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姗只觉得头皮飞过一道又冰又凉的气流,毒蛇穿过一般,还没等她反应,便听“笃”的一声,一根利箭擦过头皮,插进她身前这面海绵墙。
嗡......
过快的速度导致箭头插进墙体后,箭尾跟着惯性颤出残影。
“啊!”
蓝姗吓得坐到地上,朝头皮摸去,没有伤口,再朝弓箭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坐着轮椅的霍烟正缓慢收起弓弦,将反曲弓交给一旁的艾厘。
“霍,霍烟?”
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勉强站起,霍烟已经搭乘电梯从2楼下来。洁净的轮椅轮胎停到蓝姗跟前,霍烟笑容轻松,却裹挟着浓郁的警告:
“蓝珊小姐自己坏了行业的规矩,跑来找我太太出气,这算什么道理?”
第61章 营救苏沁(一)
霍烟很早就到了反曲弓俱乐部。
过来的一路, 思维都萦绕在那个忽近忽远、忽明忽暗的人影上。好似在梦境深处,一切被云层笼罩, 地面腾升烟波,白茫茫一片,努力想要看真切却没办法。
蓝苏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一向条理清晰的她却没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脑中所想,一会儿是睡觉会蜷缩成一个小团的模样,一会儿又是喝醉之后说别讨厌我的模样,一会儿又是模糊的电子照片上,那个被姐姐牵着的、满面笑意的小公主。
俱乐部坐落在斜坡,正门进去便是二楼。她在二楼走廊往下一望, 一眼便看到蓝苏。
扎着高高的马尾,修长的脖颈收进圆领T恤,护胸勾勒出劲瘦的身躯线条,像一头身形漂亮却蕴藏着博厚力量的幼年豹子。
蓝姗来了。
跟霍烟想得近似,面对挑衅和质问, 蓝苏心如止水处理得云淡风轻。但一提到苏沁, 她就会跟扑向恶狼的豹子一样, 眼神凶狠, 揪着衣领几乎将蓝姗一整个举起。
苏沁应该是个很好的姐姐,霍烟看着蓝苏那不要命的样子,心里得出这个结论。
她出手了。
弓箭擦着蓝姗的头皮飞穿而过, 不会伤到人,却能让她感受到子弹从头顶飞过的恐惧感。
蜿蜒的小路两侧种满水杉,斜斜地投下间距均匀的树影。私家车在回程的树影间穿梭, 远远看去,有种文艺片开头, 汽车驶入神秘庄园的运镜感。
艾厘平稳地坐在驾驶座,控制保持一个安稳的速度。
后座,蓝苏两手交握地靠着单人座椅,霍烟则坐在旁侧的轮椅,将高度调整至于座椅一致。
蓝苏低着头,拇指抠着另一个拇指的指甲,嚓,嚓,嚓,一下一下敲打着内心世界的摆钟。
瞄了眼旁边,收回眼神,问道:
“老爷子没有为难你吧?”
霍烟表情平静:“没有。他能为难我什么?”
不过就是让她远离蓝家,远离古董行业,包括在商圈版图消失的苏家。
蓝苏继续摩擦着指甲盖:“那就好。他平时都不过来,这次煞有介事的,我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霍烟问:“比如呢?你猜是什么?”
蓝苏如实答:“我就以为,他会来质问你,觉得是你操盘,才让霍晶晶他们买了赝品。”
霍烟解释:“那倒没有,毕竟我也不会鉴定真伪。交易无效,那2100万蓝姗会赔偿给他们。”
蓝苏松气:“这么看就应该还好。之前听说老爷子不让你们碰古董,还以为他会很生气。”
霍烟淡然:“也没有,他这么大年纪了,再气也气不起来。”
蓝苏点了点头,思考两秒之后,重新又问:
“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不让你们碰古董?要是好好经营,古董行业还是很能赚钱的。”
霍烟的眼珠有一丝波动,沉声说:“他年轻的时候买到过赝品。”
不提风雨,不提生死,不提从前那些勾心斗角一团污秽的腌臜。只轻飘飘用一个借口掩饰而过,因她不想将蓝苏卷进那口污池。
“赝品......确实很可恶。”说到这里,蓝苏眼帘一垂,闪过些许失望,“我也没想到,蓝姗为了业绩,做这么过分的事。”
蓝苏关心的,是老爷子如何为难霍烟。
霍烟关心的,是蓝姗如何为难蓝苏。
于是自然而然地就往下问:“刚刚她找你,都说了些什么?”
