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那墓里没有尸骨,那谢璟南当年看着下葬的又是什么?尸骨还能不翼而飞了?!
“当真没有尸骨?那你结巴什么?”
谢璟南似乎对周铭烨的话并没有多惊讶,平静的样子似乎一切早就知道一样。
“我没结巴,我就是....反正我让林高去的,他回来就说墓里只有那块玉佩和几件衣服,是个衣冠冢。”
周铭烨说着,也察觉到了谢璟南的平静:“老师是不是早就知道?”
“一开始只是隐约有种预感,”谢璟南温热的气息打在小皇帝脖颈间,仿佛某种若有似无的撩拨,“后来所有的事情逐渐清晰,我心里也就有了这种猜测。”
“所以你的义兄可能并没有死?”小皇帝低头对上谢璟南的视线,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谢璟南在小皇帝怀里轻轻摇头,也不再绷着了,依赖尽显:“我也不知道,希望他还活着吧,这样我也能问问为什么.....”
周铭烨察觉到怀里的人情绪不对,将人搂的更紧了些,轻轻拍着他的背:“睡吧,很晚了。”
看着谢璟南的睡颜,周铭烨忽然想到,好像从审讯过柯边儒之后,这人对自己的态度就变了,不再提什么君臣身份,也不再刻意躲避自己。
可是在他的亲昵和依赖之中,周铭烨又总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什么,如同一层薄雾,让那份亲昵与依赖显得不怎么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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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那边很快就把福伯找到了,原本是说带过来,省得谢璟南再跑一趟,但是谢璟南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再去一趟永盐镇。
早餐时,络石听谢璟南说又要去一趟永盐镇,也不意外,嘴上却没个消停:
“你说你,非要在那跟皇....呃,周公子置气,这下好了,又要去,这么远的路跑着好玩的?”
谢璟南瞥了他一眼,说道:“这次主要是去见见福伯,也用不上你,我和阿烨骑马去就好。”
被叫了“阿烨”的人在旁边沉默的喝着粥,嘴角的弧度却是怎么都压不下去。
络石觉得自己实在没眼看,草草吃完就又钻进房间里开始研究解药。
等几人都吃完,谢林跟着谢璟南出了门:“公子,我不会骑马,就.....”
“你不用跟去了,昨天不是都答应小桃去帮她爹爹做拐杖吗?”
谢璟南翻身上马,眼神扫过院子里忙活的小桃,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去吧,我允了。”
谢林秀气的脸上顿时泛起了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多谢公子。”
......
两人都骑马,速度比上一次要快上不少,直到快要到永盐镇时,周铭烨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老师,谢林和小桃,他俩是不是.....”有情况?!
谢璟南有些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夹紧马背又加快了速度。
“诶,老师你等等我啊!”见人跑远,小皇帝赶紧也提速追了上去。
......
两人到周承胤墓地的时候,就看见锦衣卫就地取材,直接把福伯绑在了坟墓不远处的大树上,还正好能和他已经被拆了的破茅草屋遥遥相望。
“福伯,好久不见。”谢璟南来到老者面前,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温声寒暄。
福伯同样脸上带笑:“阿南啊,上次我瞧见那墓前的桂花酒,就知道是你来过了,怎么也不去找福伯叙叙旧?”
两人这有来有往的样子,若不是老者身上还捆着绳子,还真像是旧友重逢的模样。
谢璟南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锋利起来:“您屋子里那些苏合香,是哪里来的?”
“是神主,”福伯像是想到了什么,听谢璟南提起苏合香,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崇敬又严肃,“是神主的福泽,苏合香是世人通往极乐的捷径,是神主的施恩让一切变得美好......”
福伯的语速越来越快,神情也变得越发癫狂,到后面谢璟南已经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了。
没办法,谢璟南只好将站在不远处的林高招了过来:“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没错,”谢林也有些无奈,“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疯起来就像现在这样,念叨着什么神主拯救世人之类乱七八糟的。”
第五十章 失控
谢璟南看着福伯满头白发的样子,不由想到十几年前,这人提着新酿好的桂花酒给自己,笑呵呵的提醒自己不要贪杯.....
