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烟很高,哪怕蓝苏已经168,看向她时也不得不仰视,大概有175了。尤其,当她停到自己面前,全身所有的气势如云层般压迫而来,居高临下地堵在胸口。
鼻尖飘来沐浴后的香氛味,蓝苏直勾勾盯着锋利的唇峰微启,耳中却如惊雷一般炸开——
“你,不是蓝二小姐。”
第45章 吻(二)
玄关的灯光照亮每一寸角落, 却独独在霍烟眸底投下阴影,眼珠一动未动, 落到蓝苏一望到底的瞳孔,针一般尖锐。
“你,不是蓝二小姐。”
霍烟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皮半耷,浓密睫毛遮掩下眼珠黝黑,讳莫如深。
蓝苏堪堪后退,膝盖无力微曲,整个身体靠到后方,手僵硬地朝后想要抓到一个趁手的物件, 却只抓到光滑坚硬的墙壁。
她用尽近期学到的所有演技硬挤出一个尚算是笑的表情,说:
“我不是二小姐,谁是呢?”
霍烟宽容地勾唇,身着睡袍的上半身前倾,领口在锁骨前微微晃动, 二人的距离逼近几寸:
“二小姐在病床上睡了十一年。你告诉我, 她是怎么做到跟你一样, 对危险这么敏感?又去哪里来的经验, 面对暗处的杀手可以冷静地计划逃跑路线?还有......”
用力抓住她的右手,举到两人中间胸口的高度,拇指用力, 摸到皮下那块不起眼的畸形骨头。
“你的手,好像很早就断过一次。怎么,医院的病床有机关?”
磅礴的压迫从天而降, 面门似被保鲜膜撕扯着覆盖,一层接着一层, 紧绷窒息。
蓝苏抬眸,于暗光中对上她的眼神,没有反驳,没有辩解,只用力压着嗓子,对冲的情绪膨胀到胸口,几乎冲破最后关卡。
“你放开我。”她说,表情严肃起来,在心里竖起一道高高的防备之墙。
手腕转动,却被紧紧捏着动弹不得。
霍烟没有松手,并且确定她这力道不会真的抓疼蓝苏,往前逼近几分,沉下嗓音:
“你的身份,要我公之于众么?”
蓝苏最大的特点是吃软不吃硬,如若霍烟服了软,同她解释装残的来龙去脉,甚至不必解释清楚,只用说两句自己的无奈,蓝苏便会心软,同她说,我一定会帮你保守秘密。
但霍烟没有。
她抓着蓝苏曾经断过的手,用“假千金”的秘密威胁她,但凡敢泄露一句,她这边就把假千金的身份公之于众。
蓝苏忌讳跟她闹僵,但不代表她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她是飞驰在非洲草原上的雪花豹,你咬我,我必反咬。
“你不会。”
她直勾勾看进这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柳叶形的眼睛微微一虚,全然将那份威胁回敬给对方。
“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而你,你是梅艾丽娅的总经理,珠宝商会的会长候选人。要是被人知道,你这些年的瘫痪是假的,那么,不单是你一个人的名誉受损,梅艾丽娅、霍家,牵一发动全身,所有跟你有关的利益都将崩盘。”
说着,语速渐渐慢了下来。似藏在山洞里的豹子看着比自己更加庞大的野兽落进圈套,隐约露出獠牙,昂首挺胸地在圈套旁边散步,伺机反扑。
她就这样从下而上地看向霍烟,好看的眼睛闪过得意:
“如果公开,你比我更糟。”
霍烟单手撑在墙上,眼眸半垂,看这被锁在墙壁和自己之间的小人儿露出报复的眼神,心中跃上一丝快感。好似调教的小猫终于学会抓老鼠,纵然凶狠的时候会抓伤她的手背,但她仍旧欢喜于见到这一刻。
撑墙的手往旁侧一挪,修长的手指附上开关,玄关的灯豁然熄灭。
啪!
狭窄的区域豁然黑暗,只能从客厅漫过去的光线看清物体轮廓。
蓝苏的身体腾的紧绷,两手条件反射抬起,却摸上一具柔软的娇体。黑影迎面压来,嘴唇附上一团柔软,似夏日清晨的露水从叶尖坠下。
她瞪圆了眼睛,在客厅蔓延的微弱的余光里颤抖,手用力推拒,腰却被狠狠掐了一把,下巴被虎口掐住,无法抗拒地、被迫地、承受这个毫无道理的强吻。
“唔!”
