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没有想象中来得快,在宋博艺急红了眼时,一位年轻的大夫才跟着锦衣卫姗姗来迟。
并非锦衣卫请人慢,而是自从“神主”出现,所有人都觉得信奉神主就能够百病全消,于是去医馆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加上很多大夫也全心全意信奉神主,无心经营,医馆也就跟着荒废了,就这一个大夫,还是锦衣卫从一间早已经关门的医馆里硬拉来的。
“哎哟,怎么伤成这样了?!”看见林高身上的伤,年轻的大夫惊讶不已。
宋博艺从荷包里翻出一锭银子递过去:“还请您费心.....”
没想到的是那大夫连看都没看面前的银锭,只眼神怪异的看了宋博艺一眼,随即收回视线开始查看林高身上的伤。
“你们不是川州人吧?”
年轻大夫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似乎也没想让人回答,继续埋头处理着林高身上的伤。
周铭烨却警惕起来,眼神锋利的审视着眼前的人:“大夫....可是知道些什么?”
将手里染了血的布条扔进水盆,年轻大夫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止血的药粉,开始仔细的往林高的伤口处撒。
“不久之前,神主宫的人抓到了几个亵渎神主的罪人,被神主降罚之后就一直下落不明,我想....这位应该就是其中之一吧。”
周铭烨依旧蹙着眉头,等着这人后面的话,然而这人收起药瓶,直接转移了话题:“这位公子伤势倒是不重,只是失血过多,身体极虚弱,而且.....”
“而且什么?!”宋博艺有些激动,看清了林高身上的每一处伤后,他此时眼眶已经红的不成样子。
“而且这伤不知是什么所造成,”大夫抿着嘴,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常规的伤药似乎根本止不住这血....”
这话一出,周铭烨的目光也转向那些伤口,果然在灰褐色的药粉中,隐隐有渗出了血迹。
宋博艺难以置信:“这....怎么会这样?!”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开始变得极其难看,良久后,年轻的大夫叹出一口气:“在下能力有限,若是要救这位公子,恐怕还是要去求神主开恩.....”
宋博艺闻言,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的空白,周铭烨也恍然反应过来了。
为什么带着林高会这么顺利的离开神主宫,因为那人断定他们还会回去,而且是必须回去。
周铭烨眼中杀意翻涌:“这个周承胤!”
宋博艺在那一瞬的空白之后,就很快也想通了其中联系,当时在水牢前周承胤的话再次在他耳边回响。
“只有我能让指挥使活....”
只有我能让指挥使活....只有我能让指挥使活....
“皇上....”宋博艺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周铭烨,声音带上了明显的哭腔,“这...这怎么....”
周铭烨其实很能理解这种心情,但此时他却不得不想的更长远一些。
若是周承胤用林高的性命相威胁,宋博艺即便是再忠君,也难保不会做出什么。
想到这里,他看向一旁收拾东西的大夫:“若是大夫尽力治疗,他还能撑多久?”
年轻的大夫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转,伸出了一根手指:“最多不到一月,还是在药物充足,下猛药吊着命的情况下。”
宋博艺的脸色更白了,嘴唇动了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宋大人,”林高虚弱的声音响起,他微睁着眼,叫着宋博艺,“你来.....”
周铭烨见状,示意大夫自己送他出去,一旁的锦衣卫也很有眼力的跟了出来。
屋里只剩下两人,林高微弱的呼吸声无比清晰的传进宋博艺的耳中:“不要因为我,变成不忠之臣....否则...否则我就是死也不会原谅你!”
第一百零一章 一百零一
屋里只剩下两人,林高微弱的呼吸声无比清晰的传进宋博艺的耳中:“不要因为我,变成不忠之臣....否则...否则我就是死也不会原谅你!”
宋博艺眼中的林高,从来都是张扬的,跟自己较劲也好、看自己不顺眼也好,从来都是扬着头,一副绝不服输的模样。
再看现在的林高,是他从未见过的虚弱,就连呼吸都微弱的可怕,仿佛下一秒,就会立刻没有声息似的。
热泪一滴一滴砸在林高的脸上,宋博艺终于压抑不住心里的痛苦,握着这人的手,哭得发抖:“别离开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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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还听到了什么传闻?为何断定我们就是外乡人?可是因为我们有口音?”周铭烨始终有些在意刚才这人说的那些话。
“公子不必对我如此警惕,”年轻的大夫淡淡的笑了一下,看向周铭烨:“我猜测你们是外乡人是因为那锭银子。
这里的人现在都信奉神主,所以对于金钱并没有什么欲望,有任何病痛或者不适,只要喝了神主宫赐的粥,就都会好起来,有多余的金银也都会捐赠给神主.....”
