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阿柠红着脸应了声,由着容青玹牵着她的手走下船。
路上,阿柠仗着容青玹看不到她,隔着垂纱频频偷看人家。
而在港口搬货的民夫和往来的百姓们则在看到她们,这艘豪华大船本就一停靠岸就已令人瞩目了,看到容青玹那姿仪气度更是这些生平仅见,遂看到她们从船上走下来,都纷纷驻足朝二人看去。
此时的阿柠虽然头戴帷帽,但透过薄薄的轻纱隐隐可窥里面的美人轮廊。
再加上她那身段玲珑有致,与她一起的更是一位风姿如玉的公子,不难想象这定是一位何等姿容绝世的美人。
阿柠心说幸好她戴了这顶帷帽,不然被这么多看着,她心里又在想着那些东西,定是要控制不住害羞脸红的。
下了船后,阿柠心里感到踏实了,突然觉得还站在大地上,才能给她脚踏实地的安稳感。
马车就停在不远处,施毅已经在马车旁等着了。
见容青玹带着阿柠走过来,连忙恭敬道:“世子,常姑娘,请上车。”
这辆马车是京城带来的,阿柠看一眼就知道它比之前在扬州乘坐的那辆不知道要豪华多少倍。
车厢高大宽敞,外壁描金绘彩,雕刻繁复花纹,还镶嵌着金片,委实贵气逼人。
“嗯。”容青玹点头,牵着阿柠的手上了马车。
进了车厢后,阿柠更觉车内更是宽敞舒适。
容青玹带她到主位坐下后,就吩咐施毅启程。
“阿柠,刚下船就赶路,你的身子若是不舒服了要跟我说。”
阿柠摇摇头道:“不会,上岸后,我感觉浑身都舒畅许多了呢。”
容青玹也知道她只是晕船,身子是无碍的,便点头道:“那便好。”
这个港口不在云梦县城里,要去安陆的话需穿城而过。
容青玹的马车在进城门时停留片刻,很快就被放行了。
阿柠好奇道:“那些官兵检查过路引,不就知道我们来了吗?”
“无妨。”容青玹淡淡道。
容青玹并未刻意隐藏行踪,不然大可用别的印信进城。
她就是要让安州的官员知道她来了,而且就算到了云梦也不进他们云梦的衙门。
两辆马车,容青玹和阿柠一辆,三个丫头一辆,施毅等人则骑马相随。
豪华的马车,高大的骏马,每个护卫都是那么的年轻英俊,这阵仗在一个小县城里,自然是迅速引来了众多的围观百姓。
容青玹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情形。
阿柠见她不说话,也跟着看外边。
她们马车是由南门入,穿城而过,从北门出城,片刻未停留。
出了城门后,容青玹一行人继续沿着官道而走。
到了中午,马车才停了下来。
阿柠下车后,抬头看着眼前的门楼,念着牌匾上的字,“云梦驿。”
容青玹含笑点头,“对,这里是驿站。”
第50章
官道沿途的驿站, 是唯有手持勘合的官吏驰驿时可用的。
容青玹如今的身份是皇帝亲命的淮南道巡按御史,手里有上京兵部所签发“温、良、恭、俭、让”五种勘合中的“温”字勘合。
所以她有权使用全国所有路驿的驿站,以及水驿的红船。
容青玹确实是走水路而来,但她有自己的大船, 所以并未用到红船。而且她所用皆为精挑细选之物, 也瞧不上水驿的供给, 是以一直未扰沿途水驿。
此次从云梦到安陆, 容青玹一行人只是中途进过云梦驿, 又恰好是用午膳的时间。
容青玹心疼阿柠坐了半天的马车,遂选择停下,在这云梦驿歇一程。
她只是打算在这云梦驿用个午膳餐, 而非晚上不仅要用晚膳还要宿夜,所以不会过于叨扰。
因为容青玹知道在大晋朝, 全国的路驿的驿站及水驿的红船, 皆是由沿途百姓供给的。
也就是说驿站的驿卒膳夫,茶米油盐, 酒肉菜蔬等都是百姓们提供的,这对沿途的百姓们来说是额外的负担。
容青玹有的是银子, 自是不屑剥削当地平民百姓的。
她知道自己所带的随行人马,已大大超出了作为巡按御史能带的吏员规制, 遂打算在用膳后给予这驿站相应的补偿。
当然, 这些容青玹并没有跟此时正在认牌匾上字迹的阿柠讲。
云梦驿的驿丞带着几名驿卒迎出来, 一见为首的容青玹衣着华贵, 气度不凡,尤其是容青玹身旁还站着一位貌若天仙的白衣女子, 自不敢怠慢。
驿丞是个中年男子,他近前拱手问道:“下官云梦驿驿丞, 不知大人可有勘合?”
