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扯下,易城才认出是熟人,“你怎么在这里?”
对方微笑不说话。
“叶白钧请你来的??”
听见动静的叶白钧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易城,他眼神闪烁片刻,重回平静。
在他身前,叶母已经开始嚎啕大哭,间或混杂几句国骂,宛如把儿子当了仇敌。
她联合其他人骗叶白钧的事实让叶白钧深受打击。他确实拿不出一百万,但他还有能力为叶母出一点机票钱。把人送出国,也算是全了最后一点母子情谊。
连夜处理完叶母的事情,把这些从越南跑到国内放高利贷的人关进去,叶白钧已是身心俱疲。
易城虽然还有话想问他,看见这种状态的叶白钧,也只能心疼着陪人一起送叶母去登机。
叶白钧拒绝了他的好意,单独打车送去叶母。
红眼航班大多在夜深人静、大家入睡时分起飞。
到了叶母那艘飞机航班预定的起飞时刻,易城给叶白钧发了条消息:【送走了?】
聊天页面突然被来电取代,名片显示易培。
——竟然是他那个好哥哥。
半夜给他打电话,是想通过骚扰让他无法休息从而让自己猝死么?
易城冷笑一声,正要去接,电话挂断了。
误触?
那就更要看看怎么回事了。
易城回拨过去。
第一次回拨被挂断,易城面无表情,回拨第二次、第三次……到第四次时,终于接通。
那边声音有点慌乱,背景音空旷安静,还能听见一点讲话时的回声:“怎、怎么了?”
易城挑眉。
他这个好哥哥,每次被他逼到眼前,就紧张得忍不住嘴瓢。
这是又在心虚什么?就这么点心理素质,还敢继续给自己使绊子?
“半夜给我打电话,是老头子又给你吩咐了什么事情,你想说来跟弟弟我分享快乐?”易城毫不留情地嘲讽。
“没有的事,我在外面玩,不小心按到了。”那边气短,压低声音。
易城想了想,开始炸他,“刚看完我朋友圈?没找到想知道的信息?可惜了,没能让你看到我手下人都被挖走,或者资金链断裂的‘好’消息。”
“……”
易城持续输出:“这个点还在外面,老爷子宵禁也管不住你,你是真有要事啊?”
这时,一串高跟鞋踩在瓷砖地板上、混杂着有什么东西拖行在地上的滚轮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易城捕捉到这声音,当即就有了推测:“这个点还在机场,易总你真是事必躬亲、矜矜业业地搞事情啊。”
“你胡说什么?!”那边声音紧张的都劈叉了,一下迈起脚步,像是提着行李箱跑了起来,“不跟你说,我还有事,挂了。”
深夜,机场,行李箱。
他这好哥哥上次被他整治以后乖巧了一段时间,近来没什么动作,应该不是打算卷款逃跑——一顿饱和顿顿饱,相信易培还是分得清楚的,他不可能放弃易家和老头子。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易城披上衣服,转身下楼,一路狂飙到机场。
凌晨的机场被黑暗笼罩着,只有小片区域开了灯,行走其中像是穿行在阴暗诡谲的异世界,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易城在已经关闭多时的登机口前找到了叶白钧,他正定定地望着在信号灯指示下开往预定轨道航线的钢铁巨兽。
易城松了口气:“阿姨登机了?”
