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延亭发现燕炽的注意力现在全放在自己身上,好心提醒了一句,心念一转,故意调侃:【师兄,你和这位李师兄相比,谁更厉害些?】
[那肯定是我更厉害些。]
这声音张扬而轻快,还有点小得意。
燕炽说这话时正好与李安和一同走上竞天台,谦逊地互相行礼,道了句“请赐教”,便各自站定在竞天台两端。
燕炽侧脸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既无骄傲也无轻视,泰若自然。
段延亭:“……”
师兄,你的心声还真是每一次都让我大开眼界啊。
[嘘——小师弟,安静些。你吵到我脑子了。]
“……”
到底是谁的话更多?
段延亭无奈地摇了摇头,视线落在了燕炽与李安和的身上。
李安和笑眯眯地看着燕炽道:“好久没与你交手了。回想起来,与你的上次交手……”
燕炽面无表情,心中默默接上了下一句:[——还是在上次。]
“……”
段延亭听着燕炽的心声,眼角抽了抽。
李安和不知道燕炽的内心世界如此丰富,只觉得他还像之前那样话少冷漠,便省去了多余的寒暄,抽出长剑道:“那便开始吧。”
话音刚落,李安和提气直逼燕炽。
一般人很少起手就这么凌厉,而遇到这种情况大部分人都是选择避其锋芒,再伺机而动。但燕炽则不然,他反而迎上李安和的剑。
令段延亭感到意外的是,平时温和包容,甚至能小心保护他的剑不被灵力震碎的灵火,居然在与李安和的交手中展现出不同寻常的凶猛和霸道。逐厄剑与李安和的剑相交的瞬间,灵火自他的剑身张牙舞爪地攀上了李安和的剑,甚至一点点蚕食着剑上的灵气。
再看燕炽表情漠然,仿佛这样的灵火不是他放出的一般。
李安和眉头紧蹙,被反逼着抽剑离开,望着燕炽的眼神满是恼怒:“你做什么,想烧了我的剑不成!”
“没什么。”燕炽心中道了一句:“只是我不表现得厉害些,怕我唯一的小师弟跟人跑了。”
段延亭原本正在抱胸观战,不知为何耳尖一热,偏过头用力抿了下唇,用低如蚊蝇的声音道:“那还不至于。”
燕炽站在竞天台中央,随意抖了一下剑上的灵火,一簇灵火被他抖到身后竞天台的一寸土地。
行磊见了,想大声提醒燕炽,但估计说这话太丢人了,压低声音道:“师兄别损坏竞天台,这是要赔钱的!”
竞天台下的长老揣着袖子,似笑非笑地瞥了行磊。
行磊乖乖闭嘴。
段延亭叹了口气,拍了拍行磊的肩道:“行磊师兄别在意那么多了,我有灵石,再怎么样都赔得起。你要是再说下去,我怕师兄听见了,你没办法活到宗门大比结束。”
一旁闷声观战的林如钦突然开口道:“段师弟,你怎么看大师兄留下的那一簇灵火?”
“我猜不出来。”段延亭视线定格在那簇灵火:“但我相信师兄从来不会做出多余的举动。”
…………
燕炽这簇火焰当然并不是平白落下的。
蓝色的火星落在地面后烧得更旺,像是烧着了什么,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烧灼声。台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簇燃烧起来的灵火,很快被烧灼的东西便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那是一个刻上了符文的木楔。
李安和不知何时在燕炽身后留在了这个木楔,若一开始燕炽在面对李安和时选择了退让,那就会触发木楔上的符文,引发符文灵力暴动。这种威力不说将人逼下台,至少也会给人造成不小的伤害。
李安和面露无奈,叹了口气道:“被你发现了啊。不过你是怎么发现的?”