“那粥我们也喝过几次,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殊,”周铭烨不解的看着大夫,“怎么对你们就那样有用?”
大夫没有再说话,轻轻摇了摇头,若有似无的叹了一口气之后离开了。
周铭烨却是没办法不多想,眼下川州的情形已经不是它带来的这些人能够解决的了,联系徐彭祖是必然的。
但是百姓如今都信奉周承胤塑造出来的那个虚无缥缈的神主形象,究竟以何为突破口,他还是毫无头绪。
再回到屋里时,林高已经在宋博艺怀里又睡了过去。
而那个一向冷静自持的大理寺少卿,此时却红着眼眶,小心的擦拭着那些伤口渗出的血迹。
“宋大人.....”
宋博艺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又仔细的将血迹擦干净,重新上了药,才将林高放到床上躺好。
“皇上....”
周铭烨看了一眼在床上昏睡的林高,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络石曾经研究出了苏合香的解药,我想,她或许对林高的伤能有办法,只是她现在不在皇城,摄政王又失忆,我只能让暗卫去寻.....”
宋博艺本就是机敏的人,自然知道周铭烨话里的意思,顿时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臣绝不会欺君叛国,还请皇上....”
“好了好了,”周铭烨挥挥手打断了他,“不说那些了,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若是到时候还寻不到人,你再去找周承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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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璟南在房间里怔愣了片刻,看了看陌生的房间,又看看自己不知为何就不能行走的双腿,突然觉得内心一股无名火陡然升了起来。
“如今我连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信!”
这是谢璟南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其中夹杂着他对于现在的情况无能为力的恼怒,以及对于周承胤陌生的另一面的困惑和不解。
他从来不是会意气用事将怒气撒在无关的人事上的人,然而这次他确实掀翻了桌椅,又扯倒了一旁的柜子,里面的摆设尽数洒落了出来......
屋里早已一片狼藉,谢璟南坐在轮椅上喘着粗气,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突然,他在一片狼藉中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东西——当年与周承胤初识时他送的玉佩。
一阵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谢璟南想要去捡那块玉佩,却一个重心不稳跌到了地上。
零星的记忆不断灌进脑海,谢璟南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要裂开了一般,他倒在地上发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那些记忆一点点拼凑,逐渐清晰。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璟南才终于不再发抖,他躺在一片“废墟”之上,眼神空洞,里面透露着深不见底的绝望。
“怎么把房间弄成这样?”
周承胤把人送回房间之后不知道又去忙什么了,这会儿才回来,见到谢璟南眼神空洞的躺在地上,赶紧上前把人扶到轮椅上:“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璟南费力的把目光聚焦到面前的人身上,还没说话,压抑不住的呜咽就先溢了出来:“承胤啊,你为什么?”
一枚坚硬的东西砸在脸上,周承胤低头看去,正是当年他送给谢璟南的那枚玉佩。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了,”周承胤捡起玉佩,无所谓的耸耸肩,“你还是爱我的时候可爱一些。”
谢璟南难以置信的看着周承胤,一遍又一遍的问着“为什么”,为当年的那个自己,亦是为现在的自己。
“为什么?”
周承胤撑在轮椅的扶手上,俯身靠近谢璟南:“因为你是一把趁手的刀,我对你笑一笑,你就能为我去弑君,为我夺天下,我没有理由不用你啊!”
“只是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你会对那小崽子动情,”周承胤说着,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阴狠起来,“他爹该死,他也该死!你有那么好的机会,不自己称王,偏要辅佐他!妇人之仁!”
看到面前原形毕露的周承胤,谢璟南反倒不觉得心里多么难受了,或者说那阵撕心裂肺的疼已经过去了,现在他更多的是一种疲惫和厌倦。
“也幸好我妇人之仁了,”谢璟南看着周承胤阴鸷的脸,很轻的笑了一声,“否则你哪里有耐心蛰伏到现在?岂不是早就带着你那些不成气候的南蛮军被军队一举灭了?”
听到谢璟南提起南蛮,周承胤眼神微动:“你知道我.....”