叶白钧便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空洞。
易城心里咯噔一下,听见他说,“没有。她跑了。”
叶母一路装的乖巧,直到快登机的时候非说自己想喝水,指使叶白钧跑到两三百米外的热水点打水,等叶白钧再回来,叶母已经连人带行李消失不见,检票的空姐说没见过她。
叶母跑了。
她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
曾经的慈母面目全非,她失足深陷泥潭,还要将自己曾经一心呵护的爱子也拖下去陪自己。
“没事。”叶白钧被裹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对方的手掌带着珍重和心疼,按在他的后脑,好听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我知道她在哪里,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剩下的交给我。”
叶白钧抬头,看他。这件事,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易城却不再多说,只带着叶白钧上了车,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路上易城打了几个电话,得到了想要的地址。
载着两人的车长驱直入一片高档别墅区,停在最边缘的一栋楼门前。
屋里灯火通明,显然主人在家。
仰头一看,二楼主卧和一楼客卧都亮着灯。
易城冷笑一声,上去按响了门铃。
“你你你怎么来了。”易培原本就对这个弟弟有不小的心理阴影,这会更加是话都说不利索了。
“开门。”易城的脸色堪称有史以来最难看。
他这个好哥哥肯定是以为自己要签叶白钧,想把人名声弄臭给自己添堵——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叶白钧有这一遭,确实同他脱不了干系。
易培那么点求生欲左冲右撞,在他不甚聪明的脑瓜子里找不着行得通的路子,反而开掘出了一点王八特质,头一缩,关了门禁通话。
叶白钧听见易城在夜色里“哈”了一声。
又冷又狠。
然后那个高大的人影后退两步,简单活动了两下,抬起了一条大长腿——
“哐!”价格昂贵的别墅防盗门发出一声巨响。
门框纹丝不动。
……质量挺好。
易城扭头去后备箱拿出来一根棒球棍,找到地下室天井,挥棍砸下。
钢化玻璃在男人恐怖的巨力下粉碎。
二楼主卧探出来一个脑袋,看见易城丢开棒球棍,准备从地下室进来。
“你别——”直觉告诉他,今天要是不乖乖给易城开门,他会死的恨惨,比如,从顿顿饱的易家私生子,变成海外某个顿顿都吃不饱的街头流浪者,“我来给你开门!”
五分钟后,叶白钧跟在易城身后,在一片灯火通明里,看见了本该已经坐上飞机的叶母。
易城微笑着走向自己的私生子哥哥,“咱们聊聊。”
然后拽着人的衣领进了旁边储藏间。
门的隔音很好,坐在沙发上的叶白钧母子听不见一点里面的动静。
叶白钧:“我记得小时候你说,自己遇人不淑,让我以后碰见赌鬼酒鬼都该绕道走,他们就是该杀千刀的。”
言犹在耳,母亲当时的表情都分毫毕现。
可几年的海外漂泊和赌足以吞噬一个正常人的心态甚至良心,当年眉梢都透着坚韧温婉的叶母,如今已经是另一副张牙舞爪的野兽模样,连好好和儿子说句话也做不到了。
“怎么?现在嫌弃你妈我是个赌鬼?当年我扛着赌债都能把房子留给你,你呢?就为了几十万就想把我送出国,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从十几岁就开始写稿子帮着你一起还债,你出国后那些讨债的人直接找到我学校,我拿学费给了他们,后来拼命赚钱写稿子打工,过了半个学期才回去继续上学。你后面也没法出门工作,那些赌债都是我还的,一个月三千,放学回家里你还会说我赚得太少。”
“十五岁体检,我比班上同学体重平均数还轻二十斤。”
“你一声不吭出国那天,卷走的是我为下个学期攒的学费。”
有些日子,咬牙过去之后,回头望去才知自己是从一个什么样的深渊爬出来的。
他的手腕上还有无数次那时试图自杀留下的痕迹,可每次看着血液流失,他又不甘心这样去死。
他活得这样艰难,却也还想继续活下去。
只是这些伤口没有和叶母展示的必要了。
一个已经化身恶魔的母亲,是会连亲子也一起吞噬的。
如果不是他找了雇佣兵帮忙、易城又及时赶到,叶母想要联合那几个越南人,绑了自己去做什么呢?
这答案,叶白钧甚至不敢想。
“你至少有间房子住吧?还有命在吧?你妈我呢!有了上顿没下顿!”
叶白钧:“如果你当年隐姓埋名踏踏实实,不会这样。”
“我能怎么办!我当时就是不甘心,试了一次,就一次!你不知道,我那一把就赚了二十万!我当时没有走,我心想我要是能再多赚一点,我就可以回国了!”
