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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早早地预约好了在迈阿密的教堂与证婚牧师,只等返程的航班降落,真正将他们送往新的人生。
“怎么了?”钟情转头看去。
秦思意怔怔地回过神,仿佛仍旧不敢相信似的,半晌才将手机递出去。
“今晚好像都是好消息。”
“那怎么是这副表情?”
钟情接过秦思意的手机,顺着动作又轻轻将对方带进了自己怀里。
他先是在后者的指尖吻了一下,而后便珍重地扣紧了对方的手,笑着看秦思意的眼睛。
“……以前总是只会看见让人难过的事。”
秦思意的眉心随着话音浅浅蹙起来,挂上了几分溺进了回忆似的哀郁。
钟情不想这个本该由喜悦与美好去填满的夜晚变成对沉痛往事的追溯,稍思忖了一阵,安抚着说到:“以后就都是好消息了。”
“将来你也许还能当上首席,会有更具影响力的乐团来邀请你。”
“说不定到时候我都抢不到你的票了。”
钟情说着挨到了秦思意的肩上,撒娇似的咬了一口对方的耳垂。
“首席先生会给家属留票吗?”
秦思意被他逗笑了,说不清算不算忸怩地试着推了钟情几下。
见没能推开,他便又矛盾地环住对方的脖颈,顺势吻在了钟情的脸颊上。
“要看这位家属的表现哦。”
——
飞往迈阿密之前,两人先转道回了趟江城。
秦思意或许不爱说出口,但钟情明白,对方最患得患失,也最期待一个可以用作保证的答案。
后者将第一次的见面安排在了一间私人的茶楼,秦思意还是不习惯与陌生人接触,因而除开父亲与小叔,钟情便再没邀请其他任何人。
航班延误的缘故,两人到达的时间比预计晚了不少。
好在侍者将他们领进包厢的时候,钟情的父亲正颇为耐心地与钟意品着茶。
见有人来了,对方先是将茶盏搁下,稍后才随着后倚的动作抬眼,掠过钟情,不疾不徐地将视线落在了秦思意的身上。
“不用太拘束,坐吧。”
钟情的父亲并不过分严肃,倒是有种老派的典雅,在从容的气质里隐约透露出经久沉淀的持重,仅仅扫过几眼,很快便换上了更为随和的笑容。
“第一次见面,又是新婚礼物,也不知道送些什么好。听人说秦老爷子以前给你请过江音的教授,刚巧钟情的二叔也学琴,叫他帮忙挑了挑。”
他说罢将目光朝侧门的方向一瞥,暗示助理送上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
映入秦思意眼帘的是一个黑色的琴箱,B&C的logo印在箱体上,叫人忍不住去猜,里面究竟会藏着怎样优美的一把琴。
他强忍着好奇,视线却时不时地往那处飘。
也许是看出了这样的期待,钟情的父亲在不久之后笑着问到:“是不喜欢吗?”
“不是的!”秦思意被问得一惊,赶忙回答,“收了您这么贵重的礼物,哪有再去挑剔的道理。”
“那就打开看看吧。”
对方顺着自己抛出的问题,轻而易举便替秦思意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钟情的父亲或许不懂怎样去爱人,但他实在太明白该如何哄一个年轻人开心。
秦思意甚至都不需要言语,光是脸上兴奋的表情,就已然向在座的所有人传递出了未曾表达的情绪。
茶楼里没有琴弓也没有松香,他小心翼翼地将琴取出来,将左手落在稍高些的把位上,得到件多稀奇的玩具一般,好谨慎地用右手拨了拨弦。
那双手停在钟情眼里,无名指上的戒指便随着琴弦振动的余音熠熠闪烁。
秦思意按捺不住地抿唇笑起来,漂亮的眉眼微垂着弯出清隽的弧度,由灯光将睫毛映出蓟花花丝似的影子。
他太久没有接触过这样或许该被称作‘家庭’的氛围了,以至于抬头的瞬间几乎没能想到该如何去表达自己的谢意。
“喜欢什么要说,让钟情给你买就好了。”
看出了秦思意的迷茫,钟情的父亲再度温和地开了口。
他以为这样礼貌的孩子会跟在这句之后同他道一声谢。
可秦思意给出的反应却实在出乎他的一切预想。
对方在那之后合上了琴箱,用一种骄傲却并不自负的语气说到:“谢谢叔叔。我已经拿到乐团的offer了,很快也可以给钟情买礼物了。”
茶桌旁的男人先是听得一愣,继而跟着秦思意带些稚气的笑容点了点头,再不说什么过分主观的话,而是真正欣赏地赞美到:“好孩子。”
——
返程的当天钟意又抽出空来送两人去了趟机场。
大抵是猜到了两人不会再有近段时间的回国安排,钟意将道别拖成了一段略显冗长的对谈。
秦思意去柜台值机,剩下钟情站在通道外,看着钟意似是不舍地将目光收回来,客套地问到:“真的不多留几天?”
