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发的治疗方式还有化疗加上骨髓移植。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这次江寻的病情发展得极其迅速,不过短短的几天时候,他的身体便出现了大面积感染,消化道出血,化疗药也打不进去,更别提骨髓移植了。
最严重的时候,江寻出现了休克的症状,医院甚至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江世渊颤抖着手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一群医生护士在病房里进进出出,病床上躺着的人脸色惨白,几乎没有呼吸,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仪器运作发出的声音混杂着医生严肃紧绷的说话声。
几人守在病房外面,目光一刻也不移地盯着里面的情况,气氛安静得可怕,谁也没有心情说话。
傅晏礼早已维持不了平日里的体面,身上的衣服有些发皱,他几天没刮胡子,下巴长出了短短的胡茬,面色憔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他坐在病房门口对面的长椅上,双手紧紧地握着,抑制不住地发颤,死死地盯着对面的病房。
里面躺着的是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人,他无比珍贵的宝贝,现在却性命垂危。
命运像一柄锋利的剑悬挂在他的头顶,随时都要落下来。
而傅晏礼此时无能为力,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命运的宣判。
绝望如同洪水般汹涌而来,让人窒息。
每一分每一秒对于病房外面等待着的家属来说,都是煎熬。
不久后,医生从里面出来。
“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医生的面色仍旧十分凝重,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那句极其残忍的话:“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悬在头顶的那柄剑又往下逼近了一寸。
就连周遭的空气里都蔓延着绝望的气息,叫人无法呼吸。
邓舒这几天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眼睛肿得不像样,眼泪像是要流干了。
江世渊和江怀瑾的眼睛也是红的,脸色极其苍白憔悴。
再开口时,江怀瑾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医生,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医生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最后一丝希望似乎也破灭了,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绝望和悲伤。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运作时发出的声音,江寻还在昏睡着,苍白的脸上带着氧气罩,呼吸微弱。
时间来到深夜,众人还守在病房里。
傅晏礼从江寻身上移开视线,看向一旁的江父江母,终于嘶哑地开口道:“伯父伯母,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小寻这里有我在。”
对于傅晏礼,他们都是放心的,一直在这里守着也无济于事,江怀瑾劝了父母两句,便先送两人回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傅晏礼,他一直守在病床边,没有休息。
直到后半夜,一直昏迷着的江寻眼睫颤动几下,终于缓缓醒了过来。
昏暗的光线下,他看到的是男人那张写满了憔悴的脸。
他主动握紧了对方的手,苍白的唇动了动,声音很是虚弱:“别难过……”
傅晏礼没说话,只是握住江寻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温热的泪水在一瞬间夺眶而出,无声无息地砸在江寻的手背上。
傅晏礼是个极其擅长控制情绪的人,江寻几乎没有看见他哭过。
但现在,他却哭得那么悲伤和无措,像个孩子。
“宝贝……”男人红着眼睛,语气沙哑而哽咽:“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当初我伤得那么严重,都能痊愈……”
江寻身上藏着秘密,傅晏礼心里清楚,但他从来没有拆穿过。
江寻没回答,只是抬手轻轻擦去男人脸上的泪水,“傅晏礼,别哭了。”
他的状态实在太差,连说话都觉得累,没一会儿又昏睡了过去。