提膝踢中这人的腹部,咬着牙撑肩用力一推,可恶的身体才终于被她推开,撞到狭窄的对面的墙壁。
砰!
霍烟后脑勺砸出一声巨响,头发因此散开,在漂亮的脸上如羽毛般铺展,其中一缕挂上高挺的鼻梁。
她似乎不痛,没有皱眉,也没有龇牙,只是用掌权者那股掌控一切的眼神盯着蓝苏,看她因为这个吻恼羞成怒,烧得双眸通红。
“下次记得张嘴。”
霍烟说。
蓝苏狠狠剜了她一记眼刀,咒骂道:
“无耻。”
霍烟脸上并没有轻薄过对方的愧疚,也没有被咒骂的愤怒,一如既往耳朵坦然、平淡,只是,多了一股占有欲。
抬手,无名指慢条斯理地将脸颊铺开的发拢到耳后,深邃的眼窝在暗光下更加深陷,她堂而皇之地应承了这句咒骂。
“我跟你说过,我不是什么善类。”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蓝苏瞪着全天下最不要脸的人,手背用力擦了下嘴唇,气冲冲跑回卧室,“砰”一声关紧房门。
轰然一声响,黑夜重新回归安宁,却在两人的心里各纵一把火,烧得旺盛。
玄关处,颀长的身影似被抽了脊骨,瘫着靠撞到墙上。先前撞击的后脑勺隐隐犯痛,往墙上一靠,似乎又抵消了,双眼没有焦距,只模糊浮现出蓝苏那双猩红的泛泪的眸子。
人是高等动物,可以控制自己的感情,也可以在此基础之上控制自己的行为。尤其受过高等教育和社会打磨的人,他们更会在人潮汹涌中把控自己的情绪,把自己驯化成优雅得体、进退有度的样子。
但刚刚,那个恶劣的堪比犯罪的吻,超出了霍烟所有的理智。
她唾弃自己,何时变成一个随心所欲的禽兽,竟然没有半点把控能力?
与此同时,卧室床上,蓝苏躺在棉被上反向把自己裹成一个卷。半张脸都藏在被子里,眼睛在黑暗中沉入谷底。
霍烟是故意的,故意在她反击的时候强吻她。她在用实际行动宣示主权,宣示她永远站在制高点,恃强凌弱居高临下掌控一切的主权。
她告诉她,纵然你有心反抗,但你始终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聪明的掌权者,真的很可恶。
心情在没有开灯的黑暗房间里坠入湖底,除了发现自己永远无法反抗之外,方才的一个画面也让她震惊——
霍烟被她推开时,后脑勺撞墙,头发在脸上铺开的画面。
人的记忆是破碎的,尤其时隔久远。
曾经在12岁,她护送着价值连城的周朝钱币逃进越南的一座寺庙。那时,她救下一个坐轮椅的女人。但生死攸关,来去匆忙之间她并未记清那人的长相,只记得她将人扑倒躲过流弹时,对方撞到草地上,也是跟霍烟一样,脑袋撞到地面,半长的头发如合欢花的花瓣一样在脸上铺开。
或许,霍烟就是那个人,又或许,只是命运交错的一个巧合。
她不可能为了求证霍烟的身份,就暴露自己曾经那段刀口舔血的人生。恐怖、血腥、凶险,就连她自己也不愿回忆。
退一步讲,当年的惊鸿一瞥只有短暂的一帧画面,连记忆都算不上。那是她逃命途中救下的一个生命,应该阳光、温柔、无害,刚好跟今晚的霍烟是两个极端,丈量中间的是无休止的冗长人性。
她怎么可能说服自己,那是霍烟?
