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到不再患得患失,近到不再自视甚低一味追逐。
“弑青,周弑青,周老师……”邹渚清细细研磨着口中的名字,一字一字那样认真,念到心里。
“在呢,一直在。”
真好啊,邹渚清想。
无论错误还是正确,无论过去还是将来,有一个人,永远会响应他的呼唤。
屋子的房门紧闭,窗扉却半开着,几缕比晨光耀目的夕阳带着深红色映射进屋内,打在屋内上下飘浮的粉尘上,打在两双迷离眸子颤动着的眼睫上。
众木犹在沉寂的初春,他们在无人在意的昏暗角落里,接着有复苏万物爱意的吻。单俊哲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有些难顶。
身边的一切都显得有些错乱,不知道出岔子的究竟是他自己还是周围的人。
首先陷入崩坏的是导演。
拍摄进入中后期,孙可步入了瓶颈期。剧情中的冲突点越来越多,他想要在拍摄中完全体现戏剧张力,却总是对成片不满意,于是一遍一遍推翻一遍一遍重来,平日里的好脾气和笑口常开,全部消失不见。
单俊哲跟他说话,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他突然一拍着桌子跟他讲:单俊哲你的戏份全部重来一遍!
然后是剧组的一大一小两位祖宗。
自从二位消失了大半天加一晚上,然后从根本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屋子里出来后,莫名其妙的就从之前的严教模式转变成了度假模式,一有时间就黏在一起,每天也不说盯着他和郑嘉拍戏了,连人影都难找到。
他也由此震惊的发现外界人眼中的头号酷哥加不好惹,其实是个只要能不自己动手就不自己动手,遇事不决叫男友的事业型恋爱脑。
之所以是事业型恋爱脑,是因为相比已经完全撒手不管学生死活、且差一点因为度假寻春太愉快而强行搁置自己电影后期工作的某影帝,邹渚清还是十分尽职尽责的,依旧定时和导演吵剧本,并仍然进行着针对郑嘉的私人指导。
而这一点,单俊哲认为与郑嘉的崩坏脱不了关系。
拍摄刚开始很长一段时间里,郑嘉的表现都有些奇怪,总像是透过他在看另外的人。他因此不太喜欢郑嘉,还向周弑青询问解决办法。
但后来随着拍摄进度的推进,郑嘉不知怎么的慢慢变了,带给他的那种割裂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自律、骄傲、开朗和阳光。他也慢慢和郑嘉熟悉了起来,变得无话不说。
而现在,郑嘉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那种状态,变得难以形容。
奇怪的是这种状态下的郑嘉并不让单俊哲陌生,反倒有些熟悉,他一直闹不明白,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直到他偶然间撞见郑嘉一个人排演剧本。
他忽然毛骨悚然的意识到了熟悉感的来源。
是陈屿。剧里的那个,自卑却又矛盾地自傲的陈屿。
察觉到这一点,他想也没想去找了邹渚清。
邹渚清听完后沉思片刻,沉声道。
“我得和孙可聊聊了。”第109章 经年以后
饶是孙可在当导演拍电影这方面多有见解,到了梳理辅导自家演员的情感问题上,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人。
孙导左思右想,最后一摸脑袋拍板决定晚上全剧组拍摄进度暂时暂停,大家一起到城镇上聚个餐,权当放松心情。
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邹渚清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看不远处静静坐着的郑嘉,心想如果出门吃点好吃的散散心能让他短暂摆脱陈屿阴郁气质的影响,也是件好事。
他于是附和了孙可的建议,转头通知剧组的人员去了。
第二天还要拍摄,几个需要早起的组的老师留下剧组看家,其余的人坐车,前往靠近市区的一家烧烤摊。
十几二十个人,四五辆车。
摄影组的老师是孙可的老朋友了,率先坐上一辆车驾驶座,冲孙可招了招手,孙可没怎么想便拉开门坐上了副驾驶。
他摇下车窗,对不远处的周弑青和邹渚清道:“周老师,邹编,一起坐吧?”
周弑青笑着应了声,拉着邹渚清,两人一前一后坐到了后座。
导演投资人和编剧都在一车上坐着,众人自然默认主演也会紧随其后,一时间其余几辆车该坐满的坐满,只余下美术组老师们的车子还剩下个空位。
单俊哲拉开车门,扭头看了眼身侧的郑嘉。
“你上去吧,我去做宋姐他们那辆。”
郑嘉扶着门,没动。
“我想和你坐。”他直视单俊哲,低声道。
车里,邹渚清听了这句,眉拧了起来,周弑青也看向窗外。
邹渚清倾斜着身子,向外探去,对门外的人道:“郑嘉,上车。”
郑嘉只是咬了咬唇,等着单俊哲的发落。
单俊哲的目光绕过郑嘉,与车内的周弑青对视,后者冲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单俊哲于是对郑嘉笑道:“这车还有宋姐那辆都挤不下了,你是打算坐邹编身上,还是和宋姐贴着啊?”
