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纸条上写得也不明白,你快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关昊见关宁一回来了,跳下了房梁。
关宁一:“……你先容我喝口水。”吃了一顿夜宵,又许久没有喝水,现在口渴得厉害。
关昊从善如流地给关宁一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你快喝!”
关宁一接过水杯,看关昊像看一个二愣子。
有他这么靠谱的一个人在,能出事吗?那铁定是不能的。
“喝完了,你可以说了吧?”关昊不禁催促道。
“可以可以。”关宁一把水杯扣回桌面上,撩开衣袍下摆坐下。
“你的好二弟不想你受到你父皇的器重,他觊觎你的太子之位已久,所以就想着法子,指望能把你从太子之位上给拉下来。”
关武在接见秦国使团时,毫不避讳地表明了自己对于关宁一这个秦国使臣的喜爱之情,还将他封为永宁王,那如果这个刚刚荣获荣宠的秦国使臣,在秦国犯下了滔天的罪过呢?
关宁一作为犯错之人跑不掉,而关昊作为把关宁一带回晋国之人,也跑不掉。
关旭在设计时,未必没有考虑过绑一个皇帝的妃子,只是关武此人作为皇帝并不重色,只在年轻时纳了些后妃入宫,从不染指年轻的姑娘们,所以如今的后宫里,都是四五十岁的妃子。
除非关宁一猎奇,否则都不可能和关武的妃子滚到一张床上去。
所以关旭才千挑万选,选了关昊的侧妃。
选关昊的女人,还能让关昊和关宁一之间闹掰离心,关旭何乐而不为呢?
原本关旭是想把关昊的太子妃给绑去的,只是身为太子妃,那么家世必然是上好的,关旭不敢轻易得罪,这才挑了一个给关昊生了一个孩子的侧妃。
心思歹毒,可见一斑。
“你的好二弟,说聪明也聪明,知道利用宴会这样一个绝佳的时机,那么多的人看着,不管清白不清白,都成了不清白的了。”
关昊啐道:“他的聪明就没有用在正道上!”
关宁一等关昊骂完,又道:“可是他也相当愚笨,居然以为他的那点小手段能够让你们的父皇暗自认栽。”
从关旭的设想出发,如果今天乌泱泱地一群人推门而入,看见的真的是深受关武宠爱的秦国使臣和关昊的侧妃躺在一张床上,为了颜面,关武确实会严惩,可能会把秦国使团驱逐出晋国,把关昊的侧妃处死,再和关昊离心离德。
就算这些真的发生了,关武也决计不会扶持关旭上位。
关武是晋国的皇帝,他当了几十年的皇帝,和三国相互争斗,哪怕他如今垂垂老矣,那也是一头猛虎,谁也不能轻易招惹。
况且关旭下手的,是关武失而复得,深觉愧疚的小儿子。
关旭圣心已失,除非他能够拥兵自重,带兵谋取皇位,否则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可能再坐上皇帝的宝座。
“我是不会放过他的!”关昊看重亲情,可是他孩子的亲生母亲和关旭比起来,他自然是更看重前者。
关昊简直不敢想象,要不是关宁一处理得干净利落,他的侧妃因受辱而死,他们的孩子又要怎么办?
“你此时先不要动手,不然晋国大臣们对你的印象容易下跌,虽然他们心里门清,皇室斗争就是这么恶劣而复杂,可一旦牵扯出来了,还是会有人满嘴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关宁一叮嘱道。
若非如此,谢琚当时又何必忍着一身寒毒带来的痛苦,给先帝那不仁不慈之人披麻戴孝?
关昊咬了咬牙:“我知道了。”
哪怕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去把关旭给碎尸万段,他也不能擅自行动。
关宁一说了许多的话,又有些渴了,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喝完之后才继续和关昊交谈。
“不过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这也是一件好事儿,你那糟心的二弟被你父皇给收拾了,也就不需要你自己动手了。”
关昊不禁侧目:“关宁一,你为什么这么冷静?”