“私联南蛮,当叛国走狗?”
谢璟南冷眼接话,“原本是不知道的,但是现在恢复记忆就什么都想明白了,蛊惑人心的妖术、禁锢记忆的咒法....哪一样是中原正派的东西?”
“我真的看错你了,错的离谱!”
第一百零二章 一百零二
事情到了现在,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周承胤蛰伏数年,为一个名正言顺夺位的机会,不惜将数万百姓的生命握在手里当筹码。
这哪里还是谢璟南当年认识的那个少年,这分明就是魔鬼,应该永远待在地狱里的魔鬼!
“你以为你当年只需要等一等就有机会,没想到这一等就是近十年,”谢璟南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不好受吧,自己梦寐以求的天下被别人坐了十年,自己却只能干巴巴看着.....”
周承胤同样挑眉冷笑,丝毫没有被激怒:“即便晚了十年又怎样?
未来的几十年,大宣都会是我的,而周铭烨....会因为擅离皇城,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那些锦衣卫也是,还有你,我的阿南.....你也会和你知道的一切,一起葬送在这里!”
谢璟南已经将眼前这人看透,丝毫不觉得意外,只是眼中最后的温度也褪去:“那就看看最后葬送在这里的,究竟是谁吧。”
......
周铭烨那边并不知道谢璟南已经恢复了记忆,还在让暗卫竭力寻找络石的下落。
而且,他错误的估计了周承胤对谢璟南的感情,以为这人不管做出多疯狂的事情,至少都不会伤害谢璟南,也就没有再去神主宫,而是把精力放在了联系徐彭祖和寻找络石上。
谢璟南这边则是和周承胤彻底撕破了脸,完全失去了自由,每天被软禁在房间里,连外面是什么时辰都不知道。
而且他发现,自己越发没有精神,熟悉的倦怠感也在逐渐袭来,谢璟南心惊之余,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谢璟南这段时间以来每时每刻都在后悔,后悔自己的天真和愚蠢,后悔将周铭烨拉进这股漩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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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铭烨再见到谢璟南时已经是半月之后,和他想象中不一样,这人和周承胤待在一起的这些时日,没有养好不说,看起来反倒更憔悴了,脸上的神色也是怏怏的。
“老师.....”
谢璟南就连眨眼皮的动作都慢了很多,但还是朝小皇帝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啦?”
周铭烨心疼的不行,垂眸错开谢璟南的目光:“你还是不信我,是吗?那药你也没有吃对不对?你怎么能.....”
“我吃了,”谢璟南的声音很轻,有些费力的朝周铭烨伸出手,“阿烨,药我吃了,只是....恐怕那不是压制毒性的药.....”
周铭烨猛地睁大眼睛:“什么意思?!”
谢璟南亲昵的去勾他的手,但到底还是差了点距离,最后还是周铭烨不忍心向前又走了一步,这才握上了他的手。
“我都记起来了,阿烨,”谢璟南眼眶红的厉害,原本清冷的眸子软下来,满是歉意,“我最对不住的就是你.....”
“不说这些了,老师,你刚才说那药,是有什么问题吗?”周铭烨有些急。
“我一直有在按时吃,但是身体越发不对劲,我想....可能是之前周承胤把药洒在地上的时候,将药换了.....”
周铭烨懵了:“换药?!可是你们不是....他为什么害你?你为他做了那么多!”
谢璟南轻轻摇头,又想到先前周承胤的那些话,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他换来的药,恐怕是加速毒发的,我已经没吃了....不说这个了,既然你来了,还是说说川州的事吧。”
周铭烨垂着眸子,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谢璟南。
“你做的很好,”谢璟南赞许的点头,“眼下就只剩下破除周承胤的幻术了,只要幻术一破,他手里的私兵敌不过南疆将士,到时候也就再想不起什么风浪了。”
周铭烨将他的手握住,颇为缠绵的摩挲个没完:“络石还是没有下落,我担心宋博艺那里会出岔子。”
“她有自己的事要忙,收到消息会赶过来的,”谢璟南看着两双交握在一起的手,眼里闪着柔光,“你长大了,这些事情对你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困难了,我相信你可以解决得很好.....”
仿佛听出了谢璟南话里的未尽之意,周铭烨的手倏地握紧,打断了他的话:“宋博艺跟林高说,他一个人活不了....老师,没有你,我也不独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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