“预约了大后天的证婚。”
“看来确实是心急。”
这句之后,钟情注意到对方又一次遥遥地望向了秦思意的背影,那目光说不上是爱恋,而更像是一种怀有遗憾的眷念。
他不解地跟着转头,刚巧撞上秦思意回眸,毫无预兆地便被对方的笑意撞了满怀。
钟情无数次见到过这样的表情,也无数次地借由它们回望十七岁的冬夏。
他忽而在一个极短的瞬间明白了钟意的目光,途经虚渺而遥远的所谓岁月,一直回到了他所不知道的绝无仅有的某天。
“好了好了,不打打扰了。”最终结束这场对话的仍是钟意。
他似是在开口的前一秒同一些看不见的情绪和解了,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妥帖地将视线从秦思意身上移开了。
“新婚快乐。”
他说给了钟情,也同样将祝福传递给了正站在值机柜台边的秦思意。
——
迈阿密下着小雨。
航班抵达MIA的瞬间,忽而便从天边飘来一阵雷声。
秦思意不自觉地去握钟情的手,好像对方依然是斯特兰德的休息室里那个会因为一道闷雷而胆怯的少年。
他温柔地迎着机舱内的灯光看过去,钟情便回握住他的指尖,不动声色地将它们裹在了掌心里。
“已经不会害怕打雷了吗?”
秦思意将手勾了起来,同钟情交握着,举到两人之间轻轻地晃了几下。
钟情本想点头回应,临到开口却又突然改了说辞,甜津津地盯着秦思意,幼稚地答到:“学长要牵好我,我最怕打雷了。”
他也不等后者像往常那样温吞斯文地笑话自己,些微施了点力,迫使秦思意正与他交握的手朝身前贴去。
才刚触及心跳,钟情的吻便接踵而至,细碎又缱绻地从耳垂一直落往了颈侧。
这样的亲吻伴着雨声,带来迈阿密延续至初秋的余热,糅杂潮湿的海风,变成一种略微窒息的黏着。
秦思意在离开机舱前推开了钟情,回到家后却又主动地攀了上去。
他被后者托抱着沉溺在绵密的爱欲里,直到钟情将他放下,极力克制着为那阵微妙的失衡按下暂停。
秦思意茫然地跟着对方的动作将手向后支去,手掌触及到的却并非桌面,而是骤然奏响的重音。
他错愕地回过头,贝森朵夫的铭牌便在夜色中散发出金属冷调的光泽。
小雨淅淅沥沥将影子从上面淌过去,秦思意无声地盯着那行字母,抽离了神思,让其向更久远的记忆里回溯。
钟情耐心地等着,看着对方的指尖一点点从铭牌上划过,最终将琴键幽弱地敲响。
他思忖了片刻,如实说到:“是十八岁的时候,林学长想要送你的礼物。”
与一个人的决断会发生在很多个时间。
秦思意一度以为自己熬过了那个大雪的冬天,林嘉时便算是走出了漫长且未知的时间。
然而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原来藏在心底那些隐约的、偶然的钝痛其实并非疾病,而是始终无法忘怀的过去。
这台琴的出现带来一场真正的道别,指引他去与四年前那个什么都没能留住的自己说一句迟到的再见。
过去的时光在余音消逝的一瞬彻底终结,仅剩下再也不会受到束缚的秦思意,静谧地诞生在这夜云消雨止的清绝月色中。
他恍然地在许久之后将食指点在了心脏的位置,深埋其中的痛感莫名地开始萎缩,渐渐消解,继而成为转瞬即逝的泡沫。
它们在破裂的瞬间发出短促而即时的刺痛,可再往后,那颗健康的心脏便再也没有发出过哀郁的异响。
秦思意后知后觉地将手从琴键上收了回来,缓慢地靠近钟情,用掌心捧住了对方的脸颊。
他将眼帘浅浅垂落,让视线温吞地从钟情唇间扫过,末了再也不曾迟疑地向前,寂静却沉沦地献上了新生后的第一个吻。
“这是送给你的十八岁的礼物。”
“我可以贪心一点吗,学长?”