燕炽嘴唇动了动。
【师兄,不许说。】
段延亭先一步听见燕炽的心声,提醒道:【这话与你平时的形象太不符了。】
燕炽只能将那句“你猜”咽下来,语气深沉:“你觉得我是怎么发现的,我便是怎么发现的。”
段延亭:“……”
李安和:“……”
这和“你猜”有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说】
段延亭:师兄乖,为了你的形象考虑,别是说“你猜”这种话了。
燕炽:我不听我不听,除了拳头比我硬的,没人能拦得住我。
段延亭:啧,这师兄太熊了,骨灰扬了吧。
今天还会有二更,不定时掉落~
第37章 此处人间
段延亭没想到李安和藏着这一招,居然是利用正常人对敌的思维来设陷阱,更让他意外的是,他完全不知道李安和是什么时候设下的陷阱。
若是他也能通晓一二,运用到实际中——
[不许学。]
听见严厉的喝斥,段延亭惊讶地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燕炽语气软和了些:[别学他,他是个假剑修,真正的剑修是不会这样做的。]
段延亭想到自己通过碎剑的方式通过第一轮比赛,一时陷入了沉默。
谢谢,感觉有被冒犯到。
[小师弟,我总不会害你的,听我一句劝,别学李安和这招。]
燕炽不让他学不是因为别的,完全是因为他知道这个木楔上的符文很危险。这木楔的原理就是将灵力压缩到极致后,用符文锁至木楔。为了确保木楔上的符文足够灵敏,能够及时触发,符文往往设置得太过脆弱,从而导致施术者受伤。
当初李安和就是用这种不成熟的方式,不但没能打赢燕炽,反而还把自己折腾得受了伤,养了好久才恢复过来。
所以燕炽需要费些神尽量不触动符文,让自己的灵火将压缩好的灵力一点点吞噬干净。
不过面上他还是一脸平静,好像不把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将剑指向李安和,眼中满是不赞同:“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不要用这种方法。”
李安和沉默,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所以你是想说什么?你也觉得这是投机取巧?”
“我从没这么想。这个木楔设计得很巧妙……”燕炽一字一句,握紧了剑柄,沉声道:“但你用错了地方。”
…………
外人第一次见这木楔,自然不知道它的可怕。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因为李安和将木楔用在比试中而觉得这是谋取胜利的歪门邪道,毕竟各宗门比试都是点到为止。分明是光明磊落的比试,却为了赢而借用外力,而且这种外力还会给另一人带来很大的伤害,任谁也不会允许木楔再出现。
段延亭心中感叹:燕炽果然是祁凛山的首席,到底还是无法接受歪门邪道的法子,然而下一秒他听到了燕炽的心声。
[我从不认为有什么东西称得上是歪门邪道。只有被用在不恰当的地方才会被当成是歪门邪道。譬如剑招,能斩妖除魔就是好的,但用于杀人放火那就是坏的。]
李安和错就错在,他明知道这东西的威力有多大,还是选择在宗门大比使用,从没想过这样可能会威胁同门性命。
这才是让燕炽感觉不痛快的地方。
更可气的是,李安和可能根本不在意这点。
【师兄,事情发展未必是你想象的那样。】
段延亭不清楚修仙界的观念,但在他前世的上界观念里,大多时候生命往往是屈从于强大的力量的。
就拿这次事件而言,因为木楔上用的终归是正经符文,大家最多觉得李安和使了点小手段。如果有谁在和李安和的交手中受了伤,大部分人的焦点恐怕不是那个受伤的败者,而是李安和制造出来的这个木楔。
燕炽的观念与之相反。
在他的观念里,任何强大的力量都是为了守护而存在,与当前大部分人一心追求强大的念头完全不同。
或许这就是燕炽修众生道的原因。
这种观念未必适合上界的仙者,但却符合露饮寺佛修观念。
思及至此,段延亭诚心感叹:【师兄,我总觉得你或许适合当佛修。】
[……你是在骂我吗?]
这下轮到段延亭不解了,他不知道这话听起来像是在骂人“圣母”,因为他只是单纯觉得燕炽的观念与露饮寺契合,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之前林如钦的事让段延亭以为燕炽与自己的观念契合,但现在仔细想来其实完全不一样。
段延亭接受任何手段去获胜,只是因为他不在乎手段正确与否,达到目的就行;而燕炽接受各种形式的手段,是因为他觉得评判这些手段正确与否的标准在于用途。
[小师弟,既然我们观念不同——那要不要赌一把?看看当今修仙界到底是人性更重,还是对于变强的功利心更重?]
段延亭一听便来了兴趣,心道:【好,那以什么为赌注?】
[向对方提一个要求怎么样?我们都能做到的那种。]
段延亭沉吟片刻,觉得并没有什么问题,欣然接受。
…………
燕炽用灵力将全身包裹起来,他瞥了一眼李安和,虽然不满李安和将这种危险的东西用在比试中,但怕他又像之前一样被炸个半死,就顺手给他也套了灵力罩。
“你做什么?”
