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那些片段都像走马灯似的不断转换跳动。像是过去了很久,可是再一想,又恍如昨日。
而不论怎么回忆,过去还是过去,是温槿抓不住风,留不住的雨。
温槿那群小朋友马上就要上学了,温槿还要备课提前准备什么的,不能在这儿久留。
于是吃完饭之后就想和许溪舟告别。
温槿本意是去做公交车,许溪舟工作忙,能陪着他这么久他已经很过意不去,哪敢继续耽误他。哪知道他话一出口许溪舟就立马说「我送你」,连点儿拒绝的余地都没有留给温槿。
自己开车往返宜县远比班车要方便些。只是路面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太滑了,而且他们那儿有很多危险的山坡,容易翻滚泥石。许溪舟去那儿去的少,温槿不太放心。
“别担心那么多,我送完你就马上回来,应该能赶在天黑之前。”许溪舟总是能轻而易举的看破他心里的想法。
今天的重海总算是不再绵雨不断,云层终于舍得将太阳的光归还给大地。
温槿的腰疼也好了许多,现在已经没什么多余的感觉了,只是仍然泛着点儿酸。那是疼痛过后的后遗症。
他和许溪舟自从感情出现问题以后话似乎就少了很多。
年少时几乎无话不说,也能做到毫无保留,到如今,竟连笑容也显得勉强。
但是今早的那个吻又好像改变了什么。
至少不再处处小心,也不用刻意去疏远或者保持距离。
温槿不知道那个吻能代表什么,也不想去多想。现在这样就很好,许溪舟在他身边,他们终于不用再为了以前的事情不欢而散。虽然没办法再如同以前那样侃侃而谈惺惺相惜。但起码也能同普通陌生人那般打个招呼,安安静静的吃上一顿平和的饭。
温槿觉得这样很好。不求再回到年少时那样的亲密无间到恨不得血肉相融。只要不是离婚时那样几乎相看两厌到心灰意冷便好了。
车里暖气很足,温槿迷迷糊糊睡了半路,模糊里似乎感觉有人给他扯了扯毯子,温槿轻轻喊了声「哥」就再次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车子已经进入村里了。
这里虽然山路曲折,但是村子并不大,房屋之间间距不远,两分钟不到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一次许溪舟也没有多留,将温槿送到了地方就要走。
眼见着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温槿也不好意思再出口挽留他。怕他不熟悉这里的山路,在路上出意外。
“那哥你先走吧,我过几天再去重海把吴隅的车开回来。”温槿温声说。
许溪舟没有应声,转而道:“我过几天有假,我帮你开过来。”
许溪舟本来都已经准备好了措辞说服温槿,连腹稿都在来的路上想好了,哪知道温槿居然垂着眼,轻轻点了点头:“那,那就麻烦哥了。”
许溪舟:“……”
这么容易?
“那哥你早点回家,到家了记得和我说一声,路上注意安全,我先下去了。”
温槿快速说完,连个停顿都没有就飞速开门下车了。
许溪舟看着站在小路口微笑着朝自己招手的温槿,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一种不管二十五岁的许溪舟还是如今三十七岁的许溪舟都没有过的感觉。仿佛玫瑰终于在血液经年累月的浇灌里在皮肉里绽放。因为害怕凋零,所以曾经放弃过饲养。如今孤注一掷,虽痛尤美,带着一束象征着绽放的光。
究竟是什么呢?
为什么那样疼,又那样开心。以至于会让许溪舟乱了分寸。
那好像是他和温槿曾经拥有过又丢失了的东西。
许溪舟离开之后温槿没了前几次的低落,至少不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了。仿佛筋脉里注入了碳酸饮料,气泡在血管里跳动炸开,连着整个脏腑都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温槿先去了一趟吴隅那儿说了车的事,吴隅听了以后比上次更纳闷了:“又他妈出现问题了!?不是这修车店别是来诈骗的吧?我自己开着还好好的,怎么这一下就乱了三四回了?”