第46章 二次吻(一)
荒唐的夜晚如滴入矿泉水的黑墨, 无声无息地蔓延开去,渗漏每一个角落。
蓝苏发现, 她越发看不清霍烟了。从前只觉得是一个城府深沉的残疾商人,如今残疾是假的,她又猜到底为什么会装残,而她知道自己不是蓝二小姐之后,为什么没有质问蓝家,反而替她瞒了下来。
就像川剧,揭下一层面具之后,下面竟还藏着许多,红黄蓝青, 层层相接,除非露出川剧演员的真面目,观众始终无法看清真相。
太多梳理不清的账目糅杂成毛线团,蓝苏最终在裹成春卷的被子里睡去。
梦中不甚安稳,似乎有人来摸她的头发, 轻轻用指腹触碰她的鼻子。想睁眼看看是谁, 但她实在太累, 终于还是没能睁眼。
生物钟的关系, 她6点就醒了。
轻手谨慎打开房门,客厅那张长沙发上,霍烟睡得正香。
面朝上仰躺着, 躺得又平又直,交错盖两件外套,大衣盖着上半身, 西装盖着脚,左手放在大衣里, 右手抬起,与脑袋弯曲成三角形,手背搭在额头上,指甲平整的手指松散卷曲着,褪去平日所有的凌厉,像个安静的漂亮布偶。
没有床,没有被子,没有枕头,有些可怜。
活该。
蓝苏心里骂她。
然后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毫无防备的某人。
这是她最近从粉丝超话学会的,叫做“黑历史”,日后霍烟再欺负她,或者想让她做不想做的事情,这张照片就能派上用场——想当初,你也有狼狈的一面,一人各退一步,你收手,我删照片。
咔嚓!
手机忘了静音,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一记快门声,将睡眠一向就浅的人惊醒。
“嗯。”
眼皮下的眼珠滚了两下,掀开眼帘,恰好看到大清早在客厅散步的蓝苏。至于为什么散步么,自然是收手机的时候手忙脚乱,只能用散步掩护。
“你起来了。”
霍烟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缓缓从沙发坐起,额头还顶着手背放过的红印。
蓝苏强压偷拍的慌乱,仓促地喝了口水,背过身去不看她:
“嗯,我要上工。”
每天拍戏,她需要6点起床,6点半开始化妆做造型。蓝苏一向喜欢比约定时间早到几分钟,便6点准时起床。
可是,那天是个意外。
“剧组停工了。”霍烟语出惊人。
“什么?”
“警察要查案,剧组已经封了。”
“封到什么时候?”
“等通知,我也不是警察。”
霍烟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手从头顶往后梳了下头发,把杂乱的额发拢到后面,随即用一根皮绳扎稳。
蓝苏瞟了一眼,匆匆收回目光。耳中突然响起前几日化妆师们讨论的“头骨饱满”的头型,后脑圆滑,颅顶高,即便梳这种紧贴头皮的发型也会呈现出立体的视觉效应。
霍烟就是这种头型。
尤其她是栗色的发色,浅色调更能显示物体的轮廓,每一寸骨头都长得恰到好处,胜过娱乐圈绝大部分女明星。
抛开性格,霍烟还是很耐看的。不,纵然加上她那讨人厌的性格,她的容貌依旧可以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排上前茅。
蓝苏平心而论,确实比颜昭溪好看一点,比曲棠也好看一点。
尤其昨夜被反推撞墙的那一幕,灯光旖旎,光线暧昧,发丝如合欢花一样铺在她脸上,那一幕,胜过任何一场电影的高光镜头。
“蓝苏,蓝苏?”
霍烟叫她时,这人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叫了两声才回魂一样转过头来。
“啊,怎么了?”蓝苏问。
霍烟的眼神在她脸上停顿了一下,指了下门口:“早餐到了,你开门取一下。”
蓝苏反问:“你怎么不去?”
霍烟踮了下脚,睡袍边缘微微晃动,“你觉得呢?”
昨晚轮椅坏了,新的还没到,她不能直挺挺地出现在外人视野。
蓝苏自讨没趣,老实去开门取了早餐。酒店服务员朝她释放毫无灵魂的微笑,她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关门,转身,就看到霍烟两手插在睡袍兜里,若有所思地问她:
“刚刚在想什么?”
蓝苏疑惑:“什么刚刚?”
“照镜子的时候。你洗完脸站了很久。”
“你管我想什么?”她的气还没撒呢。
“也是。”
霍烟从她手里接过早餐托盘,端到餐桌上一碟一碟往桌上摆。
“反正你想什么,也不可能想昨晚那个吻。”
蓝苏气不打一处来——这人还有脸提?真是无耻!坦荡荡地无耻!
“我还就是想的那个吻。”
她找到反击的办法,接着说:
“我最近要拍吻戏,正愁不会呢,你免费教我,我为什么不学?就是没想到,原来你的吻技也不怎么样。”
打击一个自尊心强的人最容易的一点就是,告诉她,你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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