若无勘合,驿丞是有权拒绝招待的。
容青玹瞥了一眼施毅,施毅立即从怀里拿出一块铜铸令牌和一份官府文书过去。
驿丞接过查验后,连忙恭敬行礼道:“原来是巡按大人,快请进。”
阿柠见他们尽管态度恭敬,脸上却尽显愁苦之色,心中颇为不解。
进了驿站大堂,驿丞比手道:“大人请坐。”
红瑶绿苒知道容青玹有洁癖,率先把桌椅用手帕擦了一遍,才请她和阿柠入座。
驿丞见容青玹如此讲究,定是出身不凡,遂小心翼翼询问道:“不知容大人是歇脚还歇宿?”
容青玹回道:“在此用个午膳即可。”
“可是……”驿丞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大人您带的随从过多了,这,似乎逾制了……”
容青玹打断他道:“放心,我只打算借用驿站,我带了厨子,所用菜蔬等物品,我会照价补偿。”
“多谢大人。”驿丞感动得差点跪下来了。
他在这里当驿丞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不索要银钱或者特意要酒要肉要大办宴席的官员呢。
“嗯。”容青玹淡淡点头,摆摆手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退下吧。”
“是。”驿丞得到容青玹这个保证,放心退了出去。
容青玹吩咐施毅和红瑶道:“你们去安排午膳。”
“是,世子。”二人恭敬称是退下。
红瑶心里感动,以往吩咐膳食都是她做的,如今容青玹特意让施毅陪着,是担心她一个女子在外边有所不便。
绿苒和杏红二人去煮水泡茶了。
阿柠终于忍不住问道:“世子,这里的人为何看到我们都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啊?”
容青玹温声回道:“因为驿站里的一切都是当地百姓供给的,我们来了这么多人,他们自然发愁了。”
阿柠想了想后,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
难怪驿丞一听到容青玹会照价补偿后,就露出一副明显松了口气的神情了。
两人喝了口茶后,阿柠道:“世子,我想出去走走。”
她下船后又乘坐了半天的马车,这会终于脚踩大地了,她想好好感受这种踏实感,顺便也参观一下这个驿站。
毕竟,如今外面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新鲜的,她都十分好奇。
“好。”容青玹含笑点头。
这会正好是等待上菜的空隙,出去走走也好。
容青玹牵着阿柠的手,带着她四处参观起来。
这驿站不大,仅二进,两人很快就逛完了一圈。
走到后院膳房外时,阿柠看到一个憨厚老实的青年,正蹲在墙角抹眼泪。
阿柠从没见过一个大男人哭得这样伤心,遂走过去问道:“你怎么了?”
