽站在舱门前，与一位佩戴六芒星的女上尉对话，见兰斯特带着人过来，立即终止了对话。
“进去吧，”原泽越过兰斯特走到沈嚣身边，低声说道。
突然被贴近，沈嚣有点不自在，“嗯”了一声走进舱门。
航船内部空间很大，沈嚣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原泽跟其余人去书房交谈事务，留他一个人在外面坐着。
闲着无聊，沈嚣打开朋友圈，正好刷到亚斯发的海边照。
碧海星一年四季的气候都极为舒适，因为时差，此时正处在夜晚，亚斯和亚瑟穿着短衣短裤在海边烧烤，满满当当的海鲜上淋着特调酱汁，散发着热腾腾的气息，看着就很香。
沈嚣看饿了，喝了一口手边的营养液，差点吐出来。
亚斯吃着海鲜，边拍照边发朋友圈，注意到沈嚣在线，直接给他打了一个视频电话。
“嚣嚣你吃过了吗。”亚斯离镜头很近，手上的大鱿鱼几乎怼到沈嚣脸上。
“还没有。”
两人正说话，亚瑟从镜头后面冒出来，手里抓着一瓶碳酸饮料，对准亚斯拉开拉环。
沈嚣假装没看见，继续和亚斯聊天，紧接着就听到一声惨叫。
“啊——你在干什么？”亚斯的小卷毛粘满了奇怪的绿色液体，散发着一股甜腻的气味。
“我不是故意的。”亚瑟笑容灿烂，一口白牙闪到了眼睛。
亚斯狠狠拍了他一下，“你就是故意的，不就是上午说你游泳难看吗，有必要这么记仇吗？”
双子星军校初试要靠游泳，亚瑟当时的成绩很差，算是他为数不多的运动硬伤。
来了海边之后，亚瑟想趁机会好好练一练，结果刚下水才游了几米，就被亚斯指责姿势难看，丢脸丢大发了。
亚瑟也学机灵了，装作听不懂他说什么，伸长脖子凑到视频面前，一本正经地说，“别闹，沈嚣看着呢。”
亚斯气得牙痒痒，把脑袋往他手臂上一顶，想用他的衣服擦头发，结果饮料太黏，布料和头发粘在一起。
“啊啊啊，脏死了。”亚斯弄巧成拙，要疯的节奏，亚瑟在旁边哈哈大笑，一边躲，一边拍他的洋相。
沈嚣也跟着笑了起来，刚要说话，就听到声后传来一道低哑的声线。
“在跟谁通视频。”
原泽交代完事情后，换了一件黑色风衣从书房出来，走到沈嚣身后，胸口入画，虽然没有露脸，但声音极为清晰。
在沙滩打闹的两人听到沈嚣旁边传来男人的声音，一下子停住了。
亚斯反应过来是谁后，二话没说挂断了通讯。
亚瑟见他紧张，感觉怪怪的，“怎么回事，那个人是沈嚣家长吗？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挂了？”
亚斯低着头想措辞，边揉脑袋边说：“哎呀，一不小心按错了，等回去之后再重新打吧。”
“现在拨回去问好不行吗？”亚瑟想帮他拨过去。
“不行不行。”亚斯听到他表哥的声音，魂都要吓飞了，哪还敢再拨回去。
“有人来找嚣嚣，就是说明他们有事，现在就拨回去，岂不是打扰了他们？”
“也是哦。”但亚瑟还是觉得怪怪的，“我好像在哪里听过那个声音，沈嚣家里人也是当兵的吗？”
亚斯没想到他的敏感会用在这儿，支支吾吾道，“可能吧，我好像是听他说过。”
“怪不得身法那么厉害，原来是世家。”
“对对。”亚斯赶紧把这件事敷衍过去，连被喷饮料的仇都放下了，“赶紧把东西吃完，我要回去洗头了。”
“哦，好。”亚瑟见他没记仇，赶紧把剩余的烧烤收拾干净，让他回酒店洗澡。
另一边，原泽看到通讯画面突然变黑，俯下身子看了一眼对话框。
“你们关系真好。”他话里带着点酸味。
“是你会挑人。”沈嚣收起光脑，往旁边挪了一下，不想让他离自己太近。
原泽假装不在意，起身说，“要不要看看外面？”
“外面？”
原泽拉开帘子，刚刚结束虫洞穿行的航船已经抵达了璀明星外围。
那是一颗橙蓝相间的星球，它没有太阳那么耀眼，表面附着了一层特殊的金属闪光，远远看上去像一颗橙子牛奶味的棒棒糖，很梦幻。
航船下降的区域在橙色部分，黑色眸子被光芒照得透亮，离得太近眼睛会承受不住刺激，但沈嚣没有感到不适，还想离窗户更近一些。
“这下面也是陆地吗？”他问道。
“璀明星表面的平原面积只占1%，剩下的49%是海洋，50%被火山和岩浆所覆盖，常年温度在200°左右，地表空气跟毒气差不多，不适合生存。”
“那要怎么居住？”
“空中城，璀明星虽然温度高、生态差，但高空的氧气含量刚好够呼吸，加上没有异兽、没有辐射，近几年成了双子星重点开发区域。”
好神奇，沈嚣趴在玻璃前，仔细看看到了橙黄色中升起了几朵灰色的伞形云团，应该是火山爆发造成的。
这颗星球虽然不受阳光照射，但自身贮藏着庞大的能量，靠近后能感受到温度的上升。
“眼睛不涩吗？”原泽见他一直盯着。
沈嚣眨了眨眼，几颗珠子从眼角滑落，是有些算惹。
他向后靠了靠，想离远点看，却被原泽拉下了窗帘。
“马上要进入大气层了，温度和亮度会急剧上升，到了之后再看吧。”
沈嚣是那种犟扭的性格，别人越不让他干什么他就越要干什么，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放在平时他肯定还要犟上两句，但原泽最近说话的态度很软，他偶尔也能把话听进去。
没东西看之后，沈嚣又进入了发呆模式，原泽知道他对没见过的事物都很感兴趣，继续跟他聊璀明星，边聊边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但没过几秒，就被后者无情拍开了。
站在远处，刚填完报告出来的beta看见两人互动，心里的妒意几乎要化为实体。
“你觉得上将跟那个小间谍到底是真做还是假做呀？”同行的长发灰眼alpha靠在门边问道。
兰斯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虽然对外说是做戏，但咱们上将从来不在意外界形象，这次怎么就答应议会的邀请，来参加宴会呢。”alpha是第三军队白银分队的少将，也算是和原泽出生入死过的同僚。
“连恩，你今天的话很多。”兰斯特冷冷瞟了他一眼。
“哈哈，你是觉得我说对了吧。”连恩不怒反笑，像是在故意激他。
兰斯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走到他面前，用手肘挡开他的身体，“管好你自己，少管别人的事。”说完，朝书房走去。
连恩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嫌恶地笑了一下。
兰斯特虽然名义上是原泽身边的副官，跟白副官处于同等地位，但心却不是向着第三军队的。
74/275 首页 上一页 72 73 74 75 76 77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