他越看越觉得不忍,转身跟周铭烨和林高走向已经是一片废墟的茅草屋:“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有的,”谢林说着走向一旁堆在地上的杂物,拾起其中一个布包打开,“这是在床边糊着的油布底下发现的。”
谢璟南接过来一看,是一本有些泛黄的手札,分量不轻。
打开里面是工整的笔迹,挨个记录着江南从州府到县衙,每一级官吏的姓名、出身、喜好......详细到家里有多少仆人都记得一清二楚。
谢璟南一目十行的看着,越往后翻脸色就越发难看,他发现在每个官吏详细信息的最后,都记录了一些数字,并且是逐渐递增的。
他不敢想这些数字代表了什么,但即便他不想,仍然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冲脊背。
他继续往后翻着手札,后面记录的就是苏合香流出之后所得到的钱财,即便是被柯边儒等人层层分取,最后剩下来的数目也可以说是巨大的。
“你看看这个,”谢璟南将手札递到周铭烨手里,“苏合香每年从江南百姓身上榨取的利益竟然这么大,难怪柯边儒的政绩能那样漂亮.....”
周铭烨接过手札翻了翻,脸色也沉了下来:“真是死不足惜!”
“呃,那个.....”林高没有翻过那个手札,并不知道里面所写是什么,见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便抓着手里的布包有些犹豫。
谢璟南看向他:“还有东西?”
“对,就是....”林高点头,伸手从布包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他,“这个也是在墙里找到的。”
林高手里的东西三人都见过,正是不久前在周承胤墓里找到的那块玉佩。
谢璟南接过来仔细查看了一番,大体和从前周承胤送给他的以及林高在墓里找到的差不多,玉石应该用的应该都是同一块料子,只是上面雕刻的花纹略有不同。
“呵,这东西看来还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到处都是呢。”
谢璟南捏着玉佩,垂眸调整理了许久情绪才又抬起头,仿佛刚才那个险些失态把玉佩捏碎的人不是他似的。
“辛苦指挥使带人再去把那墓挖开,”谢璟南看向一旁的林高,“先前怎么挖的现在就怎么挖。”
林高看向周铭烨,见他点头,便点了几个锦衣卫过去又把那坟墓给挖开了。
“老师,你没事吧?”
周铭烨发现谢璟南从见到那块玉佩起,情绪就非常不对,似乎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没事,”谢璟南回握了一下小皇帝抓着自己的手,“走,陪我过去看看吧。”
当年谢璟南亲眼看着棺椁下葬,如今又亲眼看着它被启出来,即使已经在努力克制,紧攥着的拳头还是暴露了他此时内心的不安。
锦衣卫的动作非常麻利,很快,一口敞开的棺椁已经摆到了谢璟南面前。
他一眼望去,里面确实没有任何尸骨存放过的痕迹,只有几件旧衣服,在棺材里放了十几年已经脆弱不堪.....
“别找了,承胤不在里面,”福伯好像又恢复了清醒,朝着这边的几人喊道,“之前不是就来过一次吗?怎么又来了?!”
谢璟南闻言,再次抬步来到福伯面前:“你知道什么?!”
“承胤的尸骨早就被我扒出来制成苏合香了,”福伯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恬静笑容,“我是神主的使者,会为了众生得渡,献出自己一份力量......”
在听到那人的尸骨被扒出来制成了苏合香,谢璟南终于支撑不住,脚下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还好周铭烨一直关注着他,连忙伸手把人揽进了怀里。
“你说什么?你把他的尸骨做成了苏合香?!”
谢璟南此时已经没有了平时的理智,心中压抑的情绪终于喷涌而出,几乎快要把他整个人给淹没。
他推开揽着自己的小皇帝,跌跌撞撞的走向福伯,伸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他死的那么惨,你还要把他的尸骨扒出来?!他从前待你那样好....他那样好.....”
福伯本来年纪就大,加上手脚都被捆着,此时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也就一会儿的功夫,脸就由涨红变紫。
周铭烨见状赶紧上前想要拉开谢璟南,可是此时的谢璟南就像疯了一样,完全没有理智,被拉开之后就奋力挣扎再次扑上去,仿佛不把福伯掐死就难消心头之恨。
这还是周铭烨第一次见到这人失去理智到这般模样,那人在他心里该是多么重要的位置啊.....
“老师!老师你冷静点!”