“哪怕掠夺都可以。”
第139章 以吻封缄
『“那就借着曼哈顿的大雪多吻我几次吧。”』
每年的圣诞假期到来前,总会有无数的航班自北方飞往温暖的FL,今年也不例外。
秦思意所在的乐团受邀前往纽约,进行一场平安夜的义演。
玻璃幕墙外的飞机起起落落,大多都披着风雪起航,最终降落在温暖湿润的南方。
只有秦思意和候机室里寥寥几位旅客等待着一次去往JFK的航行。
他的琴箱靠在身边,身份卡边上还挂着一朵钟情亲手画的小玫瑰。
秦思意打开手机,看见上面跳出了新的天气消息。
钟情的航班在纽约降落的一瞬,这年的第一场雪便如约而至了。
——
从航站楼往的士站台走,还没真正迈出那道门框,新降的雪花便零星地飘到了钟情眼前。
他停下来,短暂地抬头看了一会儿,继而取出手机,对着天空拍下了一张照片。
【钟情】:学长,下雪了。
钟情把酒店订在了第六大道,能看见跨年的焰火,离秦思意演出的剧院也不远。
他站在露台看出去,除了圣诞的彩灯,靠近剧院的方向已然挂上了彼得兔的海报。
秦思意任职的乐团与皇家芭蕾舞团将在这个冬天为所有身患重疾的孩子们送上免费的演出。
作为乐团的大提琴手,他被安排在右侧稍靠后的位置,临近舞台的边缘,正挨着环绕在周围的成簇的花束。
开场的演奏结束,秦思意起身,跟着乐团的其他成员一起往幕后走。
红色的帷幔落下之前,他收起琴弓,忽而遥遥地抬眸。
钟情就坐在二层包厢的看台里,迎着他的目光深深地笑起来。
‘等会儿见。’
秦思意看见对方的唇瓣刻意地停顿了几下,无声地传递出讯号,将这样简单的几个字都变成了细腻而旖旎的情话。
台边的乐池里再看不见观众的身影。
秦思意只能听见在彼得兔蹦蹦跳跳地上台时,台下依稀传来了几声孩子稚气的欢呼。
这些小观众们被允许这么做,今夜原本就只为了将快乐与希望传递给他们,无关乎任何的礼仪或束缚。
他的心脏被共情的雀跃惹得‘怦怦’撞出闷响,带来胸腔内隐约的痒,将先前的笑意仿佛无止境地延续了下去。
秦思意说不好这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幸福’两个字却莫名地于此刻浮现在了脑海。
他的目光跟着乐谱上的音符一行行挪过,那样轻盈而愉悦的心情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反倒更掺上了些甜丝丝的飘忽,总叫他以为这并非是一个落着雪的寒冷冬夜。
——
大雪在演出的时间里堆积起来。
秦思意跟在其他人之后走出那扇旋转的玻璃门,看见平安夜的街道被雪与灯光染成了新烤面包一样蓬松的暖色。
远处广场的方向似乎有兴奋的尖叫传来,不久钟声便响起,迎来又一年的圣诞。
大概所有人都赶着回去同家人团聚,因而秦思意所在的路口倒显得有些寂寥。
他背着一个黑色的琴箱站在大雪里往夜空中看,蓦地便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由钟情的音色呼唤了出来。
“秦思意。”
他回过头,钟情就像那只彼得兔一样匆忙而欢快地跑过了马路。
对方在积雪上留下一连串的脚印,以及一片不小心露了馅的花瓣。
他装作没有看见,稍带着些稚气朝钟情眨了眨眼,而后温柔地问到:“要给我惊喜吗?”
“圣诞快乐。”
钟情说着将花拿了出来,捧在两人之间,一点点接住天空中落下的无根的雪。
他看见那些漂亮的冰晶渐渐在秦思意的发间织起洁白的头纱,星星点点飘忽地垂落到肩上,好像古老画作里神圣而纯真的新娘。
钟情恒久地凝视着对方。
他发现自己对秦思意的心动非但不曾衰减或逾期,反而随着时间不断地加剧,成为了一种在生命中充盈的必需品。
十六岁的雪夜里,秦思意便穿着婚纱似的白裙将手递到过他的掌心里。
而现在,对方又一次披上了头纱,就像久远的记忆中那样,接过盛开的玫瑰,专注地望入他的眼底。
钟情去吻秦思意的唇瓣。
后者的鼻尖被曼哈顿的寒冷空气冻得通红,捂在围巾里的脸颊却烫得好像在发烧。
钟情贪婪地在对方的下唇咬了一口,留下湿润的水色,也将秦思意突然的‘高烧’点得更热。
后者掩饰一般回吻,轻啄过钟情的嘴角,小声地抱怨到:“怎么办啊,迈阿密根本就不会下雪。”
钟情听了跟着他笑,用指尖捻去了秦思意发梢上的雪花,在爱人羞赧也期待的目光中轻絮地耳语。
“那就借着曼哈顿的大雪多吻我几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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