李安和不解地看着燕炽的动作,心中像是被人吊起了一块巨石,不上不下没个着落。
燕炽没理会他,一点点撤去包裹木楔的灵火。李安和看得分明,瞪大双眼:“你做什么?明知它危险,居然还要主动触发它!”
“是啊,你也知道危险。”
燕炽盯着李安和的眼神一寸寸冷了下来:“那你怎么还敢把它用在比试中?跟你成为对手的是日后并肩作战的同伴,可不是什么敌人。”
李安和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脸色苍白地喏嗫了一番:“我……”
轻视与他比试的对手的性命,轻视自己和宗门的名誉,为了赢而不择手段——他可真是昏了头。
台下的段延亭原本正在看戏,抱胸的手不自觉放下,身体往竞天台的方向倾了倾,眉头狠狠蹙起:【大师兄,你做什么?!】
“轰——”
压缩的灵力顺着灵火烧灼出的那处漏口轰然炸裂,撕碎了那片安静流动的空气。它裹挟着空气的碎片,以狂暴凶狠之势迸发,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竞天台的地砖炸裂开来,浓烟也随着扬起,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台下的人们惊呼一声,为了避免被炸开的地砖砸到,往后退了几步,只有段延亭往竞天台的方向更凑近了几分。
【师兄你现在怎么样了?】
段延亭根本没想到这个木楔压缩的灵力爆发居然这么可怕,也难怪燕炽不肯让他接触,可燕炽就为了一个赌约,非要冒险尝试吗?
就在这时,他听见某人有些欠揍的想法:[要不我先装作没听见,看看我小师弟的反应?]
【师兄!】
[好好好,我错了。不过小师弟,你…是不是慌了?]
这声音压抑着语调中的笑意和欣喜,故作神秘地回复他:[今天师兄就教你一个定律——有烟无伤定律。]
还无伤!
段延亭感觉气血都要涌到天灵盖了,他第一次见有人为了赌约,故意去尝试明知很危险的事。要是知道这个木楔的威力这么大,段延亭说什么都不肯答应这个赌约了。
[小师弟,你赌输了。]
不知何时,周围的人的注意力已经从威力惊人的木楔上转移,反而有不少人关心燕炽的安危,对李安和居然用这么危险的东西对付参赛的人而愤怒不已。
修仙界真的不同于上界,人性到底还是胜于功利心。
【是的,师兄你赢了。】
段延亭心中很复杂,有种他之前所待的上界还不如修仙界的念头。
[师弟,今日师兄再教你句话——]
段延亭下意识道:【又是我不知道的话?】
燕炽哑然失笑,戏谑道:[对,但今天是师兄独创的话,还没对任何人讲过,你是第一个。]
[你知道为什么修仙除了修练,为什么还要注重心境和道意吗?因为人修仙,修去的是贪婪和劣根性,留下心中的善和坚持后,才能克服诸多困难,得道成仙。]
这与他之前所知道的仙完全不一样。
段延亭一阵恍惚,突然感觉周围的声音都在离自己不断远去,周围的人物风景也被白雾一层层笼罩起来,直至将他完全隔绝在一个纯白的空间里。
他听见有个声音问他:“你修仙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回到原本属于我的位置。】他这样回答道。
“那这里就没有属于你的位置了吗?”
段延亭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执意要回上界。兴许是执念,兴许是不甘,可这里真的比上界的生活好上千倍百倍。好到让他觉得在这里生活的十五年的光阴比在上界的百年光阴还要有意义。
“那你觉得什么是仙?”
段延亭回忆起上界那些暗自排挤打压他的仙者,突然觉得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了。他那么努力地修炼,难道就是为了成为那样的人吗?
为脱离众生而修仙,却反而成为了众生的模样,这样的仙算什么真正的仙?
“看来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那个声音消失后,这片纯白的空间里突然吹来丝丝凉爽的风,这一缕缕的风携着明明灭灭的小光点不断涌向了他的身体,与他亲昵地蹭了蹭后,便融进了他的血肉,成为了支撑他身体变得更加强大的力量。
无数明明灭灭的小光点自四面八方而来,安分地汇集到一起,一点点地在他体内堆叠流动,像是映着满天星河静静流淌的小溪,安静而富有生命力。
在细细的流淌声中,段延亭听见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紧跟着身子一轻,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飞离了这片纯白色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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