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炽口中念着的是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大概是启动这个阵法的古诀,当他念完古诀的瞬间,剑上的血也像有了灵性一般,顺着剑刃流下,并在周围不断蔓延开来。本用血画出的符阵因为血的干涸,连字迹的颜色都暗淡了几分,却在剑上的血触碰的一刹那,迸发了耀眼刺目的红光。
红光不断蔓延,直至所有的阵法的每一条纹路都被红光吞噬,躁动的灵力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来。
小小的石室中瞬间飞沙走石,屋内所有东西都被卷落吹跑,不知是不是这个房间特意不摆过多东西,所以倒也避免了被其他东西砸到的尴尬情况。
离鸾按着段延亭围在身上的被褥,生怕他身上的被褥被这道狂风卷跑了。
段延亭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情况,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燕炽。
燕炽伸手握住了剑柄,以剑为媒介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入阵法。所以指尖触及的瞬间,他便皱紧了眉头面目隐忍之色,握住剑柄的手青筋毕现,连同手臂上才结痂的伤口也扯出了血。
燕炽未接触剑柄时,空气中的灵力是杂乱无章的,但接触之后,这些灵力就像被人刻意分隔成了两部分,段延亭能敏锐地感觉到那股引领其他灵力的力量是属于燕炽的。在这些灵力被完全分成两部分后,燕炽便开始压制那些分拨开来的灵力,空气中原本被安抚下来的灵力,瞬间暴动反抗起来。
燕炽咬牙,竭力压制灵气的暴动,不知何时口中内皆是浓郁的铁锈味。
李仙客和文鹤见状,当即上前为他输送灵力,帮他更好地压制那些灵力。燕炽这才能缓一口气。只是片刻放松后,他再次集中全副精力——因为这还只是开始,下面才是真正麻烦的事。
他抿紧嘴唇死死盯着半空的某一处方位,空出的那只手食指与中指合并,颤抖地由上而下一划,随着他的动作,凭空出现了一道不知通往何处的裂缝。
裂缝打开的瞬间,灵力暴动愈发强烈,甚至化为灵刃肆虐于阵法之中,将三人割得伤痕累累。
若方才只是吃劲,那现在才是拼尽全力。身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地全部涌进阵法中,运转阵法的主动权不知何时发生了偏移,那阵法像是反过来要将他们身体里所有的灵力搜刮干净一般。
灵力枯竭并不是什么好受的事,三人的脸色煞白,其中以燕炽的情况最为严重,他吃力地回头看了文鹤和李仙客一眼,见他们两人嘴角都隐隐渗血,当即左手掐诀,将他们强行逼退到阵法之外,隔绝了阵法对他们灵力的吸引。
李仙客和文鹤皆被弹飞到一边,但比起刚才那种骨头几乎都要被碾碎的疼痛,这已经不算什么了。
两人缓过神来,踉跄着爬起来想要帮助燕炽继续维持阵法,却万万没想到燕炽居然操纵着阵法阻拦他们过来。
“咳咳……”燕炽强撑着精神,冷声喝道:“别过来!”
“大师兄,你别犯傻!你一个人是扛不住的……”李仙客看着燕炽的嘴唇都已经泛白,连说话都很费劲,根本不敢想象燕炽此刻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他抽出佩剑,打算强行劈开结界,没想到只挥了一剑,燕炽便像是反噬一般捂着胸口咳了起来。
李仙客腮帮的肌肉紧了紧,只能放弃强行破开结界的想法,不断劝说着燕炽,试图让燕炽改变心意。
燕炽却打定主意不愿让他们再进来了,而是费力地拿出那几瓶丹药,拇指推开瓷瓶上的小塞子,完全不管丹药的药效有多猛烈,全部倒入口中。
本来被搜刮完灵力的经脉,被突然出现的庞大灵力充斥,这样粗暴的补充灵力的手段让燕炽疼得手中的瓷瓶都滚落到了一旁。他费劲地撑起眼皮看了一眼,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又要见底,便从纳戒里取出新的瓷瓶,不要命地往口中灌。
燕炽明白这样做对灵根和经脉都有损害,若再严重些,他可能从此再无飞升的可能,但他还是坚持如此。
现场修为最高的人便是他,作为大师兄,他自然要保护自己的师兄弟们不受到伤害;而作为文鹤的友人,他知道文鹤的灵力也已经见了底,再加上前一世他亏欠文鹤良多,更不可能继续拖他下水,害他也没了飞升的机会。
燕炽早与段延亭说过没有飞升的念头,因为他想要守护的人一直都在身边——如此看来,他确实是开启阵法的最好人选。
只是小师弟他…应该会很生气吧?