周铭烨见拦不住,便强硬的把人揽到怀里紧紧抱住,任由这人发了疯一般在自己身上踢打也不松手。
“他神志本来就不正常,说不定是故意说这些话来激你的,咱们不能上当。”小皇帝轻声安抚着谢璟南的情绪。
就这样任由谢璟南发泄了好一会儿,怀里的人终于逐渐安静了下来,
“对,他现在还不能死,他能制造出苏合香,就一定有解药。”谢璟南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回应周铭烨。
“还有他所说的那个神主是谁,除了他还有没有其他所谓神主的使者隐藏起来我们没有发现.....这些都很重要,我们要查清楚。”
谢璟南强迫自己不要感情用事,尽量条理清晰的分析着当下的情况,声音听起来也很沉稳,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了。
但是将人抱在怀里的周铭烨却能明显察觉到他的颤抖,以及他有些凌乱的呼吸。
“不急,老师,那些不急的,”周铭烨轻轻拍着谢璟南的背,“先跟着我慢慢调整呼吸....看着我,吸气...呼气.....”
谢璟南抖得厉害,但理智已经逐渐回笼,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于是慢慢跟着周铭烨的引导开始调整呼吸。
少顷,谢璟南的颤抖终于慢慢停止,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
第五十一章 服毒
谢璟南的颤抖终于慢慢停止,呼吸也逐渐平稳,但手脚仍然软的厉害,应该是刚才情绪波动太过的原因。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小皇帝把他抱的有多紧,轻轻拍了拍环住自己的臂膀,谢璟南从小皇帝的怀抱离开,替他整理了一下被自己弄乱的衣襟:“伤到你了吧?”
“那算什么,跟挠痒痒似的,一点不疼。”周铭烨笑嘻嘻的看着他,丝毫不在意刚才的事。
“谢谢,”谢璟南勾了勾嘴角,转头看向福伯,“他的话倒是提醒我了,或许除了利用那些流浪的乞儿以及拐卖人口,他们还会掘墓,盗取现成的尸骨。”
“这话不无道理,但是眼下我们不可能一座座坟全挖了来证实这件事,而且也没有意义。”周铭烨斟酌着措辞,生怕哪里讲不好就又刺激到谢璟南。
好在这人似乎真的已经冷静下来了,也赞同的点了头:“确实,也没必要因此再次引起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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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周铭烨及时出手制止了谢璟南,福伯好歹是保住了一命,这会儿也是好不容易缓过来,耷拉着脑袋,格外安静。
“福伯,”谢璟南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肉里,他竭力克制着看见这人再次翻涌的情绪,“既然你说苏合香是你制作出来的,那么苏合香的解药,你一定也有吧?”
“还有,你口中的神主又是什么人,他现在在哪里?你好好配合,如果你背后还有人指使,届时.....”
“神主无处不在!!!”福伯突然声音洪亮的打断了谢璟南,仿佛刚才被掐的差点断气的人不是他似的。
神主两个字就好像是他的开关,只要一有人提起,就会立刻让他的精神达到某种极度虔诚到近乎疯狂的境地。
福伯又开始神情癫狂,眼中闪着诡异的光,嘴里念念有词:“神主是伟大的天神,是来普度众生的神明....神主不会堙灭,神主的恩泽不会消散....苏合香不在了也没关系,神主不会放弃将受苦受难的世人引向极乐.....”
“问你苏合香的解药!少给我在这装疯卖傻!”谢璟南有些忍无可忍了,心中的暴戾再次压抑不住。
也顾不得身边是否有人,他上前掐住福伯瘦削的脸颊就猛地朝他身后的树干撞去,花白的头发瞬间被鲜血洇红,黏腻一片。
“啊!解药?什么解药?”脑袋上的剧痛似乎又让福伯恢复了一些理智,“苏合香没有解药,那是福泽,是好东西啊阿南.....”
谢璟南的手颤了颤,还想再次动手,却被身边的小皇帝及时拉住:“老师,他年纪大了,受不住的。”
“我现在情绪有点不太稳定,让锦衣卫审吧。”谢璟南挣了挣,发现挣不开也就由小皇帝拉着了。
“但是他的嘴一定要撬开,我要知道那个‘神主’究竟是谁,还有解药......”
周铭烨此时已经拉着谢璟南走开了,耐心应着他:“好,我都会让锦衣卫去审清楚的,你别动气。”
谢璟南任由他拉着,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刚才的暴戾,有些尴尬:“刚才我.....”
“老师不在我面前掩饰自己,我很高兴,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的。”周铭烨脸上的笑容是与年纪不符的包容,除此之外就是满满的爱意。
谢璟南看得心里一软,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那边看守福伯的锦衣卫喊着什么“找大夫” 、“中毒”一类的话。
两人连忙过去,就见福伯已经被锦衣卫从树上解开放了下来,倒在地上抽搐不止,嘴里往外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眼睛、鼻孔、耳朵也全在往外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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