那青年听到阿柠那宛如天籁的声音诧异抬头,看到一身白衣,清雅如仙的她,差点以为自己真的看到仙子了。
容青玹见他呆在那里了,颇为不悦地咳一声,皱眉道:“问你话呢。”
青年回神,不敢再看阿柠。
他胡乱摸了把脸上的泪,面露羞赧道:“对不起,冲撞大人了。小人名唤长生,是驿站的膳夫,多谢姑娘关心,我,我没事。”
阿柠心地善良,见他这样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便想着既然碰到了,或许能顺手帮上点忙,便问道:“你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长生垂首在旁,本来打算被吩咐退下后离去了,他知道那些大人物从不会在乎他们这些人的死活的。
没想到又听到阿柠这样问,他直接绷不住了。
“都怪我不中用,未考得一星半点的功名,今年家中三个男丁服徭役,只剩老父亲一人照看田里,岁赋就算卖田也难以凑齐了,再加上今年又摊上驿站供给,我爹打算把我的两个妹妹卖掉了。”
“可恨路过官员一点也不温良恭俭让,他们索要的太多,还有即使不留宿不吃饭也要折冲为过路钱,而且有的不是必行之路也绕道而来,加重我们的负担。”
“不过也都怪我不中用,要是我跟同村的阿昌一样,考个秀才,即使多年未中举,也可以让家中免去三人的徭役了,也就不会这样困难了。”
……
阿柠一听到长生的爹要卖女儿,顿时就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心里不禁替那两个未见面的姑娘着急。
不过眼前这人是家中确实困难了,而不似她父亲那样是因为好赌而卖女儿的,更让人同情了。
阿柠拉了拉容青玹的衣袖,小声问道:“世子,我可不可以拿些银子帮帮他呀?”
容青玹平日对她极好,不仅衣食用度都是最好的,也给了她不少银票和银子,让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打赏下人,吩咐下人去给她买喜欢的东西。
所以经过这两个月多月的积累,她如今手上已有两千多两了。
她对银子没什么概念,不知道这些银子即使是上京贵女,月例也多的也只是十几两银子,少则几两银子,即使平日里把所有月例积攒下来,也得存够十多年才能有这样多。
而一千两都是足够娶一个高门贵女的聘礼了,所以阿柠现在是个很有钱的人了。
第51章
容青玹没有说话, 而是拍拍阿柠的手,示意她先别急。
长生则一脸诧异地抬头看阿柠,没想到她竟然要给他银子,心说她难道真的是九天仙子下凡, 真真的活菩萨。
容青玹问道:“那驿丞可曾对你们盘剥, 借此贿赂来往官员?”
长生一听连忙摆手道:“没有, 没有, 我们王驿丞为人正直, 从不曾做过这等事。他甚至看我们这些人负担太重,还拿出了自己的俸银接济过我们。”
驿丞是吏部任职的,拿的是朝廷俸禄, 有些会不顾当地百姓死活,搜罗物资讨好驰驿官员。
驿站的马匹, 油盐菜蔬等物资皆需当地百姓供给也属无奈, 毕竟整个国家幅员辽阔,官道何止万千, 而驿站又多建远离城镇的偏僻处。
如长生所说的,也有路过的官员要求把招待他们的物资换作银钱当做过路费, 此举更是堪比强盗。
而大多驰驿官员早已把这些当做自己的特权,甚少上奏, 以致沿途百姓愈发窘迫不堪, 有的已到如长生家那般要卖儿鬻女的地步了, 也有不少百姓因此逃亡他处的。
容青玹方才接触过驿丞, 也看出他确实不似那等盘剥百姓之人。
“嗯。”容青玹淡淡点头,又问, “方才你提到的同村秀才阿昌,说他多年未中举, 具体是多少年?”
长生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后,才恭敬回道:“回大人,已有九年了。”
容青玹继续问道:“期间可参加乡试?”
长生回道:“参加过两次都未中举,后来他就不去考了,他说反正他是廪生,每月可领廪米一石,年领四两银子,还可让家中包括他之内的三人免丁差役,而且他还可以做廪保收取银子。所以他说他只要应付每年的岁、科两考,即使当一辈子的秀才,在家务农,也可以把日子过好。”
从长生之前用羡慕的语气提起他那个同村的阿昌来看,人家确实是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了。
容青玹听后都沉默了片刻,才有些失笑道:“这人,倒是个会钻朝廷空子的。”
中了秀才后确实除了长生所说的好处外,还可以见县官不跪,不受刑讯逼供,甚至可候补为本地的官吏。
至于廪保,则是为其他想成为入学本县籍生员的童生做保,收取对方的谢礼。
长生提起阿昌后,真是既羡慕又是伤心,“要是我也会读书,那我家里也不至于这么困难了。”
虽说阿昌的做法确实挑不出错处,但本朝生员扩充后,秀才行列中不仅有廪膳生员,还有同等数额的增广生员及附学生员。
而这些放大至整个国家,那可是个极为庞大的人群。
42/91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