淡定地说着手足相残。
关宁一愣住,他与谢琚商议事情之时都是这般,久而久之的形成了习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是所有人都是谢琚。
“太子殿下,如果我说,若四国一统,必将统于秦国、统于谢琚之手,你可信?”关宁一问。
晋国如今还很繁荣,关宁一这话落到关昊的耳朵里,就很不中听了。
“你对你家皇帝还是很有信心。”关昊冷哼一声。
“我对我家陛下当然有信心,却也不只是有信心。”关宁一理所当然道。
关昊:“……”又来了又来了,只要别提谢琚,一提谢琚,关宁一就化身谢琚专属吹,捧起谢琚来天花乱坠的。
两个男人之间还这么腻腻歪歪,关昊受不了了,告辞了。
看着关昊的身影融入夜色,关宁一笑了笑,然后锁上了门窗。
他对谢琚的信心,来自于谢琚的毅力、能力、心志、手腕,这些不是他吹捧出来的,而是谢琚真真切切具有的品质。
没有哪一个皇帝会不想一统天下,不管是处于什么目的,谢琚亦然。
如今天下大势,四国鼎立。
秦国因先帝的统治而积贫积弱,可到底是绵延了数百年的大国,底蕴在那里摆着,只要谢琚一心勤政,很快秦国的国力就会恢复过来。
没有多少支撑和依靠,谢琚尚能率领军队把三国拒之门外,有了坚实的后盾之后,秦国军队的战斗力将会更上一层楼,届时,晋、楚、韩三国,必不是秦国对手,只要这三国不联盟,就不会对秦国有任何威胁。
再看晋国,现下执政的是关武,关武在时,晋国自然是不会有什么波动的,关武一旦驾崩,若关耀和关凛还没有被处理掉,那么关昊未必能够保证晋国的安稳。
关宁一是教了关昊不少,只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关昊能真正进化多少,关宁一自己都拿不准。
关昊若能把晋国牢牢地攥在手里,那按照盟约,秦晋永结其好,两国不战,,百姓安居,这是两全其美的好局面。
要是关昊没能斗得过他的好弟弟们,那么,秦国的军队就会进入晋国的领地。
至于秦国的军队进入晋国之后,还会不会离开,那就不一定了。
国家与国家之间,永远都只有国家利益。
关宁一不会因为关昊和关武就放弃这一个原则。
再说楚国,楚国在四国中不上不下的,比之晋国和韩国倒是要安分许多,只是有时候在晋国和韩国骚扰秦国之时,自己也妄想去分一杯羹,还被谢琚给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楚国最大的特点就是土地肥沃,所以楚国人民极少会经历饥荒这种事情,境内河流也都老老实实地,不决堤不发洪水,平原广袤,是真正的天府之国。
最后一个,韩国,最是喜欢上蹿下跳的,统治者也就是比先帝好,跟谢琚是完全没有办法比的,贵族们更是骄奢淫逸成性,韩国百姓过得也很差。
关宁一估计,只要给一个机会,秦国就可以趁虚而入,把韩国给吃掉。
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地将四国形势都给分析了一遍,关宁一越想越清醒。
关宁一干脆坐了起来,把塞在枕头底下的柳环给拿了出来。
第二天,这才第二天,晋国这边还有得忙。
等他回到秦国,秦国皇宫的御花园,都该开满莲花了吧。
莲花好,偌大的湖泊全是莲花,他能和谢琚乘一叶小舟,在莲花莲叶中穿行,还能采摘新鲜的莲蓬,摘下来便吃,别有一番风味。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这才是他们新婚夫夫该过的日子。
故乡遥,何日去。
家住秦都,久作晋国旅。
此夜难消相思意,不如入梦,好梦归去。
——
谢琚枕着手臂,今日看了看各地递上来的折子,汇报了由官府处理的和离官司,谢琚一一作了批复,一直忙到了子时才睡下,只是一睡下,又想起和离这主意是关宁一提出来的,便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关宁一来。
“安和,你说司星台能不能给朕测一测卿卿何时才能回来啊?”谢琚这还没有睡,就说起了梦话。
安和:“……”陛下,没事少做梦。
“陛下想公子想得睡不着了?”
谢琚大方承认:“是,朕想他想得睡不着。”
“哟,这陛下想公子,公子心里自是很高兴得,可是陛下呀,女为悦己者容,男也该为悦己者容,要是您总是不好好休息,待公子回来了,瞧见您形容憔悴,虽说不会嫌弃您,但您想一想啊,您要是眼下青黑得不成样子,双眼无神,和公子走在一起,都不像是一对佳偶了。”
安和已经成功地拿捏住了谢琚的死穴。
“嘶……”
谢琚想了想,要是自己真的虚浮无力,胡子拉碴,活像被鬼附身了,关宁一可能是不会嫌弃他,但是绝对会骂他,又会担心他。
自己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夫君了,怎么可以让夫人担心?