叶白钧至今还能回想起第一次听说母亲碰赌的心情。
像是腊月里被丢进河面冰洞里,彻骨惊心的冷。
他真是恨透了这个字。
储藏间的门打开,易城往后抹了一把被汗沾湿的额发,露出身后鼻青脸肿的易培。
“我的好哥哥古道热肠,说要帮我们解决这件事,我们走吧,剩下的都交给他就行。”他冲叶白钧一笑,白牙森森,叫“古道热肠”的易培看得肉疼。
叶白钧没有动,用询问眼神看着他。
易城给了易培一个眼神,后者一个哆嗦,赶紧对叶母道:“我、我出一百万,你跟我签个合同,这辈子都不要回国了,不然我就把你送警察局,理由是联合越南犯罪集团贩卖人体器官。”
“我没有!”叶母尖叫。
易培只对着刀枪不入、怎么都能让自己吃亏的弟弟心虚,对着其他人毫不留情面,当下也狠了表情,在叶母身上找场子,“由不得你。签,你还有钱;不签,现在我就送你去蹲局子,正好你那些同伙还没审完,肯定把你招出来。”
叶母大惊失色,立即签了合同,由易培亲自开车送去机场,一路上还跟易城视频直播,直到看着载了叶母的飞机起飞。
晨曦,太阳从地平线下爬起,投射出第一缕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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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易城的“狂飙”指的是符合交通安全的速度
第44章 炮友
第二天是周六。
昨天太晚,叶白钧被易城载回家,休息一晚后准备早上就走,被正在做早餐的易城拦住。
“你去哪里?”他身上围着一件纯黑的围裙,袖口挽到小臂,又野又居家,语气有点不高兴,“昨天我就想问你,为什么最近躲着我?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知道一个人过去多危险吗?”
昨天他想明白了,最近联系不上人肯定是因为叶白钧在忙这个事情,可对方为什么第一反应不是跟自己这个男朋友讲?
“回寝室。”叶白钧不准备回答第二、三个问题,把视线从他身上撕下来,戴起一只口罩,伸手拉门。
没拉开。
顺着按住门的手一路往上,叶白钧看见易城认真看着自己,语气熟稔又自然,就好像自己是他的正牌男友一样,“回去做什么?寝室里吵吵闹闹休息不好,星期一早上我载你回校。”
叶白钧垂下眼睑,“太麻烦学长了,我还是回去吧。”
“咱们俩什么关系,你跟我谈麻烦?”
叶白钧巴掌大的脸藏在口罩后面,安静看着易城,易城分明从里面看见“咱们关系有这么亲近?”的疑惑。
易想心里硌着的忐忑提起来,试探着问,“对吧,咱们这个关系……你觉得咱们什么关系?”
叶白钧把被拦住的手装进上衣口袋里,微垂了纤长睫羽,“学长,再不去学校我就要迟到了。”
“…”
这算什么回答?根本就在敷衍他转移话题。
这个小狐狸。
易城:“我开车送你回去,不会让你迟到。”他往前一步,把人抵在玄关,“你回答我,我们什么关系?”
叶白钧无所谓地仰起脸,“学长觉得呢?”
“我想听你说。”
叶白钧语气冷静极了:“炮友?”眼神笃定。
易城被这两个字震惊到失语。
好一会,他掏掏耳朵,“你说什么???”
叶白钧又重复了一遍。
这下易城没法骗自己耳朵听岔了。
“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叶白钧:“我们各取所需解决生理需求,前两次你还给了钱。难道不是吗?”
“不是!当然不是!”易城挥舞着锅铲抱住脑袋,“我不是…我没有…你居然误会了这么久!!”
叶白钧指出:“这是你的婚房,你未来难道不结婚?你连戒指都准备好了——而且还让我选。”
谁家正经人让炮友住进新房、又让炮友给未来伴侣选婚戒?
——叶白钧没直说渣男两个字,但一笔一画缝隙里全是这个词。
易城:“……”
“我说戒指是给你的你信吗。”
叶白钧一脸“说这种话你自己信么”。
“我说时机不成熟的意思是,过两年国内就会通过同性婚姻法你信么。”
叶白钧回以沉默,并且就差把“渣男”两个字分别写在左右眼睛里。
“……”易城体会到了百口莫辩、无话可说。
察觉到叶白钧往后退了一步,易城一时情急,把人按在墙上,手掌捏住叶白钧单薄肩膀,“从一开始我就已经认定了你,没有别人,也不会娶别人。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玄关射灯明亮,门就在一臂之外,双臂却被肩上手臂按住,抬起无法、挣开不能。后背就是冰冷的墙壁,身前却有滚烫的呼吸。他看见对方说完话后,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
一下,又一下。
叶白钧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呢?维持现状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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