第144章 隐瞒
在失去了另外两道灵力支撑后,燕炽自然受到了阵法的反噬。
他忍着喉间痒意咳了两声,没想到居然越咳越痒,最后只能半撑着身子剧烈咳了起来。不知是不是身体的疼痛和喉咙处的干涩痒意糅合到了一起,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死死缠住了脖子一样,只能张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
“灵力又要见底了……”
燕炽脑海中已经没有办法想太多的事情了,麻木地又抓起一个瓷瓶,往嘴里倒丹药。
他耳边已经听不到段延亭他们的呼唤声了,只能听到自己如同破风箱一般的呼哧声和咳嗽声,还有那几乎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跳声。他撑在地面的手无意间攥起地上的泥沙,坚硬的地面将他的指甲折断,渗出血来。燕炽没有松开手,反而更加用力,企图用这样的疼痛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
在控制不住的咳嗽中,他几乎要反呕出来,最终等燕炽终于回过神来时,他的面前已经呕出了一大滩的血。
在那滩血中的,是几块碎裂的还未被吸收的丹药。
燕炽看着面前的血迹,第一反应不是在乎自己受了多重的伤,而是下意识看向了段延亭。
段延亭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离鸾,跪坐在方才他自己画出符阵中,一面单手按在中心,一面双目赤红地盯着燕炽,那神情惊惧、愤怒、心痛兼有,微张的嘴唇似乎是想说很多话,最终又被他将每一个字眼都吞回唇舌之中。
【师兄。】
燕炽听到了段延亭压抑着怒气的心声,听他这位小师弟少见地用命令的语气对他说话。
【把结界撤掉!】
大概是因为疼痛麻痹了大脑,燕炽很缓很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出自本能一般冲他乖顺地翘了翘嘴唇,似乎是在无声安抚和道歉,让小师弟不要这么生气。随即他微微动了动那根指甲已经断裂的手指——因为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抬起自己的手臂了,结界随他的动作终于解开。
段延亭看着浑身皆是血的燕炽,又看着他那温柔讨好的笑容,伤口处的疼痛在那一瞬间放大了几倍,但跟那种撕扯的疼痛不一样,那是一种灼烧般的疼痛,疼得他险些滚下泪来。
他踉跄着走到燕炽面前,半跪到燕炽身侧,抬手环抱住燕炽,却不敢抱得太用力,生怕将他勒疼,轻声道:“师兄,我说过要与你并肩同行,你知道我从不说假话的。”
“我会帮你的。所以,不要逞强。”
段延亭松开燕炽,凝视着燕炽清明透亮的双眸,他看见眼眸中的自己无声微笑,轻声哄道:“师兄,把眼睛闭上。”
燕炽定定地看着他,但还是把眼睛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只是他握着剑柄的手仍未松开,灵力枯竭后,这阵法已经开始吸收燕炽的生命力了。
段延亭将手覆盖于燕炽的手之上,把身上不多的灵力输送到剑柄上,这一举动让燕炽猛地睁开双眼,低吼道:“师弟,你做什么?!”
段延亭抬眸,居然抬手直接蒙住燕炽的双眼,让他无法再看到自己,随后语气果决道:“雷落。”
雷鸣响起,一道紫红色的天雷穿透石室直接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劈了下来。
…………
“段师弟你做什么!”“你这样做身体是撑不住的!”离鸾以及另外两人惊叫出来,可他们其中两人已经灵力枯竭,没办法替他们挡住这道天雷,而离鸾又是鬼修,更不敢靠近天雷半分。
燕炽耳朵动了动,在意识到那雷声的动静是朝着他们来的,又无法立刻推开段延亭捂着他眼睛的手,只能将段延亭往自己的怀里塞,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用血肉之躯包裹起来,如此便不会伤到一分一毫。
“相信我,师兄。”
段延亭没有顺从燕炽的力道缩进他怀里,而是将下巴轻轻搁在他的颈窝处,蹭了一下他的颈窝,眼神温柔了一瞬,但这份温柔很快被天雷来袭的决绝和慎重替代。
两人如今的伤势是经不起这道天雷的,但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求死,反而是为了求生。
在天雷即将劈到两人身上的时候,段延亭眼神骤然凌厉,那道天雷竟然被分为了两股力量,一道注入了燕炽所画的阵法中,一道则是激活了段延亭所画的那道增加力量的符阵中,两方力量启动,阵法空缺的灵力被暂时填满,那道好不容易才打开的时空裂缝这才又被撑开了几分,但还是过分狭小,无法让他们通过。
段延亭面露痛苦之色,经脉中好不容易凝结出来的灵力因为方才的举动被耗尽,再加上身体内的魔气作乱,他感觉喉间泛上腥甜。但他没有将这口血吐出来,而是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去,并用手指摸了摸嘴唇,确定没有血迹这才松开了捂着燕炽眼睛的手。
燕炽睁开眼,看见段延亭的脸色虽然异常苍白,但并没有增添多余的伤痕,顿时安下心来。这一放下心,他紧握剑柄的手因为脱力松了开来。段延亭接过燕炽那只从剑柄上无力滑脱的手——燕炽的手心被烫得泛红溃烂,让人不忍再多看一眼。
燕炽动了动,想将那只看起来很难看的手缩回衣袖里,却听段延亭道:“以我们如今的修为,即使所有人全耗死在这里,都没有办法将裂缝打开到可以离开的程度的。”
燕炽默然,不可否认现实就是如此,即使他牺牲自己都不可能让时空裂缝完全撑开。
段延亭见他想通了这点,知道他不会再做出牺牲自己的举动,然后看着自己画的那道符阵光亮愈发强烈,强烈到他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看来时机到了。
段延亭笑了,简短而快速地说:“师兄,想见见天道意识吗?”