蓝苏警觉:“你听到了?”
“没有。”
只看到蓝苏拎着蓝姗的衣领想把人甩出去。
蓝苏轻微地动下左边的肩膀,在行为心理学上来说,这个动作暴露了她有所隐瞒。
“就,她以为赝品的事情是我捅出去的。毕竟我跟你结了婚,她就觉得我会帮着霍家。”
不提苏沁,不提黑山,不提她在蓝家遭受过的不公不义不堪回首的过去,因她不想被蓝苏发现曾经遍体鳞伤的自己。
霍烟侧头审视着她,光从车窗投来,将蓝苏的侧脸切割成皮影戏的剪影,额头光滑的弧度下山根凹陷,秀挺的鼻梁伏起驼峰线条,嘴唇收紧,轻微绷着,似有一腔的话要说,最终却都咽了回去。
黑白分明,轮廓清晰,唯一颤动的只有长且浓密的睫毛,被光线包裹着,似在眼底藏了满池星光。
食指在轮椅扶手的敲击动作停下,霍烟开口询问:
“你跟苏家二小姐,是不是很熟?”
嗡!
蓝苏一震,条件反射地望向她,纵然用力掩饰却未能遮住眼底最开始的错愕。
“哪个苏家?”她明知故问。
霍烟的语气平淡,甚至放慢了语速,不想给她太大的压力。
“以前倒卖古画的苏家,老板好像叫苏见鸿。听说,蓝家之前跟他们是世交,你不知道吗?”
蓝苏悄悄松了口气,紧绷的后背松弛下来,原来只是问蓝家跟苏家的关系,没有查到她的身份。解释说:
“噢,确实。听说苏家祖上是宫廷画师,一脉相承,苏见鸿的丹青功力也不错。爷爷那一辈两家就认识了。当年......苏家出了些事情,父亲还帮了很多忙。”
霍烟转回头不看她,眼神朝外,望向路边缓慢挪移的法国梧桐。
“那次意外,你也受了不少苦。大脑受损,失去意识,一躺就是十一年。”
蓝苏的眼中闪过愧意,咬了下嘴唇,音色低了不少:
“其实,你知道我不是蓝二小姐。”
虽未坦白真实身份,但霍烟在那晚已经猜出来,并且明确告知过她了。
但霍烟并没有追究,反而计划着什么,想帮她坐实这个身份:
“但在外界眼中,你是当之无愧的蓝二小姐。你在9岁那年跟苏家二小姐,苏沁一同遭受意外,两人一起躺了11年。只是你苏醒了,但她没有。”
蓝苏想告诉她,其实,真正的蓝二小姐已经在沉睡过程中去世了。而她,是另一个沉睡的女孩的妹妹。
一个秘密尘封太久,就会自己生出树根,一点一点往地表深层扎下去,投奔黑暗,远离天光。
“你想说什么?”
思来想去,她不知道霍烟今天为什么突然跟她提苏沁。
霍烟仍旧望着窗外,目光落在每一棵梧桐树皮上的斑驳,那些痕迹就像一个被烫伤的疤,纵然表皮愈合,却仍匍匐着褐色幽深的疤痕。
“离电影上映还有一段时间,作为艺人,你现在需要热度。我想了下,你跟苏沁命运相同,可以营造一个你们姐妹情深的人设。你把第一部电影的片酬全部拿出来,用作苏沁的医疗费,应该是个很不错的营销方案。”
只要在一个公开场合宣布这个决定,那么,大众会跟蓝苏一样关注苏沁的健康状况,蓝浩天迫于压力,就不能用苏沁的安危来要挟蓝苏。
蓝苏稍稍一想,就看出了这起所谓“营销方案”背后的利益链。与其说霍烟是营销鬼才,不如说,她似乎知道她跟苏沁之间感情不浅。
“所以,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蓝苏试探着问她。
霍烟一如既往地望着窗外,只是梧桐路过了,是一片青翠欲滴树皮完好的早樱。刹那间,万花丛中,满目温情。
“我能知道什么?只是我认为,你身为艺人,应该有些维持人气的措施。毕竟我们是法定配偶,你的人气也会带动公司的业绩。在人前,你还是独一无二的蓝二小姐。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蓝苏怔怔凝望着她,栗色头发绑在脑后的小揪将头型勾勒得饱满圆滑,眉侧垂下的几缕宛如丝绸,在汽车碾过小石子时轻微晃动。
霍烟就是这样,像一潭平静却幽深的池水,表面风云不惊,实则藏着无穷无尽的暗流,待你察觉到什么,一头扎进那池水想要一探究竟,却发现水流就跟沙子一样,摸索、抓取、追赶,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从前,蓝苏觉得这潭池水会肆意地将她包裹、入侵,乃至吞噬。
