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后面还有一段话,没来得及说,”艾尔垂眸停顿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掩过眼中一闪而过的沧桑与悲凉,继续说道:“你知道修复者,在地府待了多久吗?依照判官的定义是,最长的大概有七年,最短的大概有五年,很多人都是拼了命的想要去投胎,因为他们待不下去,一刻也待不下去。”
这个世界的时间概念很混乱,几乎每个区域以及各种游戏,都处于不同的时间点,拥有不同的时间流速。
在这样一个时间规则里待久了,人会变得疲惫,慢慢的会变得精神失常,很多时候会不知道自己究竟待了多久,会分不出游戏副本与地府系统的区别。分不清前因,看不清后果。而待的越久,爬的越高,获得的系统权限越大,就越不容易死掉,没有三生石,得不到系统判定,就会一直待在这个世界,慢慢等着同化,生不如死。
大部分的修复者,在被同化之前,基本都是些疯子。
而靳栎不一样,他最后成为了裁决者,也没有丝毫变化,因为他本来就是个脑子不正常的,这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甚至对那些游戏或者时间规则乐在其中,所以他得系统与判官的青睐,一路升级比秦飞还开挂。
他最疯的,大概就是等了一个人很久,系统判定他待了有十年之久,但他作为修复者以及裁决者,游走各大区域与各种游戏,他究竟待了多久,只有他自己知道。
某种意义上来说,秦飞是靳栎唯一的救赎。
“你还记得靳栎背后的刺青吗?”艾尔问道,他似乎总喜欢问一些明知故问的问题,来调动秦飞的情绪,秦飞还没从靳栎等了他十年这件事情中缓过神来,听到问话下意识点了个头。
而艾尔也是一副很赶的样子,不管秦飞消化完没有,自顾自的说着:“那是判官下的标记。裁决者不需要再进游戏,拥有玩家中最高的权限,算是判官的属下,要帮判官做事,管理地府,有时候会被直接派发到最危险的漏洞副本。但他们的同化速度是最慢的,因为强大,裁决者几乎去过系统所有的固定副本,系统需要他们去维持秩序,在玩家与系统之间达成平衡。”
“但是那个刺青……是靳栎和判官做下的约定,也是他同化的开始,他现在同化速度已经越来越快了。”
靳栎再不走,会被系统同化的。
曾经也有很多人,想着等等心上人,但是最后并没有等到,然后成为了系统的一部分,和这些人比起来,靳栎算是幸运的。
艾尔可能是讲完了,也可能是这个漏洞镜子使用时间到期了,他的人影渐渐模糊,镜子旁边的漩涡散去,再次恢复成了白墙的样子。
而秦飞也像是终于消化完全,反应了过来,往前踉跄了两步扶住了白墙,旁边传来紫九的声音,飘在耳边,就是进不到心里去,“秦飞?你怎么哭了?”
原来每个人进这里的时间是不一样的,他们就像是那些对抗类真人游戏,被随机投放到系统内,区别只不过是一个是随机位置,一个是随机时间。
秦飞一直以为他和靳栎只是两年未见,因为他和靳栎在现实也就差了两年,没想到……竟是十年,靳栎等了他十年。
游戏时间流速都有不一样的,那系统的时间肯定也会混乱。
只是秦飞实在没想到会差这么多,会这么混乱。
十年是个什么概念,在这个分秒必争的残酷世界,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有人走,从过客变亡灵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有个人,却坚持在这地方等一个人十年……
别说是在这里,在现世也是一件极为感动人心震撼人心的事情。
现世有一个说法:时间是验证真爱的最靠谱最长久的办法。
而在这里,体现的更是淋漓尽致,那些跃然于纸上的话语,在奈何桥边等一个人千年万载的传说,曾经除感动之后再无其他的绝美承诺,现在,摆在了他面前。
靳栎为秦飞做的,远比秦飞想象的要多,秦飞和靳栎朝夕相处十几年,竟从未真正了解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从知道他是个神经病开始,自己就已经保留了退路,开始退缩了。
这个人怎么能……怎么会……
爱一个人爱到这个地步。
如此疯狂,如此不留余地,如他这个人一样。
秦飞攥紧拳头朝着白墙打了一拳,却依然排解不了心脏处的那种难受,他腿一软倒在了白墙前边,张大嘴狠狠吸了两口气,差点把自己给哭厥过去,泪水爬了满脸,有些咸涩的液体进到嘴里,没忍住和口水一同咽了下去,结果呛住,咳得满脸通红。
紫九在旁边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拉一下秦飞,它揉了揉泛酸的鼻头,能哭的让人这么动容的,是真的很伤心吧,它不是很懂这种感情,但在人们的观念里狐狸对于感情向来敏感,所以它被秦飞那样子感染,很想跟着他一起哭。
现世还有一种说法,说是能让人哭的这么让人动容的,要么是爱恨交织难舍难分,要么是悔悟当头情难自禁,秦飞两者皆不占,又都占了一点点。
大概过了接近十分钟,秦飞扶着白墙站了起来,看向紫九的眼睛红通通湿漉漉的,配上他那小白脸模样,让他原本强硬的气势弱了好几分,不说是楚楚可怜,但就是让人看着很想安慰他。
他清了下嗓子,才嘶声对紫九说:“带我出去吧。”
那声音就像是锯子拉琴弦,又哑又难听,而且说到最后直接喑了,短暂性失声。
紫九犹豫的看了他一会儿,最后什么也没说,白烟一拢,就化成了九尾狐原形,带着秦飞往十八层地狱出口而去。
光线稀少的十八层地狱,一袭轻烟如鬼魅一般穿梭而过,那些或是漏洞或是垃圾的回收生物丝毫没有察觉,而轻烟之中的秦飞在竭力收住自己的情绪,平时明明很轻易就能控制自己的感官,这时候眼睛的肿胀酸涩却怎么都下不去。