傅晏礼仍然坐在病床边看着江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起身拖着僵硬的脚步往阳台走去。
凌晨三点,外面极其安静,冷风呼呼地朝脸上刮着,一阵生疼。
傅晏礼穿得关上了阳台的推拉门,站在栏杆前掏出烟盒,将一根香烟衔在唇边,低头用打火机点上。
火星忽明忽灭,白色的烟雾笼罩着男人疲倦的脸庞,随后被冷风吹散。
傅晏礼在外面待了很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重新回到里面。
阳台的地板上,散落了一地的烟头。
江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陪在他身边的是江父江母和江怀瑾。
他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哑声问:“爸妈,傅晏礼呢,”
邓舒怜爱地轻抚江寻的瘦削的脸颊,柔声道:“说是有事出去了,很快就回来。”
“这样啊……”
—
清山寺,位置A市城郊的一座山上,依山而建,清幽宁静。
早上八点,这个时间点太早,再加今日的天气不好,阴雨绵绵,冷风呼啸,因此寺庙里的游客寥寥,宁静空旷。
傅晏礼独自走在寺庙里,他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冷风萧瑟,男人身上的黑色大衣外套的衣角随风扬起。
没多久,他停在了一座佛殿下,一双疲倦赤红的眼眸深深地望着面前的长阶。
从这里走到上面的佛殿,一共九百九十九级台阶。
傅晏礼迈开了脚步。
第174章 离世
上午八点多的清山寺,天气阴冷,牛毛般的细雨裹在寒风里斜斜地飘落,落在人们的衣襟和肩头。
佛殿前的台阶上,此时稀稀落落地站着一些游客,他们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同一处。
或惊讶或错愕,众人互相窃窃私语,但逐渐的,这些声音都消失了。
他们只是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着,没有人上前打扰。
众人的视线皆落在台阶下的一个年轻男人身上。
男人身材高挑颀长,长相极其英俊,穿着一身考究的价值不菲的西装大衣,从里到外散发出一种矜贵气息,非富即贵。
但此时,他的面容却显得很疲倦,双目赤红,像是好几天没有休息。
男人的眉梢眼角间噙着怎么也化不开的愁绪,幽深的眼眸里甚至带着绝望。
细雨飘落在他的发梢和衣襟上,男人迈着步子走上台阶,一、二、三……
他双手合十,疲倦的双目阖上,弯腰冲着佛殿的方向虔诚地行了一礼。
随后他屈膝在台阶上跪下,双手撑着地面,弯腰,再叩首。
紧接着起身,再上三级台阶,行礼,跪拜叩首……
三步一叩首。
他沉默着,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也不管周围人的目光,仿佛不知疲倦,一心向着佛殿的方向靠近。
围观的游客们一开始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或者被男人出众的外形所吸引。
但渐渐的,他们都开始为之动容。
当一个人把希望寄托于神灵的时候,是真的无能为力了吧。
他是为了什么呢?亲人?爱人?
不管他求的是什么,都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一共九百九十九步台阶,等傅晏礼上到最后一步台阶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
他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几缕潮湿的碎发凌乱地垂在额前,额头上已经红肿一片,显得有些狼狈。
最后一跪,傅晏礼终于来到佛殿前。
他迈步走进佛殿,高大的金身佛像散发着庄严肃穆的气息。
傅晏礼站在蒲团前,深深地望着面前的佛像,随后再次阖上眼睛,双手合十放在眉心处,紧接着是唇边,心口。
他本不相信这世上有神明,但如今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此。
傅晏礼满目虔诚,向佛祖许了一个心愿。
他愿意把自己一半的寿命给江寻,希望他的小寻能平安健康,一生无虞。
为什么不是全部寿命,因为他也有私心,他想一直陪伴在江寻身边。
许完愿,傅晏礼睁开眼睛,屈膝跪在蒲团上,左右手置于前方,弯腰叩首。
他站起身,双手再次合十放在眉心处……屈膝跪在蒲团上,弯腰叩首。
连续三次跪拜之后,傅晏礼站起身,左右手掌心摊开前后交叠,骨节分明的食指和拇指伸出,形成一个三角形再放于眉心之上,虔诚顶礼,弯腰。
做完这些,傅晏礼再次深深地望了眼对面的金身佛像,转身离去。
他的小寻还在等着他回去。
傅晏礼先回去冲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衣服,这才回到医院病房,时间已经是中午。
江寻仍然躺在病床上,人已经醒了过来,他吃不了东西,只能靠输液维持生命。
他一眼就看到男人红肿的额头,低声询问:“你额头……怎么了?”