燕炽:“什么?”
下一秒那道阵法光芒大作,在离鸾他们吃惊的目光中,两人被光芒彻底笼罩,光芒消失后两人皆毫无意识地倒在了地上。
离鸾下意识上前,却发现段延亭死死攥着燕炽那只受伤的手,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只得招呼另外两人过来搀扶。
文鹤扶起燕炽,突然感应到了什么,打量着周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周围的灵力有些奇怪?”
原本受他们压制的自由灵力在失去控制后本该暴乱,却在此刻乖顺地帮着他们维持住了空间裂缝,不让裂缝消失。
这显然不是他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能做到的,再联想到段延亭刚刚提到的“天道”二字,难道现在维持着时空缝隙的力量是来源于天道?
【作者有话说】
大年初一的零点,我会准时发文,大家到时候是想看正文还是番外呀?番外的话有三种:孟枕山和年少燕炽,段延亭和燕炽,以及现代生活。看大家喜欢看哪种啦~
第145章 注定如此
段延亭降天雷当然不是为了殉情,他是打算借助天雷之力激活那道增强力量的阵法。那阵法本是瞿昔年设计出来用于增加力量的,但被他稍加改动后,这阵法就变成了需要借助一部分天道之力才可运转的更加强力的阵法。
一部分天雷激活这阵法后,另一部分补充血阵力量的天雷被数倍增强,这才暂时解了他们几人灵力匮乏的困局,使得段延亭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最后一条出路——那就是请求这个世界的天道意识帮忙。
段延亭猜想既然第一周目的燕炽也曾遇到过幼时相助的老翁,那兴许自己在第一周目与天道意识的关系也和原先一样,这样他就可以用同样的手段联系上天道意识。
不过正如燕炽说的那样,天道崩坏后,天道意识极为虚弱,段延亭在满是白雾的空间中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了一团凝聚起来的白雾。
“你不是此间的段延亭。”
天道的声音虚弱而沙哑,但它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很平静地陈述了这个事实。
“是的。”段延亭从未想到天道意识会有这样虚弱的时候,一时间想到自己那个世界的天道意识,顿觉不安,心中想着一定要阻止天道崩坏,否则只怕天道力量迟早也会像眼前这位一般消亡。
“真是冒昧。”
天道意识哼了声,轻易便将段延亭的心思看个明白,语气略显愠怒:“不过放你去人间一回,你竟变得如此狂悖。也不知是当今人世将你变得如此,还是你早已放纵自己成了如今模样!”
“因为我想活着。”段延亭知道眼前的天道意识和之前世界的天道意识有着同样的想法,所以即便他只是初次见到这位,依然语气恳切,神情坚决地说:“我想以段延亭的身份活着,而不是以天劫者的身份活着。”
“我是人。”段延亭的手搭在了心口的位置,感受着手心之下那种搏动的力量,他用一种几乎笃定的语气道:“不是天道降下雷劫的代行者,也不是无法体味人生百苦的旁观者,我不愿飞升,因为我已经明白我心中所求。”
“我甘愿陷入六道轮回,绝不反悔!”
天道沉默了片刻,终究无声叹了口气:“你既有志,那我也不好强行干预,只是爱生憎,离恨苦,希望你不会有后悔的那一天。”
段延亭向天道意识深深行了一礼,态度恭敬地仿佛他从未去过人间,一直是那个遵从天道意旨的代行者一般:“多谢您能成全。”
“你的事我无法干预,但你为何要阻止燕炽成为下一任的天道继承人?”天道语气转冷,大概是不满这点很久了:“他修仙不就是为了飞升吗?既然给了他这个机会,你为何如此笃定他不会要?”
“我们打个赌,如何?”
段延亭没有反驳天道意识的任何一句话,而是提议道:“如果您觉得是我擅自干预了燕炽的话,那么您不妨单独对他进行询问,看看他的真实想法?“
“你怕是早就想好了。”天道意识听到这话,居然笑了出来,带着些许好笑和无奈:“若非如此,你不会把他的意识也一并带来。”
“你真不怕燕炽反悔?你肯为了他留在人间,若他丢下你了怎么办?”
“不怕。”段延亭扬唇笑了起来,眉眼皆是温柔和坦然,再也不见曾经的深沉:“我信他的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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