吴隅觉得自己的车受到了侮辱。
温槿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车是他开出去的,现在七七八八出了那么多问题还要许溪舟去解决。该过意不去的是他才对。
“对不起啊吴隅。可能是我的问题……”
吴隅说得对,之前开还好好的,怎么到他手里就坏了呢。
“什么你的问题!哼!估计是那老头对我的报复!不满我半年回一次家,给我买了个假车!哎温槿你别往心里去啊,我哪会怪你,再说了我又不缺那车!”吴隅知道温槿是个什么性格的人,生怕他又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干脆把责任都推到自家老头身上了。
温槿忙道:“别别别,怎么可能是叔叔的问题!估计是我开车开的太急了……”
吴隅叹了口气,无奈道:“破车一辆,算啦,也就百把万而已,过年再换一辆就行了。”
温槿:“……”
啊,百把万而已。
学校里的夜晚很凉,院落里的绿叶和花朵洒落一地,铺散在泥地里,又被夜风卷着吹向未知的田野与枝头。
重海本来就是北方城市,即使是盛夏的夜晚也带着凉意。一到冬天就更难受了,即使房间里有暖气也抵挡不住从各种小洞里面钻进来的凉风。这要换做以前,温槿都不知道生多少回病了。但是他们在一起的那几年许溪舟将他保护的太好,他这营养不良的身体早就被他养回来了。现在身上也只有腰上这点毛病了。
温槿洗完澡出来,头发还在往下淌着水,他没有吹头发的习惯,本是想着看会儿作业把暖气调到头上吹一吹也就热了,可不知怎的,又突然想到了许溪舟说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温槿搓了把脸,不让自己继续多想,却还是乖乖找了吹风机去把头发吹了。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温槿去看手机才发现他吹头发这会儿许溪舟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
温槿心里微动,一股莫名的欣喜开始在心底蔓延开来,赶忙回拨了过去。
此时许溪舟才刚刚到家。
他一下车就给温槿发了短信,上楼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又打了几个电话过去,结果几个都没通,许溪舟想他应该是有事去了,不然一般他的电话他不会不接。
果不其然,他这才刚到家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吃晚饭了吗?”许溪舟一边换鞋子,一边轻声问。
温槿抿了抿唇,在书桌前坐下,回道:“吃了。你猜刚到家吗?”
许溪舟换掉鞋子,脱掉厚重的外套,瘫在了沙发里。
“是啊。”他眯着眼,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温槿垂了垂眼,有些心疼:“你记得吃晚饭,自己不想做的话就叫外卖吧。要叫特定餐厅里的,小店里的吃了不营养,不要不吃晚饭。”
他知道许溪舟这个人的,人一累,一懒,就连饭也不想吃了。
许溪舟禁不住轻笑了一声,低声道:“怎么?心疼我吗?”
第55章
温槿:“……”
心上那根弦被狠狠撩拨了一下,回弹时将水面震起一阵惊天涟漪,也将胸膛震得微颤。
虽然电话那头没了声音,但是许溪舟能听见那人的逐渐不稳的呼吸。他看着洁白的天花板,被头顶的白炽灯光亮的晃眼。许溪舟无声的笑了笑:“下次我来你们那儿,能请我好好吃顿饭吗?”
温槿一怔,耳尖微红,反应过来后连忙道:“好!一定。那哥你什么时候来啊?我准备准备。”
内心积压许久的阴云突然消散殆尽,突然轻快不已。这种感觉,像极了多年前他和温槿隔着手机用声音恋爱的时候,即使相隔十万八千里,也明白未来可期。
许溪舟将声音开了免提,退出通话界面去看了看天气预报,意味深长的弯了弯唇,却故作淡定道:“星期五吧。我有假。”
实际上他早就把所有工作都推了,放了自己将近三个月的假。
星期五就是四天后,温槿高兴起来,语气里的那点欢喜怎么也压不住:“那好,你早点来,我做好了饭等你,好吗?”
许溪舟揉了揉眉心,轻快道:“好。”
接下来就希望天气预报上星期五下午的那场暴雨是真的了。
在确定许溪舟要来的那几天,温槿一直保持在一个极度亢奋的状态。
别说鹿倾和吴隅觉得惊奇,就连那群善于察言观色的小朋友都跑来问他,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说:“老师!你是不是讨到媳妇啦”
温槿:“……”
温槿轻轻捏了捏小淘气的脸,失笑道:“瞎说。老师现在还没有媳妇。”
小淘气是个男子汉,哼哼道:“可是我听我爸说,只有讨到媳妇的男人和嫁了丈夫的女人才是最应该高兴的。那老师不是讨到媳妇了这么开心,是嫁了人吗?”