“朕要睡了,安和,替朕把烛灭了些。”谢琚躺好,拉过被子盖好,两眼一闭,真睡了。
安和给谢琚放下床帘,又拿剪子小心地剪了烛火,只给谢琚留了一盏灯,以备不时之需。
“陛下睡下了?”安和新收了个徒弟,名叫安平,最近跟着安和学着怎么在御前伺候,所以也在寝殿这边当差。
安和点了点头:“睡下了。”
安平竖起大拇指:“师父厉害!”
安和笑呵呵地说道:“不是师父厉害,是公子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苏幕遮·燎沉香(周邦彦)
第41章 标题被我吃了
关武又把关宁一召进了宫中。
要查清楚宴会那事是关旭动的手脚实在是太容易了,这座宫城还是掌握在关武的手里的,所以只用了短短一天的时间,关武就把所有涉事的人员全部拿下关押了起来。
“朕在想,要给老二一个什么样的判决。”关武把关宁一叫来,是想听听关宁一的意见。
“父皇是晋国的皇帝,此事应当由父皇拿主意,只要是父皇下的判决,那便是合理的。”关宁一道。
要是真的让他自己说,那他自然是巴不得关武能让关旭直接远离晋城,最好是发配苦寒之地,叫他再也翻不起风浪来。
只是皇帝嘛,总不能对着他完全表露自己的心思的,又不是谢琚。
关武的眼神扫视过关宁一,他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只能说,果然关宁一和关弋是不同的。
关宁一的回答,滴水不漏,没有任何带有自己个人立场的话,这是很标准的回答。
而关弋要是被问及这么一个问题,关弋则会说:儿臣不知道,二皇兄有罪,却罪不至死,可不惩治也不行,所以这个问题还是父皇自己来考虑好了。
关武在想,如果关弋小时候没有落水,一直都是关宁一这个灵魂占据着身体,他应该会把皇位传给关弋。
关弋也不必改名字,还是叫关戈,关戈会带着他的意志,一统天下。
关宁一发现关武看自己的眼神变得奇奇怪怪,感到十分莫名其妙,这老皇帝又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你且去吧。”关武看着关宁一深思了许久,最后只是挥了挥手让关宁一下去。
“儿臣告退。”关宁一起身行礼,没有丝毫留恋地走了出去。
待关宁一离开之后,关武叫人备了笔墨,他要亲自写下诏书,将关旭废为庶民。
关武自己也意识到了,关昊太过耿直磊落,他死后未必能够斗得过他的三个弟弟。
为了晋国的安宁,他只能舍弃那三个皇子。
只是关武还没有找到把关耀和关凛一起废为庶民的理由,只能先废关旭一个人。
废为庶民之后,关武还是会保证这三个儿子一辈子的锦衣玉食,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哪里舍得。
也就是关宁一不知关武心里想的是什么,若是知道了,定会吐槽一番关武是真的老了,早就没有了初为君王时的手段与魄力了。
出了皇宫,关宁一继续去和晋国的相关官员吵架,哦不对,是协商。
今天他不在,也不知道许治平他们能不能吵得过晋国那群人。
他得赶紧瞧瞧去。
秦国皇宫。
谢琚收到了海东青带回来的信,读完之后在紫宸殿内上蹿下跳,活像山里的猴子成了精。
“安和!快给朕找一根红绳来!还要红色的锦囊!再给朕找一个匣子来!”
谢琚激动得不行,捧着关宁一给他的回信在屋里走来走去,眼睛里都晕开了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安和赶紧打发了宫人去找谢琚要的东西,不敢懈怠。
谢琚要的东西,来得自然快,红绳、锦囊还有匣子被宫人送了进来。
“陛下,您要的东西都齐全了。”安和把这三样捧着给谢琚。
“剪刀,朕得用剪刀。”谢琚自己嘴里念叨着,想起寝殿有剪烛的剪子,立马去拿了起来,直奔镜子前。
安和捧着东西小跑过去:“陛下怎么这么高兴?”
其实安和心里门清,能让谢琚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只有关宁一。
他就是想让谢琚说出来,说出来谢琚很更高兴。
“卿卿剪了他的头发给朕,说要与朕结发!”
谢琚拆了自己头上的发冠把头发给放下来,然后剪了一绺下来,和关宁一托海东青捎回来的头发并在了一起,然后用红绳缠了起来,缠得很紧,好似不缠紧些,头发就会溜掉。
把用红绳缠好的两绺头发折叠放入锦囊之中,又把锦囊给拉紧,放在了匣子里。
“那陛下,这个匣子要放在哪里?”安和问。
谢琚环顾寝殿,最终把目光停在了自己那张大得过分的龙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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