如今却觉得,霍烟或多或少,或特意或巧合,是护着她的。
“我还没跟公关谈,你可以考虑一下。”霍烟没有回头,依然望着窗外,“虽然你只是蓝浩天找来冒充蓝二小姐的,本身可能跟苏沁都不认识,但外界既然认为你是蓝二小姐,你就要带入她的人物关系。”
“霍烟,谢谢你。”蓝苏凝望着她,由衷感谢。
霍烟愣了一下,“谢什么?我是为了公司的生意。”
心里的感动骤降一半,蓝苏努了下嘴唇,赌气说:
“我说的也是生意。”
霍烟一怔,回头,发现这人气鼓鼓地翘着上嘴唇。虽不明显,却能肉眼看到些微的弧度。
须臾间,眼前闪过那套老旧的照片里其中一张,蓝苏苦恼地想把裙子上的打结松开,也是翘着上嘴唇,满脸写着我不开心。
如果做一些事情,能让蓝苏回到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状态,霍烟会拼尽全力。
第62章 营救苏沁(二)
确定公关方案之后, 霍烟立即从受邀的活动项目里挑出一个最适合的——明日慈善晚会。
由明日慈善机构举办,邀请各界名流名人参加。之所以叫这个名字, 乃是这个机构的信念就是为了让那些瘫痪、中风等人士接受治疗,拥有苏醒的那一天。
霍烟点头答应后,主办方立即派专人来对接,并主动提出报销当天妆造差旅等一切费用。
“霍总,这是我们问品牌方借的礼服,发给您的这些都是红血级别的奢侈品牌。您挑挑,有没有喜欢的,您和您太太一起选两套,款式都是你们平时出席活动的风格, 比较简约大气。”
对方非常有诚意,甚至发送PDF文件详细介绍每一套礼服的特点和尺寸。
霍烟却说:“挑一套我的就好。”
对方迟疑:“您太太不出席吗?”
霍烟说:“我帮她联系了造型师,他们会负责妆造。”
“噢......这样啊,那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去帮霍太太申请妆造报销流程, 最后定下来能报销多少, 我再联系您。”
“这个不用, 我太太本身也想做慈善, 这次我们会以夫妻名义捐款,她的妆造就不麻烦你们了。”
对方狂喜:“好的好的,霍总, 真是谢谢您!没想到你们不仅事业有成,还这么热衷于慈善,我替那些被捐助的病人们谢谢你们!”
“嗯, 应该的。”
挂完电话,霍烟将手机倒扣在圆桌, 扭头问捧了1个小时平板的蓝苏:
“挑好了么?”
蓝苏眼明手快地退出愤怒的小鸟,调回礼服介绍的文件,点开一条黑色长裙放大,立起平板往前递给她。
“选好了,这条挺好看。”
霍烟草草浏览,牌子倒还不错,大红血的当季礼服。就是颜色和样式太过低调,从头黑到底。
“有其他的没?”
蓝苏拿回平板,滑到第43条裙子。
同样是黑色,这个甚至还多了张披肩,整个脖子都挡了起来。
“这个呢?”
霍烟的眉头微微一拧,“你可以试试其他的颜色。”
蓝苏迟疑:“可是黑色比较有安全感。”
这便是症结所在。
蓝苏自从出道以来,所有出席活动的礼服都是漆黑的暗色,领口统一封严,顶多露出锁骨。
起初,霍烟尊重她的喜好,因为所谓的安全感。然而那些照片分明显示,幼年的蓝苏喜欢白色纱网的蓬蓬裙,喜欢粉色发卡,喜欢类似花边的短筒袜。
安全感。
当这个词跟穿着挂钩,总让人联想到很多不舒服的标签。
指甲修剪整齐的手指在目录表上滑动,挑了一条白色羽毛长裙。斜肩的领口比单纯的抹胸更加自在,纯白的裙身布满纤细蓬松的羽毛,从上往下,羽毛的长度逐渐加长,裙摆垂到地面,可以搭配一双白色跟鞋,整体纯洁无瑕,似白雪堆积的玻璃窗上的雾凇。
蓝苏欲言又止,似娇艳的茉莉突然失了水分,身上垮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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