就在他试图以分神让自己不要集中注意力这种方法来控制情绪时,他们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十八层地狱出口。
从外面看,这出口就是连着一片虚无的洞口,而从里面看,就是无边黑暗中的一点明光。
秦飞看到那点非同寻常的光亮时,直接失神了,连紫九是什么时候消失的都不知道。
他背后是黑暗与虚无,面前是光明与真实,他一步步朝前奔去,在尽头见到一个背影,仅仅是个背影,就能使他心驰摇曳。
吾之所爱,吾心向往之。
“靳栎!”秦飞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叫出这个名字,嗓子都快喊破了,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大声,而且依旧嘶哑难听,已经使他的声音变了调。
靳栎转过身,嘴角勾着个熟悉的弧度,见到秦飞那样子,眼中闪过惊讶之色,下一秒就被秦飞扑倒在地。
“秦飞,你没事吧?怎么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靳栎躺在地上懵逼了一秒,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先询问秦飞的情况。
秦飞将手支在靳栎的脑袋两边,撑起上身,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就直勾勾看着靳栎,他眼角还泛着红,盯了片刻,哑着嗓子一字一顿问道:“你和判官,有什么约定?”
靳栎闻言愣了一下,表情突然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迟疑两秒,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判官有约定?秦飞……你还在生我气吗?”
真是感情使人智商下降,这不是不打自招?秦飞无奈的轻笑一声,很道德的没把艾尔给卖出去,撑着手反问:“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还爱你吗?”
“轰”的一声,不知道为什么,靳栎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彻底傻了,他以前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可以说这个问题就没在他的世界里出现过。
秦飞怎么可能不爱他?可如果真的不爱呢?
靳栎一直说,秦飞只是生他的气,他从来不会承认秦飞不再爱他,那是他的人,只能爱他一个。
可是……秦飞跟自己在一起,开心吗?
靳栎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的行为思想经常不受控制,他只会为自己考虑,只要自己开心了,别人与他何干。
但是秦飞不是别人,秦飞是他的童养媳,是他爱的人,所以神经病靳栎,开始考虑秦飞跟自己在一起,是不是幸福的,开始担心,秦飞会不会,不爱他了。
“靳栎?”秦飞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以为靳栎又会像以前一样不以为意,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霸道的宣示主权,一如既往地自信到自负,但现在情况有点不一样了,靳栎因为他这句话突然浑身变得僵硬,愣住了。
什么情况?
还没等秦飞想出个所以然,靳栎又一次做出了让他大跌眼镜的行为——哭了,无缘无故的哭了。
秦飞本来心脏还涨得很难受,靳栎这没来由的一哭让他的情绪彻底乱了,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慌张,一边想要爬起来,一边开口安慰道:“不是,你哭什么?我什么都没说啊?我没生你气。”
结果他刚爬到一半,又被靳栎给拉了回来,差点撞到靳栎脸上,急忙偏过头撞进了他肩窝里。
秦飞本来就有点懵逼,现在更懵逼了,撑着手想直起身,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靳栎就在他耳边呜咽了一声,轻声说道:“我把我的一部分给了判官,求他让我留下来等你,但没想到,就算离开了本体的那一部分,也还是那么爱你,会想亲近你,偏袒你,所以你才会运气这么好。”
“秦飞,我是个神经病,有时候我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维与行动,但我真的很爱你。我除了我自己,没什么可给你的,求你,绝不要离开我。我爱你,秦飞。求你也爱我吧。”
秦飞动作猛的顿住,他的膝盖还跪在靳栎两腿之间,撑着手偏过头看向靳栎,哭的很小孩子气,样子像是在跟秦飞认错。
“你这个……傻子。”秦飞苦涩一笑,倾身过去碰了碰他的鼻尖,近距离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很认真的说道:“我也爱你,靳栎,我就爱过你这么一个人。”
不必多说,这就够了。
那种从进系统就有的一股感觉,他终于清楚的意识到那是什么了,那是跨过死亡的一种东西,一份来自神经病的爱。
他接受了。
秦飞以同等的爱,去接纳靳栎的所有,包括他的不正常。
因为靳栎值得他这么做,靳栎为他做的所有改变,没有人不会心动,他再想铁石心肠,他也得承认对心爱的人,很容易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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