郑嘉被他毫不留情的噎了一下,还想反驳,单俊哲却加强了语气,道。
“听话。上车吧。”
郑嘉愣了愣,没再出声,沉默着坐上了后座。
单俊哲站在车外帮他把门轻轻带上,然后没回头地走向美术组的车。
郑嘉靠在窗户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侧颜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旁观了这一切的邹渚清抬手搭上了周弑青的肩膀,靠在他耳边气声道:“单俊哲刚才说话的调调怎么那么熟悉呢?你教的?”
周弑青点点头,也学着他的样子小声道:“对没了主心骨的人用命令式的话,反倒比苦口婆心更有效。”
“是吗?”
周弑青淡淡道:“当初你就吃这一套。”
邹渚清“啧”了声,狠狠拍了他大腿一下。
使完小性子,邹渚清老妈子特质又犯了,发愁道。
“你说,他到底该怎么办?”他眼神往右偏了偏,朝着郑嘉的方向。
周弑青摇了摇头。
戏一旦参杂了感情,再过理性和客观的见解,终究来源于看客。人究竟想要什么,只有自己看得清摸得明白。
对与错,爱或不爱,沉沦或抽身,只得他自己选择、亲历。剧组停工赴宴本就在晚上,等驱车赶到烧烤摊,已几近半夜。
本就在郊区,又值初春有些凉飕飕的夜,街道上的行人只有零星几个。孙可于是大手一挥,笑嘻嘻地让服务员把桌子椅子的全部挪到外头,一群人吹着晚风撸串。
几张桌子拼起来凑成了个大的,整个剧组那么多人围在一起,喝着啤酒聊着天,气氛热闹,连一直低迷着的郑嘉也久违地笑起来,找到了些从前的影子。
距离上一次邹渚清和周弑青两个人这么大半夜吃街边小吃,已经是五年前了。
那个时候《狂放》还没播出,邹渚清不红没话题度,周弑青接不到戏没好剧本。
有时心血来潮,邹渚清会跳起来把身边正在熟睡的人拽起来,陪他去吃楼下便宜的夜市小吃,周弑青便会迷糊着眼,抓上外套,给他拉好衣服,和他并肩在混杂香味四溢的夜市街头漫步。
时过境迁,物换了新的物,身边却依旧是那个人。
不顾阻拦,酒水他贪饮了许多杯。沉醉中,他好像回到了魂牵梦绕的夏天。
那也是个拥有“家”的氛围的地方,有一帮惺惺相惜志同道合的人,就像现在这样围在一起,肆意谈天,恣意玩闹。
那时他和周弑青在人声喧闹中十指紧扣,他当时怎么形容那感觉来着?哦对,说世界都是他的。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久远了,邹渚清忽然执着于回想。
于是他迷离着双眼,笑着去抓周弑青的手。
周弑青手里捏着烤串,正跟孙可聊着什么,忽然被他一打岔,手一个没拿稳,油腻腻的烤串直接落在了身上。
周弑青第一时间先扭头,确认了邹渚清的情况,发现人一点事也没有,就是眯着眼睛握着他的手傻乐,才无奈地抽了几张纸,费力用一只手擦这白上衣上的油渍。
邹渚清看不清面前的人在干什么,只知道这人老乱动想挣脱自己,干脆趴到周弑青忙活的另一只手面前,仔细盯着看。
“看什么,醉鬼。”周弑青小声笑道。
邹渚清闻声抬眼向上看,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
他弯了眼,对周弑青道:“看你好看。喜欢你。”
邹渚清说完,看周弑青一点反应也没有,怕他不信似得,猛地抬起头,埋怨似地大声道。
“我!”
整个餐桌都被他这一声惊住了,纷纷冲他看了过来。
周弑青忍不住发笑:“你怎么了?”
“喜欢你!”
这三个字蹦出来,刚刚还能憋住的人,这会儿都憋不住乐了出声。
实在是邹渚清平时给人的印象太生人勿近没事莫挨了,谁知道谈起恋爱私下是这样式儿的。
“笑什么?说话啊!”邹渚清晃晃两个人握着的手。
“祖宗啊,你明天醒了可怎么办啊。”
邹渚清个醉汉还在缠着自己男朋友要答复,桌上吃嗨了喝嗨了的人围着小情侣起哄。
唯独郑嘉起身,走远了些,靠在内店的门框上,看着邹渚清和周弑青笑闹着的身影。
烧烤店门外壁上灯惨白,拉出他一道有些清瘦的影子。
身边忽然递过来一瓶开了盖的啤酒,郑嘉扭头看去,单俊哲就站在他身后,带着店内暖黄的光晕。
他接过啤酒,转身重新看向人群。
邹渚清的声音逼问周弑青是否喜欢的声音哪怕淹没在无数人声中,到郑嘉耳朵里还是那么清晰。
他忽然扭头,看向身边的人。
“单俊哲,你喜欢我吗?”