傅晏礼握住江寻的手,温声回答:“没事,不小心磕了一下。”
“你最好别骗我。”
“嗯。”傅晏礼温热的唇落在江寻的手背上,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牵起唇角露出一个称得上温柔的笑,低声呢喃:“你要赶紧好起来,宝贝。”
然而,江寻的身体情况还在不断恶化。
求神拜佛似乎只是起了一个心理安慰,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两天后,医院再次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好在这一次江寻也挺过来了,他又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这期间有不少人过来探望他,褚星野还是跟以前一样爱哭,一看到江寻如今虚弱得不像话的模样,就哭得泣不成声。
白敛和季云添也过来了,白敛红了眼睛,季云添这个一贯笑里藏刀的变态神经病,竟也当场落下了泪。
江寻本来意识模模糊糊的,看到这一幕直接被吓得清醒了过来。
“寻寻,你怎么还没有好起来。”
季云添屈膝半蹲在床边,抬手擦去落在下颌处的泪水,柔声道:“傅晏礼没用,连你都照顾不好,你跟我走吧。”
江寻撩起眼皮瞥他一眼,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三个字:“想屁吃。”
季云添轻声笑了出来,“寻寻,你要是死了,我就让傅晏礼给你陪葬。”
江寻差点儿垂死病中惊坐起。
神经病果然还是神经病。
叶婧也来过一次,江寻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她了,听说是跟她那位非常酷的女朋友去环球旅游了。
江寻下意识就冲她喊了句:“舅妈……”
叶婧一听,顿时就乐了,可看到江寻如今的模样,那笑容逐渐敛了去。
她看向江寻的眼神充满了怜爱和可惜,“傻孩子,你这是病糊涂了吧。”
江寻扯起嘴角笑了下,“确实是。”
他的精神状态很差,叶婧并没有待多久便离开了。
临走之前她往傅晏礼身上看了两眼,最终在心里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认识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傅晏礼,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抽走了,光是往他身上看一眼,就会让人生出一种悲伤和落寞之感。
叶婧不敢想象,如果江寻真的离开了,傅晏礼该有多么绝望。
他可能会被困在原地,一辈子都走不出去,永远在思念和悲伤中度过。
—
病房的空气里都蔓延着绝望的气息,江寻感觉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就要永远离开这里,回到真正属于他的世界。
可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高兴。
邓舒坐在病床边,温婉却憔悴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握着江寻的手,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喃喃:“小寻,等你身体好了,妈妈就天天给你做你爱吃的食物,麻辣烫,螺蛳粉……”
江寻侧头看向她,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里此时再次被病痛折磨得黯淡无光,他笑着,眼里却含着泪光,“妈,我要是离开了……您可以难过,但别难过太久了。”
几年时间的相处,他早就对便宜爹妈产生了感情,尤其是邓舒这个妈妈。
他费劲地抬起手来,指腹擦去中年女人眼角处的泪花,“还有,别总是为我哭,哭多了就不好看了。”
邓舒再次泣不成声,她用脸颊轻轻蹭着小儿子冰凉的手,哽咽的语气里带着卑微的乞求:“小寻,我的好孩子,你答应妈妈别离开好不好?”
“留下来好不好,妈妈不能……不能没有你。”
“对不起,我可能没法答应您了。”一滴温热的泪水从江寻眼角溢出,他看向另一边的江怀瑾,此时已经气若游丝,“哥,谢谢你给我捐献骨髓治病……你和林简以后都要好好的,不能欺负他。”
“你是我弟弟,谢什么。”江怀瑾此时也绷不住了,他伸手轻抚着江寻的头发,眼泪夺眶而出,一边哭着一边笑骂:“小兔崽子,以前怎么没见你跟我这么客气。”
说着说着,他就再也笑不出来,喉咙里像堵了块棉花一样,他仰头闭眼深呼吸几下,也没能让情绪缓和下来。
“臭小子,你要是走了,让哥哥该怎么办……让爸妈怎么办?”
“你不能抛下我们不管。”
说完,江怀瑾再也忍不住,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弯腰颤抖着手捂住嘴,失声痛哭。
江寻轻叹一口气,这回将目光转移到了江世渊的身上。
他像是临终前最后的遗言,一个一个地嘱咐,“爸,你要照顾好妈妈,也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江世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来是安慰泣不成声的妻子,可现在他也一样泣不成声。
“爸答应……答应你。”
江寻笑了笑,最后看向一直守在床边的傅晏礼,男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憔悴来形容了,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握着江寻的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着,却不敢用力,只能低着头一遍遍从脸颊去蹭着江寻的手,一遍遍地亲吻着他的手背,滚烫的泪水砸在上面,一滴接着一滴,诉说着无尽的悲哀和绝望。
江寻张了张嘴,喊了声:“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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