温槿:“……”
唉。
许溪舟在来的前一天给温槿打了电话,告诉他说车子修好了,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温槿也总算放下了心,交代许溪舟来的路上小心点。
结果天有不测风雨,许溪舟来的那天重海下了小雨。
温槿担心山体滑坡路不好走,让许溪舟别来了,结果电话打过去时许溪舟已经在半路上。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温槿的腰也密密的疼起来。不过这次相比起前几次已经算好了很多了,大概是自己这几天都很规律的吃了医院开的药,而且最近都很注意身体养护,竟也不至于疼到连床都下不了的地步,但要去厨房做饭还是勉强了些。
因为下了雨,学校便提前放了学。
温槿那儿有独立出来的厨房,鹿倾见他腰疼的脸色苍白还在坚持做菜的模样,看着有些不忍,几次提出说要自己来都被温槿拒绝了。后来还是吴隅过来,强行把温槿扯开了,温槿才不情不愿的去床上休息。
只是可惜答应了许溪舟要请他在这里吃的晚饭,又吃不成了。
其实雨下的并不大,北方的雨虽然偶尔声势浩大,但也不至于让人寸步难行,更何况只是中雨而已。可许溪舟也是确实不熟悉这里的山路。这个村庄太落后,公路还是几年前才修建起来的,而且非常窄。
雨滴打在车窗上,晕开一片又一片水圈,连面前的路都被雨水模糊。许溪舟只能将车开到最慢,并且尽量沿着中间走,太靠外是条离地四米的小溪,靠内又容易遇到山体滑坡。
而他看着这场威势渐渐大起来的雨,满心想的都是温槿现在怎么样。
他真是糊涂了,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一下雨,他的小槿就要受难。
许溪舟心里着急,然而车又不能开太快,雨势还当真有渐大的趋势,他不禁隐隐焦躁起来。
这里弯路太多了,挡风玻璃又被一阵又一阵的雨拍打着,他只能慢慢的拐,有时候甚至看不清拐弯处的路。许溪舟越来越燥,想给温槿打电话又怕到打扰到他休息,简直坐立不安。
就是在这焦躁的空挡,车子在一次拐弯时许溪舟没来得及看清楚前面的路,车子方向盘再转时,直直撞上了围栏。
温槿一直不敢睡,腰上的伤越来越疼,他被这雨幕压得喘不上来气,睡也睡得不安心,心里只盼着许溪舟能快点来。
好几次拿起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发个信息,又生怕影响他开车。本来这雨就下的够大了,万一许溪舟分了神,那也太危险了。
厨房温槿交给了吴隅和鹿倾,他们不让他动手,只让他好好休息。
他的腰伤不是秘密,连学生们都知道一下雨温老师就要生病了。即使再淘气的孩子也会乖乖坐在教室里做作业,不打扰温槿。
校领导考虑到温槿的身体,好几次提出让他撑不住就请假。但是最近这几天下雨下的太频繁了,学生们又不能缺老师,温槿自然不敢不负责任的把假请了。
温槿费力的揉着腰。这会儿屋内暖气蒸腾,不知怎的,身上却越来越冷。
他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感觉意识都在混沌边缘游走,却连昏都不敢昏过去,每次将要失去意识时都想着要先等到许溪舟过来才行。
于是他就一直这么熬着熬着,慢慢熬得满头大汗,脸色苍白。
“我去!你这……怎么回事啊?”
温槿在外面听见了吴隅的声音。
“阿槿呢?他怎么样?”
然后他听到了许溪舟的声音。
温槿浑身一怔,不顾浑身酸痛从床上爬起来,衣服都没披就往外走。
于是看到了正站在门外被这场瓢泊大雨淋成落汤鸡的许溪舟。
“你怎么出来了?”许溪舟一惊,想去伸手抱他,又想到自己身上这会儿都是湿的,只能脱了外套甩到一边,赶忙过去接住了温槿。
温槿有些近视,刚才还只注意到许溪舟被雨淋湿了,这会儿隔近了才看到了许溪舟额上的伤口。
虽然不是很大,但也是一道看起来就撞得不轻的红色痕迹,边缘的血丝都没有被擦干净。
“哥,你额头……”
许溪舟没去管自己那点小破伤,抱起温槿往屋里走,沉声道:“腰疼还往外跑。”
温槿抿了抿唇,眼神却一直停留在那块小疤上。
许溪舟将人轻轻放在床上,可当手掌心感受到床板的硬度时,眉宇又倏地沉了下来:“这里还要多余棉被吗?”
温槿指了指柜子:“有的,在最下层。”
许溪舟又将人抱到室内唯一一张单人小沙发上,拿过毯子给他盖好才走向柜子面前。许溪舟将一床柔软一点的蚕丝被拿出来铺在僵硬的床板上,这才将人重新抱回被窝里。
“很疼吗?”许溪舟为他掖了掖被子,眉宇一直紧蹙着。
温槿摇摇头,温声说:“吃过药了,慢慢的就好多了。哥,你额头上的伤怎么回事啊?”
许溪舟撇开眼,没脸说自己把他「好不容易」修好的那辆车真给撞了,只淡淡说:“没事,磕了一下。”
许溪舟的车本来就开得慢,车子撞上去时他还及时踩了刹车。所以自己也没伤的多重,就是没太反应过来,额头在方向盘上磕了一下。倒是车子伤得不轻,前盖都裂开了,许溪舟费尽心思换的轮胎刚刚下车再看时也爆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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