单俊哲将啤酒送到嘴边,浅酌了一口。
“喜欢,”他道,“但仅仅是喜欢作为郑嘉的你。”
郑嘉不解:“我现在也是郑嘉。”
单俊哲摇了摇头,看向不远处的周弑青。
“郑嘉喜欢的不是我。”
郑嘉皱眉:“人不会变吗?”
单俊哲笑道:“但你没变,你只是短暂忘记了。”
郑嘉没有回话。
单俊哲接着道:“这部电影拍完,你有什么打算?”
郑嘉道:“接着回学校读书吧,学业结束再抽两年到国外深造一下,回来再尝试试镜。”
“啊,”单俊哲轻声道,“那很少能再见面了。”
那天夜里郑嘉没能明白单俊哲问出这番话的意义。
电影结束后他们在一起了,最终却又分开。
直到很多年郑嘉功成名就,他与单俊哲顶峰重逢才明白单俊哲那时那番话的用意。
他那时的回答里字字句句都是自己。
而他分分明明记得多少年前,一部经典影片《狂放》播出时,两位一炮走红的主演面对杂志采访时,青涩却不假思索的回答。
“以后的打算吗?和弑青一起吧。还能干什么?我们是演员啊。”
“未来这个词其实挺飘渺的,非要我给出一个设想的话,我希望十年二十年后,和小清一起重看这部影片时,我不留任何遗憾。”
第110章 完结章·轻轻说给你听
《观潮》的拍摄快到尾声,邹渚清就从前线退了下来。
正巧《不似春风》上映,邹渚清以影帝提名人、大热cp正主等title把一个正剧向电影的期待值拉到了最高,片子上映首日票房就排在了同期最高,往后更是一路逆跌增长。
演员本人营销都不用营销,好评和关注度就如潮一样袭来,只消他稍稍营业,就能霸榜微博。
结果谁也没想到话题中心人物吃着热度红利,转身美美回院校找郑闻琢磨在周弑青住院那会儿就有了灵感的新剧本。
彼时周弑青的片子该剪的该补拍的工作正进行最后的收尾,作为周导处女作的《蔷薇庄园》被寄予厚望,一大堆人变着花样给成片送奖出主意。
周弑青每天在公司里泡着,跟各部门团队唇枪舌战,一呆就呆到二半夜,杜金甚至都开玩笑说不然他就住到公司算了。
但周弑青死活不依,哪怕走的再晚第二天到的再早,也要跑回家里,抱着人睡觉。
要是到家的早,他和邹渚清会吃顿简单的饭,像两个寻常情侣一样,到小区的楼下喂喂猫散散步。
一次饭后消食活动,邹渚清大步走在前面,周弑青和他隔着一两步,看着他双手插兜的背影。
忽然邹渚清停下来,扭头看着小区道旁边的绿化。周弑青上前两步,走到了他身边,看向他看的地方。
邹渚清指了指眼前的树枝:“都冒绿了。”
“是啊,”透过枝干,周弑青看了看仍有些光亮的天空,“清明过了嘛。”
邹渚清怔了怔,是了,已经过了清明。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原来时间有那么快。
20岁前他为了生计不停奔波,日夜流逝在他眼里没有一张一张的钞票重要。后来他做了演员,为了追逐梦想,一个月拍戏连轴转都没什么问题。
那时时光快与慢没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也从未设想过未来就在这样一个一个平凡的傍晚,他会如此渴望时间能慢下来。
慢到他能和身边的人,就这样并肩散步,到漫长岁月的尽头。
“这样行吗?渚清?小清?”
周弑青的声音唤回了邹渚清的心神。
“嗯?你刚说什么?”他扭头问道。
“我说,明天早起给你煎个蛋和培根,做成三明治。”
“行啊,记得煎蛋加酱油啊,我重口。”
“知道。”
夕阳斜下,静谧无人的小巷里,两道并排前行的身影走向远处,影子被他们落在身后,平行、相交,拉得很长很长。
半个月后,金梅奖的提名名单公布。
与上一次不同,再度提名的邹渚清不再受到公众的质疑,越来越多的人认为他实至名归,注定要抱回一座属于自己的奖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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